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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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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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不语
  作者:刘晚照

  唐殇史转

  楔子
  公元664年,唐高宗麟德元年,宰相上官仪刚直肯谏,奏请废武后还政于帝,武后怒而杀之,其子上官庭芝同死。同年,上官婉儿不足一岁,其母欲携女追随父夫于九泉之下,幸被舅舅太常少卿郑休远所派家人及时救下,在其母悲恸哭声中充入皇宫内廷。
  襁褓中,谁也未曾发觉年幼的婉儿已经窒息而死,待到其母抱出孩儿,那乖巧温顺不哭不闹的孩儿脸上已是另一双茫然沧桑的眼睛。
  公元2010年,历史学家上官禹逝世,享年82岁,次日,他又睡醒般睁开双眼,却已是另一番天地。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唤作上官婉儿,性别:女。此年,武则天40岁整。
  仪凤二年,婉儿才华为武后见,奉旨掌管宫中诏命,年十四岁。
  文明元年,八皇子李旦登基为唐睿宗,婉儿年二十整。
  一切似乎都按照历史一丝不苟的进行,异常发生在文明二年,这一年唐睿宗的第三个儿子降生,取名李隆基,上官婉儿随武后有幸亲眼得见大唐的另一位圣主,然而三个月后,上官婉儿再次随武后参加了他的葬礼,历史命定的天之骄子丧命于天花。
  作为旁观者的上官禹终于彻底被上官婉儿代替,站到历史错乱的洪流中。
  公元690年,武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大周,离未知不远矣,婉儿请命于世外寻来绝世隐族,该族奉地藏菩萨,有世代相传之谛听角,可上达天听,通晓宇宙。婉儿与高人密室长谈三日三夜,终于留住高人暂留大周,武皇闻此甚悦,赐国师尊位,于万象神宫后特造天堂以供。
  大洋彼岸的蝴蝶扇动翅膀,大洋此岸便于潜移默化中换了天地,上官婉儿于武皇身后日夜守望着这片土地,黑暗中沧桑睿智的双眼望尽千年,也默默注视着眼前永不会转身的豪情女子。
  公元705年,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薨,上官婉儿一夜白发,请殉葬于帝侧,侍帝安眠。忠义感天,太平女皇探之,无言而去,次日下诏曰:诺。
  国师亲为盖棺,并卜下通天彻地第一卦,同年内防黄河以南流域大涝于未然,外绝北方草原游牧蛮夷之患于天山以北,青海之西,大周至此声威海内,八方来贺,享百年盛世。
  而我要讲的故事便在这盛世之末悄然发生,现在,才刚刚开始……

  蠃鱼之谎

  雨色初收平林染,连碧翠影问营前。
  山坡上有一片稀疏的树林,林子里扎了密密麻麻数十个帐篷,正中央空出的地方搭了个简易小棚,一群士兵端着大海碗在排队领馒头,里面一个中等身量的少年一边给士兵们派发着馒头,一边不时伸着脖子往土丘的拐角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雨后的天空虽不见云消但是也有些恍恍的光亮,草地上一层积水,绿莹莹的草芽浸在浅水里嫩的诱人,无端端引人的食欲。空气里食物的气味虽并不十分美味,却冲淡了不少出尘的草木味,反倒添了些俗世的温馨,让人没忘了在人间。
  馒头发的差不多时,那个少年偷偷往架子车把的搭袋里塞了几个,大锅里的热水还温着一碗野荇菜,少年一次也没敢揭开看,怕给人瞅见了,那可是群狼,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给你留。
  士兵们都吃过饭了,这棚子也该拆了,少年正一个人起着木楔子,一只手过来帮他把雨布扶着,少年一抬头,正是那张笑微微的脸,高兴的叫了声:“穆大哥,你可回来了!”
