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即来,为何不现身?”正在他纠结之时,轻盈空灵的嗓音自殿内传来。
北辕尘苦笑,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妆儿!”北辕尘身影一闪,便出现在殿内,看着她双脚包裹着雪白的白纱,侧躺在软榻之上,执卷阅览公文,晕黄的烛火打在她身上,红衣流淌着琉璃的光泽,如断线的珍珠在上面滚动,煞是好看。
“啧啧,你们楚家人都是不讲究信用之人。”水卿衣淡淡的瞥了一眼北辕尘,摇头感叹。
北辕尘冷漠疏离的眼底闪耀着点点星光,为她这般轻松的口吻,而不是带着面具与他公式化交谈,疏离拒之千里。
“我不姓楚。”北辕尘晴朗温软的答道,还是与他印象中的人儿一样,未曾改变,他庆幸!
“体内流淌着姓楚的血液,只是一个姓氏而已,有何差别?”水卿衣不以为然,她有点迁怒的意思,凡是与楚慕瑾扯上边的,她一律不待见,可这个文雅淡泊的男子呢?
“妆儿,姓楚的流淌北辕的血液,与我无关。”北辕尘温文尔雅的说道,言外之意便是我的血脉与姓楚的没有关系,所以,你不能隔离我。
水卿衣一怔,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见她爱理不理,北辕尘眼底闪过失落,她把他与楚慕瑾一概而论了。
“妆儿…”
“北辕尘,你我都知你此番前来的目地,你有着守护楚氏江山的责任,我是南诏公主,总有一日会在战场相对,所以,我们维持现状不是很好?”水卿衣如今明白,什么都要靠实力靠拳头说话,逢场作戏,耍些小聪明脱困,只是解决一时的危机困难,反而惹到那个黑心的醋坛子。
果真,毛老头的话不错:枪杆子底下出政策。
那么,她便是拳头之下讲道理!
没有对与错,高与低,只有拳头够不够硬,后台够不够强大。
“妆儿,我本来与父王约定好,等皇上回国,我便脱离世子身份,脱离北辕家,可世事无常,没料到他出事。”北辕尘清冷如银辉的眸子闪过淡淡的忧愁,满眼认真的看着南宫浅妆说道:“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不愿、也不会与你敌对。”
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便背起一切,站在你身后!
哪怕,永远只能望着你的背影…
“即使,我杀了楚慕瑾?”水卿衣望着与她一样身着红衣的男子,不明白他的心思想法,也不想明白,虽然她曾经被他所救,不代表她就无条件答应他任何要求。“你不是雪临国世子,也不能随在我身边,这会造成我的困扰。”
不能给的,就不能答应,她想到那个人说累了的时候,心猛的有一瞬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不愿的她就远离。
北辕尘心中一震,任由苦涩在心尖蔓延,困扰么?原来这样也不行?
“妆儿,你杀了楚慕瑾也无碍。”北辕尘眉宇间的朱砂失去往日灼灼光华,俊美无俦的脸上萦绕着哀愁。“我不会成为你的困扰,不会让你与百里玉误会。”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
水卿衣长而卷翘的眼睫半遮,她不明白北辕尘为何就突然对她上心了,而且很固执,眼角斜睨着躺在身畔的玉佩,勾唇一笑:“北辕世子,楚慕瑾确实为我所杀,死在枯骨岩,我想让你成为雪临的皇,在你有生之年不得对南诏出兵。”
北辕尘错愕,她让他掌控雪临?
