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有水平么,且不说他不搀和就是在帮她了,后面那句“家务事”更是说得绝妙至极,呵,看来他卖他的那份人情还真卖对了呢。
斡亦剌大汗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继而对着陆黎诗点了下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陆黎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说不说由她,可最后拿决定的还是他,暗暗一咬牙,还是开了口,“义父,女儿刚刚的所言并非只是说些场面话给您听,那真的是女儿的肺腑之言,您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其实女儿本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女儿原来住在京城,还是位富商家的孩子,只因家变才不得已远走他乡,也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同样无家可归的长卿。”
往事难回首,更何况那些事还是半年内发生的事,所以陆黎诗停下来调整了下情绪才接着道:“说实话,这一路下来我们真的走得很辛苦很辛苦,也不怕您笑话,其实我们之间的姐弟情是共同经历了几番生死才换来的,正因为这样,哪怕我们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比亲姐弟还要亲厚许多。义父,女儿知道您是位经历过许许多多大事情,大场面的人,这些事对您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我们不同,我们只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能经历那些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极为宝贵的精神财富,所以请义父体谅女儿为人姐姐的心情。”
听完这番话,斡亦剌大汗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能体谅你,可我不知道你和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重点又在何处。”
凭他的消息网,只要他想他就能轻而易举的收集到各种真实的讯息,而事实上今天一早他就从探子那里知道了关于他俩的事,包括这丫头为了那孩子灭了一户官宦人家的事,自然能明白这两人之间的情谊并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也同情他们,可一码归一码,他不能因为同情而改变立场。
陆黎诗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道:“义父,女儿的那些话说白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重点,只是想表达长卿在女儿心目中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虽然女儿并不清楚您为何要将长卿给关起来,但女儿晓得您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女儿什么都不求,只求义父能像对女儿一样对待长卿。”
这话把斡亦剌大汗给气乐了,“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对他很差是吗?我把他留在这里,我吃什么,他吃什么,这样也叫差?”
因着之前已经表明不会干涉此事,周飏这会就真的不便插话了,只能略带担忧的望着陆黎诗。
若是没有从大汗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他想他会和她持同样的看法,可他知道了,便能理解大汗的用心,然说到底,这两人的出发点一致,都在真心为长卿好,只是双方的立场和角度不同罢了。
又瞟了眼那楼梯上垂下的青色衣角,叹只叹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谁叫长卿先遇到的人是她呢。
陆黎诗再次叹气,继而忍着痛跪下道:“义父息怒,假如昨晚是义父这么对女儿,女儿就能明白义父是在管教女儿,那么女儿非但不会生气,反还会暗自欢喜,因为它说明义父很在乎女儿,但长卿怎么说都与义父非亲非故,义父这么做又让外人如何说,如何看?又更何况长卿自己?”
如此忤逆的话彻底的激怒了为人父的斡亦剌大汗,他猛的站起身来,且重拍了下桌子,“好好好!好一句非亲非故,哼,我知你胆子不小,却没想到居然大到这般地步!非亲非故是吗?那我与你并非非亲非故吧?你既然敢顶撞我,我便要家法伺候!来人哪,将我的鞭子取来!”
“休得伤我阿姐!”这话一出,暂不说周飏立刻起身想拦,一直蹲着楼梯拐角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吴长卿也大喊着冲了下来,因为太紧张,又太着急,要不是有司徒护着,他差点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蹭破了点皮。
吴长卿也顾不着自己的伤,一下来就牢牢抱住了陆黎诗,且对着斡亦剌大汗吼道:“你这个野蛮人!我又不是阿猫阿狗,你将我关起来本就是你的不对,我阿姐又没说错,你凭什么打她?”
斡亦剌大汗望着这对抱在一起的男女,气得胡子都差点翘了起来,“胡闹!你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给我分开!”
吴长卿才不理他,“你要打我阿姐,还要我放开,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挨打吗?这是何道理?再说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瞧瞧,瞧瞧,这一个个的,都是想活活气死我是吧?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今天我就替你爹娘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你们俩我一块打!”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斡亦剌大汗一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鞭子扬手就要挥过去,却被周飏给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斡亦剌大汗见此火气更甚,也是第一次对周飏怒目而视,“你这是作甚?难道连你也要忤逆我吗?”
“大汗息怒,他俩对您不敬,您教训一番无可厚非,但延谨请求大汗允许延谨以一个知道这事所有原委的旁观者身份来说一句公道话。”周飏语气平和,然手中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不等斡亦剌大汗有所回应,一听到里面的动静迪娜便从外头跑了进来道:“这是怎么了?呀,父汗您拿鞭子是要干嘛啊?咦,你们俩干嘛跪着?可是惹父汗生气了?陆黎诗你个大笨蛋!我不是和你说过千万不要和父汗顶嘴吗?活该父汗要打你!不过父汗,您骂他们两句就得了,他们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哥哥,我可不许您真打他们!”
