红楼之蚌病生珠- 第23部分

　　　　奶娘一边说，一边向贾敏使眼色。但贾敏一脸焦急，脑袋也跟停止了运作一般，并没有配合着做出相应的反应。

　　　　“我先去看看。”林如海也不过是略微平复了下情绪，面上看着正常了。但他嘴里说的，还是有欠考量。

　　　　一语既出，之前方寸大乱的贾敏也变了脸色。这内宅之事，少有男人过问的，通常都只是家里的主母负责，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

　　　　如今林如海什么都没说，开口就是要去看艾姑娘那一介通房。这事情怎么想，贾敏都觉着奇怪的。

　　　　人在慌乱之下就容易多想，贾敏一下子慌了神：莫不是夫君心生疑虑，觉得是我妒忌，容不得其他人怀孕生子，害了那姓艾的！不然他怎么开口就要去看一个通房，还不问我一言半句……

　　　　要知道林家这些年一无所成，外头的风言风语早就传了个遍。那些个长舌八婆说贾敏妒忌也不是什么新鲜说头了。

　　　　心里慌乱一片，贾敏噙着眼泪：“妈妈……”

　　　　“哎呦！我的好姑娘。”奶娘心疼得紧，也顾不得言辞谨慎了，“这可不是哭的时候。您赶紧跟上呀。不然姑爷就是心里没疙瘩的，见您这样子，也有疙瘩了。更何况，咱们也不知道那小贱人会说些什么。若是她趁您不在，跟您泼脏水。那可怎么办呀。”

　　　　说着，奶娘拿自己的帕子给贾敏擦了擦眼泪，然后又翻出条加过料的帕子，换过贾敏手里的帕子，最后就直接推着贾敏出去了。

　　　　“哭不出来就拿帕子擦擦眼！”奶娘还如此嘱咐道。

　　　　“老爷！妾身福薄。”主院后头的一间厢房里，那艾姑娘惨白着一张脸，楚楚可怜的对着刚刚赶去的林如海说。一边说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在羽睫挥闪之际从艾姑娘眼中滴落，缓缓的划过脸颊，看着分外凄美。

　　　　这艾姑娘原本在府里被叫作艾草，又正好本身姓艾。于是在被贾敏被提成通房后，大家也都称之为艾姑娘。

　　　　林如海神色莫辨，只是对着还在写药方的秦大夫问道：“如何？”

　　　　秦大夫本就是被林如海请来的，有些方面他们两人早就达成了默契。秦大夫答道：“还能如何，这种情况老夫之前也曾提过，你自己也应该有了心理准备的。”

　　　　“便是有准备，那又能如何。”残酷的现实让林如海只觉得自己连叹气的力气都不曾再有，“那毕竟是林某人的孩子呀。”

　　　　正在此时，那艾姑娘又低低的吟泣了一声：“老爷……”

　　　　压抑悲伤的气氛在屋子里流淌，将所有人包围。然后渐渐地，收紧！感受到这种气氛的人只觉得悲伤到不能自已。

　　　　“呀！”屋外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气氛。

　　　　“绿湖！”艾姑娘听出是伺候她的那个小丫头的声音，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担心。

　　　　旋即，那叫绿湖的小丫鬟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奴，奴婢见过太太。给，给太太请安。”

　　　　还没来得及进屋的贾敏看着这小丫头的态度就觉着不好。她什么都没有做，这小蹄子就做出这般模样，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因绿湖正挡在贾敏进屋的路上，贾敏也不得不同这小蹄子掰扯两句：“行了！毛毛躁躁的是想干嘛呢？你就是这样伺候你家姑娘的？”

　　　　贾敏满心焦急，就想赶紧进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她本就来迟了，又被这丫头挡了那么一会儿。仔细算算，前前后后竟是耽误了快半盏茶的时间。如今看开了，晓得那姓艾的少不了算计，给那么多时间让姓艾的同自家夫君独处，谁晓得那小贱人会说些什么。

