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他一人进去,看见旁边有一个别人洗衣的大棒槌,我随手拿了,也朝他追过去。
我们二人蹑手蹑脚地进了胡同,屋子的大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我们透过那缝隙窥视里面的状况,里面还有一个大院子,凌乱地堆着些杂物,里屋的情况是一点也瞧不见,只隐约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呜咽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粗野的男人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我和爱德华都吓一跳,回头一看,是个很彪悍的中年壮汉,我将手中的棒槌往身后一藏,道:“我们刚刚路过这边,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所以就过来看看。”
那男人将我和爱德华往两边一推,恶狠狠地警告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多管闲事!”说着就推门进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小孩的惨叫,爱德华再也按耐不住,一脚将门踹开,飞身直入,那壮汉惊呆几秒,伸手去阻拦爱德华,爱德华身材高大,也学过两下子,一下就将他给撂倒了,我伺机朝着他的后脑勺狠狠一个棒槌,他趴在地上弹了几下,就不再动了。情况危急,我也不敢去看他是死是活。
里屋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将门打开了,我顺势一瞥,至少有十来个男人,有几个手中还拿着很长的大刀,地上坐着两个小孩,手脚被捆绑着,一个嘴巴塞了破布,只能呜呜地叫着,一个嘴里的布没塞牢,还能大声哭喊着,刚刚的惨叫估计就是他喊出来的。两人泪水涟涟,满眼惊恐。
那些禽兽见了我们打了他们的人,立即饿狼扑羊似地一拥而上。
爱德华夺过我手里的棒槌,然后将我往门外死命一推,“小毓,你快跑!”然后将门拉上。
我哭喊着扑向他:“爱德华,我们一起走!”他的身影从我眼前消失,我扑在轰然关上的大门上,这扇门,隔绝了我和爱德华,门外,是安然无恙的我,门内,是生死未卜的他,英勇善良的他,将生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给了我。
听着屋内的打斗声,刀碰撞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发狂似的朝着外面的街道跑去,嘴里大喊着:“救命!救命啊!有人杀人啦!”这里居住的人似乎听不到我的哭喊,我越叫,他们越躲着,纷纷关门关窗。我还是不甘地喊着叫着,依然没有人理我。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绝望由内至外地,弥漫着我的每一个细胞,善渊,善渊,你在哪里?为什么你不来?为什么?
模糊的眼眸,落到一旁的污水沟,浊臭的泥水里掉了一支小孩玩的口哨,一半隐在泥里,一半迎着难得越过屋檐的阳光,映出微弱光芒,就像是上帝赐予我的一点点光芒和希望。
我疯了似的捡起那个口哨,顾不上腥臭,塞在口里猛吹,哨声开始很哑,后来越来越响亮,我折回胡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叫道:“巡警来了!巡警来了!”
里面打斗的声音随着我的叫喊渐渐息了,我听见他们杂乱的脚步声,朝着里面跑去,估计另一边还有出口,我也顾不上他们,心里只想着爱德华的安危。
我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不停的拍着门,许久,门才缓缓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立在门口,是爱德华!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门,然后栽倒在我怀里,任凭我怎么拍他的脸,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回应我。
他身上的刀伤数也数不清,到处在喷血,我脱下身上的米色毛衣外套,压在他腹部最大的伤口上,血一下就将外套浸透了,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咬着牙,将爱德华背到肩上,一步一跄地朝大街上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几乎精力殆尽,路上行人见我俩浑身是血,纷纷避之不及,没有一人敢上前帮我。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黄包车,叫他将我们拖到最近的医院。
车上,我紧紧抱着爱德华,他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是惨如白纸,手脚冰凉,气息十分微弱,现在他的心每跳动一下,对我而言,都是莫大的安慰。
还算幸运的是,附近这家医院是武汉数一数二的大医院,爱德华很快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我盯着急救室的门,全身已然虚脱,内心期盼着,这扇门,不会将我和爱德华阴阳永隔。
想起护士台那边有一台电话,我强打着精神走过去,给杂志社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莲依,我的嘴唇哆嗦,半天居然发不出一个音,她在那边喂了半天,我才带着哭腔地叫道:“莲依,是我!”然后将事情尽量简洁地跟她说了,只听见那边“哐当”一声,像是话筒掉在桌上的声音,我叫了几声“莲依!”,无人应答,只好挂了电话。
依着护士台,身子缓缓滑下,坐在了冰凉的地上,盯着满手未干的血迹,怵目惊心,将头埋在双肘之间,心中不停祈祷:“上帝,请你一定一定要保佑爱德华平安无恙!”
有人扶着我的手,将我拉了起来,我无力地看着她,是一袭白衣的护士小姐,她担忧地看着我:“小姐,你没事吧?我扶你去那边椅子上坐。”她领着我朝走廊的长椅走去。
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的手上挽着纱布,用绷带吊在胸前,男的呵护备至地扶着她,可不就是我的好丈夫和他的老情人吗?
