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表小姐”。
梦回就暂住在将军府的西厢，等着三日之后和其他候选的女子一起入宫面圣，再由皇上钦点由谁来担任秉笔尚宫一职。在入宫前的这几日，罗峰将整个后宫和朝廷的人分别为什么职位、头衔列了一张清单给梦回，让她熟记，日后自会有用。宫里还专门派了教习嬷嬷来各个府上，教导这些候选女子入宫的礼仪。虽说不像选秀女那么正式，但基本的规矩、礼节还是必不可少，免得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失了分寸！
到了进宫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便有宫里的人来接她入宫。来人是个年轻的公公，一见到梦回，他便笑着问道：“姑娘可是罗峰罗大将军的甥女苏小姐？杂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接苏小姐入宫面圣的！”
“我就是。”梦回淡淡地答道，“有劳公公了！”
梦回随着坐上轿子，便由他们抬着进了宫。清晨的帝都还十分安静，只偶尔传来些早点铺开门或是来往的路人走路的声音。梦回掀开小轿青色的布帘向往望去，这晨曦中的临阳城朦朦胧胧，别有一番景致！只是她这一入宫，红墙重重，就不知何时再能出来了！
第八章 入宫
按着宫里的规矩，只有皇帝、皇后、太后及位份极高的妃子乘坐的轿辇才能抬进宫中。所以轿夫们将梦回抬到宫门口，便请她下轿。此时梦回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余十几个少女入宫，大约都是来应那女官的位子的。那些少女里面，不乏面容姣好，身姿妩媚的。看那言行举止和气派，大都是出身官宦人家。其中一个长得十分甜美可人的身着紫色百褶绣百花衣裙的女子笑着小声地对其他同伴道：“听说此次皇上选女官，可不简单呢！选上之后，可是近在帝王之侧。这日久生情的，保不准就能被封为妃子呢！”说罢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身边的几个少女眼中也都满怀着憧憬之色。
另一个着青衣百褶衣裙的少女听到这话，不屑瞥了她一眼，讽刺道：“哼，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之女，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本小姐可是御史黄大人嫡亲的侄女，哪里轮得到你？”
青衣少女一番话极为尖锐，直说得那紫衣的甜美少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一双雪白纤细的手死死地揪着衣角，半天后抬头拧着性子对青衣少女道：“我，我的姑丈是少府吴大人，是他举荐我来参选女官的！”
“哼，少府大人定是被你们逼得心烦，才无奈答应的！”那青衣少女更加猖狂，“有你这样的亲戚，真是少府大人的不幸！要知道，我爹爹可是巡抚，要选也是选我才是！”
两个少女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者，互不相让。梦回听罢，不禁微微一笑。这些少女，当真是不知道后宫的艰险！以前还在南诏国的时候，她也见识过皇嫂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真可谓一步错，步步错！不谙世事的少女，总以为凭着自己美貌的容颜和温柔的小女儿情态，就可以让皇帝倾心爱慕，得到他的心。可是她们哪里知道，皇帝的心，从来不可能属于一个人！而实际上，做皇帝的女人实在可谓是一种悲哀吧！
正这么想着，前方匆匆赶来的一位公公打断了梦回的思绪。那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各位小姐，请随杂家到禧乐殿面圣！”
原本叽叽喳喳地少女们听到宣召，都收起了刚才的样子，低眉顺眼地摆出大家闺秀的姿态，随着来传召的公公，依次进了禧乐宫。
禧乐殿很大，平常基本都是闲置着，以前只有在三年一次的选秀时，专供皇上面选秀女所用。殿内十分空旷，一进门便是大片的空地，两面摆着质朴的青铜鼎，空地可供百人同时站立。只在大殿的最里面高高地摆着几把奢华的座椅，供皇帝、妃嫔等落座。待所有待选的女子都一一进了殿，那太监又喊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众宫女、内监簇拥着两个高贵的身影从后殿走来，坐到了正殿的宝座上。众人皆匍匐在地，按着前些日子学的礼节跪拜，口中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吧！”一个清冷冷的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众女子闻言，连忙谢过皇上，纷纷起身，安静地伫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梦回悄悄地抬起头打探着这个她已经听闻了两年，却从未见过的人。远远的，她只觉得座上那人浑身都充斥着天子的威严，让人不可逼视！他头上戴着十二旒的白玉冠，腰缠玲珑玉带，身着宝蓝色绣着九条金龙的长袍，真可谓风神俊朗！梦回隐约从那白玉冠上垂下的珠帘之间，瞥见他的容貌。只见他眉目极其俊朗，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格外漆黑幽深，像极了辛夫人苏灵兮，只是比苏灵兮多了一分气魄，少了一丝温柔。虽然只有十九岁，但他清俊的面庞上更多的是成熟、稳重——这就是辛夫人的儿子，当朝的天子辛烁！
