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策系列 共9卷 作者: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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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策系列 共9卷 作者:绿痕-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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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人,更懊悔他曾下了那个毒杀的命令,只因那道命令,它引出了一切。
    命部属飞快地速决那些毒发的人後,铁勒将他扯出城外,在他脑中一片空白时大声地在他耳边喝令。
    「下令!」
    朵湛无意识地低语,「点火……」
    望著被冲天烈焰一点一点吞噬焚烧的襄城,在朵湛的胸臆里,好像有种东西也随著那座城被烧尽了。
    杀一人,保苍生,他杀了那麽多人,就能换得这个国家永远的安康太平吗,为了大我,他可以牺牲一座襄城的城民,那往後当他站在朝野上时,他若认为他理壮,而他人理亏,为成就那所谓的大义,他又会去牺牲谁?
    他不敢想,因为从襄城的经验里他知道,他做得出来,往後若是再遇上了,他定会再去做一回,而那时,他不可能再敢存有任何仁慈之心,为了弥补先前的过错,他会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只是一日不再有仁慈之心,那时他将会成为什麽?他所身处的京兆,会不会成为下一座襄城?
    「我给你时间。」铁勒一手搭著他的肩头,意喻深远地在他有些听不清的耳边说著,「等你想通了後,再来告诉我你将来的路要怎麽走。」
    焚城之後,淮南一带的疫情总算是控制住了,朵湛也因此而受封勋由皇七子进爵为襄王。
    但他宁可不要那个荣卫王称。
    襄王,这襄字,是他一辈子的阴影。襄城,并不是焚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而是在他的心版上!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底,像个一生磨灭不去的烙印,让他在往後的每一日都要面对他是个刽子手这个事实。
    那年夏季,他跌入夜复一夜的噩梦里,襄城的百姓们在他的梦境里徘徊,所有人都在梦里回过头来,用至死不瞑的双目赤瞪著他,无声地控诉著他扼断他们生命的毒杀。
    他们的身影,总是在熊熊的火光里出现,然後在铁勒所挥下的刀影中消失,一夜又一夜,逼他承认他的仁慈是多麽的残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摆荡在该仁还是该义之间,未来所有的蓝图,成了一片空白。
    朵湛不再上朝,也拒绝为官,在他还不知将来的路途该怎麽走时,铁勒早已带著属於自己的人,远赴北狄去开创另一片天下,而他,却不得不逃到佛前,甚至想出家以逃避那日日夜夜缠住他不放的噩梦,以及,他的後悔。
    同样在那年的夏夜,在他的梦里,多了另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楚婉。
    她总是在他的梦里婷婷地笑,用一双不知晓世愁的水眸凝睇著他,像株奉献的莲,毫不保留地拥抱他一身的疲惫和孤寂,而她的病,让他格外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是如此需要用尽心力来珍惜。
    因为她的需要,和那份被人倚赖的感觉,让他曾经万念俱灰的心房,因她而点燃了一盏明灯,开启了他人生里的平静岁月,也让他的噩梦远去重拾生活。只是她照亮他生命的灯火,总是奄燃欲熄,让他害怕他会有失去她的一天,为了她,为了他自己,他终於对未来作出了决定。
    在那年夏日的尾声,朵湛端坐在佛前告诉自己……
