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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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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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看见他,立在数步开外,连日上山入河,白色僧袍已经看不出原色,下摆褴褛不堪,文浚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却毫无寰转:“枯水桥那日我便立过誓,如果重聚,决不再放你离开身边!”
  苏浅有些迷惑地望着他,半晌才道:“你不许?宝倌虽然表面凶戾,但只要我想做的事,他从来不会阻拦……”
  “我是文浚源!”
  “大难!”
  “杀生佛!”
  每说出一个名字,凤眸便像暗室里的明珠,更加璀璨一分,直到双目萤然,光芒令人难以逼视:“所以……如果浅浅够聪明,就不要拿我和他相比!”

  优昙花(4)

  突然重新记起面前这个人的手段,苏浅精巧的下颔微微一动,脸色渐渐冷下来:“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文浚源点头笑道:“你可以试试!”
  隔着数步冷冷对峙,东边的日头越升越高,苏浅猛然转身,拨步便跑,她数得清清楚楚,两步!只有两步!腰间一震,全身酸软无力,倒在了文浚源怀里。
  一抬手又封了她的哑穴,不能再听她用那样温存柔和的嗓音,呼唤那个人的乳名!要是让他再听见一次,一定会立即疯狂,说不准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文浚源将苏浅横抱在怀里,运足轻功向北飞奔,直到傍晚,来到一个小小的丘陵前,丘顶有一株姿态奇逸的野生红松,文浚源将苏浅轻轻放在松树下,径自归拢枯枝,点起篝火,这才与她一同倚在松树边,为她推宫活血。
  封穴一整日,血行恢复正常后,只觉得手脚尤如万针齐攒,痛痒难当,文浚源低头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轻轻按揉,想夺手回来,却觉得他加力扣在腕间,竟有些隐隐生痛,只得僵坐在当地,默然无语。
  “退兵返回萧国之后的那段日子,真不知是怎样过来的!”文浚源长睫低垂,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走了很多地方,哪里荒凉孤清,我就向哪里去!我日夜不停,诵吟《金刚经》,求得法,求解脱……求佛祖,能够让我忘掉你!”
  “小满姬、文墟和司凤,一直悄悄跟着我,山中数日,人间经年,就这样迷迷糊糊游荡了两年……”他略略出神,露出淡淡笑意:“那时候,就算浅浅在眼前,只怕也认不出我!为了摆脱令我不胜其烦的那三个人,只身来到寒苇渡,你猜怎么样?守在渡口的南楚士兵,竟然当我是神智不清的乞丐!说来,薛琅琊真是个人才!”
  “他治军执政都极严谨,萧楚交恶之后,更是将寒苇渡守得尤如铁桶一般!若不是我那时与真正的乞丐无异,估计也很难进入南楚。摆脱那三人后,我只身一人到了青阙城,正好碰上他的登极大典,我坐在长街最靠近皇城的角落,听着午门的钟鼓声,听着气势恢宏的丹墀大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优昙花(5)

  “不是曾在秋澄湖向浅浅立过誓吗?我说过,总有一天,他能给你的,我会加倍给你!可是如今,他给你南楚国祚、万里山河!他给你中宫至尊、母仪天下!”
  本来胸中怨忿,下定决心再不想对他多说一个字,苏浅此时却忍耐不住:“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文浚源定定望着她的眼睛,凤眸渐渐湿润:“我知道!但是我却偏偏不能忍受,有别人待你更好、给你更多!记得秋澄湖那夜,我就告诉你,这辈子,我决不愿偏安一隅,在他脚下苟且求生!嘘……”
  见苏浅粉颊涨得通红,又要开口说什么,文浚源伸手轻轻掩住她的嘴唇,微微笑道:“浅浅……听我说下去!在青阙城又盘桓了一段时日,每天眺望皇城,看着白玉石阶、铜钉巨门,想着我的浅浅,戴九雉九凤冠、穿锦绣青翟衣,与他同起同卧、共饮共食!终于明白,什么叫作哀莫大于心死!我向东云山而去,找到玄机法师,他收留我、点化我,却始终不肯为我剃度!”
  “他说我没有佛心,不能供养佛陀,有修罗恶障,满天神佛无有能化解者!真奇怪……”文浚源神容飘渺:“在我铁了心想断绝尘缘时,玄机法师却拒绝了我,是不是佛祖想给我这个机会,要我用战争和屠杀,为众生证得真法?没有恶,哪有善?没有罗刹夜叉,哪来的罗汉菩萨?只是那时,我却想不通这个道理!”
  “玄机法师应山隐寺方丈之约,为净人剃度授戒,我在他禅房外跪了整整三日三夜,他却始终不为所动!最后我亲手剃去三千烦恼丝,为自己点了香疤,在菜园边与那些刚刚授戒的净人一同散戒,然后看见了你……”
  苏浅只觉心血激荡,几欲晕倒,青竹篱边那个白衣僧人,真得是浚源哥哥!他们之间原来是这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他能够早点潜入南楚,就会明白,她一直呆在吴下村,并没有同宝倌在一起!可是上天若真想了断他们之间的缘份,为什么在山隐寺前,已经决定接受宝倌爱情的时候,又让浚源哥哥重新出现在眼前?

