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把解药递给罗恒,说道:“这迷药便不吃解药,不过两个时辰也会自行醒来,只是醒来之后有些无力酸软,但无大碍。”
秦月再次向罗恒行礼:“请罗大人原谅月无礼,多有得罪。月告辞了,大人日后多多小心。”
罗恒回礼道:“多谢秦姑娘提醒,秦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再行对弈。”
呃,他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与秦月对弈?
送走了秦月,罗恒这才过来托起我的头,要喂我解药。我睁开眼睛,盯着他的脸,除了严肃凝重,倒看不出其他神色。他有没有被秦月感动?
罗恒看见我睁开眼,倒是一愣:“你没有事?你内功果然不错。”
我没有答话,就着他的手把解药喝了,然后问道:“秦姑娘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秦月如今为他背弃了东依郡王,他,他有何感想?
“你都听见了?秦姑娘的事,你不必向人提起。”
我点点头,看着他去给淮安喂解药。
淮安醒来,知道着了别人的道,一味责怪自己保护罗恒不力,要去找秦月算账。罗恒止住他,说道:“我不过是与秦姑娘有些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你莫要大惊小怪。还有,此事万万不可与人提起,不然坏了我的大事。”
淮安对罗恒只是愚忠,也不问缘由,唯唯诺诺,一味答应。我们歇息了一会,等恢复了些力气,便回行馆去了。
罗恒坐在书房里发呆,也不看书,也不批阅公文,我不敢去骚扰他,默默地坐在书房门口听候吩咐,心里也觉得很堵。
忽然他站起来,对我说:“来,我们下一盘棋。”
我摆好棋盘,他让我四子,两个人下起棋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被我杀得七零八落。他让我四子的时候,我不是没有赢过,只是没有今天赢得那么容易。
他分明心不在焉,只怕心里一直想着秦月。
我也无趣,默默收拾棋盘。
两日之后,我们便离开匡州,启程前往临州。
清早的码头上,已经开始熙熙攘攘。天下着小雨,罗恒坐在伞下,我和淮安侍立一旁,只等行囊辎重上了官船,便登船启程。
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码头停下。车上走下一个侍女,竟是秦月的侍女织云,罗恒一见,马上立了起身,果然跟着看见织云从车上扶下一人,不是秦月是谁。
秦月看见罗恒,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急急向这边走来。罗恒见状,也迎她走去,向她施礼:“秦姑娘。”
秦月回礼,欲言又止,半晌才对罗恒说:“罗大人可否屏退左右,月有要事要与大人说。”
我心里不以为然,不过是个送别,有什么不见得人的。难道她秦月要向罗恒表明心迹,求罗恒带她私奔?
罗恒听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和淮安说:“你们俩先去那边。”
我狐疑地看了秦月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淮安向那边走去。
不一会儿,秦月便向罗恒行礼离去。等我们走回罗恒身边,只见他神色凝重,眉心紧锁。
秦月求他带她私奔,他不答应?
我屡屡看他,却不见他表情变化,我心下狐疑,又不敢问他。
侍从过来请他登船,他却站着久久不动。
他内心在斗争要不要带秦月私奔?
师爷也过来请他:“大人,再不开船,就要耽误时辰了。”
罗恒长呼一口气,招淮安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一番,淮安点头离去。
喏,可不是,派心腹去接红颜知己了。
这水路去临州,顺风的话,都要走上三天。罗恒上船之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摊开公文办公,却叫了船家来,问了一些天气,河道的问题。
淮安没有跟我们上船,他真的是去接秦月吗?我才要问罗恒:“淮安他……”
罗恒打断我:“淮安走陆路,在下一个码头等我们。你收拾一下随身细软,我们今晚下船,改走陆路。”
呀,这么折腾啊。
师爷听说,也来劝罗恒:“大人,我仔细问过船家了,如今这几天屏东都是这种天气,明日即便有旋风,他们在屏东行船多年,也见惯了,以他们经验,决不会有什么事。而去临州走陆路,山路崎岖不平,加上下雨,更是难行,大人三思。”
罗恒摇头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把宗卷和随身细软带上,其他辎重,仍留在船上,让刘三带两个人押船,其余人跟我走陆路。还有,吩咐众人注意动静,莫要惊动了民众。”
到了下一个码头,我们悄悄下船,淮安果然已经在岸上等我们。他看见罗恒,上前禀报道:“问了好些人,都说路不好走,给了多一倍的酬金,才找到一个向导。”
罗恒点头,吩咐众人今晚也不住官府驿馆了,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客栈,悄悄住了进去。我看在眼里,想起那次遇袭之前,他也叫我不要坐车改骑马,难道又有人来袭?