　　　　“太太！”惊惧之色从艾姑娘的脸上一闪而过。但她看了眼林如海，又似乎大胆起来：“还请太太放过绿湖吧。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艾妹妹说的什么呢。姐姐我竟是听不懂了。”贾敏终于是进来了。她看着那姓艾的，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姓艾的的嘴。

　　　　要说自贾敏进屋来，艾姑娘也不自觉的开启了交锋模式。这是内宅女人的战斗，只要她们不是身处于无欲无求的超脱境界，那战斗，终有一天会是打响的。

　　　　看着林如海的满脸疲惫，贾敏心里全是心疼。她不禁柔声劝导说：“老爷还是回去再吃点吧。你方才净是喝酒去了，并没有吃上多少。这儿万事有我，再不济还有大夫呢。”

　　　　“太太饶命，饶命呀太太。”绿湖“噗通”一声给跪在了地上，然后又一声一声的磕起了响头。

　　　　“我们姑娘知道自己福薄，不配替林家绵延子嗣。还请太太手下留情呀。”绿湖一边嘴上求饶，但实际说的确是实打实的诛心之言，“我们姑娘本不知有孕，身子不适也只当是月事将至，并没有想多呀。不想吃了今儿的膳食，就开始腹痛难忍了。奴婢斗胆，想请管事们请个太医来的，却不想耽误了许久，就来了个赤脚大夫！”

　　　　绿湖说得是一套一套的，旁边听着还似乎确实是那么一会事儿。就连被殃及的秦大夫自己在场，他都笑了。他醉心医道不做他想，但自诩抵个三五个寻常太医是不成问题的，不想竟是被人误解成走街串巷的赤脚大夫。

　　　　秦大夫似笑非笑的同林如海拱了拱手：“老夫惭愧，倒是贵眷心中另有高明。”

第51章（）　
秦大夫说那话，并不是生气，而是真真觉得好笑。这内宅妇人，看着再怎么温和柔婉、纯洁善良，可算计起人来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毒辣。若是不他欣赏林如海的探花之才，不忍他真的日后子嗣无望，不然才不会来趟这一趟子浑水。

　　　　不过说完前头的，秦大夫也不准备继续说了。他倒是要看看这夫妻两个的处置方法。若是两人在生活上是个愚不可及的，那林如海文才再好，在秦大夫眼里看来都不值得帮衬。毕竟糊涂人教不出好孩子，何必让那孩子出来受苦。

　　　　“来人！把这贱婢叉出去！”贾敏当机立断，让人处置了绿湖，万不能让她再胡说。她可不是艾草、绿湖这等没见识的出身。这秦大夫看着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邋遢，但高人总是有些怪癖的。既然能得到林如海的礼待，还郑重其事的供养在府中，那自然是有些才干的。这点贾敏充分的相信自己夫君。

　　　　“汤水！一定是姑娘膳食里的汤水有问题！”绿湖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林如海是个讲规矩的人，贾敏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闺秀，管家自有自己的一套。就说这通房姑娘，每日的吃食都是有份例的。

　　　　这事闹出来正是晚膳的时候，通常林如海这时候都会在家。也许这时间都是特特选好了的。不然要是林如海不在家，那她们这一系列的活动，不就等同于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不过也正因为是饭点，艾姑娘房里的膳食还没来得及撤下。江南人口味清淡，一桌子菜也是一清二白的看得清清楚楚。当然，除了一小罐用砂罐盛着的汤。而绿湖指出的，就是那么一份汤水。

　　　　要说这汤水并不是艾草一个通房的份例，但之前贾敏为了表示优待，特特赏下的。且不论贾敏当初的心思如何，但多少是一片心意。只是这心意如今成了旁人构陷她的依据。

　　　　贾敏听闻先是一惊，有那么一瞬间的慌神。但她旋即又镇定下来了。事情的结果还没出来，她万不能自乱阵脚。贾敏知道这府里并不是一块铁板，但对于厨房重地，她还是足够看重的。那要吃进口里的东西，万不能有丝毫马虎。贾敏自信，自己管理下的厨房，并没有被艾草买通。

