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常管家要操办婚事,其他几位夫人都送什么礼物?”我对芸娘印象很好,她既然与常坤终于可以结成夫妻,我也该好好送份礼表示祝贺,只是轻了重了的不好掂量,而且也不能太出风头,毕竟上边还有九位夫人呢。
夏清摇摇头,“我不知道,还没听其他园子的人提起这件事呢。”
“哦。”说了会儿话,还是口渴,不知道是不是早饭吃咸了,还是这几天生病口味清淡了许多,吃不得油腥气太重的东西。
夏清砌的一壶碧螺春已经快被我喝掉半壶了,闲着无事,我想到苜蓿园去走走,看看那里是不是已经在准备,问问芸娘还缺什么东西。
想让夏清跟我一起过去看看,那丫头摇头摆手的,说自己还有事情没做,让我自己去。
其时虽然已进入腊月,天气却并不怎么寒冷,这大概和东北面的群山有关系。我的剑伤已然去了包扎,皮肤上结出了几点硬硬的痂,摩擦着贴身的紧身袄,有些发痒。
围了一条白色的雪狐围脖,袖口里揣着一个袖珍的小暖炉,时不时地把手插到里边去暖两下,除了脸颊是冰凉的,觉得身体是热乎乎的。
走了半天,竟然没碰上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个府里的人们都在忙什么。快走到往苜蓿园的那条小路了,我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在一个宽敞的卧室里,身下是一张宽大的木床,绵软的被褥铺在床上。头还有些昏沉,再扭头向旁边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这床上还有一个男人。
我甩着头,使劲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再仔细看看,睡在我旁边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要和芸娘成亲的常坤。
此刻,我身上只剩下了遮身的一件,而常坤被子下定是没穿什么的。浑身还使不上力气,我使劲推了推旁边睡着的人,发现他根本就没醒,睡得死沉死沉的。
我登时明白,我们俩被人暗算了。接下来,大概马上就有人领着谭子敬来现场勘查了。
就在我还没把外衣套好的时候,果然——外面已经来了一大群人,当先踹开房门闯进来的是谭子敬,后边跟着殷红鸾,夏清也在,还有五夫人、八夫人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
那人圆瞪着眼,眼珠仿佛也要冒出来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抓起还沉睡着的常坤,把他摔在地上。
常坤被摔醒了,好在他还穿了一件长底裤。
我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谭子敬走到我身边,冷笑着,“看来,你——果然是不要命了!”
常坤清醒过来了,见了屋内这么多人,又见到这个情形,当下已经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他顾不得被摔破了的膝盖和胳膊,爬起来挪到谭子敬身边:“老爷,你听我说,这是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啊!”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常坤很快就跟芸娘成亲了,两个人情投意合,怎么会突然就发生这种事呢?于是,众人都将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哼,定是丑的没人要了,才设计害了常管家!”五夫人愤愤不平的替常管家说话。
“老爷,还是问清楚再说吧,别冤枉了琴妹妹。夏清,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殷红鸾站出来,对谭子敬说。
现在,每次听见殷红鸾说话,我就感觉是一条毒蛇正趴在我旁边朝我吐着信子。
谭子敬把视线转到夏清身上,“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我——”夏清哆哆嗦嗦的,浑身打颤,我盯着她,但她没有抬头,“刚才,夫人和我在园子里聊天,我说到芸娘要和常管家成亲了,然后,夫人就说要送礼,然后她就说要到苜蓿园来看看——然后……”
然后的什么,夏清自然不必说了,因为大家都看见了。
是我主动要到苜蓿园来的,而且还有我身边的丫头作证,我这就是投怀送抱、勾引下人,而且证据确凿,毫无争辩。
“现在,你还说什么?”他终于扭过头,再次问我。
“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信吗?”我仰起头,直视着他,已经不想为自己辩解了。
“我——不——信!”他呼呼的喘着粗气,压抑着的神经也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把常坤给我吊到柴房里,把这个女人——锁起来!”
“等等——”我横跨到他眼前,拦住他的去路,“你要是把我锁进榭园去,我现在就撞死!”
