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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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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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来的伤员艰难的从死尸堆里跳着过来,正要伸手扶他,眼神一凛,喝道:“不是我们的人,是契丹人!”穆莳依一听,不假思索的就松了手,肩膀一晃要将那人扔开,谁知那人好像恢复点意识,以濒死之力死死的抓住了穆莳依的腰带,半个身子仍压在穆莳依身上。
  穆莳依这会儿还管它什么人道精神,只想赶快脱身撤退,狠狠心一手肘击在那人胸颈处,那人受此一击站立不稳,仰面倒下,穆莳依的腰带给他死死攥着,一屁股坐倒在他肚子上,那人嘴里立刻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更是模糊一团。
  同来的伤员见此情景,在地上摸了一把刀道:“让我劈了这蛮狗!”穆莳依急忙一挡,道:“罢了,他也没剩半口气了,这腰带我也不要了,晦气!”说着,将腰带扯下来,想想不甘,在那人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低声骂道:“你个流氓死色狼!”然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回来将脚抵在那人腰间用力给他翻了个身,自言自语道:“唉,死了还是别让人踩在你脸上,再说你手里还拿着我的腰带呢。”这才转身和那个伤员往回跑去。
  尽管日后(炫)经(书)历(网)很多,穆莳依始终没有为此事后悔,她心虚,愧疚,难释怀,可是唯独不会后悔,这是她第一次显露出本性里的冷酷,虽然自己也感觉胆寒,可是她更不愿走包惜弱的路,就算是故事,金大侠已经提出一种假设,穆莳依不敢也没想过用实践去验证,她宁愿落入另一个未知的俗套——那根腰带是个隐患。可是如果不是呢,穆莳依从不与人打赌,而今便与自己赌这一把,生死,自负。
  穆莳依退回医帐后只过了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远远的听见阵阵山呼,穆莳依知道自己这边胜了,就算认为这是场禽兽跟禽兽的无谓之争,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伤员一起抬进来了,穆莳依也成了顶梁柱,而且她这边的患者表现和百里筠笙那边完全一样,都是只有闷哼,无人呻吟。别的医生抽空就夸两句名师出高徒,只有个别旁观者或许能看透其中奥秘。
  百里筠笙的稳重淡雅即使在刮骨剜肉时也不见改变,重伤者也觉得心安;而穆莳依恰恰相反,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但凡身边站着个能动的都要给她使唤一遍,不住嘴的吆喝:“刀,刀,刀!纱布,纱布,纱布!”有的人只是划了胳膊,听她叫的这么紧张只以为自己中的这刀是喂了毒的,严重的很,而真正严重的早就透心凉,连哼都觉得没气哼了。
  这次事后,穆莳依得了个黑面阎医的外号,气的穆莳依的脸真黑了好几天,孟平来劝她,你不是医生还能得这个外号,也说明你很了不起了!穆莳依一脚将这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小子踢出去,你知道个屁,老娘气的是他们竟敢说我脸黑,最恨别人说我黑!
