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冒出汗珠。连忙把这位带枪的人请进宿舍来。
王股长是县公安局派驻公社调查“航母事件”的特派员,现在,他向陶天赐调查来了。
第十八章(5) '本章字数:1840 最新更新时间:2011…10…12 09:27:55。0'
天赐患有“运动恐惧症”,家里来了陌生的干部、公安干警、带枪的大汉,他的恐惧证就会马上发作。脑子里立刻想着,他们是否又要调查我的家庭情况,又要调查我的右派历史,又要调查我这些年来的教学表现……
“你们这里有个教物理的老师叫曾弘,上物理课时曾向学生说过,美国的航空母舰有海南岛那么大,上面有飞机场,有足球场……这一件事你知道吗?”王股长问陶天赐。
王股长中等身材,圆圆的脸上满堆着肉。眼睛被肉团挤得仅有一条缝。面部表情十分严肃。一看,马上会使人想起古庙里那闭眼抡斧的罗汉。不过,说起话来,王股长态度却算随和,并不使人有什么压迫感。
他见天赐呆在椅子上,没有说话,态度木然。他就说:“我是来调查情况的,不定调子,不设框框,有什么就说什么,要实事求是。”
听了这么一说,天赐心上的压力减轻多了,他的心里状况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他说:“老曾在课堂上向学生讲航空母舰的事我不知道。虽然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但老师上课讲什么,班主任不一定知道。”
“平时在学校,曾弘是否常发牢骚,讲怪话?”
天赐说:“我没有听他发过什么牢骚……”
王股长走后,天赐呆在椅子上老半天没有起来。他思付着,王问的是老曾的事,但目的是在测探我的思想,看看我对那个宣传崇美、恐美的曾弘态度如何?是袒护吗?还是反对?我刚才回答的话,是袒护吗……陶天赐的“恐惧症”又发作了。这带枪的人,谈话那么随和是否有意将我的话引诱出口?刚才我是否在他面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可怕啊,祸从口出!在师院读书时,我就是吃了这样的亏。
所谓“航母事件”,曾弘一直蒙在鼓里。他见带枪的人近来常常到学校来,团员们忙于开会,他猜想学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闯了祸。直到公社公安员老布找他谈话时,他才大吃一惊。
曾弘上课时回答学生提出的关于航空母舰的问题,完全是实事求是的回答,航空母舰比一般军舰
大得多(他并没说航空母舰像海南岛那么大)美国、苏联有航母,我国现在还没有,这完全是事实。万万没有想到,回答学生提出的这一问题,却惹来了祸殃。
曾弘对公安员、王股长、公社领导如实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他说:“对学生说航空母舰的事,是上课时学生提问,我随口回答的,并不是事前准备的。本着教师对学生的负责,我所说的完全是事实,至于说我有意宣传崇美,恐美思想,那实在是太冤枉了。”
一个人说真话,多数人说这人说的是假话,那么,真话也变成了假话。这是当时司空见惯的事。
大约是过了一个月以后,公社召开全社中小学教师大会。会上公社书记宣布开除曾弘出教师队伍,令其回老家劳动改造……理由是曾弘利用社会主义讲台,配合国内外反动势力,宣传“崇美”、“恐美”思想,进行反华大合唱……
曾弘心情十分沉重地告别了这里的茅草房教室,辞别了黎苗族天真的学生和几位对他颇有同情心的同事,踏上了人生的又一条崎岖小道。临走前,他来到陶天赐的宿舍,将一封已写就的信交给天赐,说:“明早我就走了,请你看在朋友的情面上,将我这封信转交给盘莉。信封的封口我没封,信你可以看。看后封好请就替我转交。”说罢就转头走了。
陶天赐和曾弘,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出身于“非劳动人民家庭”,同病相怜。曾弘十分佩服陶天赐的为人和才干。他想,要不是因家庭出身和那个“右”字的作怪,这样的大学生一定大有建树。陶天赐十分欣赏曾弘惊人的记忆力和流利的口才。上物理课时,讲到什么定理、定律,他都能不看课本,随口一字不漏地说出来。课讲得重点突出,条理井然,生动有趣。他是个乒乓球爱好者。解放后历届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那个国家举行,单打、双打,哪个国家哪名运动员获得冠军,他都能准确无误地随口说出来。陶天赐常对符荣华说,曾弘这小子不该仅读完中师就出来工作。
