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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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录-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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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嘘出一口气。

他们已在大海中游荡了一天一夜,失去方向,也没有目标,只是冀希能寻到凌茜以及那几名侍女。

然而,大海空旷无垠,他们耗费了精力和体力,终于无法如愿。

这一天,正当百无聊赖之际,辛弟忽然发现远处有一丛岛屿,浮现在水平线上。

两人怀着无比兴奋,扬帆直向那岛屿航去。待渐渐临近岛边,望见岛上翠木浓荫,风景若画,万绿丛中,衬出点点簇簇鲜艳瑰丽的花朵,近海碧波宁静,一平如镜,直如蓬莱仙境,世外桃源。

陶羽和辛弟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恍如置身梦中,船抵岛岸,更见紫姹红嫣,鸟语呢喃,真个疑幻似真,美不胜收。

辛弟是个粗人,但也被这岛上绮丽风光迷醉得惊讶不置,轻声叹道:“好美的地方,公子,你看那些是什么花?这般清香,连海水都给染香了。”

陶羽拢目细看,也诧道:“怪啦!这是桃花,现在已经深秋了,怎么此地竟开着许多桃花?”

辛弟道:“别是桃花岛吧?叫咱们误打误撞上,那才有趣哩!”

陶羽点点头,道:“只怕有几分可能,咱们悄悄上去看看。”

两人移船拢岸,寻一处僻静之地,舍舟登陆,陶羽走在前面,辛弟紧紧跟随,各自暗中提聚真力,缓缓踏上岸去。

他们选择的登岸之处,乃是一丛乱岩,其问怪石鳞峋,地上铺着柔软的细砂,低沉的海潮伴着鸟语花香,恍如神仙境地。但他们却不敢稍有大意,皆因此地如果真桃花岛,一旦行迹暴露,难免立招杀身之祸。

小心谨慎地穿过一小片丛林,陡地眼前一亮,但见猩红万点,一望无涯,全是密密层层的桃树,红浪滔天直如花海。

辛弟深深吸了一口气,啧啧有声道:“真香,咱们无毛族岛上的花,跟这桃花香气比起来,简直是臭的了。”

他忽然发觉陶羽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前面花海,不觉又笑道:“公子,单单远看,有啥意思,咱们索性到林子里去逛逛。”

陶羽沉重地摇摇头,道:“不可妄动,我看这些桃林非但有序,林下隐隐有无数小径,错综盘绕,显然有些古怪。”

辛弟傻笑道:“古怪什么?放大胆子逛去,就算桃花神君住在林子里,咱们也不惧他。”

陶羽道:“我们只想知道凌姑娘有没有回岛,除非万不得己,最好别露形踪。”

辛弟口里不言,心中却直觉好笑,忖道:“陶公子的胆子也未免大小了,见了一丛花树,就疑神疑鬼,要是见到桃花神君,岂不连骨头也酥了?”

思念之间,己到桃花林边,陶羽目光一瞬,见林边有条羊肠小径,穿林而入,乃系碎石嵌就,显然是人工布置的。

小径之旁,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触目惊心。刻着八个大字:

入林一步,

便是死所。

陶羽剑眉微皱,低语道:“这样看来,此地果然便是南海桃花岛了。”

辛弟道:“是了最好,咱们偏到林子里走走,看看可会死在里面?”

话声甫落,左掌一扬,狂飚飞处,“蓬”然一声,那块石碑,已应手立碎,石屑纷飞中,附近枝头桃花,洒洒而落。

陶羽—惊,道:“辛弟,怎么搞的…”

但他呼声未毕,却见辛弟己迈开大步,如飞冲进了桃林。

陶羽暗叫不妙,一顿脚,身形电射而起,探臂刚要抓住辛弟,那知落手一空,眼前竟不见了辛弟的人影。

他骇然四下张望,但见满目桃花,层层叠叠,非但辛弟不见,连方才自己抢进林子的方向,也顿然迷失。而且,在林外时分明听到的鸟语虫呜之声,此时也速然沉寂下来,四周茫茫,恍如置身死地。

陶羽暗暗出了一身冷汗,估不到这座桃林,竟有如此惊人的玄妙,显然是按五行生克,奇门遁甲布置而成的。

可是,如今既然踏进了林中,后退无路,只有硬着头皮向前缓缓淌进,—面走,一面高声叫着:“辛弟!辛弟!”