  穆莳依嘘了声道:“好孟平,我的营养荇菜呢?不会又给狼叼了吧?”声音出乎意料的嘶哑。
  孟平也压低了声音道:“在锅里热着呢,我还给你留了几个馒头,咱们回去吃。”穆莳依笑眯眯的夸夸这个十五六岁的淳朴少年,自己当初是看他小,言语上时常带些照顾,没想到现在都是这小孩儿行动上照顾自己,真是投之桃李报以琼瑶。
  两人谈笑间家伙也收拾好了,将架子车推到自己的帐子脚,拿雨布一蒙,穆莳依端着那碗荇菜大大方方地掀开帘角猫腰进去,孟平还是有些不自在,馒头揣在怀里,生怕人看见,穆莳依教他一个词叫欲盖弥彰,他倒是落实的很具体。
  每个营的后勤人员都不多,因此都在一个大帐里通铺。马司的人放马还没回来,只有其他几个火头军在一张破楚河汉界上拼杀的不亦乐乎,不时一声震天笑骂,他俩进来人头都没抬,正好。两人往角落里自己的铺子里盘腿一坐,馒头夹咸水荇菜也是津津有味。
  “穆大哥,你到底是哪里人啊,怎么连河都没见过?”
  “咳咳,什么叫没见过河,我见的河比你吃的盐都多,我是不爱过河,不喜欢坐船,那个不习惯水上……”
  “就是旱鸭子怕水呗!”孟平一句话精悍的概括出穆莳依不想表达的意思,穆莳依给这愣头青噎个半死,瞪着眼半天反倒呵呵一笑,这样也好,就让这小子误会,省得自己找一大堆理由骗他转营。
  孟平没注意自己的穆大哥一脸阴谋得逞的奸笑,看他手上空了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馒头塞到他手里。咬了一口馒头低声道:“穆大哥,你和北风营的人商量好了?”
  穆莳依嗯了声,孟平没有追问,穆莳依便知道他还是心有不甘,可是又不愿与他多讲穷寇莫追,衰兵必胜的道理,在这样的乱世中懂得多了并不是好事,他没有被编到步兵团里已属幸运,何必要再往那{炫残{书酷{网 的血腥中钻。这是个崇尚军功的世界,对鲜血和征服的狂热不是穆莳依可以阻挡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千年后的价值观将这个孩子拉的离幸福近一些,庙堂之高不是良居,江湖之远才是归处。
  “你信不信,我昨天看见一只鱼在天上飞!所以,陈军主这次说不定也追剿不了那群肥羊。”
  “这,这有什么关系吗?”孟平被穆莳依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鱼生双翅翔于九天,这是异兆啊,你想,鱼通雨,鱼儿都长了翅膀满天飞,这不是明摆着雨水要铺天盖地而来吗?这雨水增多河水就加深,马匹趟不过去,我们的骑兵就丧失优势,这敌都追不上还有仗可打吗?”穆莳依循循善诱,话里虽然漏洞百出,但是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玲珑心窍,再加上自己平时在他心中也有些威信,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待到明天这个时候就是想通也是晚了。
  孟平果然一副甚是有理的领悟样,连最基本的什么鱼在天上飞都没提出异议,穆莳依手上的馒头拿了半天也没动口,又塞回袋子里,起身去外面的架子车上寻干辣椒吃了,刚掀起帘子就听见孟平很懵懂的问:“穆大哥,那是什么鱼在天上飞啊?”穆莳依手一抖,装作跟外面谁打招呼啊哈啊哈就窜出去了,留下个一脸迷茫的好奇宝宝。
  穆莳依强忍着咳出肺的呛辣狼吞虎咽了三个干椒,嗓子更是肿的一口唾沫也咽不下,回去又怕孟平接着问,于是抹着鼻涕眼泪晃去溪边看马司的人刷马去了。
  这些战马基本上都很温顺,但是穆莳依也不敢随便去拍马屁,自己虽然不是事故体质,但是狗屎运倒一直很旺,万一惹住个生人勿近的暴龙马,马屁没拍成反挨马踹,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闪不开。其实穆莳依打的主意是顺手牵马逃之夭夭,可惜这是个长期的计划,并且实施起来后才发现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耕牛够温顺了吧,那大眼珠子憨厚纯真的能把男人的母性都激发出来,可是有几个敢随便就抱住牛头摸摸,或者骑上牛背耍耍的,现在穆莳依看着这活生生的高头大马就是这心思,没人牵着它站近了都觉得害怕,实实在在的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