不过,平时在学校里,陶天赐和曾弘的交往也不见得特别的友好,平时出入碰面时,就点头、微笑、问好。没事时,大家单门独户,在自己宿舍里备课,批改作业或忙于家务。从不串门聊天。天赐和曾弘心里都各自明白,要是他俩过于亲热,必定会招来不少麻烦。现在曾弘即将离去,来找这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朋友,请帮助转交一封信。陶天赐当然不会推辞。曾弘走后,陶天赐心中的感觉实在难以表达。他心中默默的对曾弘说:你走吧,走到天涯海角去,走得越远越好!按道理,我应比你先走,想不到你却先我而去了。老曾啊,为什么我们的交往老是那么前怕龙后怕虎呢?最坏的不过就落到这一地步。究竟是谁封住了我们的口?是谁扭曲了我们的感情?是谁在我们之间砌了高墙挖了鸿沟?是谁……”
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陶天赐读了曾弘给盘莉写的那封信。
第十八章(6) '本章字数:1847 最新更新时间:2011…10…13 09:02:18。0'
“……我走了,走前本打算向你道别,但为了你,为了你的父母,道别的打算打消了,只得含着热泪给你写这封信。
也许是命运的巧合,也许是缘份的赐予,你那天真纯朴的感情,慰藉了我这伤痕斑斑的心坎;你那娇憨虔诚的心思,温暖了我这冰冷枯萎的理智。然而,上天无情,还未让我回报恩情,我就遭受了不幸。我去了,思悠悠,恨悠悠,不知此恨何时休?
望你努力上进,愿我日后能看到深山里飞出个金凤凰……”
看罢了这封情意绵绵的诀别信,天赐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想,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就是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就是要实事求是。鹿就是鹿,马就是马,这就是唯物主义;把白的说是白的,把黑的说是黑的,这是实事求是。指鹿为马,把白说是黑,将黑说是白,这是混淆黑白,这是什么主义?大就说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是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为什么说了真话却遭受祸殃?这难道是马克思主义吗?封建帝王统治的年代,有“指鹿为马”的事情发生,现在,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为什么也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夜,陶天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通宵未能入眠。
一天下午,殷扬扁突然来访。一见这位殷老师,陶天鹛的老毛病恐惧症又在发作。他想,这个姓殷的肯定是知道了我当曾弘的邮递员了。他怎么知道的呢?是盘莉为了进步,争取入团,将老曾的信交了他,将我这个传信的红娘也告密上去?今天是他问罪来了?天赐的心里不断地嘀咕着。
坐了下来,经过一番的寒暄之后,殷扬扁就说:“陶老师,你的学识,你的教学能力,我是十分佩服的。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听了殷扬扁这么一说,陶天赐的心平静了好多。他满以为他的到来一定恶语咒骂,重炮轰炸。想不到却这么好语相待,不过,他表面堆笑,满口好语好言,谁知道他那黑心的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呢?绝不能掉以轻心!