辛弟好像一粒石子,毫没知觉的沉溺在海之中,竟未闻回应。

陶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在树中转了一阵,蓦觉心意浮躁,好像又转回了原地。

他一连试了三次,发觉这桃林中小径纵横交错,有好些地方,景色极其相似,因此往往奔行许久,又回到先前同一地方,心里暗惊不己,索性席地坐下,运气调息起来。

大约过了顿饭之久,正当心气沉稳,灵台空明,斗然间,忽听林中响起一声惨呼。

那惨呼之声就在近处不远,随着呼声,一般极为猛烈的劲风,从侧面横撞过来。

陶羽双掌猛然一拍地面,身形冲天拔起,那劲风从脚下掠过,撞中数尺外一株桃树,“轰”地一声,竟把树身一折为

一个声音在厉声骂道:“他妈的,叫你这些龟孙子来尝尝咱的开山三掌……”

陶羽沉身落地一听那语声,连忙大叫:“辛弟,辛弟,你在那儿?”

叫了几声,林中又复沉寂,仍未见辛弟回应。

陶羽暗奇,忖道:这样子太古怪,怎么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却听不见我的声音?

他匆匆循那发掌的方向发步疾奔过去,才行了十余丈,脚下突然绊着一件东西,低头看时,却见是个红衣提剑的大汉。

这大汉仰面躺在地上,脸色淡如紫金,长剑兀自紧握手中,嘴角上,正汩汩溢出鲜血……

陶羽伸手探探他鼻息,见他心脉尚未震断,体内仍有余温,忙盘膝坐下,运起功力,替他缓缓推拿。

过了盏茶光景,那红衣剑手渐渐有了呼吸,脸色也渐转红润。又好一会,便悠悠睁开眼来,一见陶羽,骇然叫道:“你……你是陶公子……”

陶羽讶异地点头道:“不错,亏你竟认得我,大约曾跟岛主到中原去过?”

红衣剑手满脸惊容,急声道:“你的胆量太大了,岛主正恨你入骨,准备再入中原,取你首级,想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陶羽道:“我来桃花岛,只是为了打听你们公主已经回岛没有,与他并无仇恨,他为什么要急于取我性命?”

红衣剑手叹了一声,道:“这话我本不该说,一则承你救我一命,二则此地乃阵图中主宫正位,你既撞到阵中,性命已经保不住了,在你临死之前,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他停了停,自行调息片刻,又继续说道:“……昨天公主返来,老岛主得知你薄情寡义,另结新欢,竟连咱们公主也弃了,当时便暴怒若狂,整整发了一夜脾气。今天一早,立命陆家二老准备船只再往中原,必要擒你回岛处死,倒是公主一再苦求,现在还未启行,但如今船只早已齐备,擒你只在迟早而已,你怎的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潜到桃花岛来?”

陶羽听了,黯然长叹道:“生死之事,我倒不在意中,能知你们公主安然返岛,死已无憾。但我有个朋友,现在也困在阵中,你如愿意设法助他脱身出阵,我就随你去见岛主,成全你一件大功,你看如何?”

红衣剑手沉吟一会,说道:“你那朋友,可是那个一身蛮力的纹脸大汉?”

陶羽点点头,那红衣剑手立刻愤然道:“不行,那家伙触动阵法,在阵中横冲直撞,方才险些将我一掌劈死,守阵的不止我一人,此时想必已经飞报岛主,我怎敢不顾性命,去放他出阵?”

陶羽道:“刚才我分明听得他的声音,但无论怎样叫他,却不见他回答,这是什么原因?”

红衣剑手道:“你怎知这花树阵的厉害,此处又是全阵枢机,原是居中呼应各处附阵的地方,自然只有你听见他的声音,他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陶羽心中一动,当下仰天发出一声清啸——

那红衣剑手骇然道:“你这样叫嚷,把人召来,知道我跟你说这些话,连我也不得活命啦!”

正说着,忽见远处空中,“啵啵”连声,爆出数团极浓的烟火,在天际留停了盏茶之久,方始缓缓消散。

陶羽讶然问道:“那烟火是什么用意?”