侍候他更衣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他沉吟了一下,对我说:“秦姑娘跟我说,因为她久未得手,只怕东依郡王要另辟蹊径,要在我的官船下手。”
原来今早秦月是来报信,不是私奔。
“怎么下手,难道要劫船?”我问罗恒。
“近日屏东河面有旋风,怕是会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可是师爷都说问过船家了,这旋风不过是小儿科。但是我知道现在罗恒已经十分信任秦月,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他。
我也相信秦月,但是,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堵堵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闷,唉,我也替我们嫣儿郁闷……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仍然下着毛毛细雨,山路难行,有些地方马车不好走,我和罗恒只好下来走路,让人小心翼翼地把马车弄过去。
我两脚走得发疼,心里不由又嘀咕,真是,路这么难走,如果又有刺客,只怕更难防备,还不如就走水路呢,不是说那个东依郡王不敢明目张胆的么。可是心里是这样想,也不敢抱怨,只是步伐就慢了下来,几次罗恒要停下来等我,淮安和众侍卫也只好放慢脚步。我不好意思,快步要走到罗恒前面去。
谁知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声音,抬头一看,前方竟然一片泥石流滚下来,我吓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罗恒一声惊叫:“嫣儿小心!”然后被人往后一拖,一下站立不稳,整个人竟向后倒去,罗恒拉不住我,竟两个人一起向山下滚去。
当我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罗恒躺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我,而我,我不仅身子压在罗恒身上,我的嘴唇,也,也紧紧压在他的唇上!
我大窘,急忙挣扎着要起身,罗恒却紧紧抱住我:“小心,别动!”然后他慢慢向右侧翻转,把我放在地上,自己拉着树藤慢慢站起来,才又把我拉起来。
我定神一看,也吓了一跳,我们停下之处,不过是半丈宽的平缓之地,因被几颗灌木挡了一下,才止住了继续滚动之势,不然再往下滚那么两三丈,便要摔进万丈深渊了。
我站在那儿,心儿扑通扑通地跳,倒不是被这悬崖吓着,而是刚才,刚才,我好像不小心,亲,亲着他了!
我低头不敢看他,听见罗恒也是呼吸急速,他,他觉察到刚才我亲到他了么?他伸手把我轻轻拢住,柔声说道:“不用怕,没事了,他们很快会下来救我们。”
那个,那个爷,我不是怕摔下去,我是,我是羞啊……
我怯怯地抬起头看他,只见他一脸的泥水,头发上还挂着几根乱草,他也正低头看着我,眼神关切。
我脸上发烫,赶紧垂下眼帘,一会又忍不住抬眼看他,可能是气氛有点尴尬了,他干咳了两声,别过头去。
没有了和他对视,我心里的压力顿时没有那么大了,看见他头上的草屑一晃一晃的,忍不住抬手替他摘掉。
“小心,别动!”他又回头看我,同时手上紧了紧,把我往里拢。
我心越发跳得快,脸上更热。为了掩饰尴尬,我干笑两声,说道:“爷变成大花脸了。”
他听了一怔,喉结动了几下,终是没说什么,原本柔和的脸色慢慢又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这时淮安和几个侍卫已经顺了绳索下来,罗恒让淮安把我背了上去,自己也扯着绳索跟着上来了。
这时去前面探路的侍卫也回来了,他向罗恒禀道:“前面的路还通,就怕待会还会有山石滚下来。”
罗恒问道:“这个松动的山体有多宽?”
“暂时只是发现前面一点松动,不算很严重。”
“那么趁现在没雨,赶紧通过,不然堵在这里,就更难办了!”
那个侍卫点头答应去了,罗恒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我,又对旁边另一个侍卫说:“罗焉脚崴了,你扎个滑竿找人抬她。”
我一愣,刚才滚下去的时候,草丛乱石把我手脚身上刮得生疼倒是真,也不知道哪里刮破了没,这个脚,倒是没有崴。
我叫他:“爷……”
罗恒摆摆手:“不用说了,要赶路。”
我坐在滑竿上,看着前面快步走路的他,心里漾满暖意,嘿嘿,他还是挺体恤我的。这个脚一不动,脑子又开始想入非非了,我摸一下嘴唇,在想,刚才,刚才,那个,那个,他,他,到底有没有,呃,发觉我,我,不小心,亲,亲了他!