  孟平幸而安然无恙,首领果然是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差事,孟平这个随行侍卫连带沾光又倒霉,不用去人堆里厮杀,只需做一个挡暗箭的肉盾。穆莳依在人群里四处搜寻时,孟平也在伤员里挨个扳着脸看,穆莳依后来想想他们二人好像无意间翻版了一个经典——白娘子大闹金山寺后和许仙在西湖的绝美相遇,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实际上只有结果类似,过程毫无默契可言,两人谁也没找着谁,是整队集合时才看见的,不过也够高兴半天。但是,所有人都是高兴了一整天,因为右厢主明日要来探望大家,同时还有一个消息让罡风军炸了窝——陈军主归来。
  本来是高级机密,可是不知从哪儿漏了点风声,军队最不缺的就是煽风点火,更何况还是罡风,晚上熄灯时全军的营帐都在讨论这个话题,连最旮旯的老鼠都跑出来吱吱的凑热闹。穆莳依抡着孟平的鞋绕着帐子角打地鼠,把自己那个铺的帐子地角线拍的纹丝合缝。
  孟平本来已经不和自己一个帐了,罡风军人员又有缩减,他趁着这个调整就回来了,穆莳依可以肯定他假了虎威,不过这小子很不自知,而别人也很乐意给他开后门,他就毫无心理负担的回到了他穆大哥的身边。
  孟平现在的身份接近高层,想当然的会知道些幕后花絮,打他回来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明问暗探,也许是高层刻意为之,孟平的只言片语在第二日被完整成一条非常明确的爆炸性新闻——罡风军要解散了!越来越多的消息自这个结论发布出来后纷纷登场,条条都是证据直指事实,罡风军的人彻底给炸懵了,炸营危机空前严重,右厢主驾临后一切猜测大白于人前,全军悲憾。
  陈军主好大喜功,违抗军令擅自追剿敌寇,是真的;
  陈军主知错不改,冒雨行军,强行渡河,是真的;
  河水暴涨,造成洪灾,不齐整军队撤退,反而纵任仓皇四窜,造成人员伤亡惨重,也是真的……
  穆莳依不知道该佩服还是鄙视那个散布出这些消息的人,竟然没有一条谣言,全是真的,所以当听到最后宣判时,全军只有悲憾没有激愤,随着这些焦灼了他们半日的猜想一条一条被证实,结果已经不言而喻,心一点一点的沉重下去,连沉到湖底也是默默,激不起一点水花。
  穆莳依看到这些已经完全服了这个幕后操纵,严密封锁不如丝丝泄露,一块石头扑通扔下去的哗然和动荡显然不如将石头慢慢滑下去的平静来的完美,即便是对士兵来说也不是坏事,无谓长痛短痛,不过是先痛后痛换了位置,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厉害的政客。会是谁呢?很好猜测,可是穆莳依很懒,而且从不好奇,不管了,都与咱无关。

  惊采绝艳右厢主

  众人都在等着最后的宣判,看罡风军是要被五马分尸分给其他几军当福利,还是集体当垃圾扫了回炉,主席台上有一会停顿,然后再响起的是另一个声音,穆莳依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二月的春风吹过冻着冰的湖面,夹着初绽桃花上的残雪细细的扑在人的脸上,芬芳甜腻,冷冽而温柔,声音不大却极有威慑力,隐隐的一片静谧以那声音为圆点,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开来,不过眨眼间,整个操场只留过耳风声,旌旗招展声,劲草起伏声,穆莳依不自主的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所有人似乎都一样,穆莳依顾不得笑话自己,看来这王霸之气果然存在,贵族与生俱来的凛利和强势再加上后天刻意的培养,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这就是故事中泰山临头的压迫感。穆莳依这会真佩服那些穿过去见了皇帝也照样嚣张的前辈,明显的势均才能力敌,那些前辈定是也具有同样强大的王八之气,而自己显然只有进来的气和出去的气这两种。
  不用多说,这位自然是右厢主,但看那受几万束火辣辣目光炙烤而面不改色的定力就足以证明。当然,穆莳依只是猜测以厢主大人这样的人物,绝对不会因此变色,至于为什么只是猜测,很简单,她什么也看不见,离的太远,高个子太多,头不敢动,太阳太亮,总之穆莳依奋力眯了眼再睁大眼,只是模糊看见一个身影,鹅黄色,好像一堆小鸭子的茸毛随意堆放在地上,穆莳依也不是很想看清,听声音虽然不好辨别年龄,但是这位大人绝对不老,而且他是名门世家所出,遗传基因绝对不差,再加上这么惊采绝艳的风姿,穆莳依坦言,她不敢看,她除了在电视上博览帅哥,还没见过活生生的,现在这个活的,她不敢看。
  “罡风军原有士兵二千四百五十人,其中步兵两千人,骑兵四百人,杂流五十人,现存士兵一千二百三十一人,三月之内可入战场者八百五十二人,现时现地可与风扬军任意士兵较量者,无。”那个“无”字如寒风刺骨,冰冷绵长,每个罡风军的人都满脸羞愧和痛苦,穆莳依也给这数字赶跑了胡思乱想的心思。