　　　　贾敏的神色落在秦大夫眼里，给秦大夫心里又添上了几分趣味。桌上的膳食艾草并没有怎么动，秦大夫干脆伸手舀上一勺尝了尝味道。

　　　　“芸豆糯米猪肚汤，有健脾开胃、祛湿排毒之效。对孕妇并没有什么妨害。”秦大夫砸吧砸吧嘴巴，伸着大拇指赞道：“鲜！鲜！鲜！”

　　　　大约是脾胃打开了，秦大夫又捻了块没动的腌菜瓜，尝过之后又是一番大赞：“爽脆可口，尝着貌似是京里的口味，更是不错。贵府有个好厨子呀！”

　　　　贾敏抿嘴笑了。这秦大夫是林如海亲自请回府的，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到林如海的态度。如今秦大夫这般模样，贾敏自然心中轻松了几分。

　　　　“秦大夫好眼光。那腌菜瓜是妾身从娘家带来的厨子的手艺，自然是京里的口味。”贾敏又道，“大夫可有何喜好、忌口？妾身这就让人去整治一桌酒菜出来。”

　　　　“不用不用。”秦大夫挥了挥手，“这菜瓜给我来上一坛就好。早膳的时候配着喝粥就是大善。”

　　　　眼见着大势将去，那艾姑娘也慌了神。她“嘤嘤嘤”的啜泣起来。只是这哭泣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用。咋一听来，还很有些烦人。

　　　　毕竟是伺候过林如海的人，贾敏虽容不得艾草了，但此刻当着外人的面前，她还是给了艾草几分脸面：“艾姑娘莫哭。女人这时候最哭不得的。要是落下了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太太慈善，只是绿湖还请太太手下留情。她还只是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艾草以帕拭泪，红着眼圈楚楚可怜的。她轻轻看了贾敏一眼，旋即又满是畏惧的移开了眼神。而后，她眼神坚定不移的投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并不看那艾姑娘，只是瞧了瞧秦大夫之前写好的药方。然后一手撑着额头，一脸身心俱疲的模样。

　　　　倒是秦大夫笑得一脸玩味，明显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看不出林大人原来是家有河东狮呀。但尊夫人看着不像呀。”见林如海不回答，他又对着艾草问道：“你说那个绿湖年轻不懂事，那你是明白确切是怎么一回事咯？”

　　　　“我……”艾草被问得一愣，而后她咬了咬牙，整个人显得更加苍白了，“我打死你这个庸医！打死你！你还我儿子！”艾草将苗头对准了秦大夫。如今算计贾敏不成，还险将自己给赔进去。胸中的那一口怨气，艾草不发泄不行。

　　　　“行了！来人！”在林如海的一声令下，外头来了几个健壮婆子，闹事的艾草就这么被制服了。

　　　　也不管旁人是怎么看自己的，林如海直接对艾草道：“你自己好生休息吧。至于那个叫绿湖的丫头，这丫头以下犯上，又伺候不力。打上十大板，送庄子上去吧。”他还嘱咐那几个健妇道：“艾姨娘就轮到你们好好伺候了，别出什么乱子。好生静养！”

　　　　这番话下来，这艾草从通房提成了姨娘，但她失了孩子，人又几乎是被软禁了，地位再高也没有丝毫用处。

　　　　贾敏本因林如海提艾草为姨娘的事情有些不悦。这内宅的事情不经过她这个主母，却是家里的爷们开口，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但林如海后头的话分明是软禁艾草的意思。两相对比下来，贾敏也就不计较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生活又会恢复正常。贾敏甚至盘算着：既然艾草能生，只是没养住，那么选个好生养的，是不是就更好呢。

　　　　不想林如海突然叫住：“敏儿。”

　　　　“怎么了？”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正好秦大夫在，所以有些事情，也该你知道了……”

第52章（）　
“你真的要说？”秦大夫手里还拿着一条腌菜瓜，“确定是现在？”

　　　　“夫妻本是一体，我若是瞒着她就绝非君子所为。”林如海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的疲惫与颓废终于毫不掩饰的呈现在贾敏面前。

