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见他面皮甚厚纠缠不放,不耐烦起来,突然一个小擒拿手近身袭向他咽喉。
她出手极快,几乎让人不及反映,但那男子却在瞬间脖颈微微后仰,右手一抬,一把扣住她手腕,眯着眸笑道:“好凶悍的……”
一语未完,只觉掌下纤腕轻轻一震,袖间寒光乍现,闪电般罩面而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饶是白衣男子反应奇快,看到寒光的那一刹便原地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小影射出的暗器,却是险象环生,但凡他反映再慢一分,那来势凌厉的暗器必已深深钉入他的脑门,当下心中大怒,起身便要来擒小影,却突闻身后簌簌风响,忙一个向上腾跃避过,原来小影射出那枚暗器名叫“回力弧齿镖”,射出之后还能再飞回来。
小影扬袖接了镖,双足一点踏风行云般向山下飞跃而去。
男子落地,走到方才小影站过的地方,看着那急速行远的白影,不无惋惜地叹道:“微风啊微风,原来你也有大意失策的时候。放跑了这样的女子,憾事,憾事!”
第220章 染病
十月十日,在幽篁门和相思门协力寻找了近两个月后,玉霄寒终于有了消息。
当沧月和玉霄漓赶到位于枕霞关以东一百多里外的偏僻山谷,看到玉霄寒时,他已昏迷了将近四个月。
传说中武医双绝的鬼医李嘲风,看上去只是一位不超过三十岁的文弱男子,沧月和玉霄漓赶到时,他正在一户简陋的宅院中捣药,看到天人一般的玉霄漓和沧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毫不惊奇,只松了口气般道:“你们终于来了。”
沧月第一眼看到躺在屋内简陋木床上的玉霄寒时,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静静躺在那里,声息全无,唯有额上那枚如花的妖艳印记殷红如血,她知道他那里有一枚印记,可她从未见过它如此红过,就像被人生生地揭去了一小块皮肤,露出了里面惊心怵目的血肉一般。
极度的震惊和担忧中,她转过身,长鞭一甩缠上李嘲风的脖颈,冷声喝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脖颈处似被火烧灼一般的疼痛,李嘲风却不气不怒,面色平静道:“他感染了瘟疫,我正竭力不让他死去。”
沧月怔住,僵了半晌,方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瘟疫?”
“没错。”李嘲风点头。
沧月手一松,九龙涅槃鞭掉落在地,数个月苦苦找寻的担忧让她食不下咽寝不能寐,如今终于有了消息,却又是这几乎令人绝望的噩耗,她只觉浑身一阵发软,当时便委顿于地。
玉霄漓过去扶起她,道:“只是瘟疫而已,不是治不好的病,不用担忧。”
沧月泪如泉涌,一边摇头一边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哀戚良久,她突然止住低泣,抬头看向面前衣着普通的男子,站起身指着他道:“你胡说,他有玄寒罡法护体,外界任何事物都近不了他的身,他如何会感染瘟疫?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何要欺骗我们?”
李嘲风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路边,怀中还有一名因感染瘟疫而刚刚死去的婴孩。”
沧月泪如滚珠,犹自不肯相信,只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向不爱与人亲近,怎么会……怎么会去抱什么婴孩?不会的……”边说,边用双手掩住脸,绝望地呜咽。
一旁的玉霄漓见她如此激动,好像确定玉霄寒再无生机一般,心中又是疑惑又是难过,遂走到李嘲风面前,拱手道:“在下玉霄漓,这位是我的朋友沧月,屋中那位是我的弟弟玉霄寒,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李嘲风回礼,道:“在下李嘲风。”
玉霄漓面色微微一凝,问:“鬼医李嘲风?”
李嘲风淡淡一笑,道:“不敢当,只是江湖朋友送的虚名而已。”
玉霄漓道:“李大夫不必过谦,这一路行来,满耳皆是鬼医的大名。战事频发,边境地区瘟疫蔓延,李大夫到处赠药义诊,救活灾民无数,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只是不知我弟弟病况如何,缘何看起来如此沉重?”
李嘲风神情凝重起来,道:“诚如玉公子刚刚所言,瘟疫并不难治,令弟病情之所以如此沉重,是因为瘟疫的病毒与他血液中遗传的血毒发生了作用,侵害了他大部分脏器,以致命悬一线。”
玉霄漓眉头一皱,问:“遗传的血毒?”
李嘲风抬眸,见他一脸的不解,答道:“是啊,这血毒使令弟本来身体就非常虚弱,常人能抗的病症,他是分毫也抗不得。他昏迷了近四个月,除了吊住他一丝呼吸,我还没有想出任何能救他的方法。”
玉霄漓虽然还是十分不解,但他却不准备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了,只问:“我弟弟如今情况如何,还请李大夫实言相告。”
李嘲风认真想了一想,道:“随时可死。”
……
夜晚,屋中油灯如豆。
沧月已平静了下来,双目红肿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玉霄寒,李嘲风刚刚给他喂了药,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可额上那朵血红的妖花却无言地向她昭示着,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有多不好。
虽然她早已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但她没有料到会来得这样快,这样令她猝不及防。
想到他会死,眼泪止都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玉霄漓站在她对面,沉默良久,看着她的泪颜,道:“时至如今,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么?”
