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除了他口罩上的喜羊羊,慕半依给每个人都设计出不同图样,可惜不知何缘故,竟然全被顾墨晗下令烧毁,重新做了一批最普通的。
顾墨晗冷哼:“或许你在她眼里,就像一只羊。”
一只羊?
付柳想完,莫名其妙打个寒颤,却又掩不住好奇地问:“你的呢,是什么?”刚才印象里,好像并无图案。
岂料顾墨晗不语。俊雅的眉宇间如有霾云堆涌,染着几分阴郁。
回想他之前态度,再看现在,付柳恍然间明白,开始笑着自言自语:“唉,原来有人想一花独香啊。可惜这个道理她却不懂,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糊涂呢?”
顾墨晗听入耳,却觉弦外有音,扭头望来。
迎视那目光,付柳的眼神坦然若水:“你不觉得吗?她与传闻中的那个媚画完全不同,一举一动总能出人意料。有时我甚至觉得……”语句微微一顿,压低了声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顾墨晗随之眯眼,尽处幽光闪逝,但一张华容仍显平静:“经过暗使调查,她确实是媚画。”
付柳笑:“所以我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她不过一名歌姬,脑子里却能迸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难道沈孝乾手底下还有这等人?
顾墨顾不及思考,耳畔马上又传来他不怀好意的声音:“只是老狐狸这次用错了棋子。美人儿虽美,可惜做的每件事,却丝毫讨不了我们殿下的欢心呢。”
她想要左右逢源,可以在绯烟面前表现得卑谦顺从,可以对府内侍从们态度亲和。会为他们做桃花羹、设计口罩。可予顾墨晗,却总是寻借口避开他的接近,表面上谄媚,眼里却写满避而远之。
这个女人,竟然时时刻刻都在巴望他的离开!
攥紧手,心生恨怨。
顾墨晗站在原地,整个人宛若一泓幽黑潭水,恒久不变的寂静。
瞄向那微动的袖口,付柳寻隙插针道:“她如此不讨喜,你又何必非留府邸。既然早晚都要除去,不如……”
他笑音里散发出一股冷意。顾墨晗深知其意,但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留着她,将来还有用处。”
付柳继续微笑。然那话仿若金石堵胸,呼吸有短暂费力。
须臾,一切又恢复平常。
付柳垂睫,转过话题道:“按照计划,郑添意已经投靠允王一方,比较起目前局势,四殿下落于下风。”
既然二人都欲拉拢郑添意。倒不如先助允王一臂之力,打破平衡,借其势力除去宜王,再暗伏二皇子麾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他们,目前只需隔岸观火。
顾墨晗颔首,接着又想道:“再过不久,即到父皇寿辰。”
付柳挑挑眉:“听说陛下近来身体不适,经常噩梦入怀,夜不能寐。想来此次寿宴,诸位皇子都会花费一番心思。”
顾墨晗扬唇,好似笑得浑不在意。又好似所有阴谋算计、权利争夺,皆融尽这一笑之中。
付柳同他瞩目,那份长久以来的默契正于彼此间围绕。
********
盛夏,幽町居里翠绿盈盈。开得一片烂漫如霞的桃花现已凋零,池塘内一朵青莲却亭亭玉立,几条红鲤在水面下嬉耍游动。
不久前,顾墨晗带着绯烟出府游玩,一直未归。少去隔壁传来的琴音,只闻得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整座王府显得出奇寂静。
天气炎热,慕半依自然也不呆在院子里,手里总是拿把扇子使劲摇晃。翠菱时不时就往地面泼水降温,但慕半依仍感到酷热难耐,想着此刻顾墨晗或许正在某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避暑畅快,心中竟头一回有了想与他同去的念头。而因冰块在古代极为珍贵,凭慕半依的身份自然享受不到,只能不断喝酸梅汤来消暑解渴。
尽管心里不愿意,但到了每月初十,慕半依都要按计划前往泓月茶庄,倘若有事务交待万坤便会露面。经过上回,这是慕半依与对方第二次相见。
面对万坤那张不讨喜的脸,慕半依耷拉眼皮,以为此次会因顾墨晗纳小妾的事挨顿责骂,然而出人意料,万坤面色平静,语气都不若往昔冰冷。
“近来你的表现很令沈相满意。至于侍妾一事亦是在所难免,只要你借机把握,不失恩宠,将来沈相助那人大事所成,定不会忘你这份功绩。”
慕半依听得莫名其妙,感觉自己没做什么,怎么就令对方满意了?
