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好像……喜欢他!
子陆俯身望她一眼,送去让她安心的力量。凌钰却还在错愕中,这份道不明而又奇怪的感觉,难道就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喜欢么?她不懂,不懂,慌乱移开目光,只敢将双臂再握紧一点,揽住他的脖子。
他胸膛是强健有力的跳动,却没有她的一颗心跳得厉害!
哗啦一声水声传来,子陆已稳稳上了岸。轻轻放下凌钰,他长袍下摆都已湿透。
凌钰此刻落稳脚,回身望着那一条湍急的河流,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横跨过来了!
“你去四处找找干柴,不要走太远。”子陆朝她说道。
凌钰巴不得此刻先离子陆远些,好让她调整好情绪。大步走开,借着月光寻到了好些干柴。再折回身时,子陆竟已抓了好几条鱼。
在老者家中带了火折,子陆生了火,脱下了外袍。他的外袍是老者的旧衣,里层的里衣早已沾血,也褴褛得很。凌钰瞧见觉得不忍,正想开口问他的伤势如何,子陆已先道:“会烤鱼么?”
凌钰微愣,又点头,“应该会。”
她才说完,子陆已脱掉了里衣,走去了河里。
凌钰急忙转过身,看到他袒露的上身,已是脸红大窘!
忙一门心思地烤鱼,可是子陆身上有伤,怎可沾水。
“子陆……”半天,凌钰才支吾着道,“你身上有伤,别沾水。”
哗啦的水声停下,子陆听她此言,回道:“无事。”又响起哗啦啦的水花声。
凌钰席地而坐,长棍上的几条鱼已透出香味,她饥肠辘辘,想吃鱼,同时也想下河去洗一洗。她也奔波了多日,想洗去一身污尘,可惜没有办法,她自然只是想一想而已。
子陆从水中出来,坐到凌钰对面。他没有穿衣,里裤被水沾湿,上身袒露,古铜色的肌肤,有硬朗的男子气。
凌钰不敢多望,只递过一条烤熟的鱼,“好了。”待子陆接过,她也埋首吃起来。
“我们要一直走山路吗?”
子陆道:“等出了这一片山,我们折换大道。”
“真的!”凌钰惊喜,“大道是不是快些,那会有魏军吗?”
子陆朝她点头,“是快些,我也不知魏军可会料到我会走大道。”
那还是有危险的。
凌钰忽然瞥见子陆心口处的一道伤痕,震惊,双唇翕动好久,才不可置信问:“你心口……心口是什么伤?”那一条长长的伤痕像令人恐惧的蜈蚣,深色的疤痕不是新伤,像是多年不愈的旧伤。凌钰震惊得瞪大眼,直直望向子陆。
子陆淡然地道:“没什么,旧伤而已。”
“可是怎么会伤到心口?”凌钰还是震惊。
子陆微顿,声音在此刻越发地低沉,“很多年前的伤,为救我的妻子划破的伤。”他再一顿,黑色的双眸里沉积出清冷的光亮,“可惜我也没有救到她。”
凌钰呆呆愕住,再一次听到子陆提及他的妻子,她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既是心疼子陆的伤,却也好像有份酸楚。
“你很爱她吗?”她的声音很轻地响起,险些都被哗哗的水声掩盖住。
子陆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一口吃掉烤熟的鱼,像是方才从不曾提及这个话题。
凌钰再无心思下咽,昂首远着夜空,云层散开,月光些微,星辰却是透亮。头顶一颗星辰虽小,却散发出夺目的光亮。凌钰昂首远望,喃喃道:“你瞧,又是这颗宸星。”
宸星,她起的名字,她最喜欢的一颗星星。
“子陆,所有的苦难终有一天会过去。你瞧天空的星星,即便云层扫来,阴霾散后,它们依旧可以再放溢彩!”她说得坚定,凝望来望子陆,微微一笑。
子陆凝她一瞬,轻笑,“阿钰,你也如天空的星辰,身上有属于自己的光彩。”
这是子陆第一句夸赞她的话了!凌钰惊讶,心底却不由欢喜,竟然有些羞赧起来,“我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女罢了。”她身上有属于自己的光彩?从来没有听人这样和她说过呢!
