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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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纪事-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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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秋天有一天我看到药铺的门大敞四开的,就进来看看,没想到竟遇上当初和姑娘一起来的那位陈公子送老板娘回来,看样子老板娘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陈公子在这陪了她一天,吩咐我煮水熬药的。”
  “受伤?是陈公子送她回来的?还有旁人吗?他们说了些什么?”
  “老板娘是女子,我怎么可能近前呢?反正是血流得不少,也不知道谁下的这样重手。我一直在后厨忙活,只是送药时候听到几句什么‘何苦放那狗官离开?’‘怎么变了?’好像还问及掌柜的和姑娘了,只是老板娘什么也不肯讲。”
  “后来呢?老板娘现在在哪里啊?”
  “老板娘在药铺里养病,生意也开不成,自己行动不便就差我雇了个丫头来照料。因为掌柜的从前一直对我很好,这个时候我也不好离开,就跑跑腿,打打杂,干点零活。掌柜的不在,这里没个男人也不方便。陈公子开始还来这里探望过几次,后来也不来了。”
  “这个陈若澜,还真狠心!来几次就不管了。说什么心目中的娘,全是假话。”我恨恨的说。
  “有一天半夜,我听到后寝有响动,又是哭又是喊的,以为是夫人伤恶化了呢,就赶紧爬起来去看。结果看到一个矮胖子在侮辱那个新雇的小丫头,我上去阻止,可是那人一拳过来我就晕了,等第二天清醒过来,发现夫人死在了床上,那丫头死在了地上。”
  “啊?死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扑咚一下坐倒在地。
  “我也吓坏了,赶紧去找邵老爷子帮忙,可是听说两天前人家就搬走了,连药铺都卖给了朱老爷了。幸亏朱老爷是个大善人,看我仁义让我留下来帮忙,又给银子把老板娘给葬了。”
  “那个矮胖子是谁?你认得他吗?”听到义母的惨死,我恨到切齿。
  “没见过这个人,不过恍惚听老板娘喊了一句‘姓秦的畜牲’。”
  “是他!是他!这个色魔,竟然趁义母病弱之时行如此无耻之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恨。”我立刻联想到了那个赛王英。义母禁告让义父提防苗、秦,没想到她自己着了这恶贼的道。
  “是你料理的后事吗?你把她葬在哪里了?”我此时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了,李璧君替我问他。
  “因为银子有限,就买了口薄棺发送了,葬在城东五里的义地上。坟头有碑,看义庄的能告诉你。”
  “青头儿兄弟,谢谢你在严夫人受伤的时候照顾她,谢谢你替她料理了后事。这银子你拿去吧,不要向人提起见过我们。而这锭银子你拿去给那死了女儿的父母,除了这些我也做不了什么了。”李璧君又掏出一锭银子一并交到青头儿手中。
  “唉呀,大侠的银子我可不敢收,那小丫头的身价也没这么多啊。掌柜的也曾救过我的命,又收留我在药铺里干活,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刚才不肯说是怕那矮胖子找人回来杀我灭口。”
  “别提什么身价了,人命怎么能用价钱来衡量呢,失去女儿已经够不幸的了。我们不适宜出面做这事情,只好拜托你来做了,这银子你收下了我们才能安心啊。”