  一千多人不足一月因为一个愚蠢的决定消失,那是多少人啊,一个挨一个站着可以为多少白发爹娘遮风挡雨,一个个宽厚肩膀可以让多少柔弱妻子依靠欢喜,而决战即将爆发,何来三月给你疗伤康复,怕是三日之内这八百多人就要散入各军,若是罡风军还算是一只孱弱的狼崽,那这散开的八百多人只怕连出气的羊仔都不算,穆莳依一阵胆寒,战争的冷酷不在于敌人的残暴,而在于弱者必死。也许该是逃走的时刻,军队不会在荒原长期驻扎,肯定会占守城池,我就趁那时恢复本身离开,可是孟平……
  穆莳依瞥一眼孟平,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膝上的双拳紧握,指节发白,穆莳依垂眼看着脚边的一株草,草根贴地,明显有人踩过,可是它接着一阵阵风力竟然慢慢慢慢的重新立了起来,疾风知劲草,也许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股风,是及时东风还是噬人龙卷风,且看他的造化吧。
  当这股弥漫的绝望越来越浓烈时,右厢主大人继续说道:“罡风原军主领导不利,今罢其军主之职,受军棍五十,然其鹿鸣原剿敌有功,暂为云啸军云垂营副营长,免军棍二十。罡风军原副军主及各营长,都长可往其他军,职位顺降一级。”罡风军的士兵全体默然,一双双拳头紧握,许多草叶被忽然坠落的沉重水滴压弯了腰,叶尖轻颤,渴望风来重新站起。
  “罡风军于今日解散,暂消于史上。”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个“暂”字,所有人的头都猛地抬了起来,惊讶,疑惑,怀疑,狂喜,各种目光交织着炯炯望向台上。
  “罡风军所剩人马可散入其他各军,各军主需视为同军士兵,今后无原罡风军言语出现。”意犹未尽,目光的海洋几乎快要沸腾,右厢主又缓缓道:“也可自为一营,统称罡风营,战时与他军配合,战余不受其他调配,能人自荐为全营之长,自此,则罡风营存亡自负。”
  会场登时哗然,有军官纷纷上前发表意见,罡风军的士兵目光灼灼,互相看着每一个战友,那些平时不相干的面孔突然无比亲切,仿佛生死相依的兄弟,穆莳依感觉只在这一瞬间,罡风军的气势忽然一变,有种凛冽,高昂,沸腾的东西迸发出来,这群一直被视为垃圾的人终于担当起士兵这个称号。
  不用说话,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向所有人表达了他们的选择,右厢主站了起来,迎着几万人的目光道:“化军为营的耻辱,我希望所有士兵都能牢记,不日便是最后决战,整个大周都在看着我们如何将此耻辱加倍的还于敌人身上,全天下都在注视我们是否能重振大周十军披靡之势,儿郎们,叫这皇天后土告诉全天下你们的答案!”
  “大周必胜!”
  “血债血偿!”
  “片甲不留!”
  “罡风加油!”
  没有电视上整齐划一的山呼,但是这明显更让人热血沸腾,每个人都像一匹嚎月的战狼释放着直冲云霄的野性,其他几军士兵甚至不约而同齐声为罡风军加油,罡风军的士兵甩着满脸热泪冲苍天大地嘶吼着自己的激动,委屈,不甘和耻辱,这蓬勃的斗气激射牛斗。
  天空风卷残云满目苍蓝,群群飞鸟被惊起,仓皇四散,大风起兮云飞扬,猎猎绿海起伏中,穆莳依却忽然想起一句诗:英雄啊骑马,骑马归故乡。
  激情过后就是疲惫,不要想歪,穆莳依刚才那会也是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会只想倒在地上躺一会,就像看电影跟着人家皇帝登基一起兴奋,可这兴奋自然没有当事人持久,等到山呼万岁时,旁观者就已经清醒了,一切就又恢复了看戏的状态。
  也许这部戏现在到了□部分,罡风军,现在是罡风营了,获得了保留罡风军军旗的权利,并且被期待有朝一日能让这面旗帜重新飘扬,副军主梅盛林在众力推举下荣任罡风营营长,陈军主一直未曾露面,只派了他身边的副官过来告罪,梅营长与他勉强说了几句,那人便匆匆告辞了,或许是众人眼中的蔑视和怨恨都过于整齐划一,穆莳依的面无表情便突出显眼了些,那人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后竟然露出演员的标准醒悟表情,刷的扭头又在穆莳依脸上流连半天,神色阴郁的走了。
  穆莳依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狗血状况,惊为天人这一点不用想就可以排除,那……穆莳依细细想了想,那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个富丽的营帐里模模糊糊有他的脸,还有青铜雕花银丝抱腕酒杯……这时耳边突然听见一声低骂:“陈军主……”
  对了,陈军主,他是刘军主的侄子,那日听见他管刘军主叫叔父,可是他看见自己至于这么惊讶吗?自己已经说了那阵法自己只记得并不懂,他们若是对自己的傻帽样怀疑,应该早些时候就问了才是,怎么会?
