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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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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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怨自艾,不是钟颜岫认识的琅珂,”雪绯红反手搂住了他,“而且,你没资格连一个机会都不留给我。”

四周一片岑寂,她看不见池杳冥的面容,却第一次如此安心地躺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哪怕直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

“那时,在狱中,就像这样吧?”她轻轻地问。

池杳冥“嗯”了一声,将下巴放在她的发顶。

“你怕么?”

她听到头上的人轻笑了一声,随即答道,“怕,怎么不怕,黑洞洞的,吓死人了。”

用玩笑般的话语说出来,她却知道,这其实是实话。当琅珂在昏迷中辗转反侧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就明白,只有陷入黑暗,才能剥离去他乔装的坚韧,其下鲜血淋漓的不堪回忆,总能让他如溺水之人一样抓住救命的稻草。

现在,她开始无端地相信,她钟颜岫,或许真的被琅珂当成了那根稻草,因为那数次他毫无意识地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因为此时他紧紧拥入怀中的,是自己。

她偏过头去,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其下传来的跳动声,微弱的、却真实的声音。

池杳冥慢慢放开了手臂,轻轻推了推尚在陶醉中的雪绯红,“要想法子出去才是。”

雪绯红有些不情愿地想起现下的处境,脸颊上泪痕犹存,涩涩地,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回复到冷静的状态,“我刚才把刀子扔到门缝中去了,冷秋在方才下来的时候和我们分开了,出去后要立刻去找他。”

“你把冷秋弄丢了,还有时间在这里哭鼻子?”池杳冥声音里含着戏谑。

雪绯红有些不好(炫)意(书)思(网),诚然这是她第一次在任务中走了神,竟然连伙伴也给忘了,“还不是因为你!”这话说出来,感不到一丝说服力。

她左臂搀在池杳冥的腋下,凭着记忆沿着石壁摸索过去,还未到近前,就下意识地感到自己那柄刀的森然冷气,“在这里。”

“你出招的速度迅捷多了,”池杳冥伸手去摸那把夹在石门缝隙里的刀,“而且力道恰到好处。”

“大概是在觉生寺的时候,”雪绯红顺着刀柄摸索那细小的缝隙,“那时庙里炸药爆炸,我心中一急,不知怎地丹田里就陡然一阵澄明,像是把数年来的於堵难耐都给打通了一般。”

“六七年练成这样的功夫,你选的自然是速成的法子,”池杳冥道,“也许是焦急的缘故,心意所致,而使气息终于畅通,不过还要小心为上,无论怎样,速成的武功总是不妥。”

雪绯红“哦”了一声,继续在石门上摸索开启的机关,触手却都是一片光滑,虽然刀子令门留了个缝隙,门却依旧夹了那柄刀闭合得死死的,显见是有绞索一类的东西将门扣住了。

她不太死心地继续寻找,池杳冥却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回去,雪绯红随着他往反方向走过去,石室很大,方才他们所在不过只是门前的一片空地,如今往里面走去,二十多步后依旧没有碰到墙壁,雪绯红顿了顿,又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咚”的一声,足尖却踢到了什么。

池杳冥沉吟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臂,跌下身子,伸手去摸足前的东西,“有几个箱子,”他淡淡地道,“是冷秋的机关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

“没错,”雪绯红道,她想了想,问,“难道,找着了?”

池杳冥点了点头,却想起如今是一片漆黑,雪绯红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他刚想开口,却听到“嚓嚓”的几声,久处在黑暗里的眼睛里便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刺得生痛。





52
缇骑营

雪绯红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去躲避那刺眼的光芒,等她将遮掩在眼前的银袂拂去之后,显露在火光下的,又是一张清冷的面容,只是要除去眸子里那未退去的红肿。