她自然是听见了父汗要打他们的话,然她故意这么说是想缓和下气氛,要知道父汗的手劲可重了,若真打下去即便不死也得落得个残废。
斡亦剌大汗来回望了望这些个孩子,他作为这里唯一的长辈,就算再生气也再是打不下手了,唯有叹气,“行了行了,你们俩都起来吧,我不打就是了。”
哎,这些孩子,明明昨天才彼此有所了解,再瞧眼前,也不知是何原因竟拧成了一股绳,回想自己年少时,好像也是很快就和自己的安达们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早已人非啊。
说到安达,又望了望那个一脸正一脸愤怒的瞪着自己的少年,不得不说,那孩子和他当年遇到他父亲时真是一模一样的,也亏得延谨及时的拦住了他,不然他怕是到死也不会原谅自己呢。
陆黎诗没功夫理会斡亦剌大汗在想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迪娜刚刚说的话上,不由试探性的问了句,“阿姐,你刚刚说长卿是你的……哥哥?”
“他是我哥哥啊,诶,难道父汗还没和你说?那你们吵什……”迪娜闻言微微一愣,见她好像真的不知道,才随口道来,可说到末尾发现自己说突溜了,于是赶紧捂住了嘴。
斡亦剌大汗瞥了迪娜一眼,他也明白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就发火,便接口道:“迪娜说的不错,长卿正是我安达兀良哈将军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孤,而他的实际年纪已有十七了。”
陆黎诗明显不信,想也没想就否认道:“这不可能!不是,女儿不是质疑义父,是女儿深信长卿绝不会骗我,而且您看,他哪里长得像十七岁的样子啊?”
斡亦剌大汗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事也不怪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怪就怪他那个厉害的师父,我虽不知你们中原的医术究竟神奇到何种地步,不过我知凭借针灸和用药就能改变人的声音、相貌等,于此,再改变下身体也不难吧?哼,那混账东西,真真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瞒住了啊!”
陆黎诗是越听越觉不可思议,后来想想凭平一寒的本事好像真的不是件难事,可问题是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完全没理由啊!
想到什么,她再次试探性的问道:“那个,义父啊,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与人之间总会有相似的地方,女儿也曾见过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可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您搞错了?”
斡亦剌大汗再次叹气,“说实话,其实昨晚当我瞧见他的容貌时就起了疑心,也如你说的,他的长相一点也不像十七岁,但你要理解我找这孩子找了足足十七年的心情,哪怕有一点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于是我又假借身体不适留下了他,也是在亲眼看到他脚踝处的刺青后才确定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而且我还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刺青的图案是我和我安达儿时玩闹时画出来的,也就是说旁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若你不信,就让他拖了鞋袜给你看吧。”
听到这话,陆黎诗二话不说就当着众人的面扒下了吴长卿的鞋袜,果然就看到了斡亦剌大汗所说的刺青,惊得她嘴巴张了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0102 理应受罚
更新时间:2013…6…30 11:49:42 本章字数:4658
“有刺青又怎么了?这十几年来他们可有过问过我哪怕是一天?可有来寻过我哪怕是一天?既然他们都不来找我,你又何必一定要让我回去?而且我又能回哪里去?”毕竟是受中原礼教教育长大的人,吴长卿被人当众脱鞋自然会不好意思,但他又不愿意对陆黎诗如何,就只能把火撒在斡亦剌大汗身上。璼殩璨晓
这话又把斡亦剌大汗给气着了,“简直是无理取闹!你阿爹和娘亲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你让他们如何来找你?回哪里去?当然是跟着我回宫去啊!”
吴长卿还是不服气,“我不是指他们!兀良哈大将军是贵族吧?何为族?一个人能成族吗?那么兀良哈家的人为何不来寻我?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兀良哈家的人都死光了,那我娘亲呢?娘亲家的人也全都死光了吗?”