难道因上回诗宴,堂堂皇子当众抱着一名歌姬离席,让人误解是对其疼惜宠爱。而这一幕,也恰好被允王或宜王看在眼里?
顾墨晗宠不宠爱自己,慕半依可是心知肚明。那日他的表现的确出乎意料,其实直接叫醒自己不就好,又何必如此,难不成……他是故意做给人看,让允王他们,以及所有人,都认为……
脑海倏忽冒出一道想法,慕半依只觉浑身发冷,炎炎夏日,身体却蔓延起一丝沁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有双隐形的手正扼住脖颈,稍一用力,便骨胳碎裂。
思绪咔在某点,慕半依表情怔仲。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万坤的问话——
“再过不久,即到了陛下寿辰。作为呈上御前的寿礼,你有没有从玦王口中探听到什么?”
慕半依被唤回神,之前那道想法立即烟消云散。老皇帝过寿,皇族亲贵们免不了一番精心准备,而每回顾墨晗总能独占上风,获得圣上欢心。此次寿宴,如果能从他嘴里提前得知些消息,势必先下手为强。
其实送礼,最讲究的是心意,可当心意变成别有用心,比较起顾墨晗,慕半依反而更鄙夷那个人。
“殿下最近……好像对玉器灵石之类的东西感兴趣。”稍后,慕半依吞吞吐吐道。
“玉器灵石?”万坤压眉沉吟。没留意到慕半依眼中泛过一缕狡黠的狭光。
实际上顾墨晗什么也没有说,至少没在她耳边说。慕半依不过是故意让万坤听进去,只要将来再经人打听,诸位皇子在寿宴上都送去了什么礼物,或许,她就能猜出让沈孝乾背地效忠的人究竟是谁。
********
万坤走后,慕半依也没多做停留,带着翠菱离开。
出了茶庄,慕半依正准备入轿,岂料衣袖突然被人紧紧拽住。低头看去,竟是一名七八岁模样的女孩,粗布短衫,梳着团子髻,一张小脸沾有些许灰尘,却掩不住那双乌黑剔透的瞳眸。
慕半依认为,这是她在异世见到过最纯净的一双眼。
“小姐福安,买个花篮吧。”稚嫩的嗓音中,透出微微乞怜。
慕半依瞧那细瘦的胳膊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三个小篮,编制材料都很粗糙,恐怕买回去也没什么用。
慕半依自然不想买。估计小女孩是专门守在茶庄门口蹲活,方才见自己出来,还以为是哪家有钱小姐到此处喝茶,于是拉住她不放。
本想拒绝,但对上那满是期盼乞求的眼神,慕半依忽然欲言又止,始终吐不出那个“不”字。
她原地踌躇,女孩却觉来了希望,两眼如珠光放彩,声音比之前响亮好几分:“小姐买一个吧,不贵的,只要十文钱!”
胳膊肘被拖着往下沉,慕半依神情颇为无奈,半晌,内心一丝坚持终被软化,叹口气:“好好,我买了。”
女孩听完欣喜,停止动作:“小姐要选哪一个?”
慕半依随意指个小篮:“就它吧。”
待翠菱给了钱,女孩朝慕半依福个身,小嘴甜道:“小姐好人有好报,将来嫁如意郎君,儿孙满堂。”
慕半依扑哧一笑。小丫头还挺会说话,心情顿觉舒坦许多,转身往小轿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背后霎时传来男子的怒骂声——
“臭丫头,竟然走路不长眼睛!”