沧月抬头看他,眸中悲苦无尽。
玉霄漓心痛了起来,然却还是沉声道:“他是我的弟弟,我,想知道。”
半个时辰后,玉霄漓表情麻木地从屋内出来,仰头看到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时,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滑下了面颊。
他一直为父亲的绝情和弟弟的疏离而耿耿于怀,殊不知,真相,竟是这样。
他离开幽篁门,能活,若玉霄寒离开幽篁门,则一定会死,这,便是他父亲选择传位玉霄寒的全部理由。
玉霄寒的血脉脏器孱弱如五岁的孩子,而他却是一个正常的人,所以,玉霄寒能练涅影而他不能。
整整三十一年,他才知道自己一脉相承的亲弟弟除了是个武学奇才外,更是一个经不起轻轻一碰的病人。
年少轻狂时,他曾万分嫉妒弟弟所拥有的一切,可如今想来,也许,弟弟也极羡慕他所拥有的一切吧,最起码,他不必时时面临生命的危险。
念至此,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和玉霄寒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按李嘲风和沧月所言,玉霄寒这种孱弱的体质是来自遗传,可为何他不是这样?
他拭去泪痕,找到李嘲风想问个究竟。
李嘲风正在偏房碾药,除了和他们说话之外,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摆弄药材,见玉霄漓到来,也没有停下正在进行的工作,只道:“玉公子似乎今日方知令弟的真实情况。”
玉霄漓点头,道:“我们兄弟二人分开有十五年了,对双方的情况都不是很了解。李大夫,你既说霄寒的血毒来自遗传,我与他同父同母,缘何我没有遗传到这种血毒?”
李嘲风停了下来,走到他面前,道:“玉公子,可否容在下为你切一下脉。”
玉霄漓伸出手腕。
李嘲风细切片刻,道:“玉公子的确毫无异状。”言讫微微皱眉,道:“据医书所载,一旦中了此种血毒,势必世代相沿,无一幸免,可玉公子缘何与正常人无异呢?”
沉思片刻,又道:“这种血毒一般都遗传自父亲,玉公子安然无恙,原因只能在令堂一边找了,玉公子,不知令堂安在?”
玉霄漓稍有遗憾道:“自幼时就极少见到母亲,而今,更是不知她身在何处了。”
李嘲风怔了一怔,微微点头,道:“如此,我也找不出原因了。”
玉霄漓道:“李大夫,既然你知道霄寒他的病因,定然也知晓解救他的办法,还请李大夫不吝相告。”
李嘲风轻轻叹一口气,道:“不瞒玉公子,在下之所以能诊出令弟的病症,全赖年前在平楚北部游历时,无意中得了一本传说是百年前一个巫族的医书,医书上记载了如何使人感染上此种血毒的方法及中毒后的症状,由于医书年代已久残破不全,在解毒一块,我只隐约看得说是有一种动物,形状大小与中毒之人身上出现的印记形状大小差不多,要解此血毒,需找到十二只这种动物,每个月月圆之夜放一只在中毒之人的印记处,它会吸食血液中的毒物,持续一年之后,人体血液内的毒物便会被它吸食干净,人自然也恢复正常。至于此种动物出自何处,叫什么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玉霄漓闻言,陷入沉思。
李嘲风道:“在遇到令弟之前,我还以为这种声称可以遗传的血毒只是一个传言,不想,竟是真有其事。若是能找到这种传说中的动物解了传说中的毒,也可算我游医历程中的一大奇遇了。”
玉霄漓有些忧虑的抬眸,道:“此是后话了,霄寒他如今情势万分危急,不知李大夫可有什么方法先助他度过眼前这一难关。”
李嘲风道:“他的居处定然有调养他身子的秘方,否则,按他的体质,他活不到现在,为今之计,是尽快将他送回他的居处,先确保他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再想去除瘟疫之毒的方法。”
玉霄漓点头,道:“事不宜迟,如此,劳烦李大夫随我等跑一趟了。”
当夜,玉霄漓和沧月便带着玉霄寒和李嘲风离开山谷向再生谷疾行。
来到再生谷后,沧月并没有将玉霄寒直接送往横翠池,而是将他安置在了风阁之中,令渺云带人守护着,然后和玉霄漓李嘲风出了风阁。
沧月对李嘲风道:“李大夫,谷中原有一个药池,是历代谷主留下来的,平日谷主都是居住在那药池边,但此番谷主离开谷中将近五个月,谷中无人可代他清理那药池,以致如今面目全非,请李大夫随我前去一观,看看有无令其复原的可能。”
李嘲风允诺,与玉霄漓跟着沧月一起向横翠走去。
越走,四周的空气越冷,及至后来,竟如身处隆冬腊月一般,幸而三人俱都内力深厚,可耐得一时。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了横翠。
李嘲风抬眼一看,远处一大团浓雾飘渺,犹如天上的云层沉沉地压到了地面,近处遍地都是枯死的花草树木,一片萧瑟冬景。不远处,有个结了冰的池子,黑色的,如墨砚一般。
李嘲风走近那池子,细细分辨了一番它散发出来的药味,抬头四顾,问一旁的沧月:“此地原先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沧月点头,指着远处那大团的云雾道:“在那寒山冰沼之侧,原本长着一株奇花,名叫七星出云。那时凛冽的寒气只在寒山附近浮动,自从去年那株七星枯死之后,整个横翠便被这隆冬般的寒冷笼罩了。”
李嘲风点头,道:“珍奇之地与珍奇之物必是相生相克的,少了一方,另一方必然也就接近毁灭了。”
沧月眸间抑郁,看着脚下的横翠池,问:“李大夫,你看这池子可还能再复原?”