一名青年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施施然负手站在岩壁旁,神情宁定地看着他们。

整个石室被数盏垂挂在四壁的灯照亮,火焰幽幽跳动,一燃俱燃,一熄俱熄。

雪绯红自然认出面前的人是当日先于呼延越达出来的折扇男子,此刻他额勒蟒带,发束金冠,手中玉骨扇柄白亮灼眼,十足一副中原世家子弟的打扮。

她不语,她在等对方开口。

果然青年的眸子逡巡了一圈,悠悠道:“可曾打搅二位了么?”他像是瞧出了雪绯红红红的眼眶,微微一哂,道,“不过雪姑娘不必忧心,贵楼果然人才颇多,姑娘的那位同伴武功虽然平平,却能够在他人之所构筑出巧妙的阵法,在下侥幸闯将出来,真是何其容易。”

雪绯红瞳孔微微收缩,冷秋果然使出法子阻了这人一会儿,他亦应该是刚刚进来,只是不知此刻冷秋究竟如何,宇极堡内环境陌生,值此奇变突生之时,他能否保全自身?

“我没有伤了他,”像是看出雪绯红的担忧,青年微微颔首,随即转向依旧坐在地上的池杳冥,“公子对这些木箱子很感兴趣?”

石室的地上,果然堆放了几十个木箱子,池杳冥的身前正是一个,他的手搭在箱盖上,似乎在沉吟思索什么,对朱陵突然地出现并未感到多少惊奇。

“宇极堡的家当?”良久,池杳冥低声问道。

朱陵“唰拉”展开扇子,象征性地呼扇了两下,“什么?”他微笑道。

池杳冥的目光这才慢慢转过来,仔细打量着对方,他的眼眸并不锐利,平和而淡漠地,犹如一名将军在观察他的家将,他虽是坐在地上,却像是倚靠在软椅上的主人,丝毫不流露出任何处于下风的预兆。“何必明知故问,”他淡淡地说,“你主动将我们引来这里,不就是要我们看到这些东西么?”

“怎会,”青年摇摇头,“其实这东西公子最不应该看到,我请你们进到此处,只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宇极堡最安全的所在罢了。”他合上扇子,“公子的确睿智过人,呼延越达是个有前途的人,可惜终究少了些历练,他那个哥哥对他过于保护了,因而便很难不有点单纯,就譬如,他以为像仲逸风那样的人除了利益和权势便没有别的追求了,于是他未出棋便被你二人突如其来的合作给提前堵死在角落里。”

“风凉话说几句就够了,”池杳冥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雪绯红却总觉得隐藏在那平静之下的似乎另有暗流,“我还是劝你,见好就收吧。”

青年哈地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多了些生动,然而他身周散发出的一种气息,却又是莫名地熟悉,“没法子啊,”他无奈地歪歪头,“公子也知道,这任务完成不了,挨板子是小事,砸了饭碗就糟糕透顶了。”

“哦?”池杳冥的脸上也隐隐出现了一抹笑意,他将双手放在身前,倾了倾身子,“新主子规矩更大了?”

青年苦着脸点头。

“你是白虎营下的夜隐缇骑,”池杳冥敲了敲指节,“混得相当不错了,去北峻山下的那个,是什么营的?”

咋听池杳冥此话,雪绯红蓦然想起,从天朝开国起,便传闻皇帝身旁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营,里面的士兵令有编制,只听皇帝一人号令行事,为皇上暗访明查,做得多是机密要事。她不由得插了句话,“你是大内的侍卫?”

池杳冥微笑着代青年答道:“大内侍卫的称呼可委屈了这些精英,皇上身边的缇骑都是世家子弟、忠臣之后,年轻人当个缇骑,也是给家门增光,而夜隐缇骑则是皇上从这些人中暗地里看好悄悄训练的,连父母都不知道,只当儿子是风风光光的圣驾仪仗,要是知晓心肝宝贝时刻要把命绑在腰带上,早就跑到圣上面前哭天抢地了。”

青年也在笑,扇子上的白璧熠熠生辉,“那个是朱雀营里的,其实当个夜隐缇骑也不错,能得块好玉带带,可惜我更喜欢青色的。”

池杳冥叹道:“你知足罢,我当时只得了个黑玉,就高兴得不得了了。”