  优昙花(6)

  “看见他吻你,我才知道出世的念头,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什么心如止水、五蕴皆空,在看见他吻你的那一刻,我只想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文浚源齿间咬得格格作响:“即刻动身赶回萧国,囤粮征兵、伺机待发,可是真没料到,我还未找他,他便先找上了我!”
  苏浅望着他,只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真傻!枯水桥边,真得以为凭自己的力量,能够使他们相安无事!可是真相却是如此,就算宝倌不出兵北伐,浚源哥哥也已决意南征,粉蝶与蜘蛛,终究不能共存于世上!
  再向北行走了两日,景色渐渐变得苍凉,已经可以看见前方萧国的太巫山脉,号称“分襟三千尺”的太巫山,地势极为奇峻,一道被称为“天峪”的裂谷横贯山脉,宽广处可以筑城走马,狭窄处只能容一骑独行。
  苏浅突然感觉脚下有些微微震颤,转头望向南方,远处地平线上升腾起一线尘烟,刀光剑影反映日头,在尘雾中零星闪烁。
  文浚源并不惊讶,挽起她的纤腰,加快速度向前方的树林中逸去,这片柏林不过方圆十丈,一眼便望到了底,但是灌木、乔木、山石、土丘并非全无章法,文浚源带着苏浅前趋侧进,转瞬便到了正中最高的一株柏树下。
  他止步在树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真有趣!”
  苏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柏树上系着一截断裂的缰绳,苔草上满是杂沓的蹄印,不由自主伸手将断缰握在手心,回头望着文浚源:“这是什么?”
  文浚源凤眸静静凝视在她脸上,菱唇牵开淡漠的笑意:“一个机会……自我远征萧国之后,我们三人重聚的机会!”
  远处兵马渐渐逼近,两万骑兵在阵前集结,随后是铁弓营和刀斧营步兵,最后雷鸣般的辎重车滚滚淹来,在距离一百余丈的地方列成半弧,将整个柏林迎头围住。
  旌旗招展,千军万马,漫天飘扬着尘沙烟云,可是苍原上却静得可怕,不一时骑兵渐渐向两翼分开,穿着九龙金甲的薛琅琊出现在阵前,他面无表情遥遥望着两人,黯蓝色眸子冷如玄冰。

  优昙花(7)

