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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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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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缩在墙角的少年不知何时起站了起来,他满身是伤,行到叶府大门前,盯着那堆被烧掉的纸屑。他蹲下身将灰烬拨开,那封薄薄的信函只剩下一角,少年沉默半晌,将碎角拾起,捏在了手里。

他立起转身,身形有些踉跄,扶在门口的青石墙上。

这还是韩子安和赵福初见少年的容貌,一时皆有些惊讶。

这少年生得着实俊逸非凡,且带着一股子清冽之气。韩子安诧异的是少年脸上的一双眼,尽管刚才受尽欺凌,眼底虽有不忿伤感,却格外温和,不带半点暴戾怨愤之意。

韩子安自问以他如今的心性若遇此等事,怕也难做到如此。

这少年着实有趣,他挥挥手,不容置喙地吩咐:“把他带上来,去请个大夫。”

赵福一愣,低声应是立马下了楼。

茶盅里尚留热气,音音袅袅飘散在窗边。韩子安此时尚不知,他这一句话,改变了云夏此后三十年的命途。

有些事,果然是注定的。

果然人一懒散就不想动,天冷,真的很冷啦。

132韩子安(二)

少年蹒跚着朝巷外走,被赵福拦在了小巷中间。韩子安看着少年沉默半晌跟着赵福上了楼。

片刻后,脚步声在身后木梯处响起。

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多谢世兄赠药,但无功不受禄,子谦拜谢。”

一旁的赵福心底一怵,暗道不好:他家主子一看便是出身不凡,且年长十几岁,这少年的一声“世兄”着实胆大!

韩子安眉一扬,回转头,嘴角的弧度挑得更高。

温润沉淀,翩翩少年。一身布衣,却掩不住灼华之态,难怪那叶丛半年前有意将叶诗澜许配于他。凭他这身神态举止,细细雕琢,他日必成大器。

只可惜,即便再如何人才风流,出类拔萃。一己之身终究比不过雄踞一城的庄家这块金字招牌顶用,叶丛大抵便是如此想,才会将这少年毫不犹疑地舍弃。

“看你衣衫遍尘,想必是得闻消息匆匆而来。现在一身是伤,又不肯受叶家的银子,难道要拼着这股硬气损了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家中长辈得知,岂会安心?”

韩子安是什么人,二十岁执掌三军,久居上位,气势慑人,兼之这一番说辞又合情合理,谁听了都受用。

宁子谦见了韩子安的气度,亦是一怔,意外后不慌不忙行了半礼,道:“世兄说得是,多谢世兄赠药。”

宁子谦这时候也知道称呼韩子安略微不妥,这人浑身上下的气势一点不比他家里几位长辈弱,可他向来在族中辈分大,刚才只望得背影,一时误了口,此时倒不好换了。

韩子安一摆手,赵福低眉顺眼地下去请大夫了。

宁子谦满身尘土脚印,脸上犹带着青紫之色,站在韩子安面前却不卑不亢。

韩子安暗自点头,见他背脊僵硬,知道刚才定是受了伤,朝对面一指,“我没这么多规矩,你年纪虽轻,叫我一声世兄我也能受,坐吧!”

几句熟络的话一出,韩子安自疆场里的不拘便带了出来。宁子谦也不尴尬,坐了下来。他正好朝窗外一望,见斜对着叶家大门,便知刚才一幕被人尽收眼底,面上不免带了些许讪讪,有些发红。

韩子安见他望着叶府的院落发愣,抿了口茶,开口:“小兄弟还想入叶府一问究竟?”

宁子谦回转头,颔首:“就算叶丛悔婚,只要诗澜不是自愿,我就不会放弃当初于她的承诺。”

韩子安难得纡尊降贵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道:“你既然和叶家有婚约,只需拿出婚书,请来立婚的媒人到庄家走一遭,庄锦就算不愿,庄家执掌一城,也落不下强占他人新娘子的口实,以庄城主的为人,必会退了这门婚事。”

宁子谦苦笑:“世兄有所不知,半年前我途径苍城,身上盘缠用完,正好瞧见叶家延请西席,便在叶家为几位启蒙的小公子当了三个月老师。”

