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打扰。
“公主,这样就走了,万一明福公主她还想不通怎么办?”夏荷止不住地回头看,那个明福公主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儿,自家主子真是太善了,一块顽石又岂能点化?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道:“不用看了,她会按我说的去做,在她心中,故皇后的份量是无人可比的。”那份母女亲情是很难有人替代的,这点她任何人都清楚。心底叹息一声,欠别人的人情还起来果然累啊,尤其是这么一个累赘,谁背在身上谁倒霉,现在最倒霉的人不就是她吗?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说是明福公主没再去纠缠怀恩大师,已上轿辇带着她的仪仗速速离去了,夏荷听闻,真觉自家公主神了。
这在李凰熙的预料当中,因而也没当一回事看,因法事明儿才开始,她也没有闲情兴致再逛,早早就回了暂住的禅院歇息兼与大嫂杜语乔用些斋饭。
天色渐暗,白马寺的一角却有着违禁的酒香四溢,好在这一处回廊并无人经过,要不然怕是引来不少讨伐。
“怀恩,我说你一个和尚,不守清规戒律,他日如何登极乐世界?”梁晏饮尽杯中物,在微暗的光线中流光溢彩的眸子含了一丝嘲讽。
“你没听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话吗?”怀恩微挑眉看他,慢慢地饮了一口琼浆玉液,眼底却是一片深沉。
梁晏闻言,锐利的目光似看到什么怪物般地看着对面的和尚,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也有这一面?良久,才低低一笑,状似不在意的眸子瞟了他一眼,“所以你打算破戒了?”
此时他的手紧紧地握住酒杯,话音一落,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没有人比他更重视怀恩这个对手,没错,就是对手,其实忠王府要来为过世的王妃做法事他很早就知道,也早李凰熙一步到达白马寺,名为修心念佛,实则为她而来。
因而他也看到了这两人独处的情景,她最近吝于见他一面,更遑论是舒心的笑容,可为何却偏偏面对眼前的和尚又能笑得一如往昔?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两人之间有什么,但两人相处之和谐与默契深深地让他厌恶与忌惮,这种默契不是他能介入的,仿佛在那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那一刻他的心跳加速,狠狠地将手下的树枝折断,这样的感觉不好,相当不好,独属于他的女人,他不想分给对面那个和尚分毫,去他的友情。
再度不怀善意地看了眼怀恩,这个和尚除了俊俏点还有什么?她的心里却永远有个角落属于他,越想心中越不平,若不是还有自制力,酒怀都要被他捏碎然后一拳打过去。
不喜欢他的凰熙始终念着这样一个人。
怀恩却状似未见,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有何不可?”自斟了一杯,“修行修的是心,若心不静,身再修也是枉然。”随及又意味未明的一笑,“再说世间万物值得追求的不多,再不下手只怕要迟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毫无意外的,空气中传来酒杯被捏碎的声音,他再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到对方没有理会出血的手掌,而是那般地看着他,他笑得更为嚣张,“你做不好的,我却可以做得很好,梁晏,若你不能为她带去幸福,那就赶紧滚开,别碍着他人的路。”
“好你一个花和尚,真真是痴心妄想。”梁晏一整衣摆站了起来,没有冲动地过去揪着对方的衣领说些威胁的话,这些从来不是他的风格,那些不过是莽夫之举,他不屑为之。
“只有我还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没有机会。”扔下这一句话,他一拂衣袖踏着浓浓的夜雾消失在回廊上。
怀恩没有阻止他的离去,唇边泛起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容,他再好,也不过是朋友,而那个男人,却是她的爱人,这当中真没有分别?狠狠灌了一杯酒,真的没有机会吗?
星空无法回答,静夜也无法回答,心中的佛更没法回答。
等他再站起来,酒瓶已经倒下去了,他一身的酒气指挥着小沙弥收起来,然后身子摇晃的往前走。
“怀恩师叔,您要去哪?”忠心的小沙弥看他醉了忙上前扶着。
“找住持师父忏悔去。”怀恩坚定执着地道。
小沙弥见状,悲叹一声,喝不得为啥要逞强嘛?从来没有见过怀恩师叔破戒,这还是头一次,那个梁公子当真有魅力。
如果怀恩与梁晏听到这小沙弥心中所想的话,一定会双双做个呕吐的动作。
深夜的禅院除了大雄宝殿隐隐传来的念经声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安静得很,李凰熙亲自剪了剪烛花,正要再看手中的书,随即听到门口处有声响,头也没抬道:“嚷什么?这是佛门清净地,不是王府……”身前的烛光突然一黯,有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她不悦地抬头正要呵斥一声,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眉头紧皱,“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来不得?”梁晏两手伸在她的身旁,星亮的眸子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唇角有着深深的不悦之情,“是不是我不来见你,你也不打算再见我?凰熙,你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闹别扭,你别乱给我安罪名。”她立刻反驳道,鼻子闻了闻,闻到浓香的酒味,“你喝酒了?所以才来找我耍酒疯?”