　　　　“夫君……”这几日的种种不寻常也随之在贾敏眼前浮现。贾敏本就是心细如发之人，这段时间林如海一直都状态不太对，她有发现，但找不到原由也就不好详细询问。

　　　　如今看着林如海和一个大夫站在一起，贾敏的脑子里难免浮想联翩：突然请个大夫回家常驻，这是自己身子出了问题，还是夫君身子出了问题？

　　　　贾敏捂着嘴：“夫君，你别吓我。”

　　　　涉及到男人的尊严，林如海几番动嘴，但始终难以开口。他最后只好求助秦大夫说：“秦老，也许这个问题，得由您来讲比较适合。毕竟……”

　　　　“咔哧咔哧”把腌菜瓜吃完，听到林如海所说的，秦大夫只觉得白食是没那么好吃的。他清了清嗓子，严肃的问道：“你确定我适合？按道理说，这是你家自己的家事，外人不应该过多插手的。”

　　　　“医者父母心。”林如海知道自己此刻在耍无赖，但还是开口说，“请秦老帮我……”

　　　　这番对话在贾敏听来简直是云里雾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两个人在她面前谈话的语气她听得懂，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了。心下彷徨无措的贾敏捂着嘴，但泪珠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流淌了下来。

　　　　“哎，你别哭呀。”林如海已回避开来，不敢看贾敏的脸和眼，轮到秦大夫看到这么一张泪眼婆娑的脸，他只觉得分外头疼。他挠头道：“这不是你的问题，真的！”

　　　　但要秦大夫真正细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也只能从他自己熟悉的领域开口：“就说今儿这事情吧。你们家那个姨娘。其实她……”

　　　　“这个我知道，艾草福薄，所以没能留住那个孩子。”谈话的方向朝着贾敏内心的恐惧在进行，她下意识就说：“这个有办法，总有好生养的人选的。江南找不到，我让人回京找去。”

　　　　“不不不，你知道艾草吗。”秦大夫头疼得简直要炸了。他一直未婚，烦的就是这种容易说不清道理的女人。

　　　　“那位艾姨娘，从前的名字就叫艾草。”

　　　　“此艾草非彼艾草。”提到医药之道，秦大夫终于找到了谈话的感觉，“艾草可入药，有温经、止血、祛湿、安胎之效。这艾姨娘名叫艾草，莫约也是知道艾草的药效的。她怀的这胎胎相太弱，本来就是保不住的，流产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艾草制成艾条，燃烧后烟气的气味可是分外独特的。”秦大夫道，“方才那房间里，隐隐约约可是有股子打屁虫的味儿。那可是艾熏之后的味道。恐怕你们家姨娘早就知道自己有孕，自己想法子保胎呢。后来保不住了，也就只能试图让那个孩子死得死得其所些。”

　　　　“如今这时节，烧艾熏香去蚊驱虫有奇效。”心中不安的贾敏还在试图回避话题。

　　　　“得了吧。你们什么人家。”秦大夫冷笑一声，“什么子奇香异味你们家没有。驱蚊还得烧艾来熏这般原始的手段。”

　　　　对于试图回避，不敢面对现实的人，有时候非得在他面前当面戳破那层窗户纸。秦大夫直接道：“林家几代单传，那么点子烟火，病病歪歪的似乎随时会断绝。这事情，你们就从来没重视过么？没想过问题出在哪儿？要知道如今都出了有了胎，但养不住的事实了。”

　　　　“放肆！”贾敏惨白着一张脸嘶吼着，努力摆出一副豪门贵女的架势，试图震慑秦大夫，让他不要再说了。这问题她奶娘曾经就说过，但几番思虑后，贾敏真的是觉得，情愿有问题的是她。

　　　　她贾敏是没有那般贤惠，但林家的香火总是要传承的。有些问题她必须得承认，这世道的趋势就是如此。但只要林如海没问题，不管是谁的孩子，她若是去母留子从小养大，孩子总有养熟的那天，她日后还有个贤惠的好名声。轮到晚年，她还是家里高高在上的老封君。

　　　　可若是林如海有问题，孩子别人不能生，可她同样是不能生的。要把这香火传承下去就只有过继一条路可走。传得是林家的香火，她回娘家过继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