  文浚源握住苏浅的手,缓缓向前走了数步,朗声笑道:“武帝陛下,你亲自从中路主战场分兵此地,只是为了取文某性命吗?”
  薛琅琊恍若不闻,回手在腰间一按,玉髓剑已弹出暗鞘,雪白的剑刃迎风长吟,随着剑势高扬,骑兵向侧翼退开,铁弓营由阵后逼近,近万箭手,分成三个方阵,起步落足,整齐得尤如同一个人。
  “养珠!”薛琅琊语声极缓,一字一句地道:“你回来,朕饶他不死!”
  苏浅感到文浚源五指渐渐松弛,回头向他看去,正午阳光下,文浚源的脸庞像是由上好白玉雕就,眉如鸦翅,目如寒星。
  放开手,他向她微微一笑,似乎在对她说:是去是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苏浅掉头望向薛琅琊,眉宇间尽是帝王的尊贵和威严,就像这一身九龙甲、杏黄衣,煌然不可逼视。
  向南方步步行去……君无戏言,他放走浚源哥哥,收兵回朝,她信守承诺,留在他身边,决不离弃!
  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心中却莫名不安,试着想看清薛琅琊的眼睛,盔眉上一排宝相花熠熠生辉,可是眸光却隐在最暗的阴影中,诡秘难测。
  薛琅琊看着苏浅的步伐越来越慢,最终停住,她犹豫不决地回头看着文浚源,又望向自己,星眸中满是疑惑。
  他在战火正烈的时候,离开主战场挥兵追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真得会放过浚源哥哥?向雁风应该已经向他进言,说自己主动跟着文浚源离开,他真得会这样大方,将一切置之度外?心如乱麻,委实难决。
  她不信我!看着那张清丽脸庞上尽是戒备猜疑,就像那日在棉池畔,眼看着自己与文浚源切磋揉云手,从始至终,她都不信我!
  薛琅琊脸色如铁,手腕轻转,玉髓剑在空中闪过雪白弧光,剑尖落下指向正前方,他听见身后“扎”一声,铁蔟羽箭已经依他号令,全部搭上弓弦。
  这个变故终于惊吓到了苏浅,不假思索回身扑进文浚源怀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与其独活,不如同死!

  优昙花(8)

  她没有看见,文浚源将她紧紧拥入怀里,长眉掀起,凤眸直勾勾盯着薛琅琊,露出讥嘲的笑意。
  侧后方的炽书看得清清楚楚,武帝手中的玉髓剑,微微颤抖着,却使终无法狠狠挥下,时间似乎凝滞了!
  炽书拔马上前,压低声道:“陛下,快传令放箭!”
  “陛下!”眼睁睁看着文浚源拥着苏浅退出柏林,向远处逸去,炽书简直不能相信,薛琅琊真得要放走那个男人,从此,蛟龙入海,猛虎归山!
  直到两个身影消失在北方苍翠的松柏林间,薛琅琊收剑回鞘,黯蓝的双眸尤如一潭死水,望着远处巍峨的太巫山脉。
  萧国北方的苍原上,竟有如斯奇境,一男一女徒步前进,身后百丈远处,数万南楚大军缓缓跟来。
  苏浅紧握住文浚源的手,五指冰冷、掌心沁湿,她不会忘记,在吴下村至青阙城的官道上,薛琅琊麾下的弓箭手,是怎样在一息之间杀了羽林卫两大统领,穆天保和宋治阁几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便被乱箭射死在当地,何况这近万人马的铁弓营?
  暗自咬牙:她不能失去浚源哥哥!他残杀降兵、冷酷嗜血,他逼死双亲、罪无可赦,可是在心中的某个位置,却始终是雪脊上许下同心约的那个清雅少年,此生此世,忘不了也搁不下。
  文浚源似乎不知她心潮起伏,语调轻松自在:“浅浅知道吗?为何我要给自己起名大难?为何我头顶只有一个戒疤?”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说这些?苏浅咬牙不语。
  “点下戒疤时,我告诉自己,此生只戒浅浅一人!”俯身自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缓缓松开五指,泥土随风势流泄飘洒:“我对自己说:人身难得,如掌中土,如优昙花,这一生有这么多事要做,我要杀伐征战、棒喝众生……决不会为任何事牵绊掣肘!”
  “此一念成佛,彼一念成魔。玄机法师不愿渡化我,他做得对!”文浚源靠得更近,展开袍袖将苏浅拥入怀中,脚下渐渐加快,声音却平稳如常:“有你在,我成不了佛!”

