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燃尽,徒留一片昏暗,“啊!”一声钻心的疼吟在暗处响起,回过神,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已经已经黑了。
轻叹一声,尹子鱼不舍地放下伞布,将有痛感的手指放入口中,慢慢轻舔,来缓释那一阵阵连心的刺痛,黑暗中,星辰般的美眸静静地望着桌上的伞,连充斥口腔的血腥味都恍然不知。
贪恋红尘,六根未净……一抹轻笑荡漾在朱唇边,她微摇云鬓,她本就不是出家人,哪需要这八字来告诫自己。想起那清冷疏离的脸庞,尹子鱼心一动,你是在告诫你自己么?还是,你也有相同的感觉?
无奈地叹气在屋内时而起伏,只有屋外的一轮弯月知道,今夜纠结的不止她一个。
竹林偏院,灯火摇曳的厢房内,低低的咳嗽声压抑地传来,似隐忍,却痛苦地让人宁可捂住耳朵也不忍再去听。
房门被轻声推开,黑风手里端着托盘缓步而至,看着床畔那捂唇咳嗽的男子眼底一片心疼,快步上前,放下托盘,坐于床侧轻轻拍着那憔悴男子的后背。
“主子,你再撑着点,紫风很快就回来了。”
殷离寒放下嘴边的消瘦大手,嘴边是一抹暗红的血渍,衬得他苍白的面容妖魅异常,却又让人心疼。轻轻一摇头,声音缥缈似纱:“下次不要再让紫风去那么远的地方找药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主子!”黑风见殷离寒了无生机的面容,静如死潭的眼眸,一阵心慌,惊呼道:“主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忘了我们么?你要是……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么?”
清瘦的身子微微一颤,殷离寒目光望着窗外的一片黑色,没有半点情绪,幽幽叹息,伴随着一声闷咳,忍下咽喉处的一口腥味,缓了气,幽幽道:“黑风,我还没到想不开的地步,你不必如此。”
“是。”黑风被主子堪破内心想法,没有丝毫的窘迫,只是一应声,便为殷离寒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下,自己起身去拿托盘上的瓷碗。
随着瓷碗的拿近,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萦绕在帷帐内,“主子,喝点吧,紫风不在,施不了针,只能靠着药物来抵抗主子你体内的毒素。”
殷离寒的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着焦急的黑风微扬唇角:“我等会会喝的,黑风,你先出去吧。”
殷离寒看似平易近人,但他性格生来清冷,一旦认定的事便不会更改。黑风知道拗不过自家的主子,只好将汤药摆放在床边的小桌边,好让殷离寒能够得到。
“那主子你早些歇息吧,属下先告退了。”一颔首,黑风便带门而出,屋内只剩那身憔体弱的男子。
轻咳几声,拿过丝帕正欲擦拭唇角的暗色血迹,上抬的手突然一顿,轻盈的眸光望着白色的丝帕缓缓出神,眼底温柔似水,冷情的薄唇竟出现弧度,霎那的笑容足以让一张苍白枯槁的面容光泽照人。
迟疑地将丝帕置于唇边,还未触碰那抹血渍,却又放了下去,藏进了枕面下,似珍宝般轻柔。
未关紧的窗缝里透进几缕夜风,吹刮起书桌上的白色宣纸,纷飞乱舞的宣纸上黑色的笔墨清逸洒脱,刚毅的笔锋透着淡淡的柔情: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偏院时,清脆的敲门声便响起,蓝风不爽的一扁唇,在黑风目光示意下,不清不愿地拖着步子去开门。
门一开,便见那抹红衣耀眼地沐浴在阳光下,对着他盈盈一笑,绝美的小脸有点憔悴,桃花眼周围淡淡的黑晕让他知道她昨夜的睡眠质量如何。
“蓝风,哇!一天不见,又变帅了哦!”痞痞地打趣着面色变青的男子,尹子鱼哼着曲子乐呵呵地进了院子。
菩提树下,空荡一片,没有预想中的青衣,轮椅,失落不泄而走,本就憔悴的面容让人怜惜,手中的彩色伞还静悄悄地躺在手心,不曾离开,可是,树下之人却已消失。
“娘娘,来此有何贵干?”黑风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跟前,有礼貌地询问道。
尹子鱼一惊,看着黑风的眸光闪烁,“你知道……我是娘娘?”