李嘲风低眸细看片刻,声音低沉道:“难,是药三分毒,据我观察,这池子汇集了上千种奇药,这些奇药正面的功效越大,毒性也越大,就目前看来,这池子已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毒池,不要说治病,正常人沾一沾皮肤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沧月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嘲风道:“沧月姑娘稍安勿躁。”转身对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看着这个地方的玉霄漓道:“玉公子,你可否和沧月姑娘用功力催化这满池坚冰,让我带些药汁出去仔细研究。”
玉霄漓看向沧月,两人一起点头,随即走到横翠池两侧,用内力封住整个池面,然后慢慢催化。
半个时辰后,李嘲风取了一小罐墨汁一般的池水,三人一同离开了横翠。
第221章 苏醒
幽篁门中各种奇药应有尽有,李嘲风将自己关在幽篁门偌大的药库中将近半个月,十月末,终是带着一大罐的药汁出来,叫上沧月和玉霄漓再次来到横翠。
玉霄漓和沧月合力将横翠池化开之后,李嘲风将药汁倾入池中,未几,池水转为清澈,他立刻去到风阁,将玉霄寒抱来浸入池中。
由于在浸泡期间必须保持药池的温度不能令其太过寒冷,而寒山冰沼的寒气又太过凛冽,纵然玉霄漓和沧月都可跻身当世高手之列,但两个时辰后,两人均因内力损耗过多而汗如雨下,面色苍白。
沧月见势不妙,忙召来渺云,让她集合幽篁门中所有武功高强的门徒,分为十批,每批二十人,轮流进入横翠为玉霄寒护法,每批负责一天,十天一个轮回。
除了沧月渺云之外,其他的门徒都是第一次进入横翠,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门主,无暇感叹他令人震惊的容貌,他垂死一般的脆弱凄美先一步撼动了众人的心弦,几乎不用沧月吩咐,她们便自动围着横翠坐成一个圈,开始全神贯注地为她们崇拜侍奉了许久的幽篁之主贡献自己的全部功力。
玉霄漓和沧月虚弱已极,却仍不愿离开,因为此刻但凡有一点差池,玉霄寒将万劫不复。
强大的气劲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湖面与外界隔开,使足以让整个池子在半个时辰内彻底结冰的寒气不能侵入分毫。
清粼粼的波光中,玉霄寒仰面浮于其上,玉白的肌肤没有一丝血色,唇色几近透明,苍黑色的长发如墨菊千丝,在澄净的水波中缓缓拂动,远远看去,他就像一抹倒映水中的天神的影子,倾世绝美却,毫无生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为他护法的人们渐渐虚弱,而他却毫无变化,仿佛只是一座浸入水中的玉像,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他就将这样永远地沉睡下去了。
李嘲风系了根丝线在他腕上,以便他坐在岸上也可随时察觉他脉象的变化,不幸的是,一二十天下来,他的脉象一如当初般时有时无,毫无强劲起来的迹象。
沧月在满心忧虑中渐渐绝望,当初,玉霄寒提出要她解散幽篁门时,她按吩咐去做了,偌大的幽篁走得只剩因忠诚而不愿离去的三五百人,而这两百人是这三五百人中武功最好的,除了这两百人之外,再无人可给玉霄寒护法。
功力一物,最易消耗却最难恢复,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个轮回过后,大多数部下早已无力维持,待到这谷中再无一人可给他护法时,等待他的,只有……
在她功力的恢复期,她常坐在李嘲风身边,只盼他能突然面色一喜,告诉她玉霄寒有救了,但李嘲风只是时时看着湖心的玉霄寒,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第二十八天,她终于等来了自将玉霄寒放入横翠池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他道:“还有两天便满三个轮回了,我看你们功力都耗得差不多了,到时,只能放弃。”
她的心沉入谷底,几乎颤抖地问:“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嘲风叹了口气,语气沉沉道:“你我都已尽力了。”
沧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横翠。
正在横翠入口处打坐的渺云见沧月神态有异,忙收了功起身去追,叫道:“沧月姐姐,怎么了?”
沧月转身,愣愣地看着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泪如断线珍珠,道:“他要死了,我没办法救他,我真的,没有办法……”边说,边蹲了下来,失声痛哭。
身后,玉霄漓走了过来,看着蹲在地上痛断肝肠的沧月,眸中微微湿润,但他强行抑住了,俯低身子,一手搭上沧月的肩,道:“保存些力气吧,让我们,为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第三十一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