此话一出,室内有了短暂的安静,青年顿了顿,道:“三公子也在夜隐处待过?”他换了称呼。

“惭愧惭愧,”池杳冥拱手道,“我那时只是觉得好玩,胡闹跟着军队去漠北打了一场仗之后,混了个欺世盗名假军功好去当缇骑,你知道的,就是为了争面子罢了。”

青年微微笑道,“的确,当了缇骑出门风光,最是得女孩子青睐呢,”他转向雪绯红,“钟姑娘不会就是那时芳心暗许了吧?难怪后来……”

“朱陵,”雪绯红冷冷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求你救我,而且我钟家家道已败,令尊审时度势,早就取消了两家联姻,更没有什么后来之说。”

这个青年,在第一面见到时,便俱各认出了对方。他名为朱陵,父亲曾和钟晚阜同朝为官,官任尚书一职,当年琅珃攻入都城后,朱尚书是极力支持他登基称帝的数人之一,还起草了昭告天下的诏书,书言让帝下罪己诏,让位给自己的侄儿琅珃,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琅珃手下的重臣。彼时雪绯红全家被贬,她还未出都城,就被朱陵派人自囚犯中间接走,去了枷锁,并让她暂且住在朱家,雪绯红不愿接受这等怜悯施舍,更何况父亲为琅珃所杀,她根本无法在都城多停留一步。后来得知,那时朱陵去求了琅珃,说钟家和朱家曾指腹为婚,雪绯红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也算是半个朱家的人了,请皇帝赦免了她,也不知琅珃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听了他的话,将自己给放了出来。

她其实一直不愿嫁到朱家,自从遇见了琅珂后,这份叛逆的心思就更加严重了起来,后来更是难以忘记当朱陵出现在衣衫褴褛的自己面前时,施施然命人将锁链解开,完全是一副对她的施舍表情,又显然是期待着能看到自己感恩戴德涕泪交零的模样,她那时心正如死灰,扔给朱陵的话虽不刻薄,却也无多少感激,朱陵所要的,不过是他自己所谓的脸面和家族尊严,而这两样东西对她却已经毫无用处。

池杳冥转头凝视着她,又回身面向朱陵,“原来那日是公子救了颜岫,杳冥在此谢过了。”短短的一句话,雪绯红蓦然抬首,痴痴地看着他,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容易满足,琅珂的口吻虽淡,此刻说出来,却无疑是最重的承诺。

朱陵也听出了池杳冥话中的(炫)意(书)思(网),瞧了雪绯红一眼,眸中是几缕不明的意味深长,他又甩开了折扇,语气变得平缓,“旧事且稍后再谈,三公子这是第二次甘愿以身涉险来宇极堡,除了救出自己的侄儿,想必还和仲楼主有些关系的吧?”

“目的不就在这里么?”池杳冥的语气也变得平淡,唇角倒还是弯曲的。

“那就真的不好办了,”朱陵用扇柄敲击着手掌,突然道,“钟姑娘,就算你不念昔时的情谊,也总得看在这次我助你混进宇极堡的面子上,劝劝三公子莫再执着了罢。”

“这次,我的确多谢你的帮忙,但既然是各为其主,这种事上恕我没有回转的余地,”雪绯红叹道,“楼主下了死命令,公子的恩德,待此事了了后再行感激吧。”

“何苦如此,”朱陵喃喃道,“我是一番好意啊,本想此番三公子若将它们让与在下,朝廷和幽冥谷的账也就能就此了结,三公子你沁岚王的贤名万民皆知,就算不体谅在下,也要为北峻山周遭的百姓着想啊。”

“你……”池杳冥唇边的笑意陡地消失,他的衣袂微微颤抖着,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变得那样阴晴不定,“他……”他又说道,终于咬了咬牙,重重地道,“他便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么!”