脸又开始发烫了,好在我坐在滑竿上,高高在上,没人看见。
想起在颍州的那年重阳,我们登陶山时也是掉进山沟,我睡着了被他趁机轻薄,气得我大骂他登徒子。如今,却是我轻薄他?呃,我是女子,总是他占了便宜,怎算是我轻薄他,那么便算他轻薄了我?那个,那个,可是我为什么又不觉得恼呢,咳,咳,好羞……
走了大半个时辰,这路况终于好了一点,我和罗恒重新坐上马车。我站在车门边上,打开帘子等罗恒上车,还不忘对他谄媚一笑,表示谢他刚才让人用滑竿抬我。他却只是木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就登上车去。
我的热情受到一点点打击,这个人,越发深沉难测了。
车队一直走到快天黑,仍然不见村镇,找了向导来问,却支支吾吾,原来他也不怎么认得路,只是贪那酬金前来应聘。
罗恒皱眉,我也担心,难道要在这荒山野岭上过夜?这时前去探路的侍卫回来报,前方约两里处有几处房屋,像是个山庄的模样。
罗恒听说,吩咐快些赶路,看看能否在山庄借宿。
未到山庄门口,便远远见到门口有人,可能是被我们车队惊动了,赶紧入屋。我们刚刚到门口,便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来,看见我们略有惊讶,却不失淡定,向前去问话的师爷施礼。
罗恒撩起车帘,看见那个中年人略为一怔,皱了一下眉头,低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嗯,是谁?我莫名其妙。
罗恒下车,那人过来见礼:“小民赵凌拜见罗大人。”
“赵大叔免礼,本官车队走岔了路,打搅赵大叔了。”
“罗大人客气。此处离最近的镇上,也还有三十多里,天雨路滑,山路难行,若大人不嫌简陋,待老汉叫人收拾几间屋子,请大人屈尊一晚吧。”
罗恒谢过,跟着赵大叔走了进山庄大厅坐下,便有庄民端上茶水。罗恒跟赵大叔闲聊了几句,不过是问些本地的风土人情,他为何离索而居等等。
据那个赵凌说,他本是北方人,年轻时行商,奔南走北,如今倦了,喜欢这里的山川风水,又娶了本地女子,因此置下这片土地,结庐而居,不再思想还乡。他又问罗恒要去临州,为何不走常人走的水路,却走这难行偏僻的陆路。罗恒随便找了个什么官船坏了,维修费时,又要急于赶路的借口,应付了过去。
原来他是个见过世面的商人,怪不得言语利索,举止大方,不像一般山野村民见了官那般慌张。
中午只是在路上吃了一些干粮,所以当看见那摆上桌的晚饭餸菜,顿时口水大流,罗恒也大发好心,吃饭时不用我侍候,令我可以第一时间大快朵颐。
我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终于可以一洗今天的辛苦疲累。
庄园的丫头带我到客房,我打量了一下,这庄园虽然偏僻,格局装饰却不差,房间门外,一条长廊连到一个凉亭,凉亭之下,是个池塘。
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铺开床铺。正忙着,听见后面门响,知道是罗恒进来了,于是回身向他行礼,抬起头来,却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又有什么难题,难不成这个庄主有些可疑?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过来拨我的头发,然后用手指在我额边摁一摁,我吃痛,“哧”的一声。刚才在山上摔倒的时候也觉得那儿辣痛,不过当时比这更痛的其它手脚地方更多,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不疼了也就不在意了,如今被他一摁,又痛了起来,想是那里刮破了。
“上药了没有?”
“没……”他抱着我一起滚下去的,只怕他身上的刮伤撞伤还多吧。
“拿药来。”
我在随身带的箱子里翻出一盒药膏递给他,他一边帮我搽药,一边说:“待会他们提了水来,你先洗吧,小心不要弄湿了这里,不然到时破了相,只怕嫁不出去了。”
我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又羞又恼,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药膏,心里忿忿地想:“哼,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他什么事!”
淮安提水进来,罗恒走了出去,我关上房门,慢慢洗刷。
过了一会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我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到窗边一望,原来是罗恒倚坐在凉亭上吹笛。
我低声唤淮安来换水,然后向凉亭走去,想叫罗恒回来洗澡。未到亭边,却又停住脚步,我倚在廊柱上,听他吹笛吹得投入,不想上前打搅他。
他这些日子以来,只怕也难得有如此闲情逸志,幸得是宿在这野外山庄里,若是宿在行馆,只怕他又要批阅公文。这一迷路,倒是偷得一晚闲情。
天竟然放了晴。墨蓝天幕之上,缀满繁星点点,一勾弦月,挂在西天。
我看着罗恒背影,有些怔怔。听他一曲下来,稍微停顿,又吹一曲,悦耳动听,有如天籁。
一曲又响起,却令我的心悬起,传入耳中,赫然是一曲《凤求凰》。他果然就是那年中秋之夜在东湖边上吹笛的那个人,只是今日这曲《凤求凰》,吹得有些犹疑。
他这只雄凤,要求哪个雌凰?我想起那日在匡州码头,罗恒与秦月依依惜别,秦月头上那支白玉钗,恍如在我眼前一晃一晃。
他想娶秦月?是的,他如今暗疾好了,可以娶妻了。
我的心隐隐生疼,只觉得他不应该娶秦月。
我一下不觉,踩翻地下枯枝,发出声响。罗恒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我,露出浅笑,叫了一声:“嫣儿。”
我心里还想着他要娶秦月的事情,竟然冲口而出:“你,你不可以娶秦姑娘!”
话才出口,才觉莽撞,心里懊恼不已。
罗恒一愣,面上神色变幻莫测,半响才嘴角微翘,戏谑问道:“我为何不能娶秦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可还有人记得,在松山书院时,罗恒对文亭说有疤痕也不会介意?哼哼,其实他介意得很,不然怎么会有今日的举动。
至于那个滚床单么,咳咳,还要一段日子,先上点小食解解馋,呵呵……
第五十二章
我一下愣住,对哟,他为何不能娶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