“妆儿,你明白我要的不是这些虚浮光影,只想安静的守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北辕尘耳尖微红,他从未曾说过这般露骨之话,上次大约也是心急,才会一鼓作气的说出来,却没料到遭到她的拒绝。
“若我希望你做雪临的皇呢?”水卿衣觉得她自己有些卑鄙,但是不能心软,雪临需要有人掌政,而那人必须是她的人,目前没有好的人选,如今只能利用北辕尘。
北辕尘静立在水卿衣一米远,却如同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守在她身边是奢侈,那么她想要做的,他便替她完成。
“好!”轻而飘渺的话,格外的坚定。
水卿衣敛去眼底错综复杂的神色,抬眼,没有任何一丝表情的说道:“你知道我再利用你。”
“妆儿,只要是你要做的,我便答应。”北辕尘心中隐隐一痛,目光灼灼的望着水卿衣,似乎要将她的容貌刻在心底,苍白得笑道:“这一生我都理智自控,不会做出危险且没有回报的事,这是我唯一想要放肆自己,循着自己的心去做。”
水卿衣眼底漾着波澜,北辕尘太傻,而她不需要这样的傻子,只会再次成为她的弱点,闭了闭眼,冷冽的说道:“我要你娶管乐为后,你可答应。”
北辕尘脸色微变,丝丝泛白,抿着唇,注视水卿衣许久才道:“妆儿,你可开心?”
水卿衣蹙眉,却也轻轻点头。
“好。”北辕尘淡淡的开口,拢在袖口的手紧紧的攥住,心,不可抑止的紧缩,摩挲着干涩的疼。
水卿衣有一瞬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明白他答应自己要娶管乐,水卿衣面色缓和,断然是不能让他真的娶,到时候该是毁了那个女子,对北辕尘颇有些头痛。
“你不用娶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吧,雪临现在是一堆烂摊子,我只能给你楚慕瑾的信物,让雪临的暗桩帮助你,但是能不能安稳的坐上皇位,那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说着,水卿衣拿着玉佩抛掷给北辕尘。
北辕尘接住玉佩,望着水卿衣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水卿衣看着北辕尘的背影渐渐被黑夜包裹,眨了眨眼,看着桌上的瓷瓶,轻叹了口气。
终是拿起来擦拭脚上,她需要早日好起来,有的事情就好办。
时光荏苒,眨眼过了几天,水卿衣脚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可以下床走路。
冷雾替水卿衣梳妆好,看着晕黄铜镜中的主子,总发现主子有什么变化,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主子,听说北辕世子找到雪临皇的尸首,已经泡在水里腐烂了,但是身上的衣物却是雪临皇贯穿的黑色蟒袍。”冷雾禀告道。
水卿衣眉心一皱,会心的一笑,北辕尘若不找到楚慕瑾的尸首,便无法上位,这样也好,可以早早离开南诏。
“仵作怎么说?”
“醉酒猝死。”冷雾嘴角流露一丝笑意,那狗皇帝也是活该。
水卿衣诧异,北辕尘安排的这个死法,虽然很滑稽,但是不得不信,醉酒猝死之人,比比皆是,只不过放在楚慕瑾身上太过窝囊。
“北辕世子如何向使臣解释,说服他们不是他杀?”水卿衣很好奇,那个男人有着怎样的说词。
冷雾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北辕世子不知怎的找到了一个目击楚慕瑾要挟你的人,北辕世子得出结论,说…”冷雾看了一眼主子,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北辕世子说楚慕瑾求爱不得,被大主子打伤把您救出来,楚慕瑾失意心情不好便去酒楼买醉,大约喝的神志模糊,回程的路上不下心扎进了河里。”
“噗——”水卿衣端着漱口水,很不雅观的喷出来。不可置信的问道:“就这样?”
冷雾也觉得太不可思议,点头说道:“据说有人不信,但是不敢反驳,因为昨日当场反驳之人,第二日莫名其妙的身死,那些使臣自然怕死,不信也得信,甚至私自编纂了一套说词,比北辕世子的正经太多。”
水卿衣不置可否,想到赫连雨的事情,询问道:“这几日赫连雨可有反常?”
“主子,您放在赫连雨身上的追踪散一直没有淡去,我们跟着他去了一趟傅府,随即到了城北的首富慕家。”冷雾觉得奇怪,一般追踪散只有一天便会散去,为何都好些日子都未变淡?
水卿衣一怔,想到她追踪散抹在赫连雨的脸上,赫连雨铁定会因为被她摸跳脚,失去防备,可在宫中碰见他时,味道淡去了许多,于是便再次把追踪散洒在铜板上,只要他碰了就会沾染在衣襟上,维持一天。而冷雾说现在味道还未散,只能说赫连雨没有把铜板用掉。
“查出慕家与赫连的关系么?”水卿衣凝神想着赫连寻是否就藏身在慕家?