望着子陆,凌钰忽然心情轻快。她喜欢看子陆微笑的样子,即便只是轻轻抿唇,却如天空阴霾过,绽放晴朗。他本就生得俊朗,天生的好皮相,却一直这样冰冷,不苟言笑,凭空与人隔出许多距离来。凌钰道:“子陆,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其实你都不该失去属于自己的微笑。”
子陆闻声再次看她,安静凝视。
凌钰放缓声音:“你心中肯定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可是为了这片天下,你都失去了好多笑容。”这一刻,凌钰已不再羞赧,而是坚定地望着子陆,绽出清浅的笑,“你长得这么英俊,为何不多笑,多说话?”
非常直白的夸赞,完全不加修饰,她是出于真心。
子陆定然能望清她的真诚,凝她好久,紧抿的薄唇终于绽开,竟给她一个难得的笑容。
013 趁乱出境
这一夜的晚风格外温顺,星辰也分外明亮。
被子陆的微笑感染,凌钰心情轻快。原本的倦意与疲惫在此刻消散,混沌的大脑倒是越发清明。凌钰又道:“子陆,你家中是做什么生意呢?”
子陆笑容渐渐敛下,一时没有回她。
凌钰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我跟你去了可以帮到你什么。我只是一介农女,我会的东西或许都帮不上你。”
子陆安静凝望凌钰,“阿钰,我并不是商贾出生。”
凌钰一愕,疑惑。她从前也觉得子陆并不是商贾出生,只是后来因为子陆的聪明,她渐渐开始相信。此刻子陆又解释他不是商贾之家,凌钰一时难以接受,愕然望他。
“我也不是胡国的兵。”
凌钰更加哑然。
子陆忽然轻轻一笑,“不过也与兵无异。我是胡国的将,回了胡,我会告诉你。”
凌钰瞪大双眸,将?子陆是胡国的将军?怪不得魏军大费周章地捉他,原来如此!
此刻,凌钰却才开始后知后觉,自己的警惕太轻了,一个兵怎么可能让魏军费这么大的力气捉捕。她没有细细思考,一心以为子陆只是兵呢。今后再遇什么事情,这兵荒马乱里,她应该打起警惕的心才行!
“尽管我对你好生疑惑,可是子陆,我相信你是好人。”凌钰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她眸中皆是信任,睁着如月的眼睛望他,微微一笑。
子陆道:“你于我来言不一样,你是我落魄时候的恩人。阿钰,乱世里,我必当撑起一份安稳与你。”
他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人,这几日与她说过的话越来越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在拉进。听到此刻他的承诺,凌钰心底竟然出奇地安静。她心中温暖,蔓延出无尽的感动。这个男人终于给她承诺了,乱世里,她今后不再是孤身一人。
此刻她也终于明白,她喜欢他,喜欢这个比她大太多的人。或许是因为爹爹早走的缘故,她希望今后陪伴她的那个人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或许是因为孤苦无依里他给她的温暖,让她信任,让她想要牢牢抓住。
总之,她明白心底的感觉了:她喜欢他。
凝眸缓缓望向子陆,凌钰由衷绽出微笑。
子陆的面目那样郑重,凝望她,朝她肯定道:“回了胡,我收你为我的义妹。”
霎时,凌钰愕然愣住!
仿若当头棒喝,脑袋嗡嗡直响,却是一片空白!
义妹,义妹,他说收她做他的义妹!
原来是她多情,是她想歪了心思。他只是想将她收为义妹而已,他这样优秀的男子,又有过正妻,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个什么都不懂,也一贫如洗的农家女!
呼吸在此刻瞬间变得艰难,凌钰顷刻垂下眼脸,心口也被大石压住一般难受。她躺倒地面,昂首望着天空那颗耀眼的宸星,又侧身闭着眼,低低道:“有些困了,我先睡了。”
原来渴望的东西不属于她,原来乱世里她终究只适合孤身一人。为什么要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迎来这当头棒喝……
子陆在胡为将,是将军,而她只是农女,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会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个小小女子。
罢了吧,趁这喜欢还浅,就让她亲手扼断!