  天快亮了,我昏昏沉沉的走出药铺,头脑一片混乱,好像中迷药的是我。胸口锥心刺骨,恨意汹涌澎湃,我想起当初在亚武山受的苦,想起被下药被捉到酒泉,想到义母惨死的场面我就受不了。身子一阵阵不受控制的发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这一年半我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以为自己已经很淡定从容了,没想伤痛袭来仍是这样激愤。
  “陈若澜,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姓秦的,新仇旧恨咱们记在一起,我决不放过你!决不放过你!”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李璧君扶着我的手臂,用沉默抚慰着我的伤心和怒火。
  




第四十三章 少室山

  回到客栈天已经大亮了,翠影等着我们也一夜没睡。听李璧君讲了经过也义愤填膺,一边劝着我一边也责怪陈若澜冷酷无情。
  “事实究竟是什么,我们现在都不完全清楚,怎能一下子就置疑陈兄弟的为人呢?翠影,你太武断了。咱们与若澜相处了那么久感觉他不是这样无情的人,我猜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沁芳这么难过,好好劝劝她是正经,可别再火上浇油了。”李璧君一直保持着比较冷静的心态。我已痛到无语,再无力说些什么。将那红木匣子交给翠影,自己上chuang去休息了。
  退了房,李璧君备了好酒、佳果、香烛、元宝,带着我们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回中原必经城东,守义庄的老大爷带我们找到了义母的坟前。跪在碑前,我流泪了。这么矮小的土包下面就躺着我那可亲可爱的义母吗?那个疼我宠我的漂亮师父?我无法相信!我不能接受!从马车上将义父的骨灰抱了下来,我请老大爷将墓穴掘开让他夫妇二人可以团聚在一起。
  老大爷摇了摇头“墓穴岂可随意打开?怎么能随便合葬呢?你是墓主什么人?不是至亲是不能做主的。”
  “怎么不是至亲?这两位是相濡以沫的夫妇,是我义父义母!是我恩师!我做不得主,这天下也没人可以做得了主了。”
  “我不过问问,姑娘何必这样激动呢!要今天开穴就得趁现在了,午时三刻一过阴气渐胜就不能打开墓穴了。既然是要合葬,这墓碑也该重做吧,我去村里喊小石匠来顺便叫几个人帮忙,只是这工钱……”
  “银子我一定照付的,老大爷请放心,现在带我一起去找石匠吧。大哥你在这陪翠影等,我要去挑块最好的石料亲自给义父义母写碑。”
  矮小的封土,浅浅的墓穴,几个农夫没用半个时辰就将棺木掘了出来。当最后一颗棺钉也被起开了,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棺盖,翠影不敢再看,跑回车上去了,李璧君把着我颤抖的双肩给我勇气支持。
  看到义母静静的睡在里面,我竟一点也没害怕。如果青头儿说的都是真的,义母去世已经近一年了,可是这遗体却没有损毁,没有腐烂,已然违背常理了。在场的人都啧啧称奇,我却庆幸可以再得见她这最后一面。
  抚开她蓬乱的头发,用手帕醮了酒轻擦她血迹斑驳的眼角,那乌黑的嘴唇、流血的七窍,原来义母是中毒而死的。打发开那些农夫,我给义母单薄的衣衫外套了件伊帕尔罕送我的华丽大氅,轻轻拔下自己的玉簪绾起她的长发。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热泪滴达滴达的落在她手背上却温暖不了那彻骨的冰冷。
  “姑娘,时辰不早了,得抓紧些才赶得及午时前入土啊!”
  我依依不舍的将她的手放了回去,突然我看到滑落的袖子之中她手腕有道黑线,捋起袖子细看竟直至腋下,再看另一只也是一样。我心中一震,果然翻开义母的眼皮看到了瞳上密布已成紫黑的淤点,是姓秦的下的黑手已更加确信无疑。
  “大哥,你还记得从平凉离开后我得的怪病吗?当时手上的情形与此仿佛吧?”