  优昙花(9)

  猛然抬头,清啸声响彻长空,文浚源已运起绝顶轻功,挽起苏浅,身形化为一道流矢,射向北方,苏浅只觉劲风扑面,远远听见应和的一声马嘶,雪镰披着半身红艳艳的夕光,飞弛而来。
  炽书看见薛琅琊毫不迟疑,提缰纵出队列,风泉与雪镰两匹千里宝马,一前一后,不及交睫便消失在北方的暮色中。
  “五百轻骑兵,丢弃粮草行囊,随我护驾!”炽书高呼,再也顾不得别的,发狂般纵马跟上。
  雪镰尤如一道疾风,呼啸着冲过苍原石坡,向远处太巫山天峪奔去,太阳已经沉落,西方只有少许光明,面前的天峪,真不愧是“分襟三千尺”的大裂谷,一线通天、溢满轻雾,薜萝青藤垂挂在两侧高崖之上。
  苏浅愕然看见,两侧高崖上隐约闪现一些人马,全部穿着白袍银甲,心中一动,整个身体如坠寒冰地狱,回头骇然盯着文浚源:“浚源哥哥,不要杀他!”
  在纵缰疾弛之中,白衣僧人垂头望了她一眼,凤眸极冷:“已经太迟了!”
  雪镰来到天峪最狭窄的地方,文浚源手臂紧锢住她的纤腰,策马进了深谷,行出数里,眼前霍然开朗。
  “公子!”早已守在谷地的司凤,率数名白袍军将士迎上。
  “安排妥当了?”
  “是!文墟率两千白袍军,带着影箭连弩,已埋伏在天峪之内,另外一千人马将截断他的退路,就算他有命逃出太巫山,还有道义帝亲率十万王师迎头围堵,这一次他定然插翅难飞!”
  见过司凤之后,文浚源并未停留,继续拔马北去。
  一边疾弛,一边向苏浅解释:“薛琅琊武功不弱,设山临阵时,我曾出随阳城与他对阵,一柄玉髓剑出神入化,在我几乎取他首级之时逃出生天。萧军虽然有巧匠制成影箭连弩,半透明松脂短箭,无形无影,一息之间可以连发四十七枝,可惜在实战中发现,松脂太轻,射程不够远。要取他性命绝非易事,若非计划得万无一失,不能出手!”

  优昙花(10)

  文浚源低头看着怀中的苏浅,小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轻轻将一件东西套在她腕上,俯耳低语:“浅浅放心,很快就结束了,再也没有人能妨碍我们!”
  垂头看见皓腕上,是已经重新接续过的五戒珠,苏浅木然道:“你早就设下了这个陷井?沧江边滞留四日,给他时间调兵遣将,赤松岗点起篝火,为南楚大军指引方向,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他引入太巫山天峪?”
  “不错……我放弃随阳城,带白袍军荡平南楚皇营,本来没有十成把握会激怒他,一路追杀我到太巫山。”
  文浚源在她耳边轻声笑了:“可是竟遇见了你,真是天助我也!改变了原订计划,传书给文墟,叫他在柏树林中留下雪镰,薛琅琊看见我们骑马北去,定然会抛下大军,轻骑简从全力追赶。没料到有人能闯过柏树林中的奇门阵法,斩断缰绳放走了它!不过我知道,只要浅浅和我在一起,他定会冒死追入天峪,虽然过程有点曲折,结局却不会有任何不同!”
  “你这一路所说的话,都是骗我,对吗?”
  “每字每句,不虚不诳!”他的声音清冷如水,温柔却残忍:“这也是你的选择,浅浅忘了么?当时我并没有拦你,是你选择回到我身边……”
  苏浅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所有事情离她是这么遥远,全然不重要,她也根本不关心。
  她只是反复地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袍军出征时,宝倌带她去北门谯楼送行,他买下都督府,装潢陈设未曾动过一分一毫;
  枯水桥前他按兵不动,眼睁睁瞧着文浚源扬长而去,她绝情而任性地离开,他即时将碧琳送来;
  他带她去山隐寺,看着她怀念同另一个男人的情谊。
  他不忍看见她哭泣,不忍听见她哀求,不忍接受她跪叩。
  点点滴滴、桩桩件件,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
  她爱浚源哥哥,所以只能被他屡次利用,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宝倌爱她,所以只能被她轻践、背叛、丢弃!所谓情深似海、心如金石,原来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优昙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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