  天渐渐的暗了,刚才看的清晰的现在只剩乌澄澄的轮廓,穆莳依趁着倦鸟还未还巢慢腾腾的晃回帐子去了。黄昏从不在在外逗留,这是他的规定,只看着那夕阳落山,鸟儿归林,就足以让他心痛难忍,再加上虫鸣风吹,昏黄灯光……这是乱世,这是在行军,如果还想活,那就不能让自己心绪崩溃难以抑制。
  第二日全军拔营,罡风军分成两批人马,陈军主率三个营的骑兵和精英步兵团追剿逃寇败兵,其余两营在梅副军主的带领下仍按原计划与其他几军汇合。
  人员有所调动,一大早各营均是一片纷乱景象,穆莳依带着顾孟平趁着这个时机和北风营的两个伙夫换了,并且忍着肉疼给那二人塞了记忆消除损失费,看着那两人喜不自胜的揣了包袱离去,穆莳依恨恨的呸道:“黑心的家伙,要是没好处你们会同意换营?要不是我不想去,你们求都求不来呢!我……”
  “穆大哥,别生气,要不咱把钱要回来咱不换了!”孟平真是个好孩子,一句话说到点子上。
  “不生气,我是说这俩人走的时候搜罗的太干净了,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你说……你平时的饷钱都藏在哪儿了?”穆莳依马上风轻云淡,笑呵呵的,说到最后话题突转。
  “我藏在裹腿布里了。”孟平傻愣愣的,没发现穆莳依在套他。
  真没意思,穆莳依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哈哈,那可得藏好。”
  而这时军机大帐里,整装待发的陈军主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叫过一名军官:“云清,你过来。”
  陈云清大步过去,躬身道:“孩儿在。”
  陈军主忖度片刻道:“你去将火头军里的穆莳依叫过来,让他随军。”陈云清抬头,面露不解。“上次鹿鸣原一战,他提出的阵法甚是精妙,我本欲赏识他做个谋士,谁知此人有心藏私,装傻充愣,此次追剿可以再试他一试,倘若不能为我所用,或者果然是个痴货,也只好看这战场是否有眼了。”
  陈云清听完这一席话,眼中狠光一闪而过,抱拳道:“叔父英明!”
  陈军主微微一笑,挥挥手掌道:“去吧。还有,底下要把那个阵法熟记于心,我们这次追剿回来便要与右厢主汇合,我已上报给他说此阵是你的计策。”
  陈云清顿时大喜,兜头叩谢:“孩儿感谢叔父栽培,定不负叔父厚望。”
  陈军主一把扶住他的手臂,亲切的道:“都是自家人,跟叔父还要行这样见外的礼吗?去吧。”
  陈云清满脸感激之情,连声诺道,自退出帐外去了。陈军主负手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神情莫测。
  却说陈云清想到阵法杀敌过万,自是一大笔功劳,便想到自己马上便要飞黄腾达,加官进爵,如花美眷,越想越是飘飘然,只觉自己亲自去找一个伙夫岂不是自辱身份,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小兵,令他去叫穆莳依过来,自己转身回营帐去了。
  那个小兵正被派了差事跑的欢,突然给他抓了过来,要他找人,他诺了后走出几步才想起来没听清要找到人是什么一啊,回头想再去问,陈云清已经不见踪影,这小兵自是不敢找上门去追问,胡乱问了几个没有什么一的,扭头继续办他刚才的事去了。
  此时,穆莳依已经随北风营拔营上路,浑然不知自己已逃过一劫。

  一语成谶

  虽是同为一营,北风营与天风营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没有马匹,没有精枪良盾,人数不稳定,随时有人被挑走,也随时有人被当做垃圾丢进来,换句话说这就是全军的后备和中转站,穆莳依跟在一辆粮车后面时不时推一把,脚下不紧不慢的走着,眼里四处抓捕着风景,倒也气定神闲。
  这是个丘陵加山地的地形,脚下没三尺平地,一会上一会下和自己家乡的情形差不多,不过千年以后可没这么差的路,也没这么好的风景一路相随。处处青山苍翠如滴,烂漫山花掩映其中,白鸟彩蝶穿梭蹁跹,穆莳依不由得诗兴大发,可惜肚里墨水实在不够化成佳句,怪不得人家说有诗兴无才情就像女人不孕,想生生不出来,因为肚里没货,穆莳依今天感同身受,确实是憋得慌。
  想了半天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书名倒是十分贴切,春山如笑,寥寥四字意境却很是美妙。正回味着,孟平垂头丧气的挤过来了,穆莳依没等他开口突然十分文艺腔的说:“嘘!什么也别说,你看!春山澹治而如笑……”