  “咦?果真相似,不过当初你也只到手肘而已。难道严夫人也是中了同一种毒吗?”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那个姓秦的和苗老道正是同门,会使同一种手法真是半点也不稀奇。当初苗老道是为了利用我才没下重手,还是义母救了我的命,没想到她自己却是因此而死,如果义父在身边的话,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我啊!如果我当初听他们的话一起离开,他们也不会都这样惨死,是我害的他们啊!”说到后来我又一次泣不成声。
  “你别难过了,其实都是为了我,若不为救我你现在还好好呆在扬州呢,又怎么会面对这么多悲惨的事情。”见我伤心李璧君也好生难过。
  含悲忍痛我收拾了心情,帮义母的遗体整齐了衣襟,对正了袖线的中缝,将义父的骨灰坛轻轻摆在她身旁。看着他们重钉了棺盖,深挖了墓坑。当我抓起第一把黄土撒上去的时候,我知道这次真的和他们永别了。小石匠的效率挺高,石材又都是半成品,坟包垒起时石碑也刻好了。
  “小的手艺平庸,刻不出姑娘好字的风骨,这‘仁医侠侣严氏夫妇之墓,义女卓斐泣立几个字,’姑娘您看刻得还入眼吗?”立好碑,给了工钱,我恋恋不舍的被李璧君拉回车上去了。
  一路疾驰,我们赶回中原,我没忘记当初在书院和启坤的约定,准备顺路去看看他。虽然我知道了陈若澜和他的关系,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相,让一个孩子无端的卷入复杂的斗争中是不是真的对他好。历史明证,满清江山三百年,我比谁都还清楚。复明只是他们心中的一个梦想而已,我明知道不可能怎么还可以眼睁睁看着信任我的孩子跳下火坑呢?澄通法师是得道的高僧,我要和他恳谈一番,希望可以带给启坤一个平静的人生。
  这一天我们行到了少室山下,翠影沿途听说山上风景很美也嚷着要一起去。交托了马车,我们三人步行上山。
  一路上黄叶满山,溪水潺潺,秋日暖阳从千年古树的叶缝里照下来,斑斑点点的洒在地上,说不出的一种幽静超然,好像离这佛门胜地近一步世俗之气就减一分,待到山门之时,三人已收起了嬉笑的态度肃然起来了。
  山门前有一对石狮,刻得是竖眉鼓目、纯真威武、雕工非 常(炫…书…网)精致。两座石坊东西坐落在八字墙之外,一看也是古物了。寺院正门上方横悬长方形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少林寺”三字,竟然是康熙御题颁赐。禅宗祖庭的古朴大气,在这门面上就能看出来了。
  解了佩剑,知客僧人知我们不是寻常香客,直接引我们到里进的静室中去等,自去请澄通法师来见我们。
  只听门外传来踢嗒踢嗒的脚步声,一个光头小沙弥快步跑进静室一下子冲进我怀里。“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想的你好苦。”抬头一张清秀俊俏的小脸,不是启坤是谁?
  “让我看看,我们启坤长高了,可是怎么瘦了许多?”我心疼的捧着他的脸仔细端祥。
  “圆明,休得无礼,还不站好,小心被你师兄看到。”澄通法师随后跟着进门。
  “法师!”我们几个一起站起来向法师行礼。
  “不要多礼,到了寺里众位是客,快请坐吧。女施主果然是守信之人,今日是来探望圆明的吧!”法师怜爱的抚着启坤的小光头。
  “当日启坤随法师上山,我答应了他办完事就来探望,可是事情没有想像中的简单,这一去竟然走了一年半,来得迟了,启坤可不要怪我啊!”
  “启坤,啊不,圆明怎么会存嗔怪之心,姐姐能来探视,圆明不知道有多开心。”启坤中规中矩的给我行了合什礼,刚才亲热跳脱的神情被克制下去了。
  “看来这位施主的毒症已经解了?莫非千年雪莲真被你们寻得了?”法师摸了李璧君的脉惊奇的发问。
  我大略的讲了一下在回疆这一年半的经历,听得启坤和法师张目结舌,“真是菩萨保佑,女施主吉人天相,竟有如此奇遇,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启坤请我寻访的人我也找到了。”我从怀里掏出了那两块玉牌,一齐交到澄通法师手里。
  “不错!确实是一对儿的,女施主,快快说明这玉牌从何而来,持玉之人现在何处?”法师仔细对比了两块玉牌,确认之后是又惊又喜。
  我又将如何结识陈若澜,如何推他坐上总舵主之位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启坤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原来陈大哥竟然是万叔叔的义子,可惜当初不知道,不然可要多亲近亲近。”
  “不只是你万叔叔义子这么简单,你怎么能喊他大哥呢,圆明,他其实是你的俗家表叔啊!”法师听出了端倪。
  “可是这样贵重的玉牌,这位陈公子竟然肯交托给女施主,难道是因为女施主帮他当上了总舵主的谢仪吗?这孩子还真不识轻重。”法师摇头叹气。
  “才不是谢仪呢,估计是定情的聘礼吧,那陈公子对我家小姐当时还真痴缠呢!”