门外,芸娘哭嚷着奔进来,发簪倾斜,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她跨过门槛,“噗通”跪在堂前:“老爷开恩哪,老爷开恩哪——常坤他可不敢如此大胆,老爷明察呀——”
我看着芸娘痛苦的表情,看着她“咚咚”的给谭子敬磕头,心里翻着苦涩,才刚刚对生活有了盼头的她,一下子就彻底掉进寒窟里,无论她对常坤是信任还是不信任,她也必须在这个时候赶来救他。
我当然知道谁要害我,常坤不过是做了人家这个毒恶计划里的牺牲品罢了。
第七十一章 暗夜情思
我知道,就算我使劲吃奶的力气反抗,也无法阻止住谭子敬;这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而是一根小手指头和一个粗壮的大象腿的区别,已经相差了无数个等级。
当我坐在榭园里,听着旁边传出来的依依呀呀的戏声,望着永远照不进阳光的房间,那四处渗透着阴森、孤独的光秃秃的墙壁,我忽然想笑了。想着自己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曾经被花美娇当作救命菩萨,如今连我自己也住了进来,又不知道谁能救我出去。
靠在狭窄的木床上,头贴向冰冷的墙壁,闻着被岁月浸染过的霉烂腐朽的被褥发出来的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所有的气愤难消的结都瞬间冻成冰疙瘩掉落在心底。
这是我的第一次失眠。
盯着眼前的一线天,竟是没有丝毫的睡意,我知道我该痛恨点什么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夜深人静了,连周围的几个女人也都睡去,没有任何声响。我站在残破的窗前,能稀疏的看见头顶的几颗星,伸手拽了拽门,“叮当”的响了两下,是锁紧了的。
“别妄想出去,住进来最久的有三四年了,老爷不发话谁也出不去!”门口突然飘来一个黑影,他将一个大碗从窗口推进来,放在窗台上。我只见一对眼睛,内里精光毕现,是练武人的眼。
我瞪住他,没说话。
只听他又说:“刚进来的时候谁都以为很快就能出去,哪一个不是吵闹不休,寻死觅活的,时间长了,命都是好的,还不是要好好的待在里边,给饭吃饭,给水喝水!”
我明白了,这个人是专门负责给这几个女人送吃送喝的。一个蒙了脸的男人,每天夜里把饭菜和清水送到各间屋子里去,维持着她们可怜的性命,因为那个男人还需要她们活着,用她们活在自己的眼前来纪念他曾对这个世上的女人的痛恨。
那人见我不答腔,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其他屋子走去。他走路很轻,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片刻之后,那黑影又飞身上了房。来来去去不过三分钟,恍惚的像飘进梦里的一团黑云。
我端下放在窗台上的饭菜,用手指探了探,早已经冷掉了,想来不知是哪个厨房吃剩下的要被倒掉的冷饭。这几个女人每天就是靠着吃别人的残羹冷饭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如果她们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的话,也许还对未来抱着那么一点渺远的期待。若是真的彻底疯掉了,就当真成了谭子敬的布偶,随人家怎么摆弄了。
重新坐回床上,我开始思索我能出去的可能性:一是要靠谭子敬突然大发慈悲;二是突然有贼人闯进来发现了这里,以为屋子里藏了金银财宝,然后替我们撬开房门;三是要等突然发生地震、火灾等非人力可抗的各种状况。以上三点,可能性都几乎为零。
如果我真的被一辈子关在这里,那不如就死了更干净。
想着想着,有些绝望了。而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头脑中又钻出一个人,她让我即便坐在这里也心安不得,那个人就是夏清。在殷红鸾为我设计的这整个的圈套里,夏清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没有她为我泡的那壶藏了猫腻的碧螺春,没有她的通风报信,我是不会轻易上了殷红鸾的当的。
夏清,你很好!
双手紧紧地攥着,许久未剪的指甲一点点的扎进手心里,生疼生疼的,而此刻,我觉得不是我的手心被指甲扎着,而是我的心被一片片凌乱坚硬的指甲扎着。
从我踏进史府的第一天起,我对夏清就从同宿之谊逐渐转变成一种骨肉相连的亲密,可以说,抛却我答应菩提子的承诺,夏清是我决心留在史府的最重要的人。可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们那么多相处的时光,我们那么多欢笑打闹的日子,我们那么多同病相怜的过往,均抵不过她的旧主子的一个命令。
如果在史府,我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我,但绝不接受夏清背叛我。我在她身上所投入的感情,所花费的心思,所交托的心绪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可以表达的。自从我穿越到卫朝以来,我还从未在任何人任何事情上付出过在她身上的那么多的精神,那么多的时间,这样想着,凄凉的哀痛弥漫在心底,我能责怪她吗?
无论我为她花费了多少心血,她都是殷小姐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她从小就生长在她们家,她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她凭什么不听主人的话?
而我,便是待她再好,也不过相处不到一年,我怎么能指望她为了我违抗殷小姐的命令——如果是这样,她将不但冒着从此背信弃主的不义,也更要冒着从此就失去饭碗流落街头的风险——
是啊,我根本保不住她,焉能指望她投靠在我的旗下!
可是,夏清,你知道你是如何的伤了我的心吗?
我悄悄的擦掉滚落到腮边的泪,那一滴冰凉冰凉的,僵在了我的脸上。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夏清,我们将永不再见。
“嚓嚓嚓”……
门外突然传来有东西拱门的声音,我立刻站起来,奔到门边,耳朵趴在门缝上仔细听——“呜呜呜”的轻声低吟,我欣喜的觉察一定是八月进了园子。
“八月,八月,你来了吗?”我用手陇着嘴巴,对着门缝问。
“嗯嘤——”
果然是八月的声音,这下终于有办法出去了。
我惊喜异常,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永远来的比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要牢固、纯洁的多,它们永远没有那么复杂的利弊权衡,比如我的八月,天南地北雨雪风霜,跟定一个人就不会离开。
“八月,你听我说,你找机会到镇上的金玉阁去找方塘建,让他一定想办法来救我,知道吗?”