红衣剑手面露焦急之色,道:“这是发现又有外人侵入本岛的讯号,我必须赶紧退出阵外,不能再耽延了。”

陶羽见辛弟仍未寻至,心里暗急,忖道:辛弟这家伙只顾在阵中发横,我若离开,留他在这儿,岂不白送了他一命,早知如此,应该留他在船上就好了。

这时候,“啵啵”又是两声脆响,空中展现出两朵红色彩云,映着满目桃花,分外显得绚丽夺目。

那红衣剑手又低声道:“你如无意随我去见岛主,我只好仍留你困在阵中,让你力竭之后,一样也难逃被擒的命运。”

陶羽权衡片刻,毅然道:“好!我跟你去。”

但他方转身,尚未举步,陡觉暗影一闪,眼前忽然屹立着一个浑身黑衣,面罩厚纱的女郎。

这女郎才现身,不等那红衣剑手开口,纤手微招,抢先制止他说话,然后缓缓说道:

“你只管去吧!这儿有我——”

红衣剑手略一迟疑,向陶羽望了一眼,竟然一句话没说,转身疾驰而去,眨眼间,便隐进花树丛中,失了踪迹。

黑衣女郎回过头来,两只盈盈秋水般眸子,瞬也不瞬逼视着陶羽,陶羽心头猛然一动,私忖道:这女郎一双眼神,很像凌茜,可是声音却一点也不像,那红衣剑手对她十分恭顺,足见她也是桃花岛上有身分的人物,那么她会是谁呢?

他心里虽有疑团,那黑衣女郎没有开口,他也不便冒昧动问。

过了好半天,黑衣女郎才幽幽吁了一口气,招招手,道:“请跟我来。”说完,转身向林中行去。

陶羽亦步亦趋,随着她在桃花林里东转西弯,行不甚久,眼前霍然开朗,竟已到了林外。

他回望桃林依然解妍如旧,毫无一点异状,不禁感激地拱手说道:“多承姑娘释困之德,但在下还有一位朋友,现仍困在阵中……”

黑衣女郎接口道:“他早已回到船上去了,你们不可多留,立刻扬帆启碇,还来得及脱身,再迟就不容易了。”

陶羽又道:“素无一面之识,竟承姑娘厚恩,请恕在下冒昧,动问姑娘芳讳?以备他日图报。”

黑衣女郎冷漠地笑了一声,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踪迹已露,不可久留险地,还是从速离去要紧。”

陶羽道:“在下得悉公主平安返岛,心愿己了,自当离去,但姑娘素昧平生,何以冒险相救,在下实在不解。”

那黑衣女郎眼中陡射异光,反问道:“难道我救你救错了次?”

陶羽忙道:“在下绝无此意,唯因姑娘厚纱覆面,目光却极似一个人,在下斗胆,欲求姑娘真面一见,以释心中疑团。”

黑衣女郎听了,很久没有回答,仰望天际,似在沉思不决,直过了好半晌,才轻声叹道:

“人世沧凉,徒悲变幻,还是不见真面目的好。”说着,举步欲行。

陶羽疑云更甚,一闪身,拦住去路,道:“姑娘,求你去了面纱,容在下一见,任何变幻,在下都能忍受。”

黑衣女郎驻足问:“你真的一定要见?”

陶羽心潮已十分冲动,毅然颔首,焦急地期待着回声。

那黑衣女郎冷冷说道:“只要你不后悔,就见见也好。”

 

第二十一章 肺腑之言

那黑衣女郎一面说着。一面举起纤手,缓缓扯去覆面厚纱,陶羽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原来那面纱之后,竟是—张创痕交叠,鲜血模糊的极丑面庞。

他骇然后退了三步,险些失声惊呼出来,因为那满面创痕的黑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他千里追寻的凌茜。

凌茜容貌本来艳如春花,但此时在她那白玉美脂似的面颊上,满布一道道纵横交错,血迹斑斑的创痕,就像是不久以前,特地用利刃狠心割伤的。

数天之前,他还亲眼见到她那无暇无疵的容貌,怎么数日不见,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陶羽痴痴望着她那鲜血斑斑的丑脸,就像那刀痕是刻划在自己心田上,感到阵阵刺痛和痉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凌茜注目凝视着他的神情变化,口中冷冷地道:“觉得我这模样很丑,是不是?”