“赫连雨娘亲是慕家庶小姐。”
庶小姐?
这么说来,那个在玲珑阁遇到的慕云就是赫连寻的小姨?
“太傅府与慕家不对盘。”冷雾把调查得来的消息如数托出。
水卿衣颔首,慕家自然会与太傅府关系不融洽,按照冷雾所说,赫连寻母亲虽然是庶女,却在家中也是极受宠的,慕云与她庶姐关系好,至从得知冯荣华对慕轻下毒,便不对付了。
“我们可以去会会慕老头。”水卿衣想,既然要布局了,那么就要尽可能的拉拢傅家的仇敌,该挑拨的就要挑拨,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开口提点道:“兵部尚书公子与吏部尚书千金明日大婚,冷雾,你挑上玲珑阁几位姑娘送过去。”
她可是要离间关系,而不是促成婚事让兵部和吏部真的结成联盟,随即从袖口掏出一个长木盒递给冷雾:“明日势必要把它交到兵部尚书手。”
“是。”冷雾不明白主子要做什么,但是直觉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水卿衣起身,觉得是时候找父皇商议明日上朝就任之事,可还未等她走出宫殿,便瞧见小德子公公,急匆匆的赶来:“公主,您快点去太极殿与皇上一同迎接国师大人出关!”
水卿衣目光一沉,瞬间想到太后中降术,也是被国师一言断出,甚至都没有瞧见过太后的病容,是真的料事如神,还是反派神棍?
第十五章 演戏高手
8
太极殿中,水澈率百官站在大殿内左右侧等候国师冠赋出关。爱睍莼璩
水卿衣到了大殿,便瞧见水澈一脸喜色,显然对冠赋颇为看重,凤眸微转,抬眼望着太极殿对面的高塔,心里隐隐有些期待那素昧蒙面的国师。
水澈虽然中药被水芊鸢用摄魂术迷惑,但她不认为国师那点神棍的力量能得到水澈的倚重,怕是也有过人之处,只是不知他是水澈的人,还是…
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一旁盛装以待的令贵妃,眸子里略带深意。
傅琴,似乎对这国师也很期待,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所有人都到齐,只看谁能在这场没有战场硝烟的暗斗中,脱颖而出!
“父皇…”水卿衣走近,微微欠身,便敏感的觉察到有不同来自四周的目光。
“衣儿,来,父皇待会引荐你会会国师,让他给你卜一卦。”水澈心情愉悦,目光闪耀的望向紧闭的塔门,国师已经进去闭关三年,不知突然出来,是有所顿悟,还是即将有大事发生。
水卿衣神色一滞,随即恢复常态,冠赋…兴许她自身便可试探出他是不是有窥探天机的本事。
“也好,算算儿臣可有帝王相,若真的有,那便顺应天命!”水卿衣唇畔含笑,水眸却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水澈白发飞扬,萦绕着如雪晶莹剔透的光泽,映着他的脸更是如神祗,有如水中莲,不染尘世。
“好,衣儿若不依,父皇也不准许!”水澈宠溺的看着水卿衣,恍然间仿若瞧见年少时的鸢儿,她身上的气息更为浓郁,而日夜伴随在他身畔的水芊鸢,总感觉不对。
“澈哥哥,门开了。”一直候在身后的水芊鸢适时的提醒,明明她是水卿衣的娘亲,可那父女俩融洽的相处,她反而像是个外人,如何也插足不了。
凤眼闪过不易察觉的嫉妒,手指捏紧了袖摆,一派慈爱的说道:“衣儿,待会见着国师,切莫要胡闹。”
“母后,在您心中,儿臣就是只会胡闹之人 ?'…3uww'”水卿衣嘴角挂着冷笑,眼底森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似要将水千鸢的血液凝结。
水芊鸢脸色微微发白,她不知哪里出了错,让水卿衣对她如此冷漠疏离。
“衣儿,你是对母后三番两次阻挠你上朝堂之事,才与母后有隔阂么?”水芊鸢伸手想拉住水卿衣的手,却被避开,眸光微暗,叹息的说道:“罢罢罢,你心已决,母后若再插手,反而不通情理,坏了我们母女情份。日后多加提防,凡是多与你父皇商谈,也可以找赫儿。”
“母后,人是会变,我需要母爱,却不是累赘,十五年来,没有母女之情我也好好活过来,十五年后未必我就非要不可。若你几次三番的为别人从我这夺得什么好处,我奉劝你还是省省心,别忘了只有我体内流淌着你的血液,宣王…说来也是个外人罢了。”水卿衣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成大事,她必需忘心忘情,她不想逢场作戏,为了不相干的人拖累百里玉,而她恰好,也有这种摆高姿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的能耐。
为何还要屈身做戏?
