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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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摇光-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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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不好驳姐姐的面子,依言点点头,对季辛二人道:“生死不论什么的就免了吧,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不要伤及无辜。”
  参选美女们表演的空地十分宽敞,可以容纳二人比武。辛醉是可以御前带刀的,所以皇帝同意的旨意一下,他立刻就移步到场中,静静等着季摇光。
  苍苍幼时经历过千里流亡,辛醉此人可谓小孩的第一噩梦,所以乍听姐姐要和那恶人来什么比试,小孩惊恐地坐立不安,拽着姐姐就是不撒爪,也不说话,只绷着一张煞白小脸盯着姐姐。
  季摇光柔声细语安慰了半天,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正为难时,苍苍开口道:“姐姐背着我好不好。”
  季摇光一愣,待明白过来,看着弟弟红红的兔子眼,只觉心肝都是痛的,捧住小孩水当当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笑道:“苍苍听话,在这儿乖乖等着,姐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苍苍看着姐姐神采飞扬的笑容,虽然知道姐姐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仍是忍不住心中忧愁,恋恋不舍地松开姐姐以后,又殷切地嘱咐道:“姐姐千万小心。”
  季摇光摸了摸小孩头顶,轻声说了句“放心”,便抖开那条“装饰用的腰带”——软鞭,缓缓走到了辛醉对面一丈开外处。
  辛醉将佩刀平举,沉声道:“此刀名千陌,长三尺——”
  话还没说完,季摇光的软鞭已经“呜”地一声抽了过去,直打辛醉面门。
  辛醉一时间没料到她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忙退了一步,喝道:“季城主,这不合规矩!”
  季摇光的软鞭如活物一般追着辛醉过去,细长的鞭身过处,呼呼生风,她口中轻笑道:“昔日的江湖草莽归顺朝廷这些年,功夫不见长进,官腔却益发浓厚了。我平生最烦那些罗里吧嗦的门道,咱们还是一切从简吧。”
  辛醉见此女子视规矩若无物,便不再多费口舌,凝神与季摇光斗作一处。
  季摇光今日使的这鞭子与先前那一条缀满尖利勾刺的不同,柔软的鞭身由细丝编就,约莫筷子粗细,在明亮的烛光里,泛着冷而亮的墨绿色,看起来十分像一条游走如风的竹叶青,似乎只要拿刀轻轻削一下,就会断做两节。
  然而当辛醉的刀锋与这鞭子相接时,却发出叮当作响的金石之声,入耳很是清脆。看起来脆弱的鞭子在以锋利闻名的千陌刀口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辛醉起先并未将季摇光看得多么高,一方面是他觉着连城帝之所以在季摇光手里吃亏,那是因为皇帝陛下“知好色而慕少艾”,而他对这位摇光城主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怜香惜玉这种事与他无关,自然不用让着她;另一方面嘛,明域第一高手的这个“第一”,可不是白当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自认在武功造诣上胜过皇帝陛下,那当然必须确定以及肯定也是稳稳当当胜过季摇光的。
  可由于某些不能明说但是看客们都懂的潜规则,季摇光这个人他辛醉是不能也不敢伤的,不然万一某人心疼起来,他还得兜着走。因此一开始,他就存着“工欲恶其事,必先断其器”的念头,毁掉季摇光的武器,胜负不言自明,并且还能顺便灭一灭此女的嚣张气焰。
  不料交手之后才发现这鞭子竟如此坚韧,辛醉不由心中暗惊,自忖平生不曾见过如此古怪的兵器,心下对季摇光的轻慢心思就收了几分。
  季摇光哪管辛醉那里百转千回的衡量轻重利弊,她只是将软鞭甩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乍一看去,鞭影翻飞犹如群蛇起舞。
  辛醉不敢大意,腾挪回合之间偶尔也有回击,然季摇光出手实在是太快,他之前又失了先机,因此一时之间忙于躲避,稍稍落于下风。不过,他那明域第一的称号并不完全是虚夸的成分,一柄千陌刀大开大合,季摇光攻势凌厉却也不能真正伤到他。
  这样僵持了约一炷香时分,季摇光的软鞭攻势稍减,辛醉趁机挽回局面,刀刀直指季摇光膝盖以下,使软鞭在格挡上的劣势完全显现出来。

  甲之蜜糖

  苍苍一直神情紧张地关注着姐姐,见情形不妙,骇得六神无主,小嫩手不受控制地在桌案上乱抓,抓烂了满盘果品仍不自知。
  “啧啧,看看你把这捧樱桃蹂躏成什么样子了。”
  苍苍一转脸,就发现那位木兰公主不知何时蹲到了自己身旁,正眯着一双眼腆着一张脸凑近自己说话。
  小孩决定不理她,看姐姐要紧。
  谢木兰被无视后,黯然销魂地叹了一声,再凑近苍苍点,讨好道:“放心吧,你姐姐那么牛,一定能将辛醉这条长公主的鹰犬结结实实地揍一顿。”
  苍苍眨眨眼,皱着小眉头问:“长公主的鹰犬?”