陶羽痛苦地摇摇头,喃喃问道:“谁使你变得这样的啊?”

凌茜嘴角牵动,似笑非笑他说道:“谁也没有,只是我自己弄的,常言说:红颜薄命,如果我不再是红颜,大约就不会再如此苦命了……”

陶羽听得心头一阵寒,黯然道:“天啊,你怎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怎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凌茜晒笑道:“你以为很可怕吗?我却不这么想,我以为,毁了自己容颜,成全另一个女子的爱情,在我心里,只有安慰和快乐,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陶羽黯然垂首,低声道:“可是……唉!你这是何苦!”

这时,突然一阵尖锐的号角声破空传来——

凌茜霍然一惊,迅速地又蒙上面纱,催促道:“请你快走吧!岛上已经发出警讯,再迟就走不了啦……”

陶羽但觉热血沸腾,虽知那号角摄心动魄,桃花岛已全岛戒备,但他眼望凌茜那血淋淋的面庞,心中又愧又悲,怎肯就此离去?

倏然间,一条人影由后飞奔而至,老远就大声喊道:“公子,公子,干起来啦!”

陶羽回头见是辛弟,忙沉声问道:“什么事?”

辛弟指着远处,急声道:“那边来了一条大船,正跟桃花岛的人在海边动手,咱们赶快过去瞧瞧!”

陶羽道:“你可看见来的是些什么人?”

辛弟还没来得及口答,忽闻人声鼎沸,远远一群桃花岛红衣剑手,正紧紧追赶着两人向岛中奔来。陶羽拢目望去,却见前面两人,一个手握短剑一个倒提铜烟袋,竟是秦佑和“天南笑容”伍子英。

秦佑一柄短剑矫若游龙,不时留下来阻挠身后红衣剑手,伍子英却头也不回,逞向岛中飞奔,不多一会,已奔到花树林边缘。

这时陶羽立身之处,乃是一座小山山头,恰好隔着那桃花林,和秦佑伍子英遥遥相对。

但伍子英显然并没有望见陶羽,只是把那座暗藏玄机的桃花林,当作通住岛内的路径,因此毫未停留,眼看就要冲进林子里。

辛弟急得大叫道:“伍老头子,林子千万进不得!”

伍子英本来尚未踏进林中,猛听辛弟这声呼叫,仰头一眼望见陶羽正站在对面小山头上,心里一阵狂喜,扭头道:“秦公子,他们果然在岛上,你看,那不是辛弟和竺姑娘都和陶公子在一起吗?”原来相距太远,他一时没有看清,竟把凌茜当作了竺君仪。

秦佑挥动短剑,银虹掠处,扫开身边红衣剑手的攻势,举目一望,也喜道:“果真是他们三人啊!”

两人一喜之下,疾快地跨进林内。

显然,秦佑和伍子英不知这座桃花林的厉害。

这时——

辛弟急得大声叫道:“怎么办呀!如何破这鬼阵法呢?”

陶羽和凌茜似若未闻,相对无言,犹如身在不言中。

辛弟是个粗人,不解他们此时柔肠寸断,正当心碎神驰,却连声催促道:“凌姑娘,那法儿是什么?你怎不快说?”

凌茜收敛驰荡的神思,喟然轻叹一声,说道:“那桃树共分二种,一种枝分双叉,花开成对,一种却是单枝单蕾,各依不同方位栽植,你们只要记住逢单向左,逢双右转,自能出入阵图,如入无人之境……”

辛弟没等她说完,欢呼一声,便拔腿如飞向花树阵奔去。

凌茜幽幽的眸子扫过陶羽面庞,道:“千万记住白天不可走出林子,我爹爹正在盛怒之际,要是见到你,只怕……”

说到这里,夏然住口,长叹一声,掉头如飞而去。

陶羽痴痴望着她奔去的背影,泪水盈盈,险些把持不住。凌茜奔到那桃花林边,忽然驻足回头向陶羽望了一眼,这才绕林隐没。

那一眼,似乎包含着无比幽怨,无限柔情,和许许多多没有说出来的言语……

陶羽心血一阵激动,眼泪几乎要夺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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