他们看见了我,都停下脚步,我只冷冰冰地瞥了他们一眼,就再也不想多看,毫不停顿,笔直走着,与他们擦身而过。
善渊转身追上我,看着我满身的血迹,眼里满是震惊,他的手扶着我的肩,焦急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甩下他的手,异常冷漠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我眼里的愤恨和冰冷凝滞了他的动作,他无所适从。
我摇晃地走到急救室的长廊,虚弱地坐在长椅上,眼睛直盯着急救室的门,心里仅剩惟一的信念,那就是,爱德华,你一定要活着!至于其他,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
善渊和倪迭香也默默跟了过来,纵然满腹疑问,也不敢再多问我,只是陪着我静静地等待。
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护士急冲冲地跑出来,嘴里叫道:“里面受伤的外国人的亲人是谁?他失血很多,需要大量输血,他是B型血,我们血库存量不足。”我赶紧上前,“我是O型血,可以先输我的血顶一顶,他的亲人应该很快就来了。”护士正欲拉我进去。
善渊按住我的肩膀,面容肃静,轻声道:“你不是O型血,是A型的,我是B型血,让我去吧。”我呆呆地看着他,他镇静而笃定,眼里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情愫,放在我肩上的手,宽厚修长,掌心的温热透过我单薄的衣服,传到我身上,一直延伸到心灵深处,这份温暖,让我颤栗的灵魂变得平和,安稳。
他随着护士进去了,我和倪迭香在走廊上继续等候。
她一直看着我,似乎想找机会宽慰我,“周太太!”她柔声叫我。
我头也不抬,冷冷道:“我现在不想说话,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颇为尴尬,不再说话,默然坐在我身侧。
不一会儿,少康和莲依赶过来了,莲依一脸苍白,一见我就哽咽地问我:“爱德华怎么样?”
我朝急救室望了望:“还在里面没出来,放心吧,一定没事的。”我只能这么安慰莲依,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少康一拳砸在墙上,脖子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道:“要是被我查到是谁做的,我一定把那些不要命的大卸八块!”
又等了半个钟头,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外国男人风尘仆仆地朝着我们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外国人。
他身材魁梧,很有绅士气度,见了少康,劈头道:“少康,爱德华在哪里?”他的中国话毫不逊色于爱德华。
少康根本不敢正视他,一脸愧疚道:“他还在急救室。对不起,伯父。”
这个男人就是爱德华的父亲金老爷。他眉头紧皱,眼里就快喷出火了。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把拳头捏的咯吱直响,以发泄心头怒气。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爱德华和善渊同时被推了出来,脸色同样苍白。善渊醒着,他的眼睛一出门就落到我的身上,我匆匆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他,把所有注意力转到昏迷的爱德华身上。
爱德华被送到医院最好的病房,我、少康和金老爷在他身边守着,医生说他伤口虽多,都没有伤及要害,就是失血过量,身体极度虚弱,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我们听了这番话才松了口气。
爱德华面容宁静安详,就像睡着了的王子,是的,他真的很像一个王子,不仅仅是外表,还有那颗善良的心,也像童话故事里拯救苍生的王子那样,正直高贵。
善渊在另一个病房休息,莲依和倪迭香在照顾他。少康得知爱德华无恙以后,便去看他表哥了。
不一会儿,他将莲依带了过来,莲依的目光一进病房就落在爱德华身上,再也移不开,只是碍于金老爷在场,她不敢走近。
我拉着她坐在我身边,她手心冰凉却只渗冷汗,我按住她的手,给她传递信心和勇气。
她水光流潋的眸子这才移到我身上,勉强想给我挤出一丝笑容,却掩藏不住满脸的悲伤。
我轻拍她手背,希望她压抑的神经能放松些。
少康站在门口,用眼睛暗示要我出去。
我轻轻走到走廊上,少康道:“我现在要送倪小姐回家,你去看看表哥吧,他刚刚输了很多血给爱德华,搞得自己差点休克了,晚点我来接你们回家。”
我一口给他回绝了:“我不去!”
少康点着我的脑袋,无奈地笑道:“不要这么孩子气,你不去,表哥会失望伤心的。”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病房,把我往那边推了推,“乖乖进去,倪迭香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要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停地用眼神鼓动我。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杵在昏黄空荡地走廊中间,盯着善渊的病房看了好半天,最好还是转身退回到爱德华的病房,我,无法原谅他!
爱德华一直未醒,接近黄昏的时候少康才来接我们,莲依很是放心不下,可有金老爷守着,她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不得不跟我们一起回家。
少康扶着善渊走出病房,善渊脸上还是白的吓人。
少康又用眼睛示意我过去帮他扶着善渊,我装作没看见,把他气得够呛的。
坐车的时候我一把抢先霸占了副驾驶的座位,让莲依陪着善渊坐在后面。少康时不时地暗暗瞪我几眼,我一一给他瞪回去,真是兄弟情深,他表哥欺负到我头上的时候没见他这么替我出头的!