殷扬扁说了那翻话以后,注意观察陶天赐的表情,他不奢求他说的话天赐会有很大的反应,但他企望天赐不要背后翻他的老底就可以了。他的入党申请最近就要讨论批准了,公社几个支委他都走访过了,希望他们在支部会议上讨论他的入党问题时投他的票。学校里的主要党外人士卓校长他也登门拜访过了,陶天赐是他拜访的最后一个站。殷扬扁胸无点墨,办事情粗枝大叶。但是,闯荡官场他却处心积虑,出手不凡。他考虑到天赐虽然出身地主,但他是这里唯一的一个高学历教师,教学又有点名气,要是支部或是党委讨论他的入党问题时,要征求党外人士意见,可能会找到陶天赐。要是不先来说句好话,将他的嘴巴封住,到那时候让他翻了老底,那就糟了。
殷扬扁见陶天赐没有说话,知道他一定心有疑虑,又说:“卓校长资格老,德高望重,可能最近要调到县里去。公社和县的意见,新校长从我校教师中挑选。据说新校长的人选,你和我都被提名……”听到这里,陶天赐插话说道:“不,不可能提我,现在什么事都要突出政治,我家庭出身……”。陶天赐注意到,殷扬扁说话中有个“据说”,这“据说”就是他说。天赐有自知之明,他完全知道,他这个出身于地主家庭摘帽右派,根本不会有人提他当什么长的。学校里老师们推选他当教研组组长,上头还迟迟不批,难道还有人提他当校长?这纯粹是殷扬扁在他面前玩弄的把戏。以这话来笼络他,从而封住他的口。
“话也不是那么说。讲成份不唯成份,重在个人表现。殷扬扁又念起了他常常在团员面前所念的那些八股经。“上次宣传部召开党报发行会议。了解到我校没有订阅《参考消息》。原因是我们全校教职员中没有一个党员。这次,新任校长要是党员,那我们就可以订阅《参考消息》了。”
“在大学里,《参考消息》随便看,没有限制。”陶天赐觉得这个姓殷的虽然态度诚恳,语调随和,但说话内容前后矛盾,不能不使人深思,一下子说卓校“老资格”、“德高望重”,一下子好像又责怪卓校长不是党员,以致不能订阅《参考消息》;一下子说新校长的人选“你和我都被提名”,一下子又说“新任校长要是个党员……”天赐心中断定,殷扬扁的这次来访,肯定是为他的入党当校长的事在拉票。他听到姓殷的说起订阅《参考消息》这话时,他就随口的答上这么一句。
殷扬扁又说:“要是卓校长调走了,在我们这间学校里,我和你相处的时间算是最长的了,今后,我要好好地向你学习。希望我们互相配合,同心合作,为发展民族地区的教育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他看了看陶天赐面部的表情,又说:“关于曾弘的事是他自作自受,我们也无能为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做事总是要向前看……”。
送走了老殷之后,陶天赐心中嘀咕着,别看这姓殷的老是在操场上踢球晒太阳,这些年来他实在学到了不少东西。说话时官场辞令运用自如,政治词语左右逢源,多滑啊……
第十九章(1) '本章字数:1434 最新更新时间:2011…10…14 09:37:12。0'
殷扬扁被任命为苗寨初级中学的代理校长,这是意料中的事,大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殷扬扁接任代理校长的前一个星期,他在公社礼堂宣誓入党了。他顾虑支委要征求党外人士陶天赐的意见这完全是多余的。并没有人来找陶天赐征求什么意见。
殷扬扁当校长了,名正言顺地他坐上了中学校的第一把交椅,一个高中还未毕业的体育教师,站讲台还不满两年就当上的中学校长,以官场的语言来说,实是“官运亨通”了。不过,老殷虽然双喜临门(参加了党,又当了校长),心中却总在责怪自己办事不够周全。同时,他又埋怨局里那无聊的人事秘书爱在文字上钻牛角尖。校长就是校长,却又在“校长”前面加上“代理”两字。有客人来学校要找校长,一般都是说找校长,哪有客人会说找代理校长呢?既然一般不会这么说,那在“校长”前面加个“代理”做什么呢?公社那个老何也是够死板教条的了,宣读任命书时,一字不漏地照本宣科。任命书上的“代理校长”他就读“代理校长”,难道他总不感觉这样读别扭吗?光说“校长”不是更顺口吗……