  “哦?原来那位陈公子和女施主有白首之约?这就对了,这玉牌本是郑陈两家的定亲之礼。做为聘礼的确是再适合不过了。这玉牌的来历女施主应该知道吧!”
  “法师千万不要误会,少听那丫头胡说,陈若澜交给我时我并没有马上打开看,只是听他讲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知道贵重我不肯收,但是他执意要我留下说西行艰险此物有护身之用,不便拒其美意,我才暂时代为保管的。后来发现和启坤给我的那半块应是一对儿,我才有所猜测的。法师既然了解内情,可否告诉我们?”我马上解释,可是看表情好像没人相信。
  “其实这玉牌是当年国姓爷亲自差人打造的,是大公子聘陈军师的小姐做夫人的聘礼。‘天作’这块就留在了陈家,‘之合’这块就留在王府,代代相传以为永好的信物。那陈公子应该就是当年陈军师小儿子的遗孤了。不然那万春亭是何等豪杰,怎么会指定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义子当天地会的头领呢?”
  “原来陈公子真是我表叔,那姐姐不就成了我表婶了吗?真好!咱们还是一家人。”启坤一派天真浪漫。
  “哼!我家小姐才不会嫁给那样的冷酷无情的人呢!”翠影一脸的不屑。
  “怎么?这位陈公子既然可以当得上天地会的总舵主,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又是忠良之后,冷酷无情是从何谈起?莫非人品有暇?”法师听了翠影的话也紧张起来。
  我只好将如何帮助清军打击分裂势力,如何得到义父义母相助,义母如何惨死的事情告诉了法师。法师捋着银须沉吟半晌。
  “女施主行的是大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胸襟韬略,老僧好生佩服。想那万里江山不能分割,要打就打回来个完整的大明。这是帝王的胸怀啊!天地会那些草莽出身的江湖人物不能看破也是寻常的事,只是可惜了那对仁医侠侣夫妇。丰神俊秀的一代侠客,大义当前甘受误解、双双含冤而去,实在可敬可叹。”听到法师的话,我激动的站起身来,握住法师的双手热泪盈眶扑咚就跪了下去。
  “法师,您真是得道的高僧,当今世上除了我死去的义父义母,也只有您理解我的用心,体谅我的苦衷了。有您这番话,想我义父义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而终了。”
  “女施主快快请起,老僧在此避世修行远不及女施主危急时刻的挺身而出。民族大义、万里河山毫不犹豫一肩承担,这份胆识,这份气魄足以让人敬服。老僧只不过说了几句良心话罢了,万当不起你行此大礼。”
  “既然法师已经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知道对启坤的未来有什么安排?虽然当初我将启坤交给了您,可是我也是受了那位婆婆的临终托付的。所以我也必须要对启坤的未来负责,现在想听听您的想法。”
  “当初素若是来寻万春亭的确不假,可是现在万春亭下落不明,那位陈公子虽然是启坤表叔可是终究还太年轻,天地会据我了解加之女施主所讲,的确是龙蛇混杂之处,那陈公子能否掌控还是未知,若将启坤这样子交给他我是不放心的。女施主的意思是?”
  “大师所言甚是,启坤还小正是成长时期,应该有个相对稳定安全的生活环境,不但要练武强身、读书知仪最重要的是学会做人、修好德行。少林寺是个不错的地方,跟着法师修行只有好处。如果现在送他到天地会那种地方,不但生活动荡、安全不能保证,我担心他的身份也会被人利用。还是等他长大成人,再由他自己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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