韩子安心底微微一动。宁子谦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本就是个半大的小子,叶家就算是小门小户,好歹有几分薄名。他们肯心甘情愿花银子将宁子谦请入府,说明宁子谦是真的有本事。

“诗澜好学,我在叶家授课时教过她几堂诗词……”宁子谦顿了顿,挠挠头,眼底有些少年人隐秘的羞涩,“她性子温婉,恭谨顺良,我倾心于她,三个月后离开叶府时主动向叶家提亲,叶家老爷和叶丛俱答应了。”

他们自然会答应,像宁子谦这样的少年才俊,若韩子安有闺女,也愿意交付于面前的少年。

宁子谦眼底的喜悦期待渐渐褪去,垂下眼,清瘦的面容微沉,“当初我只是匆忙留下一封简单的婚书,并未请媒人。他们若是不认,我也无他法。这门婚事是我私自定下,并未问过家中长辈,这半年我归家劝说长辈允下婚事,哪知……”他叹了口气,“还未劝下长辈,诗澜要嫁进庄家的消息就传到了老家,长辈震怒之下,更是不许,我便……”

“你便独自一人匆忙赶赴苍城,想问个明白。谁料叶家翻脸不认,将你驱逐出府,肆意伤人,还烧毁了婚书?”韩子安抿了口茶,慢悠悠接道。

宁子谦停住声,沉默地颔首,并未因为自己丢人的事被韩子安尽收眼底而羞愤,只是眼底隐隐的不甘钝痛却浮了出来。

到底年少,热血当头,又是头一个想娶回家的女子,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忍不下来。

“你打算如何做?看来你是不打算放弃这桩婚事。”

宁子谦倏地抬头,眉头紧皱,“叶丛和叶老爷是允下了婚事,但诗澜一娇弱女子,不能违逆父兄之意,我会见到她,若是这桩婚事并非她自愿……”宁子谦长吸一口气,一双眼格外坚定,“我会带她离开。”

韩子安挑挑眉,并未阻了少年见心上人的一腔豪情。

此时,楼梯口脚步声响起,赵福带着大夫匆匆而入。

“主子,大夫请来了。”赵福先向韩子安行了一礼,然后将大夫领到宁子谦面前,“宁公子,后面有厢房,请跟我来。”

宁子谦身上被踢了不少瘀伤,自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就医,点点头跟着赵福去了。

半刻钟后,赵福快步返回,见窗边坐着的韩子安没露不快,舒了口气,替他又添了杯茶,低眉顺眼道:“主子,大夫说宁公子伤了背上的筋骨,不是轻伤,好在没伤到肺腑,养上个把月就痊愈了。”

韩子安眉头一皱,难怪刚才宁子谦身形缓慢,想来是倔强,不想让他瞧出伤势来。他朝叶府里望了一眼,“这个叶丛手段倒是不轻,出手如此辛辣,想必是想阻了后患,怕三日后的婚宴横生枝节。”

“奴才看宁公子性子倔强,怕是不肯放弃这门婚事,主子打算帮他?”韩子安从不做多余的事,既然收留了宁子谦,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出乎赵福意料,韩子安端起茶杯,摇头,“不用我出手。”

赵福一怔,有些不明。

“赵福,你看这少年如何?”

韩子安突然发问,赵福略一迟疑,回:“主子,奴才看宁公子谈吐不俗,不像是寒门小户,怕是有些家底。”

韩子安笑笑,伸手轻叩在桌上,“他刚才进门,随口之下唤的是“世兄”,南方大族里子弟之间多喜如此相称,一窥之下,他的府上何止是有些家底。虽着布衣,却端方普华,半点不掩其瑜。年纪轻轻遇此不公还能耐下心来徐徐图之,这份内敛更是难得,此子非大族不能教出。”

韩子安鲜少夸赞于人,对这少年竟如此褒奖。赵福心底一动,问:“主子,可是想将这少年招揽在身边?”既然是大族之后,对韩家自会裨益不浅,这也是份好机缘。

韩子安眯起眼,不置可否,“仲远比他年幼两岁,性子不甚沉稳,若宁子谦能陪在他身边辅佐,将来两人必会相得映彰。”

韩子安十八岁成婚,如今仅有嫡妻所出的长子韩仲远,年十三。

赵福忙不迭道:“主子说的是,奴才看宁公子也非寻常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独自一人落魄地出现在苍城。”