这个“代理”,实在使殷扬扁不高兴。不过,正如殷扬扁所想的那样,校里校外的人称他都叫殷校长,从来没有人叫他殷代理校长。
刚刚过了寒露,山区的气温就明显地寒冷起来,毛毛细雨绵绵地下着,地面上湿漉漉的。
代理校长老殷上身穿着一条长袖红蓝运动衣,脚上穿着半旧的黑皮鞋,撑着一把雨伞,匆匆地向陶天赐的宿舍走去。天赐正在矮灶跟前生火煮饭,见新任校长亲临寒舍,马上起来打招呼。
殷扬扁见天赐额上冒有汗珠,双手灰黑,十分关心地说:“陶老师,你爱人没有工干,身边又有几个小孩,老家还需要你经济支持。你一个人的工资实在接应不了。这种实际困难,作为校长的我,本应帮助解决,不过,我们学校小,勤工俭学没有什么收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接着他又说:“下次我到县局开会时,一定要将你的困难情况向局长反映。”
陶天赐擦干了额边的汗珠,洗了洗双手后坐在长凳上说:“没有办法,就只能这样了,白天上课回来,就煮饭、做菜、劈柴、挑水,还要洗衣服……还要购买鱼米油盐。我爱人在粮站搬谷舂米。早上出去,傍晚才能回来。”
殷说:“这是暂时的困难。以后是会好起来的。那时,请来个保姆,你就可以从这繁琐的家务中解放出来,专心从事你的专业研究。”
陶天赐听了这位新领导的官腔后,随口说道:“谈何容易啊!”
殷又说:“这次县里叫我来扛我校的头旗,我自知才疏力薄,难以胜任,尽管多次推辞,仍是推辞不掉。我只得依靠大家,群策群力,??特别是陶老师,望你打消一切顾虑,献计献策,共同把我们的学校搞好。这样,党和人民,山区的群众,家长学生都是不会忘记我们的。”他见天赐默不作声,又说:“陶老师,我是搞体育的,说话直来直去,缺乏文墨婉转,不如你学文的,说话有文彩。以往要是我对陶老师说话有失分寸,或有鲁莽的地方,请多包涵就是了。”
“大家共事,有事一起商量,互相尊重,那就好了。”
晚饭做好了,符荣华在碾米厂干活还没回来,陶天赐心里又在胡思乱想。这时,老毛病又犯了??心理恐惧症又发作了。他如坐针毡。
学校上晚修课的钟声已敲过了,荣华还未回来,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的陶天赐想赶到碾米厂去看看,但睡在床上的小孩又没人看管,……
荣华终于回来了,她坐在椅子上,拉着长长的脸孔,老半天都不说话。陶天赐心中估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轻声对妻子说:“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有什么事情吃饭后慢慢才说吧!”
荣华话不说,饭也不想吃,天赐端着一碗饭交给她,又给她递去一双筷子。说:“先吃饭,天塌下来的大事也要先吃饱饭。”
第十九章(2) '本章字数:1196 最新更新时间:2011…10…15 09:53:25。0'
吃饭时,符荣华说,昨天中午,公社食堂阿香淘米要煮饭。淘米时闻到一股臭味,马上停下来将
箩筐里未淘过的米再闻闻,同样也有臭味,阿香怕有人在米里下毒,马上将情况上报。公安员立即亲临现场,确实闻到米有臭味,旋即专车专人将米送县化验。科学化验结果,说米中臭味是尿臭,多冲洗几遍,煮饭仍可以吃……究竟是谁把尿撒在米里?这又忙了公社大大小小的头头。在碾米厂里碾谷舂米的四个人中,两个出身贫农,丈夫都是公社干部,这两人绝不会干这种事。再一个,是厂长的亲戚,听说土改时是农会妇女干部,她没有理由去干那种事。唯一能被嫌疑的是符荣华,她刚当白旗被拨掉,刚被开除出教师队伍(实际完全没有办理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