而坐在辛烁身旁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那妇人穿着深紫色的宫装，上面用五色彩线绣着一只展翅昂扬的凤凰，她头上插满了名贵的首饰，尤其是金丝步摇上镶嵌的一颗硕大的南珠，光芒夺目，熠熠生辉！那美妇一双吊梢凤目冷眼观望着座下众人，那无形的压力使得刚才一直叽叽喳喳的少女们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她的脸虽然精致地无可挑剔，但是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极其冰冷。此人一定就是让辛夫人恨到咬牙切齿的太后穆辞月！就是因为她才使得夫人那么善良柔弱的人到今天这般！梦回这样想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掩盖内心的愤恨和杀气。
正当梦回仔细地打量着辛烁和穆太后时，有两个少女已经接受完了面选。排在第三位的是刚才那个眉目如画的紫衣少女。她盈盈上前拜倒，用宛若空谷幽兰一般的嗓音道：“小女瓶县县丞殷游之女殷采薇，叩见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祝皇上万福，太后万福！”
她长得甜美喜人，声音又格外清脆，立刻便引起了太后注意。穆辞月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道：“这个倒是嘴甜得紧，长得也俊俏！名字也很有诗意，是出自诗经《采薇》一篇呢！”说着，她转向皇帝，微笑着问：“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辛烁自从她们进来，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听着穆太后问这问那。此时听到穆太后唤他，便摆出礼貌性的笑容，恭敬地道：“母后说笑了！儿臣是选女官，又不是选秀女，岂会只凭相貌来定论呢？”
听到皇帝巧妙地反驳了自己，穆辞月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随即又被掩盖。她点了点头，赞同道：“皇帝说得不错，是我这个老婆子大意了！作为皇帝的近身女官，自然要德才兼备。”说罢，她看着殷采薇，问道：“那么，你都会些什么呢？可曾读过什么书？”
“小女在家时读过一些，四书五经都有涉猎，也略通一些音律和书画。”殷采薇垂着头，看似恭敬谦逊，但是眼中流光溢彩。刚才太后称赞她的姿色，让她难免得意。然而皇上的一席话，仿佛无形之中泼了她一头冷水。
之后，在太后的要求之下，殷采薇又展示了一些才艺。太后连连点头，看来是十分满意。然而皇上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似乎表明了他绝对不会启用太后看好的人。
过了一个多时辰，十几名少女几乎都面选过了，连着那两广巡抚家的千金——青色衣衫的方晴雨方小姐，也都不能令皇上满意。又过了一会，在穆太后已经极其不耐的时候，终于轮到了梦回。她上前一步，并没有学殷采薇那样夸张的拜倒，只是倾身一拜，淡淡地说道：“民女苏梦回参见皇上、太后。”
这样平淡无奇，甚至有些冷淡的出场方式，倒是引起了皇上和太后的注意。穆辞月细细地打量起梦回：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衣着普普通通，淡蓝色的衣裙，只在袖口和裙角绣着几多兰花，头上也并无太多装饰，只用一根和衣服同色的丝带将乌黑的秀发从发梢绑住，鬓角处插着星星点点的珠珞，身形纤细，眉目只算清秀。以她的姿色，站在那一群少女之间并不起眼，甚至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然而她一旦走出一步，就显出了和那些少女的不同。这个苏姓的少女，带着和她年龄有些不符的沉稳，冷静地面对着这个国家最为显赫的两个人，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辛烁也注意到了梦回。刚刚她一直站在后面，并不张扬。未等太后询问，他便开口问道：“你是罗将军举荐来的？今年多大？”
“民女是罗将军的甥女，年十五。”梦回从容地答道。
辛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太后瞥了皇帝一眼，才问梦回：“既然是罗将军的甥女，武艺自然没的说。不知道文采方面如何呢？”
梦回又答：“民女不才，只略略读过一些兵书、医书，也曾学习过一阵子诗词歌赋，但都了了罢了！”
“哦，你懂医术？”穆辞月听了梦回的话，突然来了兴趣，“正好，哀家这些日子总也不想吃东西，你觉得该如何调理？”
梦回抬头望了穆太后一会，答道：“太后起色极佳，想来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如今正值春夏交际之时，季节变换往往引起脾胃的虚火。太后只需着人将山药碾碎做成膏，点上些碎山楂，早晚当做甜点食用，便可起到开胃健脾的功效。”
穆辞月听了，不禁叹道：“没想到你如此小的年纪，倒是懂得不少！罗将军家中真是人才辈出！”
辛烁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对于梦回，他是十分满意。既不会太过违背了太后的旨意，又是个为人处世低调的人儿，办事应该也会十分稳重可靠。既然皇帝心中已经定下了梦回，对于后来几个少女，也只是草草地略过。一轮面选之后，少女们被领到了一侧偏殿，只留皇帝和太后母子商讨斟酌。
穆辞月又仔细地查看了十几个少女的名单，然后问辛烁：“这些姑娘倒是个个出色。皇帝可有看好的人选？”
辛烁从她手中拿过名单，装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然后细长的手指指着一处名字，道；“这个还不错，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穆辞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他指的正是苏梦回。于是她笑着说道：“恩，这倒是个不太一样的孩子。长相虽然平平，但是资质不错，这样也不会惹得你的妃嫔们猜忌。也好，就是她吧！不过还有几个也都不错，又都是朝中重臣举荐来的，也不好搏了他们的面子，便都安排些职位吧！”