    不做,那就什麽都不要做,彻彻底底把自己逐出事外,无论发生什麽事也不沾染半分;若要做,他便要全力以赴,不牵念不优柔寡断,他不要再有一次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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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头一日,朵湛觉得紫宸殿的空气是如此薰暖,夏日的南风轻巧地掀起纱帘,将殿外莲荷的幽香轻轻飘送至一室里,这味道,就像是楚婉的存在,他记得他总能在她身上找著这专属的香气。
    再次拧乾手上的绫巾,一颗晶澈的水珠落至楚婉雪白的面颊上,朵湛躺在她身侧半支著身子,手中的绫巾吸取了她颊上的水珠,滑过她粉白的颊、菱似的唇、以笔描绘过的黛眉,将她为嫁他人而施的脂粉全都卸去,还给他一张他日思夜念的容颜。
    动手褪去她一身喜红的嫁裳,感觉她沁凉如丝的肌肤贴上他的,像道浅浅的清泉,徐徐滋润了他已焦灼得欲炙的身心,这阵子来总无法倾泄的热意自他的胸口散去,奇异地因她而平息了。他再将她发上的累赘物部除去,任被散浓密似绸的长发,淹没了他们俩。
    朵湛收拢了双臂让她枕进怀里,柔柔腻腻的每一寸雪肤与他紧密地贴合著,望著从在长信府合起双眼就不曾再睁开的她,他并不想将她自释放疲惫的睡海里唤醒,大掌轻盈的覆在她的心口上,在感觉她的心跳已渐渐不再那般急促时,他紧紧揪锁著的眉心终於松弛开来。
    只是,全身的感觉都很敏锐,像是经过长久的沉睡後刚刚苏醒过来,每一根拂过他胸坎的发丝,都能扯动他紧窒已久的情绪,每一次浅浅吹拂的气息,都能撩起记忆中那些为她储存的深情。
    就著烛光,他的指尖来到她的眉心。
    她额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剩下像朵火焰的红疤,愈看,愈觉得它像道烙痕,每拂过一次,就更加在他心中烙上一回。
    这样的她,他放不开的。
    以前他曾对她说过,他愿放弃所有来与她长相守,可是到了後来,必须放弃的人,不是在西内逐步加紧握权脚步的他,反却是她,而在她不畏流言尢他抛弃了亲人名声之後,他放不开。
    楚婉在他怀里动了动,嘴边逸出含糊的低吟。
    「别醒来。」朵湛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帘,催哄著她进入另一场梦境,「还不要醒来看清更正的我和这个世界。」
    她侧首偎进他的颈项里,在找著了可以安心倚靠的角度後,放心地吁了口气,匀匀的气息随後缓缓传来。
    对於她的安心,他的眼眸里充满痛苦。
    「一直以来,你所看儿的,只是我的倒影。你看不见,真正的我。」伸手抚著她白玉般的背,他在她的发际悄声低喃,「你所爱的,是温柔似水的我。我不愿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一池温和的水,在我的血液里,也有著和我兄弟们一样斗争的本性。」
    他藏不下去了,他不能否认这十年来,想离开她的念头一再在他的脑中滋生著,他想过,与其让她知道他的本性後离开,他宁愿先一步离开她,这样,她心中的朵湛就不会改变,可是她却一再用全然信任的柔情相逼,让他连将自己扯离她的力气也没有,不可自拔地掉进她的情网里,想回头,却再也来不及。
    总认为,他能因她而改变,而这十年来,他也因她而变得不像是原本的自己。抛弃了以前的自我,他并没有感到後悔,也极力不想走回从前在未遇上她之时的朵湛,可是一道手谕却打乱了一切,闯进他的生活里破坏他辛苦维持的平静,让他看清,其实他要走回原本的自我只需轻轻跨过一道界线,他根本就没变,原始的野性仍好好地存在他的身上,只是暂时被束缚住了。
    而束缚著他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能为了她而还原成佛前的一池水,不想让她知道却又放不开她,他真不知,日後要如河面对她,他更不希望,会在她的眼眸里找到一丝失望。
    「朵湛……」楚婉梦中的轻呓飘进他的耳底,一双柔荑也将他更加攀紧。
    「不要後悔……」他深深回应她的拥抱,声音消逝在她的贝耳耳畔,「你和我,都不要後悔。」
    ·································
    「她人呢?」