“我听说南方颇为久远的世族都有个规矩,子弟即将成年时需外出历练一年,宁子谦想必也是如此。”

赵福了然点头,如今可是乱世,有这个魄力把族中子弟单独撂在外的可不多。他顿了顿,笑道:“叶家这回看走了眼,将来怕是有得后悔。”

韩子安嘴角一勾,若不是叶家嫌贫爱富,攀附权贵,未必不能成就一场佳话。他突然转头朝赵福看去,“前两日你不是说叶家小姐才情堪上,诗词出众,才得庄湖允下婚事?”

赵福点头,“叶小姐的诗词这半年传出来不少,颇得大家赞赏,众人言其虽笔锋尚稚,却有丘壑胸怀,难得有之。”

“哦?”刚才宁子谦对叶诗澜的赞赏却是“性子温婉,恭谨顺良”,两人相处三月,又谈婚论嫁,宁子谦一心倾慕,岂会不说出她的优点,除非……

“你刚才说叶诗澜的诗词是这半年才传出来的?”

“是,主子。”

韩子安嗤笑一声,正好瞥见桌沿下一角碎片,这是方才宁子谦在叶府门前拾起的。看来少年的心境也没他表现的那般淡然从容,否则也不会落了这样东西。

韩子安弯腰捡起,瞥见上面的落款“宁子谦”,这几字笔锋虽稚,却凌厉与内敛并重,倒是真正应了那句“丘壑胸怀,难得有之”。他心底一动,明了几分。

傍晚,海蜃居后院咚咚的声音响起。

韩子安休息够了,踱步到院门口,朝院内瞥了瞥。宁子谦脱了上衣,腰上和背部缠满纱布,拿着木剑敲击在一颗槐树上。

这一看倒是出乎韩子安意外,宁子谦虽饱读诗书,却不善武功,拿着木剑砍在树上摇摇晃晃,气喘吁吁,才一会脸便憋得通红,眼底浮起筋骨被拉伤的钝痛。

“临阵磨枪,难道你还指望三日时间就能脱胎换骨,上庄府抢走新娘?”韩子安走进院里,扬声打断宁子谦的挥剑。

宁子谦收了剑,沉默立在树旁。

“如今云夏大族里子弟尽皆习武,你家中既有本事将你教得诗书皆通,怎不让你习武?”

宁子谦握着木剑的手颓然弯下,“祖宅在南地,本崇尚武艺,只是我不喜习武,所以自小违拗长辈,并未练过。”

“为何不愿,吃不得苦?”

韩子安是个气势浩然的主,这一句问来,即便并不熟识,宁子谦却未生敷衍之心。“若习武,遇事不遂人意,少不得会生暴戾之心,必以武伤人,不如不学。”

韩子安扬眉,手一挥,剑气扫过树干,一截树枝凌空落在他手中。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树枝,身形一动,朝宁子谦而来。

这一势凌厉至极,且满含煞气。宁子谦挥剑挡去,哪知树枝轻松破过木剑,直直朝他刺去。宁子谦脸色一变,气息停滞,剑势之下,竟被制得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木剑停在宁子谦胸前一寸处。瞬息间,煞气散去,院里恢复宁静。

宁子谦面色泛白。韩子安随手将树枝扔下,“今日叶府家丁不过略通拳脚,你已毫无还手之力。若遇我一般想取你性命之人,你能如何?昂首待戮?”

“武人如何,文人又如何?太平年代文人手握笔杆,若心术不正,位居朝堂,寥寥数句亦能断人生死。如今云夏大乱,群雄混战,不习武何以自保?你空有满腹经纶,活不到太平盛世的一日,学来何用?力量从无正邪,能区分的唯有掌控之人,人心正,手握之力必正!”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眉峰微扬,立在不远处,隐隐间已有放眼天下的霸主之气。

宁子谦望他良久,最后眼落在手中断成半截的木剑上,长吸一口气,将木剑掷于地上,朝韩子安深深一鞠,“永宁受教,请世兄……”