慕半依回首。那男子锦衣玉带,一身贵家公子的装束。此刻双眼充怒,狠狠盯向倒地女孩。
方才卖出花篮,女孩满心欢喜。然而匆忙转身之际,却恰好与正要进茶庄的男子撞个正着。
她本就瘦小,一下子撞得头晕眼花,跌倒在地,花篮也随之滚落各处。可这会儿她顾及不暇,知道冒犯贵人,浑身发抖地跪到对方面前,磕头认错:“求公子原谅!求公子原谅!”短短五个字,不停重复。
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人,同样衣饰富贵,想来是与对方结伴而来。凑近前,嬉皮笑脸地看热闹。
而被撞男子见女孩粗布破衣,一身脏污,旋即满脸厌恶,伸手掸了掸自己所穿的上好缎料,仿佛擦去什么不洁净之物。冷冷丢下句:“滚,别在这里碍本公子的眼。”
女孩依旧伏地瑟缩,哪里敢动。
男子瞪她一眼,刚要迈步,低头看到挡在面前的花篮,嘴里冷哼,毫不犹豫地一脚踩碎,径直走进茶庄。
其它几个小篮,被他同伴不是踩烂就是狠狠踢到一旁,女孩满眼的惊惶无助。这些花篮全是她带病娘亲熬夜编制,如今就这样被人踩成脚底之泥,立时眼泪弥漫,伤心至极。
慕半依看着这一幕,脸上平静却与内心不符。或许她刚才出声,就可阻止事情的发生。或许她现在愿意,就可伸手对女孩施加帮助。然而,她没有。
慕半依轻笑,有些鄙视自己。倘若她冲前阻止,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为了出逃,她本就手头不足,根本自顾不暇。
手指在袖中紧了紧,慕半依决定扭头离开。但下刻,一个花篮突然被人踢得老远,最后滚落在街道中央,女孩瞧见,急忙上前拾捡。
慕半依瞳孔一缩,目光扫向正从后飞驰而来的马车,两旁行人纷纷让路,而女孩,仍未察觉!
身体像勒紧弓弦,处于某种僵直状态。双眼望定了那小小身影,蹲在地上,双手如捧破碎珍物,那泪光与哀伤的表情落入眸底,刹那,凝固成一副画面。
不知怎的,血液一下烫似岩浆迸发,直窜大脑,慕半依忽然不管不顾地丢下翠菱,朝前跑去。
“小姐——”将翠菱的惊呼抛于脑后,慕半依看到女孩抬头,小脸浮现着诧异与迷惑。内心却恍被花瓣拂过,变得莫名柔软。勾起唇,禁不住嘲笑自己。
就在前一刻,她还准备视若无睹地离开,可现在又不顾危险地去救对方……慕半依,你真是傻得可以!
原本通畅的街道突然冲出两个人影,车夫始料未及,情急之下一把勒住缰绳,只听骏马冲空一声嘶叫,最后可谓万分惊险地停在她们跟前,那距离,仅差一步!
慕半依抱住女孩,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口。当那股旋风止于身后,终知危险已过,深深喘口气。
“小姐……”女孩从她怀里探出头,看到眼前马车,小脸转白,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车子无缘无故停下,使车厢产生剧烈摇晃。一名灰衣小童忙掀帘问。
车夫抹抹头上汗珠,解释说:“我也不知道,走得好好的,路上突然冲出一个小孩跟姑娘。”
“姑娘?”