  谢木兰笑眯眯点头:“对啊对啊。”然后她再往苍苍耳边凑一凑,两眼放光,声音却压得很低:“你不知道吧,郁银屏不许她老公跟别的女人暧昧,她自己的石榴裙下却压着数不尽的男人,你是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有多么地邪恶。”
  苍苍再眨眨眼,因为小孩还不懂风月,自然不太明白那啥“石榴裙压男人”是什么意思。
  谢木兰趁机继续跟苍苍咬耳朵:“辛醉就是她裙下之臣,虽然这家伙归郁连城管,却也对她言听计从。大多数被郁银屏视为眼中钉的人,都是给辛醉咔嚓掉的,比如说,那位陆驸马原本的未婚妻——季轩老元帅的嫡孙女季桑君。”
  苍苍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子。
  倒不是因为谢木兰的话,而是因为这位木兰公主说完后居然拿鼻尖蹭了蹭小孩晶莹的耳垂。
  谢木兰心满意足摸摸鼻子,还没开始得意,就被小孩狠狠地掴了一巴掌。
  只听Pia地一记脆响,然后咣地一声,木兰公主侧脸朝下结实地跟桌案来了个亲密一吻。
  苍苍狠狠擦着耳朵,小指头悲愤地指着谢木兰:“女流氓!”
  一瞬间的,席上众人全都朝着他们这一桌看来,相对于PK神马的,还是绯闻更有吸引力。
  木兰公主的仆人桔子虽然很想缩缩缩缩到最小,但是他的忠心又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桔子只能厚着脸皮充柚子,扑上去拉着主人一边给她擦脸上的汁水一边暗中阻止她再向苍苍靠近。
  季摇光许是因为弟弟惨遭非礼而心神不稳,被辛醉寻了空子,眼看着那把千陌刀就要削到她右肩。
  苍苍骂完木兰公主以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会影响到姐姐,悔得小脸揪成一团。再看到姐姐陷入危机,小孩什么也顾不得了,惶急地绕过桌子往场上冲,却被同样奔下席位的郁连城一把抓住。
  “你去添什么乱,伤到你她还不得一把火烧了春姜馆!”小皇帝虽然看见苍苍就来气,还是拉住了他,以免他太靠近被伤到。
  就在这一刻,面对长刀压来的季摇光忽然头一仰,细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弯,同时双膝一折,迅疾无伦地从千陌刀下滑行至辛醉背后。
  电光火石之间,那条酷似竹叶青的长鞭灵活地缠绕上辛醉执刀的右手,如菟丝附木一般紧紧卷住了辛醉右臂。
  她是故意卖个破绽给我!辛醉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念头,然后第二个念头就是,不妙!
  季摇光躲过那一刀之后,膝行的速度并不减慢,长鞭骤拉之下,只听见闷闷的“咔吧”几声响,辛醉的右手臂如破败的棉絮一般软软垂下,失去平衡的身体委顿在地,千陌刀砸向青石地面上,火花流溅。他倒也真能忍,右手臂骨头被缠断居然咬着牙没吭声,只是额头那一溜儿冷汗昭示了断骨之痛。
  □一刻过后,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季摇光已一跃而起,唰地收回长鞭,向辛醉冷笑道:“三年前一箭之仇,今日始报!”