白搭!
水芊鸢神色一震,未曾料到她如此冷心冷情,连母女情份也不顾,当真是铁石心肠。
“衣儿,母后是想要补偿你才会以为你好的情况做打算,若这些不是你想要的,想要展翅高飞,母后心痛,但也会支持你。”说着,凤眼蕴含着泪花,哽咽的拉着水卿衣的手说道:“母后不曾觉得之前有做错,都是做娘的为子女安危着想出发,不会与你道歉,龙虎令虽然掌控半壁江山,却也是定时炸弹,宣王不管如何,日后不是为皇也是辅佐你的近臣,回去后,你好生想想。”
水卿衣湛蓝的眸子闪过讥笑,反手握上水芊鸢的手臂,手指不知有意无意的搭上水芊鸢的脉搏,刚触上,手指一顿,蹙眉凝神,却丝毫没有探查到内息,那一瞬是错觉?
“母后,你的修为?”水卿衣眉宇皱成川字,不能理解的看着水芊鸢。
水芊鸢手臂下意识的挥开水卿衣的手,惊慌的后退几步,正巧看着水澈转身,低着头敛好失态的神色,盈盈含泪的说道:“衣儿,母后的修为已毁,这生都不可再修练。”
水卿衣恼怒,差一点,只差一点便会让她露出原形。
“母后,你可知修为为何被毁?”水卿衣不甘心,步步紧逼,她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当初被楚南擎…”
“衣儿!”水澈严厉的打断水芊鸢的话,呵斥着水卿衣,第一次严肃的口吻说道:“衣儿,你母后修为被毁,那都是为了救你,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水澈听闻水芊鸢提到楚南擎,心里的那根刺被拨动,以至于对一次对水卿衣动怒。
水卿衣一怔,愣愣的望着水澈,死死的捏紧袖中手,她敢笃定水芊鸢是假货,若是本尊岂会不知是因她而毁?甚至会不记得苍焰真经修炼到顶峰,便会续筋洗髓,她竟也不知。
心底有些迷惘,为何她会知晓娘亲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不知这些事?
“衣儿,父皇…”水澈看着水卿衣怔忡在原地,思绪飘远,心里有些内疚,他不该冲动,可…道歉的话,他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动了动唇,终是不再开口。
水卿衣自然不会与水澈生气,即使生气,也该压在心底,自己如今要依仗他,怎能甩脸子给他看?
“父皇,衣儿逾越了,不该质问母后。”水卿衣神情真挚,对着水芊鸢点头。
水澈很高兴,心底对水卿衣的愧疚更深,拍着水芊鸢的手背说道:“你是做娘的,莫要与衣儿计较。”
水芊鸢神色变了几变,嘴角勾唇一抹惑人的媚笑,拉着水澈的手说道:“澈哥哥,鸢儿怎会与衣儿计较,虽然想起了很多过往不想回忆的事,但衣儿也是为了我好,防止有人冒充…”说到最后,有些失落,为水卿衣的不信任。
果真,水澈听了她的话,不赞同的扫了一眼水卿衣,无奈的说道:“衣儿,日后不许再试探,她就是你娘亲。”
水卿衣蹙眉,对上水芊鸢挑衅的眼神,心沉如石,看来她也不打算在自己面前伪装了,这样也好,免得撞出母慈子孝的模样。
“出来了,国师大人出来了…”就在气氛陷入冷凝之时,“嘭”一声,厚重的铁门开启,撞击在墙上,如寺庙上敲响的钟鼓,伴着远古佛音庄严虔诚的回荡在耳边,颤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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