黑风弯唇一笑,“妄妃娘娘被陛下送来碧云寺可不是什么秘密了。”况且,还是他们消息灵通的铁骑营。
“哦。”讪讪地应道,尹子鱼魂不守舍地望了眼紧闭的房门,你也知道么?所以才这般避讳?原以为你隐居于此,便对外界的一切从不关心,没想到……唉,罢了罢了,是她异想天开了。
“小尼姑,这么早,有什么事?说完快走。”蓝风的逐客令没有一天停止过,那紧皱的眉头,嫌烦的目光无不透露其对尹子鱼的不欢迎。
被问到重点,尹子鱼一拍脑瓜,“瞧我,把正事忘了。”将手中的伞递上,在两个男子面前展开,一旋转,伞上的图案落入黑风和蓝风精锐的眸中。
“一对土种狗?”蓝风仔细一瞄那彩布上的两只不明生物,喃喃道,惹来某女的一阵抗议。
“去你的土种狗!这是狼,狼!没见识!”一翻白眼,爱惜地伸手触摸布上那自认为栩栩如生的两头“狼”。“这头灰色的名叫灰太狼,这头母的呢,叫红太狼。”
“娘娘好情致,连名都取好了。”黑风忍俊不禁地一扬唇角,打趣道。
不像另两人的随意,尹子鱼肃了面色,看着黑风认真道:“黑风大哥,这院子里能让我相信的也就你了,请你务必把这伞交到你家主子的手里,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事关重大,千万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呃……”被那番古怪的话语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黑风不解地看了眼蓝风,却见他早黑了脸色,只好拿住尹子鱼强塞过来的伞。
“黑风大哥,请务必转交啊!”再三地嘱咐,不舍地看了眼黑风手中的伞,才转身离去,却是一步三回头,回望的眸中倒映出的不是那伞,而是那扇紧闭的房门。
人去,屋内传来轻柔的男声:“黑风。”
听到叫唤,黑风一紧手中的伞,转身快步进了屋子。
。
第三十二章 不堪回首
雄伟华美的皇宫内,一名身着蓝袍的太监慌张地奔跑在通往御书房的大道上,任奔跑的颠簸抖掉了帽子也来不及理会,火速地闯向御书房。
“砰!”御书房的大门被一股强劲的冲力猛然撞开,本在书桌前低头批阅奏章的俊美男子闻声抬眸,幽绿声的眼眸中闪过不悦,看着地上爬滚的太监,阴声道:“小安子,是不是皮痒了?”
倒在地上还没来及爬起来的小安子一听那足以令他皮肉绽开的恐吓,浑身颤抖着低眉顺耳,喏喏道:“陛……陛下息怒,奴才……奴才有要事禀告。”
“哦?何事?”殷离绝放下手中的狼毫,入鬓的剑眉一挑,幽绿的瞳眸直直望着下方战战兢兢的小太监。
了解这位帝王的性格,小安子一下子趴跪在地上,颤着双肩急速道:“回陛下,驻守东边边境的慕容将军遣人来报,说身体不适,欲告病回京。”
“慕容暻?”殷离绝俊美凝重地一敛,轻念这个名字,眼眸中不解闪逝,“他一向身强体壮,怎么突然就病了?”看着小安子继续问道:“来人可有说慕容将军所患何病?”
“奴……奴才不知,来人也未说,只告诉奴才一句‘将军重兵,欲回京修养’便挥鞭策马而去了。”
“这事有待考究,来人身份不明……”
“不不……”小安子打断殷离绝的猜测,急急道:“陛下,来人拿出了慕容将军的佩剑。”
殷离绝绿眸一眯,一道厉光隐于眸底,慕容暻那把佩剑可是先帝所赐,绝不可能随意离身的,按小安子的话,不可能造假,莫非那慕容真患了急症?