  辛醉愣了一瞬,忽然神色大变,颤声道:“三年前?你……你……是……”他看看郁银屏,脸色更显苍白。
  郁银屏不明所以,她虽然也有点震惊于季摇光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废了皇帝的禁军统领一条手臂,但却并不懂季摇光那句话里蕴含的意思。
  苍苍挣开小皇帝,冲着姐姐飞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小脸巴巴皱着,不发一言。
  知弟莫若姐,季摇光拍拍弟弟以示安慰。
  郁连城皱眉道:“季摇光,你先前曾与辛醉结过怨?”
  季摇光嘴角一勾,缓缓取下脸上的彩羽面具,向连城帝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季桑君?自浩信侯府一别,已有三载,季氏女无时或忘昔日千里奔逃之苦楚。”
  郁连城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季桑君?你说你是季桑君!”
  郁银屏看着眼前那明艳照人的少女,一时间愣怔无语,旁边陪坐的陆嘉也是骇然失色。
  宴席上其他的宾客也很震惊,其中最特殊的也是最激动兴奋以致忘形的,就是那位西越的木兰公主了。她恨不能仰天长啸以抒发内心的澎湃之情——嗷嗷嗷,当原配的未婚妻遇上了抢婚的长公主,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啊,关键还是现场直播!
  季摇光笑容依旧清冷,对郁银屏:“长公主,你现在还希望我回明域吗?”
  郁银屏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言语。
  郁连城看看长公主,又看看季摇光,心中那叫一个五味陈杂:“你怎么会是季桑君?”
  小皇帝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姐姐曾先后调动以辛醉为首的近百名禁卫军去追杀陆嘉的未婚妻,他觉得没必要,因为没落的季氏家族根本不能与皇权相争,完全可以下旨解除那桩婚约,但是姐姐一味坚持,他便默许了。后来他才知道,姐姐之所以下狠心追杀,并不是真的为了那个跟陆嘉有婚约的季桑君,而是冲着季苍葛甚至是当时凯旋而归的季休去的。虽然后来才发现,真正的季休在塞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季休当年假投敌,牺牲名誉剪除匈奴,朝廷可以在不明真相的时候打压季氏,但当真相大白,季休又凯旋而归,朝廷也必须要重新启用季氏,甚至将季氏抬到比之前更高的位子。这对幼年登基的连城帝来说,绝对是个致命的威胁。
  也许季休作为季氏的继承人会像季轩那样忠于皇帝,但是,在家族利益的驱使下,有时候也是由不得他的。更何况,朝廷先前将季氏抄家灭族,难保季休不会怀恨在心。
  为此,长公主才派出了最精英的皇家刺客,打着杀灭陆嘉未婚妻的旗号,去为自己年幼登基的弟弟清理潜在政敌。
  小皇帝记得那时候,在上阳宫的御书房里,姐姐不急不缓地往沉香炉中添香,目光沉静如水:“就算将来这件事败露了,也不会寒了那帮老臣的心,只是,得要你狠着心贬斥我一番,若不足以平众怒,就是打杀了我,也无所谓。”
  他当时立刻抓住姐姐温暖的手:“不会的,谁要敢怪姐姐,我就杀谁的头。”
  可是姐姐当时是怎么反应的呢?
  尊贵的长公主狠狠给了弟弟一巴掌,厉声道:“我教了你这么久?还是记不住吗?仔细想想,为人君者,这件事败露了,该当如何?”
  十二岁的连城帝捂着红肿的脸蛋,憋着两包泪珠子,慢慢说:“若此事败露,我……寡人会下旨罪责长公主,再补偿季氏。”
  长公主满意地笑笑,道:“是补偿给季氏祠堂,他们的本家早就已经死绝了,除了那两只在逃的小猫。不过,这仅剩的两只小猫,也注定得死。”
  而他也一直以为,那一对姐弟根本没可能逃出生天。
  追忆往事的小皇帝目光是飘忽的,他看看那个的一直以来都替他操心的长姐,忽然悲从中来。
  这边季摇光勾了勾嘴角,眼中的笑意犹如针尖,话却是对着郁银屏说的:“长公主,你当年如果能稍稍屈尊与我说一声,我必退婚,姻缘之事自来讲究门当户对,季氏没落,我一小女子也是很识时务的,岂会死皮赖脸缠着青云公子?可你偏偏要赶尽杀绝,为了捕杀我姐弟二人,连辛醉都派出来了,若非我偏离了当时大军还朝的路线,恐怕早就去见季氏的列祖列宗啦!”