小童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正准备下车去看,忽听身旁人问:“有没有人受伤?”那声音像一脉氤氲温润的泉水,沁入肺脾,足可抚平紧绷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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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公子
听入那声音,车夫先是摇头,尔后回过神,不太确定道:“好,好像没有。”
“公子……”见对方起身,小童神色一惊,想要阻止。
“无碍。先将车子停到一旁,你陪我出去看看。”吩咐完,他掩唇咳了几声。
他既坚持,小童只好照办。等马车缓缓停驻到街道旁,方扶他下来。
“别怕,没事了。”女孩浑身颤栗,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自己。慕半依微笑摸下她的头,开口安抚。然而下一刻,有道白影就像飘入尘世的雪,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尾,竟是鲜明而强烈到牵动了心魂,好似天地间,只余下这抹单调的白。
不知想起什么,慕半依心头砰跳。当抬头,却恰好触及那双净如清湖,又隐隐含忧的眼眸。
刹时,四周景物俱变,仿佛回到那时,她站桥央,他坐树下,漫天朱花一片一片飘过面前,却始终阻不断彼此相瞩的眼神。
此刻,他白衣束发,轻袂笼风,静静而立,画中剪影一般精美。阳光在那白衣上倾了满身晶辉,短暂间亦如透明琉璃,望去时,视线竟有些不清了。
慕半依不得不眯起眼。脑中的千思万绪,最后只汇成两个字:是他。
是她……
花谢落红尽尘没,情愁不断何寄所。
上回一语落下,她便逝尽水朦雾色中。而今,那张姝美的容颜竟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眸光轻颤,一时间,原本平静的神魂仿若遭受花雨淹袭,恍恍惚惚间惊起悸动。可当目光接触,秋水连天一般,又恢复清醒。只是予她,默默凝视,散发着明润柔和。
二人默不作声,而小童瞧见慕半依,若有所思一阵儿,突然打破气氛,脱口指道:“是你!上次在茶庄撞到我家公子的人!”
于是二人纷纷一惊。慕半依敛眸断开视线,而他依然注视过去,眼神中带有几分诧愕。原来,在赋逸山庄并非他们第一次相见,早在之前,更久,他们曾擦身而过,可自己却未曾留意。
如若那时候,知是她……
一缕遗憾像叶尖似的挑过心头,他忙轻叱:“笙儿,不许无礼。”
笙儿抿抿唇,不再开口。
见他们走近,慕半依也站起身,想到方才小童一言,有些尴尬道:“我……上回在茶庄……是我一时不小心……”
稍后抬眼,发现对方正微笑望向自己。那目光仿佛春风所化,投来便有暖意上身。
慕半依不由得一怔,看着面前就像温玉暖月一般的男子,容颜明净无暇,精致难喻。只不过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似气血不足。微风中,雪袂轻飘,更显弱不胜衣。
“小姐!”刚才一幕,翠菱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隔过半晌才恢复意识,连忙上前。
而他也留意到对方身旁还站着一名瑟瑟颤抖的女孩,手握一个破烂花篮,满脸不知所措。
他环视一下周旁,马上了解到情况,温言问:“方才有没有受伤?”
那清和如水的目光,流溢着莫名柔动,瞬刻将心底的惧怕抚贴平整。女孩在他注视下,身体逐渐不再颤抖,点头。
翠菱也一旁疾问:“是啊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伤着?”
慕半依被她慌里慌张地审视个遍,只觉浑不自在。斜眼瞄向白衣男子,正从袖中掏出一块绣工精美的绢帕,弯下身,为女孩轻轻擦净脸上的泥污。
他眼波柔暖,动作细心,白致的脸容上没有丝毫嫌弃与轻蔑,亦如饮水般做着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事。煦阳下,一身白袍被镀染层淡淡光晕,让人一眼即看出那布料质地上乘,做工考究。而他在光晕中,恍若华莲绽放,清贵无比。
此刻,慕半依竟怔怔看入了神。
女孩也是一脸呆然,记忆里,那些富贵的公子千金向来视她如泥垢,态度冷漠。而眼前这个人……那帕子真漂亮真精致,想来一定很贵吧,可惜现在却因她而染上污渍。
抬起头,那太柔的目光中,且还夹杂了淡淡怜惜。女孩脸蛋倏然一红,垂下眼来。只觉对方高贵不可染,反怕自己弄脏了他,退后一步,嗫嚅道:“公,公子……”
他见状一笑,收起帕子,转看笙儿。
笙儿叹气。显然对自家公子做的事早已习惯。从袖里掏出东西。
女孩接来一瞧,竟是块闪亮亮的银子。
扫过地上被踩烂的花篮,他开口道:“今日你卖的花篮,都算我买下了。”
“可是……”女孩双手托着掌中之物,不止颤抖,仿佛那是比生命还贵重的东西。别说几个花篮,就是十个,二十个……甚至多到数不过来。不仅够她生活温饱,日后还能买药给娘亲治病。
激烈的情绪在眼中跳跃,但女孩最终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娘说过,银钱都是得来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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