他话音未落,长鞭破空声猛地响起,殷红的长鞭从空中落下,卷起凌厉的气势朝弯腰的宁子谦而去。

这一击,竟是丝毫不比刚才韩子安的剑势弱。韩子安面色一微变,猛地将宁子谦拉至一旁。

韩子安心底暗惊,以他的身手,这一鞭竟也躲得甚是狼狈。

一道墨黑的人影凌空落下,立在两人不远处。

韩子安抬头望去,倏地怔住。

天气好冷,姑娘们见谅。

感谢清嘉姑娘的手榴弹,拜谢。

133帝盛天(一)

黑发锦颜,盛贵无双。

除此八字,无言再誉。

看着面前的女子,韩子安足足愣了片息之久。

此后经年,他再也不曾如此时一般惊讶过。因为属于他的时代,除了她,他再也不能遇到能与他比肩之。

这句诳之盖天下,却是事实。

“过来。”小院内,突然出现的女子漫不经心瞥向韩子安身后的少年,轻轻吐出两个字。

明明刚刚才使出了火气十足的鞭子,可她此时的声音却分外慵懒随意,兼又带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韩子安被这一声惊醒,见宁子谦默默行到两之间的空地朝着女子跪下,眉一挑猜怕是这少年家中之到了。

如此骇的内力和气势,也不知是南方哪家显贵?

“姑姑。”宁子谦低声一唤又沉默下来。

“永宁,今年多大年岁了?”

听见墨衣女子一声问,立一旁的韩子安眼中精光微闪,骤然明了。

以他的身份,就算从不过问他族晚辈之事,也知道晋南帝家当家唯一的子侄恰好名为永宁。

这女子,竟是雄踞一方盛誉满溢的帝家家主帝盛天。

意料之中,这般风姿,实舍她其谁。

“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五了。”

“十五岁了……”帝盛天垂眼,将手中长鞭卷起朝腰中一插,冷冷道:“擅自逃离宗祠,一言未留离家千里,让家中长辈担忧,就是长到如今的出息?”

不轻不重一句喝问,帝永宁面色发白,垂膝旁的手握紧,“姑姑,太爷爷将锁宗祠内不得离开,若不来,诗澜定会被家中长辈逼压嫁与他,对她有诺先,又已立下婚书……”

“这算理由?”帝盛天冷冷一瞥,怒道:“不过一个认识三个月的女子,就值得忤逆长辈私立婚约将自己糟蹋成这幅德行?”

见帝永宁抬首要反驳,帝盛天眉一扬,“怎么?说的难道有错?千里而来,以为是布衣之身的叶家可有动容惭愧,履行和定下的婚事?心心念念的叶家小姐可曾出现,给半句交代?”

帝盛天的话不可谓不重,帝永宁眼眶泛红,犯了倔,不肯接受自己满怀诚意忤逆长辈奔波而来只换得这么个下场,一时激愤开口:“如果表明身份,这桩婚事叶家定不会毁……”

“当初化名立婚,不过就是为了求一场真心。以帝家名声换回一场婚事……”帝盛天一哼:“永宁,不嫌膈应得慌?”

有些天生有一种本事,嫌弃嫌弃得理所当然,且毫不违和,譬如帝盛天。

帝永宁和韩子安俱被这句话噎得一呛,未等帝永宁辩驳,帝盛天复又开口:“叶家苍城不过有点小虚名,半年前想必是爱之才,指望将来出息了福蔽叶家,才将叶诗澜许配于。如今他们攀上高枝,便视如猛兽,弃之羞之,如此见风使舵阴险下作的做派,何能与帝家结亲?至于那个珍之爱之的叶诗澜……”帝盛天唇角一勾,声音更重:“亲自上叶府讨要说法,众目睽睽之下于门口受辱,这是小事不成?她是叶家小姐,是个主子,即便被父兄辖制,岂会毫无所知,她连一个交代都懒得做出,又如何值得做到这一步?”

不愧是帝家的掌权者,她一身风尘,才刚到苍城就已将帝永宁遭遇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帝永宁脸色通红,想为叶诗澜辩驳几句,却被这席话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帝盛天说完,不再管帝永宁,朝韩子安抬首望来,琥珀色的眼底通透睿智。她敛了刚才教训帝永宁的长者之盛,微一抬手,“晋南帝盛天。”

战乱年代,凡朋友之间相交时,必会详细报上家族发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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