“便依母后所言！”辛烁恭敬道。
众女都在偏殿等候着，终于见那传话的公公过来了。他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等到众人都跪下之后，便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梦回沉稳持重，特封为尚宫一职，享从五品官衔。殷采薇封东华宫尚仪，方晴雨封永昌宫尚仪，黄莺歌封宝庆宫尚仪，享从六品官衔。钦此！”
第九章 尚宫
“你们看，那个好像是尚宫大人，是陛下身边的女官！”
“恩，听说了，好像是罗将军的甥女，据说有些本事呢！”
“是啊，皇上早朝都会带着她，让她在旁伺候、听政，好像很重用的样子。皇上对她很好，不知道后宫的娘娘们会不会妒忌呢？”
“嘘，这种话不能乱说！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从梦回做了辛烁身边的尚宫，这半个月多来，宫内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她转。这不，才走了这么几步，就听到这么多的小太监、小宫女谈论她。梦回有些无奈地一笑，假装没有听见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那日禧乐殿面圣之后，她不负众望地成为了辛烁的近身女官。回到将军府后不过三日，她便进宫任职了。而辛烁显然十分重用她，平日里不仅让她帮着处理一些事物，甚至让她随朝听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也没有让辛烁失望，总是可以给他一些合理的建议。
现在，梦回奉辛烁之命，去藏经阁取些书籍。当她穿过御花园时，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一个穿着烟霞色宫装，另一个穿着湖蓝色的衣裙，二人身后是一大群的宫女随侍，而走在一侧的就是尚仪殷采薇。
这两个女子便是辛烁为数不多的妃嫔中的两位。烟霞色宫装的女子面容极其精致动人，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步摇，头发高高地挽成了风寰髻，脑后带着一朵紫红色的绒花，甚是高贵妩媚，只是她神色颇为高傲，让人不易接近，此人正是云妃上官云晴。而另外一个湖蓝色宫装的女子，在衣饰上略输一筹，是和上官云晴同住在东华宫的林容华林璎。梦回见二人走了过来，便双手置于身前行礼，道：“奴婢苏梦回参见云妃娘娘、林容华。”
云妃听到“苏梦回”这个名字，立刻明白这个就是最近皇上身边的红人苏尚宫。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只见她穿着深蓝色的尚宫官服，头发只是随意地挽着，并没有华丽的头饰。她的面容清淡，只勉强能算中上之姿。不过，她的神情倒是出众，面对两位宫妃，恭谨却不卑不亢。原以为会是个风姿妖娆的主儿，才会媚惑得皇上听之任之。这样看来，倒是个能做事、有分寸的女子，不至于会狐媚圣上。这样想着，上官云晴暗自松了口气，然后笑着道：“原来苏尚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太后她老人家对尚宫大人也是颇为看好呢！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多亏尚宫大人从旁协助！”
“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梦回答道，“臣还要去藏经阁为陛下拿几本书籍，便不打扰娘娘和容华赏花看景，先行告退了！”
“尚宫大人请便！”云妃客气地道，边说边给梦回让开道路。
待到梦回离开，林容华上前搀住云妃的手，不解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罢了，娘娘身份尊贵，何必对她如此客气呢？”
上官云晴对她嘲弄地一笑，仿若不经意地拂开林容华的手，道：“真真是见识浅薄！虽说这苏梦回只是一届女官，但她近在帝侧，皇上也器重她。这时间久了，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皇上的决定。我看她是个聪慧可靠的女子，也不至于媚主犯上。若是能收为己用，必然大好！”
“姐姐深思远虑，是妹妹愚昧了……”林容华低声嘀咕着，心里暗想，也不知前几日未见之时，是谁对那个女官恨得牙痒痒的，一心怕夺了她的风头。如今见人家相貌平平，又赞赏有加，真是好生虚伪！
去藏经阁取了书，梦回便辗转回到了南书房。此时早已辛烁早已退朝，正坐在书房中批阅奏章，太监总管崔喜正在一旁研磨伺候着。见梦回进来，崔公公食指一翘，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梦回心冷神会地轻声进去，静静地候在一侧。
只见辛烁此时眉头紧蹙，手中沾满了朱砂的狼毫始终停在半空，看来他是遇到了棘手的褶子，一时下不了决心。梦回闲来无事，便打量着他。虽说过来伺候辛烁不过半个多月，但她看得出这个小皇帝倒是很有几分本事。十八九岁的年纪，官宦家的孩子都还是纨绔子弟，整日玩闹，而他却端坐在书房中，不是批褶子，就是和大臣讨论政事。偶尔有些闲情，也是练字修身养性。休息的时候还要照顾后宫内的一众女子，权衡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这几日来看，他英俊的脸庞总是阴冷的，眉头很少舒展开，也不曾见他笑过。这样的男子，注定是疲惫的。他的肩上，有太多太多的担子，仿佛就是为了责任而生。
梦回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哥哥，那个同样年纪轻轻便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