他给了她太多的纵容,不愿勉强她做任何违心的事情,所以她说最近不要见面,他也听她的,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会每夜守在她的窗外看着她映在窗户的影子,一切的一切他都给她自由,让她掌握着这段感情的走向,任她予取予求,是不是因此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开始就开始,说暂停就暂停,那他日她是不是也可能说结束就结束?
这么一想,他的眼眸黯淡了下来,一股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李凰熙有些许的不安,这样的梁晏很陌生,她动了动身子想脱离他的气息,“你喝醉了,我就不计较你的行为,等你酒醒了……”
“我没有喝醉。”梁晏冷冷地答道,趁她不备,一把抱起她的身子往门外而去,“我们好好谈谈。”
李凰熙没试过这么狼狈地任由抱着,她的脸色涨红,两脚胡乱地挥动着,“梁晏,你发疯了,这是白马寺,你怎敢乱来……”
梁晏拍打了一下她的臀部,“给我安静点。”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李凰熙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样做让她的面子往哪搁?待走出屋子,看到前来找她的杜语乔时,她求救般地看向她,“大嫂,快点让他放下我。”
第164章 黎明曙光(6)
杜语乔的身子本能地一顿,好奇地看着这两人,李凰熙的目光她不是看不到,只是梁晏身上冰冷的气息让她觉得身体一僵,“梁公子,你这是?”
她是京中贵女又岂会不认识梁晏?只是以前毫无交集而已,惟有以往听闺中密友提及而已,到底好奇一向行事稳重的李凰熙怎么与他相恋?也难怪,这人长得,实在是太过了些。
看他含着恼怒地瞥向李凰熙,她就想掩嘴一笑,眼前这男子也看得出李凰熙并不是真的快乐,若他无心又怎么会在乎她的情绪,这么一想,她之前的着急警戒渐渐淡去,眼中有着看戏的姿态。
李凰熙看了一眼暗叫一声不好,自家的奴仆拦不住他,就指望这大嫂能仗义而为,哪知她却是打算看戏?正要做声之际,头顶传来一抹清淡的声音,“郡王妃见谅,我与凰熙是旧识现有事相商,暂将凰熙带走,明日再将她送回。”
梁晏怎么可以这样?李凰熙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厮太可恶了,“大嫂……”
杜语乔看了眼李凰熙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比起之前的僵尸脸要好得多了,遂道:“明日是婆母的法事,梁公子可要记得。”目光微垂看向李凰熙,“公主应该放宽心才是。”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梁晏这才正色看了看杜语乔,倒是个颇上道之人,遂点了点头,看到院外的马已备好,二话没说挟着李凰熙就大踏步往院门而去。
“梁晏,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大喊了。”这次他做得太过份,她终于恼怒道。
“只要你喊得出你就喊,只是别指望这样就能让我放下你。”梁晏看了她的一眼,眼神无比坚定。
李凰熙愤怒地看着他,他那一副笃定的神情惹怒了她,张嘴就嚷,“来人——”
无奈对方浑不在意,居然就那样带着她跨上马,勒紧了缰绳,在夜色中放马疾弛。
看到他这个样子,剩下的话如何再嚷得出来?李凰熙只能生生地止住,情绪极其的挫败。
杜语乔站在廊下看着两人骑着马走远,但愿梁晏能打开李凰熙的心结,正要转身离去,看到公爹李盛基打发小厮来问发生何事?她道:“无事,我刚与公主胡闹来着,这不,惹恼了她,我正打算进屋去请罪呢。”
小厮得了她的话,赶紧回去禀报王爷,接下来,李盛基再没有派人来过问此事。
杜语乔见王府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后,这才领着丫头婆子往怀恩所住的禅房而去,为人媳妇总是甚艰难,明明与长兄在一个地方,却不能第一时间就来相见。
到时即有小沙弥告知长兄因有过被住持师父罚到后山面壁思过三日,她这才悻悻地转身回去自己暂歇的院子。
马儿在夜色中总是能御风疾弛,李凰熙就坐在梁晏的身前,风儿从脸庞上刮过,微微有些刺痛,此时离白马寺已经有段距离了,也不知他打算带自己到哪儿去?
气氛胶着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马蹄声震震鼓入耳膜,更添悉绪。
“你到底要哪般才肯回去?”最终,李凰熙叹息般打破沉闷。
“凰熙,我们两个一起到极乐世界去,好不好?”梁晏有些痴迷地挨在她的耳边呢喃道,“那儿必定不会有悲伤,只有仙音袅袅,是人间仙土……”
极乐世界?那儿会有母妃吗?
李凰熙茫然地想,手紧紧地攥着马儿的鬃毛,眼里渐渐有着响往,是不是就不再会有遗憾呢?
梁晏的夜视能力明显优于她,看到她这一刻的神情,心中说不出的难过焦虑,终咬紧牙根,催马前行。
“凰熙,前方有一块断崖,我们一起死好不好?”他的嗓音充满诱惑。
死?