这话一出,只听到一声格外清脆的巴掌声,现场一时落针可闻,再等众人回过神来,就分明的听到了吴长卿扯着嗓子喊着陆黎诗,继而就是周飏迅速的将此刻已经明显晕眩了的陆黎诗给抱到了一边的椅子上靠着,同时迪娜的尖叫声也一并响起。
没错,其实陆黎诗一直在听着吴长卿和斡亦剌大汗说话,自然是越听越替他捉急,就怕斡亦剌大汗冲动之下就一巴掌招呼过来了,也正因为高度注意着斡亦剌大汗的动作,一见他抬手她想也没想就挡在吴长卿的身前,然她也并不想送过去挨打,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且同步将脸偏向了一边,但斡亦剌大汗可能是真的气疯了,那架势就像是不打到人誓不罢休似的,于此陆黎诗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那种种的一巴掌。
因着陆黎诗是偏着头挨打的,那巴掌就正好刮到了她的耳朵上,要知道耳朵周围的穴位、神经很多,也很重要,她开始就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可下一秒那声音就迅速扩散到脑袋的每一个角落,沉重而均匀,均匀得那声音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紧接着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除了头部外,其他部分都变得很轻很轻,轻得整个人好像在飞翔一般。
等自己的身子重新“飘”回地面后,陆黎诗便疑惑的看了看那些个将脸凑到她面前的人,又瞧见他们的嘴巴不停张张合合的,好像在说些什么,可她为何什么都听不清?微微皱眉,又下意识的闭上眼摇晃了下脑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集中精神听他们的话。
“阿姐……”
“阿黎……”
“妹妹……”
待到听到零星声音,陆黎诗发现这法子似乎有些用的样子,于是她再次甩了甩头,并加重了些力道。
“阿姐!阿姐你怎么样了?”
“阿黎你现在能不能听见我说话?阿黎?”
“父汗!您干吗打人呀!要打出个好歹来又该如何是好啊?”
终于能全部听到了,陆黎诗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实话,她差点以为自己再也听不见了,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也是等脑子完全清明后她才对周飏和吴长卿浅浅一笑,表示没事了,继而又对斡亦剌大汗道:“义父,您别怪长卿,虽然他在医术上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可在心智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他不是那么快就能接受,您和他慢慢说。”
听到这话,斡亦剌大汗唇齿张合了几次才说道:“你……不怪我?”
其实在他发现自己误打了她后,他是震惊多过于后悔,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护着那孩子,回想他在教训犯了错的迪娜时,迪娜的亲哥哥也不曾如她一般为了自己的手足挺身而出,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年纪小小的小女子呢。
然打都打了,现在再说后悔也没有意义,反正是她自愿这么做的,错不在他不是么?可就在他还在想着要如何把这事给平和的揭过去的时候竟听到她说出了那么一番后,真真堵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陆黎诗轻轻摇了摇头,“义父打得并没错,的确是长卿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可这得怪女儿,是女儿平日纵容了他,才使得他这么没大没小的,所以女儿理应替他受罚。”
说到这里,她特意看了吴长卿一眼才又接着道:“不过义父,恕女儿说句心里话,和长卿认识至今,女儿深知他是个单纯又乐观的好孩子,对任何人都真诚友善,其实今天也是女儿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但既然有情绪就表示他并非不渴望与家人共享天伦不是吗?还有义父,您可以想象一下,就因为长卿的师父告诉长卿那是他双亲的墓,那么每当他孤身一人从中原返回斡亦剌扫墓的时候,看到那墓碑上仅仅写着‘兀良哈夫妇之墓’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若您要问他是否有去探寻过双亲的身份,答案是肯定的,然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失败,到最后他已经绝望的放弃了,且就那么理所当然的以为双亲只是户寻常人家,可如今您又告诉他其实他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同时您又执意要带他回斡亦剌,一时之间您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同意跟您回去,可一个凭空消失了十七年的男孩又那么突然的出现,暂不提整个斡亦剌的贵族是否能承认他,就说兀良哈家族的人是否能无半点介怀的接受他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斡亦剌大汗长久的沉默着,当他确定了那孩子就是他要找的人时,他真的喜出望外,一想到等他百年后就能心安理得的去见他的安达了,他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还能放任那孩子继续在外头漂泊?但也是在听到她说了这些后,他承认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想着让那孩子在他的庇护之下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就够了,也枉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竟不如一个女子来的周全。
吴长卿一边听一边淌下了男儿泪,显然他从未和她说过这些事,而每次被提及他也只是随口答了两句,他倒不是故意隐瞒她,只是不愿意说,然她却能从三言两语中就将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如她亲身经历过一般娓娓道出,这一生怕是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吧。
迪娜在随着吴长卿一道哭泣,但她纯粹是可怜吴长卿这十几年来的遭遇,想他们是同样的年纪,她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家人,可他什么都没有不说,就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如何不可怜?
司徒是始终如一的面无表情,谁也不看,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站在周飏的侧后方。
至于周飏,他倒是没闲心情管其他,因为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陆黎诗身上。
这女人,本来就伤了脚,后又挨了那么重的一巴掌,他真担心她撑不住而晕倒,说真的,他现在对她是又怜又恨,怜的是她从来没把自己的身子放在第一位,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