敛眉思索,底下的小安子却又出声喏喏起来,“陛下……奴才还有事要禀告。”
“何事?”最近朝内大臣有异动的趋势,他在各方周旋打压就已费劲劳神,纤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散散地道。
小安子这回不再直接说,微微抬起眼,偷偷打量着闭眸按着太阳穴的殷离绝,思虑再三,终是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一闭眼快速开口:“驻守南部疆域的刘将军说是脚疾犯了……”
“脚疾?哼,朕还真不知健步如飞的刘将军是个脚下不使力的主!”殷离绝停住了按摩太阳穴的手指,突然睁开眼眸,幽绿色中一片波涛沉浮。
察觉到空气的变味,小安子一咽口水,还是胆怯地继续:“还还有,驻守西边疆域的赵将军说最近天干物燥,失眠严重……”
“驻守北部重要疆域的尹将军又是何派说辞?”小安子还未说完赵将军的告假词,那方殷离绝便已阴沉着面色冷冷问道。
忍着泪流满面的冲动,小安子抖着两条腿,声音带着哭腔道:“尹将军说,思女心切,无心守域,已率着自家的尹家军回京了,至于北部要防,还请陛下再派将领前往坐镇。”
“嘭!”
几本奏章直直打在小安子的背脊上,疼得他硬是咬牙咽下了快要出口的痛呼,不敢抬头,却是感觉到了从上方传来的巨大怒气。
凌乱的奏章四处横飞,砚台上的红砂溅了一桌,斑斑红迹触目惊心,桌前修长的白皙大手青筋突起,明黄色的桌布被大力捏得褶皱。
“尹刚!好你个尹刚!你以为煽动其他守疆将领就可以逼到朕么?你要返京是么?朕就如你所愿!”
紫袍一挥,修长大手执起狼毫,在纸上奋力挥洒,笔笔狠绝至怒,当写好最后一笔,狼毫一扔,将布满红字的纸揉成一团,用力掷向小安子。
“拿去,朕便如了他们的愿!”
“陛下!”小安子惶恐地一个劲磕头,额头上如黄豆的汗珠一颗一颗掉落,现在,他一个不下心,就会丢了性命。
“皇上,何事这番暴躁?”门口,一身凤袍的中年妇人一身雍容华贵,风韵未减的容颜上一片娴静,一理云袖,在身旁奴才的搀扶下踏进了御书房,看着上方几乎怒发冲冠的殷离绝微微一叹息,屏退了一席奴才关了门。
“绝儿,你难道忘了母后当年的教导了么?遇事切忌一个‘怒’字,母后从小教你万事要忍,只有这样,才能成大事。”一番语重心长的劝告从太后口中说出,一俯身,捡起地上的那团纸,展开一看,面色一沉,看着一脸怒气难平的殷离绝低声斥责。
“此事不可再提!哀家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你立刻拟旨,接虞妃回宫。”
殷离绝深吸一口气,盯着一脸冷静的太后闭上了眼眸,再睁开时,隐隐的痛苦在眼底蔓延,“母后,从小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假意接近尹子鱼博得她的青睐,我做了;你让我娶她做王妃,我就废弃雪儿将那个无知的女人捧上正妃之位;你说要得到尹刚手里的百万兵权,就要应允他立尹子鱼为后,我也做了。现在,他这般逼我,为何,你还要让我委屈求全?”
一声声低沉的倾诉,那疲惫的绿眸里是一片苦涩,太后面容一动,转过身,背对着殷离绝淡淡道:“母后都是为你好,若是学不会忍,你永远坐不稳这把龙椅。”
话落,凤袍流转,太后便不再言语悄然离去,空荡的御书房只剩桌边颓唐地坐在地上的紫袍男子,绿眸涣散,思绪飘到了悠远的记忆深处。
“绝儿,等会的宫宴,你一定要吸引你父皇的注意力,切不可让那贱人的儿子夺了先。”清冷的宫殿内,纤美的贵妃捧着他的小脑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道,那美眸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绝儿,那贱人死了,那贱种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得宠了,你去,把父皇抢过来。”
“绝儿,等会把这瓶水倒进那贱种的茶里,记住,千万别让人看到。”
……
御书房内死寂得可怕,熄了烛心,只剩令人窒息的黑暗,“砰~!”瓷杯碰翻的响声,伴随着重物撞桌的闷响在空荡的空气中回荡。
“吱呀”,大门被拉开,清冷的月光倾洒在那俊美略显颓废的轮廓上,在绿眸上泛起银光。
“陛下!”门口,小安子忐忑不安地弯着身子上前,毕恭毕敬地问道,“陛下今晚去哪个宫?”