经受过苦难的女子,更懂得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她此刻依旧想要:乱世里的一片安稳。
行路的日子依旧这般坎坷乏味,两人终于不再尽走山路,折换成了平坦大道。
这里是热闹的小镇,是魏国边境一个不大的县城。
凌钰走在镇上,望着热闹街市互往,终是缓下了一口气。两人在镇上客栈睡上一夜,便又再匆匆赶路。
这一次赶路,他们已乔装成农家夫妇,赶着驴车前行。过了小镇路口,几次遇到巡逻的魏军,只是子陆乔装成了中年汉子,一身粗衣,头裹乌巾,魏军并不料他们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出境,因而此处路口盘查得并不算严。子陆驾车出了路口,凌钰一直坐在他身侧,他们这一车载满了干柴,索性并未引起魏军注意。
离路口远了,凌钰才敢压低了声音问:“我们要出境吗,出境不是需要印章通行?”
“若实在不能出境,就寻胡军。”子陆沉声回。
越往前路,越到了边境之地,一路巡逻的魏军更多,两人无不是谨慎而行。
手持长枪的魏军结伴走在大道上,只听他们在道:“胡军明明撤退,却又卷土重来,若是攻破了城,我们守在这里岂不是先遭殃啦!”
另一精壮魏军抬着下巴,不屑:“卞耶小王已经被魏军打得尸骨无存,胡军副将来攻,岂是我魏国众将的对手!”
凌钰脸色大惊,忙压低声音道:“子陆,你们卞耶小王已经被打败了……”子陆说他跟随在卞耶小王麾下,首领已败,子陆定是心痛的吧。
子陆一脸沉着,他未语,凌钰已不再开口。
那两个结伴走来的魏军长枪一横,将他们拦住,大喝:“去哪,没看到前面已经拦截?”
“出城寻亲。”饶是知道出境困难,子陆仍想一试。
“快回去,再出城就是出境了,你们不许出境。”两个士兵说得坚决,一脸凶相冷淡。
子陆问:“那何时才可以出境?”
“等魏军打败了胡军副将,魏天子下了御令,自然就可以出境。”好在士兵还是好言相回,最后再嘱咐他们不要到处乱跑。
凌钰抬眸担忧望向子陆,不能出境,那么子陆就不可以回到胡国。
子陆调转了方向,又往小城折回。
“我们怎么办?”凌钰这才敢问。
“等胡军副将进城。”子陆丝毫未见慌乱,安然回她。
凌钰疑惑:“你有把握胡军副将能战胜魏军?”
子陆未语,却已是默认。两人再次回到客栈,静静等待魏军兵败之时。
两日过去,城中援军增多,而胡军却没有梁天子的后援。
坐在客栈楼上,远眺城中行走的百姓与军队,凌钰明明身为魏人,却也开始为胡军担忧,“胡军副将能攻破魏军么,梁天子为何不派兵增援?”
子陆眸光远望楼下,曼声缓言:“因为梁天子希望卞耶君上阵亡。”
“什么?”凌钰惊愕起身,踱步到子陆身后,“卞耶小王不是梁天子的得力干将么,虽我不知朝政,却也曾听村人说过。而且前些日子魏军说过卞耶小王已尸骨无存,梁天子也定能收到消息啊!”凌钰心中大疑,哪个天子希望自己的干将死去,这个梁天子真是奇怪的人!
“卞耶君上没有死。”子陆突然回身,朝凌钰一望,“魏军搜不到的人自然会宣布已经阵亡,这样正可乱了胡军军心。”
“那你怎么知道卞耶小王没有死?”凌钰更加疑惑,她确实不懂这些军政,此刻脑子里迷糊得很,什么都想不通。
“因为我……”子陆的话还未说完,已被街道纷乱的嘈杂声打断。
两人急忙俯身望,街道上百姓慌不择路乱窜,身着银甲的魏军与身着黑甲的一对军队厮杀在一起,兵戈铮铮,厮喊大起。
014 夺命一刻
凌钰已能猜测那黑甲的士兵是胡军无疑,而子陆也正在此刻抓紧她的手腕,急往楼下冲去,“跟紧我。”
凌钰飞快问:“是胡军么?”