  穆莳依敏锐的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你说这是神经过敏也行,穆莳依等了孟平半天,还没见他从梅营长帐里出来,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穆莳依站的腰酸,想的头疼,看看天色决定先去百里那里学习,知识就是力量啊,特别是这里,医术和识字都是很上档次的,即便将来混得不好也不至于去要饭。
  穆莳依晃悠晃悠来到百里筠笙那儿,药材在外面晾着,穆莳依捏了颗山楂片丢进嘴里,一掀帘子走了进去,在门口就听见里边有声音,穆莳依一进去还没适应里面的暗度,两个焦虑规劝的字撞进耳朵里:“公子!……”
  公子?穆莳依一愣,眼前一道银光倏然来去,穆莳依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面前是一张冷峻坚硬的脸。
  “你……你是?是你!那天是你救了我,还未来得及谢你的救命之恩,在下……”穆莳依认出来了,激动的道谢,话还没说完,那人转身沉声对百里筠笙说道:“请您三思,告退。”拱手行了一礼,和穆莳依擦身而过,连眼珠子也没转过。
  穆莳依没有生气,但是微微有些窘,似乎是自己不知礼节随意闯入打断了别人的谈话,甚至还有可能撞破了别人的隐私,所以被人嫌了。她冲百里筠笙尴尬的咧嘴笑笑,正要告辞,百里筠笙淡淡道:“你今日来晚了,在不赶快就习不了几个字了。”穆莳依瞥着他脸上的神色,嘴角微微带笑,眼神淡雅温和,一切与平常无异,穆莳依稍稍放下心来,跟着他出去习字。
  百里筠笙在地上写了一个复杂的“帰”,穆莳依觉得有些眼熟,试探着问道:“归?”
  百里筠笙见多了她认得不会写的情况,随意点点头。
  穆莳依蹲下拿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描,写到倒山下面时有些吃不准,扭头问道:“百里,这里的一竖挨不挨这横?”
  百里筠笙有些茫然的目光落进穆莳依的眼里,她手里的树枝一抖掉在地上,百里筠笙的眼中竟有一些茫然和哀色,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涣散,丝丝缕缕的不知道飘在哪个角落,他轻轻的“唔?”了一声,朦胧的像一个要散去的梦,熏熏的似醒非醒,恍若虚幻。
  穆莳依忽的站起来,百里筠笙的眼睫一眨,好似大梦初醒,一切让他仿佛羽化的雾都散去,他又是一副和煦的笑容,温声道:“怎么了?”
  穆莳依惶惶的道:“那个,我想起来有件事忘记了,粮草忘记记录了,我,我先走了。”不等百里筠笙回答,转身就跑了,百里筠笙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淡淡的笑又模糊了。

  原来青驴是白马

  穆莳依仓皇的一直奔回自己的营帐,孟平还未回来,她歪在铺子上心思难平。那人并不是个平凡角色,自己在罡风军中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他毕恭毕敬的称百里为公子,公子,或许是自己听错了,那是……公主?更可怕……
  穆莳依不得不承认自己知道了些不愿意知道的事情,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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