一条狗总有机会跑出去的,只要方塘建知道我已经被谭子敬锁了起来,肯定不会不管,我可是为了遵守承诺才得了如此下场的。
就算他不能说服谭子敬放了我,他也总还是神仙嘛,再怎么也该还会点穿墙术之类的小法术,救我出去肯定不成问题。
第七十二章 神仙来了
不过两天时间,我却觉得坐在那间屋子里就像过了两年那么长,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方塘建那老神仙赶快出现在我面前。人,总得有点盼头,要不然如我现在的处境,很快就变成花美娇了。
每天都要等到深夜才能睡着,只要周围有一丝动静都竖起耳朵听着,看看是不是有人走过来。因此,天天都能看见那个送饭给我们的黑衣人,只是,我没兴趣和他搭腔。为了保持体力,尽管极度抵触那些冷饭残羹,可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省的到时候,逃跑都没有力气。
终于到了第三天晚上,我等到了菩提子。
愣愣的看着门口出现的人悄无声息的从门外走进屋子,那扇门在他面前真正是形同虚设。
此刻,菩提子就站在我面前,我还是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皮,这才相信是真的有人来救我出去了。
幻想的太久了,真的也是假的了。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所以人真的不能耽于想象中啊!
那老头白胡子白衫,从头到尾倒都是神仙的样子,只是他在夜里出现,飘忽忽的飞着走,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成鬼。
我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鞋也顾不得穿了,光脚跳下床:“菩提子,老神仙,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上吊自杀了!(作者:此话夸张的很,绝对不可信!)”
冲到老头面前,我一把拽住他的手——
“木木姑娘,这是做何?”老头赶紧挣开我,疑惑道。
“走啊,当然是离开这里了,你来不就是要带我走的吗?”我也疑惑了。
“姑娘稍安勿躁,我还要了解一下情况,你先坐下。”他慢条斯理的看了看我住的房间,又挪到我床边瞅了瞅,侧身坐在一把椅子上。
“哎呀,还了解啥情况啊,赶紧先出去再说吧!”我看他不疾不徐的样子,心里可是急的很,心说那魔神谭子敬没囚禁你,关你两天你就不这么说了。
“姑娘可否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
老头这么一问,把我问住了。对呀,我去哪里呀?去干什么呀?一下子也没有想出来,我摇摇头。
“哎,看来是我失算了!”菩提子很痛心的捋着自己的胡子,看着我:“本以为可以让你帮助他安定下一颗被黑暗吞噬的心,却不知你和他命如水火,难以调和,只怕我这次却是事与愿违了!
我看着他在那发感叹,没说话。
顿了顿,又听他继续说道:“你若从此没有方向,我只怕就无法控制他堕入深渊的速度了,所以,还请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明确的方向。”
低头想了半天,老头问我方向,我从潼安城出来就漫无目的,行到半路拐进了史府,这个时候让我说方向——那最大可能的也就是最后目的地应该就是潼安了。
“我最后应该在潼安城。”
菩提子得到了我的答复,默默地点头,“如此,你现在闭上眼,不要睁开,我送你出去!”
我赶紧闭上眼睛,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突然贴在我的后背上,双脚瞬间离开了地面,人被一股力量使劲推着漂游起来。
没有那种破空的呼啸风声,也感觉不到飞速前进的眩晕,身体还是稳稳地。等听到菩提子说可以了的时候,我才睁开眼,人已经到了双龙镇的大街上。
“哇,果然很厉害!”我好奇的回头看看,自己都不知道双脚是怎么落地的。“这是什么法术啊?能外传吗?”
“御空飞行之术,只有修仙之人才能学!”老头摇头。
“啊,这么吝啬,咱们平常人学学也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嘛!”我心想,要是学会了这个飞行术,我的行走速度就快多了,日行千里不一定,日行个百里是没问题的。
菩提子不理我这个无理要求了,自顾自的往前走,我以为他要回他的店里去,赶紧跟在后边。
“木木姑娘现在可以走了,八月已经跟你出来了。”他回头,朝着我身后指了指。
原来,八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上我了,大概这也是菩提子施的法。那家伙夹着尾巴,正滴溜溜的看着我。
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和来史府的时候有什么分别,照样是身无分文,带着条孤狼。我这辛辛苦苦的一年,总不能光杆就走了?我好歹也挣下了闻名全镇的阿香婆呢——银子大大的有啊——
“不行,我身上一文不名,你得拿些钱给我!”我这样逃出来,阿香婆店是不能去的,谭子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在,也肯定得在店里堵着我,所以还是赖上菩提子比较保险。
“对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我刚才忘了,你再去一趟榭园吧,把那几名女子都救出来算了,她们也怪可怜的。”
老头听我这么说,突然很恼火:“我是菩提子,救人于水火是观音菩萨的责任,我救你出来是因为你是因为我遭了灾的,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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