“是的,跟紧我,我们出境。”
此刻脚步如疾驰的风般快速,凌钰被子陆拉住冲出客栈,街道已是大乱。单薄的身体险些被蜂拥的人群冲散,幸得子陆拉紧了她。
凌钰跟随在子陆身后,避开厮杀的两军,往城门冲去。
此刻魏军显然不敌胡军勇猛,一路皆是无力使出几招抵抗,也是装腔作势,落荒而逃。胡军悉数涌入城,城门处严严把守着胡军的人。
凌钰心中大急,刀枪之下,他们能过得了城么?
只听子陆一声大喝:“都护杨荣,领左翼军,驱敌占城!”
凌钰愕然凝眸望向子陆,他面容镇定不乱,浑身都散发出王者之气,坚毅的轮廓在此刻越发威仪。而城门处,那马背上的将领闻言却是愣愣望来,一时脸上大喜,连忙朝身后士兵颁下命令。
凌钰这一发愣的同时,子陆也急于上前,而横冲直撞的流窜百姓如洪涌来,生生将他们紧握的手冲开。
凌钰大惊失色,“子陆!”这一声急呼也被喧闹的杂乱声淹没。
子陆想要抓她已经来不及,中间拼命涌动的城中百姓已将凌钰瞬间挤出好远。而那杨荣听了子陆的命令,已率铁骑冲进城,更逼得百姓四处逃窜!
凌钰连落脚的地方都已没有,单薄的身体被人潮冲去数尺。脚也被逃窜的人群踩到,疼得锥心。四周有孩童的啼哭,有老人的惊呼,有士兵的急喝,纷乱拥挤,再没有半尺可行之路。
眼前人头攒动,待能望清楚四周场景时,凌钰已不知自己被冲散到了何处!这坐小城她本就陌生得很,此刻与百姓一齐涌到这里,心没有底,惊慌四顾。
“娘,我怕!”四处皆是孩童的哭闹,又有逃窜的魏军与逼来的胡军,只听一声女人的惊喝响起,“快走,胡军要屠城了!”
屠城!
凌钰惊慌回首,双眸赫然睁大——黑压压的一片胡军涌入城中,长刀挥下,鲜血四溅!
屠城,真的是屠城,而那些惨死刀下的人,不是落在队伍后面的老人,便是与双亲失散的小孩!胡军竟然这样狠心!
“你快走啊!”那怀抱小孩的妇人朝凌钰大喝一声,忙调头跑开。
凌钰回过神,拼了命地撒腿便跑。
子陆,子陆……她不惜家破人亡救下的子陆竟然是胡军的将军,而胡军却残忍地屠城,这一切是子陆吩咐的么?原以为跟随他自己可以求得一个安稳,可是他却将她带入更加绝望的境地!
顾不得再想,逃命才最要紧!
凌钰跟随大批百姓逃窜出城,一路来,落了后的人皆已命丧胡军刀下。而奔跑得快的人群更是踩着倒下之人的身体过去,为了保命,谁都已变得自私。
凌钰不知路,只跟着那怀抱小孩的妇人一起逃亡,渐渐地,身后也跟上一批怀抱小孩的女人与老妇。大家跑出城,渐渐奔到乡野之地。然而此处也有大批胡军,许是抄了小路围城。
领头妇人倏然刹住脚,脸色霎时惨白,又折回身四处乱跑。
这一惊变,凌钰也变得无措。四处逃窜的人群都各自寻找地方躲避,而余下她傻傻站在大道中间,已不知该要往哪里逃开。
身后响起错乱的脚步声,却如大石砸在人心头,震惊之下,凌钰猛然回身——一大批胡军正朝这头汹涌而来,而走在前头的几个胡军奔跑着上前,拿着长刀便要朝她落下。
这一刻,凌钰死死望住那锋利的刀刃,已经忘记了逃跑。她痴痴怵在原地,目光里倒已没有了畏惧惊恐,而是认命的无奈。
士兵已奔至她身前,长刀就在她头顶。凌钰绝望地闭上眼,终究还是逃不开!
耳侧呼啸而过的疾风将四周厮杀与哭喊的声音全全灌入她耳中,死亡的时刻,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到来。
噗通一声,像是身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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