  孟平直愣愣瞅了半天没看出他手指到底指的是哪儿,更是丧气:“什么笑,我笑不出来!大家都不待见咱们,我跟谁说话都没人搭理。”
  穆莳依不以为然:“那你跟我说啊,我理你。”
  孟平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聊天都没将穆莳依列入考虑对象,只有有难题了才第一个想起他,嘴张了张,也没说出来什么,低着头使劲的推车,前面拉车的人没准备让他这一臂之力给推窜出去,回头就是一顿骂。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穆莳依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赶紧抱住孟平一只胳膊不住声向那人告罪,孟平一副扯不出的样子,穆莳依使劲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温言劝道:“别生气嘛,你吓了他这么大一跳,出了个大洋相不说,光这精神损失费骂你几句你还赚了呢!先冷静,我一会再跟你说。”
  孟平立刻就不往前冲了,垂着头半晌,朝那人抱了下拳硬声道:“抱歉!”
  幸好那人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这会儿气顺了,呸了几句就又拉起车子走了。周围的人看了场笑话也就满足了,都冲穆莳依笑笑就各走各的了,气氛倒意外好了不少。孟平的脸上怒红还是未褪,穆莳依拍拍他的肩膀道:“还生气呐?”
  孟平马上接一句:“才没有!”掷地有声。
  穆莳依看这小孩儿的别扭样就好笑,看来又该自己这个心理辅导加精神治疗再加励志大师上场了,穆莳依酝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孟平啊,你自己会不会偶尔也不待见自己?”
  孟平没吭声,穆莳依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我知道肯定会有,说不定现在就是,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不待见自己的时候,好多就像你刚才那样因为些失误否定自己,因为别人的错误责怪自己,甚至会讨厌自己。其实每个想和所有人做朋友的人,都要先在心里喜欢自己,并且要最喜欢自己才会有别人欣赏你愿意跟你交朋友,就像太阳夏天人们都骂它,人家也不在意,还是我行我素的发光散热,到了冬天一点不记前仇的给人们照明送暖,你看冬天人们是不是都更喜欢太阳了,整天都盼着它……”
  穆大师实在有教育家的潜力和素质,嗓子哑的像讲鬼故事似的,仍是滔滔不绝,孟平似乎真被打动,乖乖的一声不吭,谁也没发现的是他的脸上仍有些微微的红盘踞不退,眼睛不时的在穆莳依搭在他肩膀的手上慌张掠过,那只刚被穆莳依握过的手,指掌摩挲似乎在流连什么……
  傍晚时分,大雨倾盆而至,一时雨雾弥漫无法前行,士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措手不及,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呆头呆脑。前方传来军令,往树林里扎营过夜,士兵们振奋精神,一路泥水四溅的小跑过去了。
  好容易支好帐子穆莳依真想倒头就睡,却见那群人往一起一凑,当中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布一抖一铺,旁边立马呼呼啦啦拎出来一包袱,得,哪儿都好这口!
  左右地上的铺盖也是又冷又湿睡不着,穆莳依也抱着膀子凑到一堆去看,人家叫好他也叫好,人家笑他也呵呵,其实他一个子儿也看不懂,只是为了积极融入大众,枪打显眼鸟,他就害怕谁觉得他特别。一时没注意,孟平抱着一堆树枝进来了,还都是削了皮的,众人都是一愣,这一静默孟平的声音就越显清晰:“咱们要不要给营长烧点热水?”
  这下静默更彻底,眼看孟平就要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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