四人心情沉重地坐在车上,都不愿多说话,少康偶尔说两句,没人搭理他,他也就作罢,任气氛沉闷了下去。
理还乱
回到别院,各自进房。
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有一个念头时不时地从脑海里窜出来,也许,我应该离开这里了!继续这样纠结下去,只怕会把对善渊的最后一丝美好念想也消弭殆尽,徒留下对他的无尽怨恨。
不如暂时先搬去杂志社住段时间,不要再跟他见面,也好静下心来想想我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干就干,我打开衣柜,拿出皮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决定明天去了杂志社就不再回来。
正装的带劲,一个声音突然想起:“你在做什么?”是善渊,我懒得看他,一边装一边说:“在整理衣服啊,你看不到吗?”
莲依同他一起进来的,她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按着我的皮箱,怯怯地道:“少奶奶,你整理衣服去哪里?”“去杂志社住段时间,那边有空房,你要陪我一起,否则我会害怕的,所以你也快去整理整理,明天我们就去。”
“啊!”莲依满脸愕然,“为什么要去杂志社住?自己家里住着不是挺好的吗?”
我坐在床沿边,咬着嘴唇,缓缓道:“因为不想看到某些人,所以不想住在这里了,就这么简单!”
莲依听了我的话,斜眼望了望善渊,又看了看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劝阻我。
善渊沉声道:“莲依,你先出去,我想和少奶奶单独谈谈。”
“哦。”莲依忐忑不安地走出我的房间,掩上了房门。
哼,还有什么好谈的,我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他在我身侧坐下,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句:“今天的事情,我觉得很抱歉。”顿了一下,见我没反应,又道:“今天我正准备出去找你们,片场来电话,说迭香被道具砸到了手,她没有亲人,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必须照顾她。所以我吩咐了其他两个人过去帮你们,那晓得他们两个又有事给耽误了,我以为你们至少会等到我们去才会行动,那晓得你们如此莽撞地就闯了进去。”
“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我和爱德华错了。”我被他的话气得火冒三丈,转过头怒视着他,“倪迭香的事你当做圣旨般的遵行,我拜托你的事,你比耳边风还不如,她是你什么人,受伤了怎么偏偏找你,片场没其他人吗?还是在你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而我,连一点点的位置都没有。既然如此,你干嘛要娶我,不娶她!”
他忧郁地看着我,眼神痛惜而无奈,“为什么你总把我和她扯在一起,还喜欢联想成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去你的所谓朋友,”我无比愤怒地打断他,娇喘连连,情绪完全失控,“不是我想把你和她扯在一起,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我见到的是你们在一起,我听到别人谈论的是你们在一起,我才是你的妻子,可是一直站在你身边的却不是我……”我的语音已开始发颤,泪水模糊了眼眸,“我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像一个小丑,我不想自己继续这么可悲下去,反正你当初娶我,也并非发自真心,现在,我成全你们,我要跟你离婚!你们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双宿双栖了。”
说完这番话,我也不看他,伸手去摘无名指上的钻戒,那钻戒我一直戴着,另一只应该在他那里,可我从来没见他戴过,由始至终,这段感情都是我一厢情愿地唱着独角戏,戏里戏外,皆是我惆怅的孤单身影,现在,我已心力交瘁,再也无法伪装,这戏也到了落幕的时候。
戒指牢牢地套在手指上,我拔了好半天也没有摘下来。
他宽大的手覆上我的手,阻止了我的动作,我幽怨地看着他。
他的眸隐忍心痛,我的眸决绝悲愤,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房间里很静,只听得墙上挂钟“滴答”行走的声音,泪水随着流逝的时间滑落我的脸庞。
他的脸色苍白,不知是之前输血没恢复,还是为了我的话,我已不想去揣测,没有意义了。可是,我还在为这样的他而心疼,我不允许自己再心软,用尽全身力气拔掉了指上的戒指,那戒指刮掉了我手上很长一块皮肤,火辣辣的疼,更疼的,还是我的心。
我将戒指递给他:“还给你!”
他不接,依然看着我。我别过头,狠心把戒指往地板上一扔,戒指“叮咚”在地板上滚了几圈,落在他的脚边。
他从我脸上移开了目光,转而皱眉盯着地板,突然,他俯身捡起了那枚戒指,然后抓过我的手,试图再套上去。我弯曲着手指,大叫道:“我不要!”
他扭住我的手腕,脸色变得很冷很冷,“你既然戴上了这枚戒指,就永远别想再摘下来,就像你嫁给了我,就永远别想离婚,这就是你的命!”
我昂首,不屈不挠道:“如果这是我的命,我绝不会屈服于这样的命运,因为,我也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但是,如果继续跟你在一起,就永远不会有幸福的可能!”
我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气得他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他故意嘲弄道:“你觉得跟谁在一起才幸福?爱德华吗?你说我跟迭香经常在一起,那你和爱德华更是天天在一起,你想离开这里,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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