李凰熙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颤,她已经死过一回了,那种冰冷之感又在全身漫延,似有将她淹灭之意。
梁晏又一次在她的耳边道:“凰熙,别怕,这回有我陪你一起死,断崖就在前方,嗯?不会痛的,你信我……”痴迷地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虽然看不到前方有什么,但是人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死,李凰熙不怕,只是如果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梁兰鸢?到时候她一定可以扳回局面,一切又与前世一样,大齐终将要灭亡,又要生灵涂炭……
母妃临终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的话又在脑海里放大,芫弟与十一还没有成年,她死了,他们该怎么办?指望父王,不,前世他就指望不上,这一世更不可能,母妃会死不瞑目的。
一想到孙抚芳无法合上的双眼,她眼中的迷茫瞬间如潮水散去,重活一世,她没能达成前世惨死所愿之前,她绝不能死。
听到身下的马儿的悲鸣声,而梁晏用马鞭抽打它的声音在旷野里格外的响,没看到前路,却能感知断崖就在那儿,只要一个飞跃,一切都会结束了。
在马儿被梁晏死命飞起来的时候,她止不住地大叫出声,“不——”
梁晏的眸子瞬间一亮。
她转头两手抓紧梁晏的衣物,怒吼道:“快,快点止住它,梁晏,我不要死,你该死的听到没有——”
“真的不想追随你母妃到极乐世界去?”他仍不放心地问道。
“不,不,不,你听到没有?”她急忙喊到,“母妃她现在并不会愿意在极乐世界见到我……”最后的话呢喃出口,夹着她的泪水在夜风里扩散。
梁晏的眼里闪过痛惜之情,并不想逼她到这地步,但是实在看不下去她手自我折磨。
马儿如愿飞了起来。
“梁晏,你这个混蛋……”
李凰熙痛骂出声,本来抓着他前胸的手瞬间就揽上他的脖子惊叫出声,因为她感觉到马儿失衡地往下坠,完了,一切都完了……
梁兰鸢要得意了,芫弟与十一的未来要黯淡了,大齐注定要亡国了。
就在她绝望之际,马儿的前蹄又再度踏到平地上,后腿一蹭,马儿的身体保持了平衡,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她的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两人坐在马上继续朝前奔弛而去。
半晌,无话。
直到她情绪暴发,双拳狠狠地捶打在梁晏的身上,“你发什么疯?耍我很好玩吗?梁晏,你这个混蛋,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么混蛋的男人?滚,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无人的夜色里都是她一声又一声发泄情绪的骂声,如果朝中有人在这儿看到她如泼妇的样子,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了,一向冷静自持的长乐公主原来也有这一面。
梁晏没有还嘴,只是一味地任由她骂,任由她捶打,如果此时她看他的脸,就会看到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捶打渐渐减弱了,李凰熙突然毫无预兆地痛哭出声,一声比一声激烈,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大声哭出来,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蹭,无奈男人地丝毫不在意般地伸出一手一下接一下有力地轻拍她的背,免得她哭着哭着噎着了。
马儿的速度放慢下来。
他腾出另一只手掏出帕子细心地给她拭泪,并且不忌讳地给她捏了捏鼻涕,将她当个孩子般对待着,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头顶上。
“哭够了吗?”他问。
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他,“你是故意要吓我的吗?”
“这样哭出来你会畅快得多,凰熙,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担心你,包括你过世的母妃,只因我们都爱你。”他开导她道,“这儿没有人能看到你失态的样子,除了我,你想哭就哭吧,只是听我一言,不要再沉浸在悲伤的情绪当中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担心。”最后的话他说得极其严肃。
李凰熙从来不是傻子,相反,她聪明又敏感,经过这么一通发泄后,晚风再吹来,那郁闷的心顿时畅快了许多,将头深埋到他胸前,“阿晏,我从来没有想过母妃会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晏点了点头,他明白她说什么,指的不是这种有违寿终正寝的死法,只是他没吭声,听她接着说下去。
果然,她也不在乎他的回答,而是声音轻缓地再道,“可她就那样死了,在我笃定她不会死的时候就那样死了,那时候我是多么的自责,为什么我之前会笃定她不会死,就因为我……”是重生的,最后这四个字她意识到说出来过于惊悚,最终还是吞回腹中。
梁晏却仍是那般地轻拍她的背安慰她。
她紧绷的情绪又渐渐放松了,“我不知道有多自责,如果我多点细心,多点脑子,早些做准备,母妃她就不会死。为何我偏偏反应那么迟钝?那时我恨不得杀死我自己……”
重来一次,她没能保住母妃的生命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深深的打击,明明这一世的人生轨迹与前世已经不一样了,但是为何母妃还是死了?
她想不通,每每想到头痛欲裂,为何会这样?不是说付出了就会有收获吗?为了母妃能活着,她已经付出了一切,为何仍无法拖住她离开的脚步?
此时头又再痛起来,她捂着头痛苦地呜咽出声。
梁晏见状,紧紧地抱着她,“凰熙,那是上天的安排,我们只是凡夫俗子,没能堪破天机,但你要知道,至少她已经多陪了你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