  郁银屏脸色愈发苍白,但她还是勉强笑道:“季城主,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季摇光道:“误会不误会,大家心知肚明。其实我本来没想与你撕破脸,毕竟都是陈年旧事,何况还有那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律令在我脑袋上悬着,我怎么着都得多忍着些。可你实在是欺人太甚,季桑君已被你逼到绝境,季摇光你也不放过,连苍苍你都要设计谋算,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说完这话,忽然一抖鞭子,嘴角勾出一个轻浅的弧度:“你以为这是明域的都城,我就得任你宰割?三年前我走得了,三年后你也一样留不住我!”
  话音未落,那条竹叶青一般的长鞭“唰”地甩向空中,一团玫瑰紫色的烟雾像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往宴席上的宾客身边蔓延,看起来煞是诡异,众人纷纷躲避,慌里慌张叫喊着“有毒”,选妃夜宴顿时一片哀鸿。
  郁连城紧张姐姐,因此复杂地看了一眼季摇光之后,立马奔过去与陆嘉一起搀着郁银屏避退。
  桔子也慌里慌张扯着谢木兰往花丛后面滚,却被谢木兰一脚蹬开,这位木兰公主还嚷嚷着:“躲什么?那雾都飘到苍苍脸上了,季摇光那么宝贝苍苍,怎会在雾里放毒?”
  桔子哭喊道:“主子,也许人家已经服了解药呢!”
  谢木兰鄙视道:“话本看多了吧你!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桔子欲哭无泪。
  这边郁景生本来就一直端着看戏的心思,因此他虽然也惊讶于季摇光的前世今生,却还并没有到多么震动的地步,又兼季摇光给他的印象一直都相当彪悍,在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姑娘就算真是妖魔鬼怪他都可以欣然接受的。
  所以,当岳岩还沉浸在长公主、季桑君、陆嘉的三角婚事里不能自拔时,郁景生已迅捷地拉着他且掩住口鼻退到了安全区。
  不少反应慢的,或者腿脚不利索的,都呛了几口那轻盈美丽的紫色烟雾,本来还觉得这味儿香香的怪好闻,可一听到别人喊“有毒”,立马惊恐万分。
  混乱过后,众人才发现,原本待在场地中央的季氏姐弟,竟然消失不见了。
  好好的一场选妃宴就在季摇光制造的那朵紫色蘑菇云中凄凄惨惨戚戚落下帷幕,虽然这时候没人蹦出来丢一句“Show’s over”或者“The end”,但众宾客见皇帝陛下那处于爆发边缘的雷公脸,唯恐自己倒霉被劈个焦脆,在陛下龙嘴里冷冷吐出一句“散席”后,众人一面维持着君臣礼仪,一面将体力发挥到极限,迅速在春姜馆消失。
  瞬时间,宴席上就空了一大片。
  长公主是最后离开的,她脸色有点苦恼,又有些抱歉地对郁连城道:“银屏搅了陛下的选妃宴,请陛下降旨,重重惩处。”
  郁连城心中一痛,立刻就明白了皇姐的意思,他深吸了口,别过脸道:“只是个宴会罢了,皇姐不必放在心上。”
  郁银屏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身畔垂首静立的陆驸马,勉强笑道:“话虽如此……哎,陛下感念旧情,银屏却不能不知好歹,只求陛下看在我临产在即,宽限数日……”
  郁连城此时小心肝正乱,听皇姐这么说,立刻道:“皇姐将养身体要紧,此事,容后再议不迟。”
  郁银屏深深看了一眼弟弟,便行了礼,由陆嘉陪着离开了。

  盛宴过后

  目送姐姐离开,小皇帝的心情,怎么说呢?用文艺范表达一下就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泪流满面。
  于是,月上中天,夜风微凉,郁连城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选妃宴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入眼满目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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