    次晨梦醒,在床上找不著楚婉的体温,也在寝宫里找不到她的芳踪後,朵湛顾不得自己的一头乱发和不整的衣衫,著急地在殿内奔跑著,在转身绕过殿廊时,差点撞著了想进来叫醒他的冷天色,随後就一手把冷天色给扯过来质问。
    被人揪著衣领问话的冷天色,愣愣地一手指著外头。
    「在院里……」他是掉了什麽东西吗?还是刚刚从哪一种噩梦里醒过来?只是没看到她而已,七早八早他的脸色就这麽吓人。
    他的眼中写满焦虑,「有没有人在她身边看著?」
    「看著?」冷天色怪腔怪调地拉高了音量,「你还不能安心呀?这紫宸殿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不可能有人能够动她的。」
    「你确定?」他还是很不放心,尤其在作了那个旧梦之後,那份多年不曾出现的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确定……」冷天色叹息连天地推著他回房,打算先帮他打理好再让他出去找人。「阳炎都已经做到那种程度了,我还能不确定吗?」
    听他一说,朵湛这才想起在他面前消失了好一阵子的阳炎。
    在他将楚婉抢回紫宸殿前,阳炎已动手去做他所要求的事,在阳炎的行动下,布满大明宫的密探已不复存在,独孤冉引以为傲的人力监视网,也被朵湛的人取而代之,在大明宫里,放眼望去的每一人皆是他们所安排的人手,任凭独孤冉的双手张得再大,也无法继续一手遮天。
    然而,能这麽快就成事,藏在背後的手段自是见不了光。就算阳炎并没有说他做了什麽,他也知道阳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阳炎呢?」在冷天色为他更衣时他紧蹙著一双剑眉问。
    帮他穿戴好後,冷天色忙碌地梳著他的发,「他在摆平独孤与部署在大明宫的人後,现在正准备该怎麽去招拢独孤冉手底下那些对他忠诚不二的人。」
    「叫他停手。」他淡淡指示,「阳炎做不来的,那些事由我自己来。」朝中的那些人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摆平的,而且那些人也未必全盘都不可用的,当中还有将才和能臣,只要能收纳招贤过来,也不失为善用人才的好法子。
    冷天色止住了手边的动作,「你打算怎麽做?」
    「我会再告诉你。」他顺手整了整衣衫,转身就要出去找楚婉。
    「有楚婉在,你真的还要继续做下去吗?」冷天色忙不迭地追在他的身後问。
    朵湛停下了步伐,缓缓回过头来。
    「我的目标不会改变,无论她是否在我身边,我该为铁勒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过了,可是无论他再怎麽想,他也没有停手的打算。
    「你不怕她会因此而怕你?」铲除敌人的方式,大抵不外乎那几种,可无论是哪一种,只怕都会有损於他在楚婉心中的形象。
    出乎意外地,朵湛老实地承认,「我怕。」
    即使不进入西内、不因权谋斗争而做任何事,他的双手也早就沾满血腥了,那……他为什麽还要害怕她知道?或许他仍在希望,在楚婉的面前,他仍然是她倾心全意信任的情人,如果可以瞒,他会瞒的,只是欺骗是张包不住火的纸,而他也不想用谎言来安顿她,他只希望,她不会在见著了他的另外一面後,有离他远去的一天。
    冷天色颇讶异地看著他悠远的眼眸,在印象中,感觉他好像变得有点人性了。
    他感慨地拍拍朵湛的肩,「现在抢也把她抢过来了,你离不开她,又怕她会因此而怕你,你到底是想拿她怎麽办才好?」如果让他的血液有了温度的人是楚婉,那麽楚婉是非得留下不可,只是,该怎麽拿捏则是个困难的问题。
    「我不知道……」在曾经抛弃过她、伤过她的心後,他已经不知道她是否还跟从前一样爱著他了,对於她,他有著大多的歉疚和不舍。
    冷天色叹了口气,伸手轻推著他往外走。
    「去见她吧。或许见了她之後,你就会知道了。」
    ·································
    叶上滑动的露珠滴落至水面,光影中,分不清是水是露。
    晴苍无云,一池的清香据满水面,楚婉静静看著水中遍生的莲。
    现在在她的身边,什麽都没有了,没了亲情也没了以往与他人的牵系,只剩下一个朵湛,可是朵湛,却又让她觉得陌生。
    夜半醒来,见他在梦中呻吟、挣扎,在烛下凝视著他的睡容,她好想探入他的心底,问他,梦见了什麽?