53
创痕深

朱陵好像是很高兴看到池杳冥动容的模样,慢慢走近了几步,烛光映在沁岚王苍白的面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隐隐跳动。

“三公子不是一向都明白得紧么,”他幽幽地道,语速不紧不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你宁可避世而居却不回都城认亲,是为了什么?太子殿下明明识出了你,却仍旧刺了你一刀,又算怎么回事?”他凝视着池杳冥的眼眸,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的全部,“你深知其中的道理,却执意地回避,不敢去深思,因为你很聪明,你知道琅三公子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皇上确然是悲痛的,于是他要将这种悲痛告知天下,他要天下人陪他一齐哀伤,再从这哀伤中生出愤恨的力量来,然后他就被同仇敌忾的拥护者们保进了都城,他成为了为弟弟雪耻的好兄长,更是替代那个残虐君主的不二人选。而后陛下坐上了金殿的顶端,接受群臣的顶礼朝拜,这时三公子的功绩在不知不觉中变做了助陛下君临天下的功臣,接下来,上演的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旧例了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当然公子不是狡兔也非走狗,因为公子已经成为天下人心中的模范,君用其以为臣之表率,父取其作为子之纲领,三公子真正成为了沁岚王,沁你之甘岚,教化四方。所以,你当然明白,一旦这个沁岚王活回来了,百姓们会有何反应,大概就如同有一天突然看到了庙里供奉的泥塑金身原来是血肉之躯,而人们对于死亡魂灵的崇拜,才往往是最虔诚和真挚的。”朱陵走到池杳冥身前,轻轻撩起下摆,坐到他的对面,像是要同他谈心一般。

“所以,不仅你明白,圣上也懂得,三公子死了,而沁岚王却永远活着,那是得到民心的最初基础,也是得到民心之后不可轻易动摇的,一座死去了的丰碑。”

朱陵像是叙事一般缓缓道来,雪绯红的呼吸却愈发急促,她知道朱陵叙述的不光是自己的想法,更是在撕开琅珂的心伤,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无力阻止,因为她蓦然觉得自己了解琅珂,竟是那样得少,而琅珂最沉痛最不愿被触及的隐晦,就正在被朱陵如俎上之肉一般,慢慢摆开,细细切碎来分析观赏。

“所以三公子也当自己死了,住在避世桃源里,管他什么春夏秋冬,然而却还是禁不得一种名为亲情的诱惑,总忍耐不住时时留只眼睛探查着陛下遇到了什么麻烦,就近的,就出手帮忙解决解决,就像仲逸风在生意上和朝廷有了纠纷,幽冥谷渔翁得利一番,却又在最近悄悄将账本交给了官衙,而小太子失踪,江湖上又是一个叫池杳冥的人最先出手干涉,幽冥谷这番动静,让朝廷不能不为之注意。”

“这没什么奇怪,”雪绯红插口道,“有道是,天大地大,正派邪派,官家才是天字地字里最大的黑帮。”

朱陵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正是如此呢,陛下要和江湖人抢生意、抢银子,哪个容易引起注意,就得拿哪个开刀。”他用手指敲击着扇子,“听说仲逸风要把小太子送到宇极堡,我特别高兴,正筹谋着到时候怎么暗暗营救呢,三公子却半路把他劫走了。当然,我要说的是,小太子没领情,反而差点要去了自己亲叔叔的性命,所以说,太子虽然年轻,懂得却也着实不少呢。”

“不必再说了,”池杳冥突然道,“何必浪费时间。”

“哪里哪里,时间还充裕得紧。”朱陵摆摆手,“我说到哪了?哦,对了,记得皇上给沁岚王追封谥号立牌位的时候,就曾叹息着说过,假若三公子尚在人世,这位置必是要兄终弟及的。说这话的时候,所有的臣子都在大殿上,其时三公子忠孝感天之德行早被无数酸腐老臣交相称赞,你说沁岚王要是真的活了,太子殿下他,还能安心坐着那个位子么?”

朱陵笑着摆摆手指,“此其一也,其二在于,那位置肯定不能给了,三公子也不会要,但是天下臣民心中,皇上这金口玉言可就跌了价,从此君失信于民,须知虽未改朝换代,但天下实是初定,若因此而引起觊觎之徒托此借口伺机骚动,可如何是好?”

他停下了话语,看着池杳冥,后者从中间开始眼睫就一直低垂着,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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