“连夜去接妄妃回来吧。”了无生气地低喃完,殷离绝再次回进了御书房,安静地关上了门,留下一脸郁闷的小安子,待反应过来,忙奔跑着喊起来:“皇上有旨,速接妄妃娘娘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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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连夜来接
天色早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碧云寺东厢房内,一袭火红的僧袍在黑暗中释放着幽美的诱惑,却又惆怅不已,一双闪着幽光的桃花眸神色涣散,玉臂支着下巴,重重一叹气。
身体撞到桌凳的响声在屋内格外明显,嘶嘶吸气声若隐若现,却未阻止那纤细娇丽的身子朝着门口移动,毕竟,心情不好,赏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静的院子里了无人迹,只有一地银光倾洒,填充了满院的空虚。红衫微移,投下一处阴影,石桌边,俏丽的身姿微倚,尹子鱼眯着魅丽的桃花眸,眺望着天际的那轮弯月,万千风情潺潺流淌,照亮了一张绝美妍丽的小脸。
唉!没有组织,再好的月亮和谁一起赏?尹子鱼丧气地耷拉下削肩,一扁朱唇,楚楚可怜地向无辜的月亮控诉着那信念之人的罪行。
那张出尘的清俊脸庞,不流一丝动情的黑眸,和那玉碎般的清冷声音,再次说明了她昨天的失败,莫非,她魅力真这么低?那阅女无数的狗皇帝看不上她,她认了;连这和尚王爷都懒得瞧她一眼,那问题就出现在她身上了。
古代男人都喜 欢'炫。书。网'雪妃那样的?尹子鱼贼溜溜地转着琉璃般明媚的美眸,心中的小九九打得噼里啪啦响。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要放开手去干,面对那些宁顽不灵的,要慢慢地戳,循序渐进地戳,迂回婉转地戳,迟早有一天可以把他戳出个洞来!
一想到那个清冷如竹的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整个人的魂都掉了一半,嘿嘿地傻笑着,那张粉嫩的薄唇啊……啧啧,嘻嘻,脑海中浮现出猥琐的画面,少儿不宜啊!
再次瞅瞅那明亮的弯月,突然发现多了不少的情趣,一甩墨发,妩媚一笑,忍不住感慨一番,“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床前两双鞋……”
正显摆得起劲,院外四周突发一阵吵嚷声,本漆黑的夜幕被火把照得和白天无异。莫非遭山贼洗劫了?尹子鱼眸色一暗,慌忙离开石桌,准备往房间里跑,却被身后的叫唤声惊到,一个冷颤,背后一背鸡皮疙瘩。
“哎呦!我的娘娘哟!奴才可找到您咯!”那典型的公鸭嗓喉让尹子鱼本打算逃脱的身躯一怔,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道细瘦的蓝袍身影便扑到在她的脚边,匍匐着喘着气道:“娘娘……娘娘……”
“别娘了,我不是你娘!”尹子鱼轻哧一声,桃花眸朝天一翻,她本过得好好的,这宫里的人来烦就恼火,对着这个无辜的小太监也不客气。
“娘娘,奴才没有把您当娘啊,娘娘息怒啊!”小太监听着那不悦的话语,忙双手扒着子鱼的腿求饶道,惹得子鱼一阵头大。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直说,我还要去睡觉呢。”说着,还配合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太监一拍脑袋,抬眼看着一脸倦意的尹子鱼笑嘻嘻道:“瞧奴才这记性,差点把要事忘了,皇上下旨了,要接娘娘你回去。”
“什么!”
“什么!”
两声不同嗓音的“什么”在东厢房的院中上空萦绕不去,却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