    只是一段日子不见,她却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分别了数年,她几乎都忘了,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她的等待,究竟等到了什麽?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朵湛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池面上,她怔了怔,水色的杏眸固定在池面上的人影不动。
    「在看什麽?」他挨坐在她的身旁,顺著她的目光看去。
    她没有回头,「你。」
    迟疑地,朵湛伸出手,以指轻轻转过她水嫩的粉颊,看她迷惑的眸子游移在他的脸庞上。
    「你像个陌生人。」她凉凉的指尖顺著他的五官游走,像在复习又像在重新认识,「很熟悉又很遥远,就像我不曾见过似的。」
    她的敏锐慧心,令他暗暗心惊。
    她知道了什麽吗?还是她看出来了?可在她的眼眸里,他又读不出什麽来。
    「你感到很失望?」忐忑地,他将紧束在喉际的声音释放出来。
    「不。」楚婉缓缓摇著螓首,「我曾说过,你有著我看不见的一部分,而那部分,是你一直藏著的。对於你所藏著的部分,我并没抱任何期待,怎可能会有什麽失望?」
    朵湛不知道,在楚婉将这些话说出口前,他一直深深紧屏著气息,害怕和期待在他的胸口形成一种窒人的紧绷情绪,令他喘不过气来,但在她把话说出後,他颤颤地深吐出一口气,像绷得太紧的弦获得了松弛。
    楚婉轻柔似絮的身子,凉凉地熨贴在他的身躯上,让朵湛忍不住埋首在她的发里,关於她所有的点滴记忆,在她的身子一回到他怀里时全苏醒过来。
    他记得她喜欢他这般搂住她的腰,记得她喜欢靠在他怀里,用她的小手抚摸他脸上的轮廓和线条,她喜欢偏著头,凝睇著他亲吻她一双柔荑的模样,她喜欢他深深地拥抱著她,让她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如果可以,他多想就这样陪她到老。
    楚婉靠在他的胸前,轻蹙著黛眉,「我很怀疑。」
    朵湛的思绪被她拉日来,「怀疑什麽?」
    「朝中的事,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她轻轻推开他,仰起小脸,明眸直视他的眼瞳,洞悉的目光几乎让他无所遁逃。「我知道想要进大明宫或是在大明宫安然度日不是容易的事,可是我却发现,你似乎适应这里适应得很好。」
    从昨夜他至长信侯府抢婚时,她便察觉,她在他身上一直没看见的那一面,似乎出现了。那时的他,倨傲自得、胸有成竹,俨然就是个握权之後的自信者,整座长信侯府里没有人拦他,因为无法栏也拦不下。就一个初入西内的朝臣而言,他太有把握了,而今早她在殿内所见的每个人,在面对她时,眼眸里不是对她深怀著惧意,就是对她避而远之,想必朵湛一定是对他们吩咐了什麽或是警告了什麽。
    无能者不会让人害怕,朵湛会让他们害怕,只怕是有著原因。
    朵湛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想说什麽?」
    「你根本就不是不谙政权手段,也不是什麽无才无能的襄王,这些年来,你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对不对?」到今天她才知,他藏得太多了,也一直都在瞒她骗她。
    虽然没料到她会这麽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这个他不想提及的话题,但他并没有否认。
    她的眼中闪过一阵失落,感觉过往的烟云,正逐步在消散中。
    「来到西内,这样就能让你一展长才,发挥你该有的实力吗?」她还是不能了解,
    为何三内他要选择西内,事实上,从他弃婚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经不再了解他了。
    他小心地闪过她的问话,「或许吧,这事要做了後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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