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师,你快让开。”赖春香也对她使起眼色来。
“包娼包赌?”听见温明娟的话,高韪昭的动作停滞了大约一分钟之久才把手放下,“你看见了吗?”
“我……”被高韪昭这么一质疑,温明娟突然觉得自己挺站不住脚的。
是啊!她确实是没看见过。
“没看见就不可以乱讲。”高韪昭神情不悦的指正她。
“不管怎样,你就是不可以打人。”温明娟又回顶他。
“我打的是陶慕维又不是你,这是家务事。”
“他是我的学生,我不能袖手旁观。”
“让开。”高韪昭给了温明娟口头警告。
他话才出口,一个转身,巧妙的绕过温明娟,一巴掌便往她身后的陶慕维轰去。同时,陶慕维想也不多想的就一把扯过温明娟,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结结实实的替陶慕维挨了高韪昭的一巴掌。
事出突然,在场的人都来不及阻止,只呆呆的看着惨剧的发生。
“啪!”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温明娟那瘦弱的身影登时往一旁的桌角飞甩了出去,重重的撞击声吓得所有人都急忙的冲到温明娟的身边。
“明娟……”林伊檀首先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她,“你怎么样了?”
高韪昭的手劲奇大无比,温明娟左边的脸颊清楚的印着五指印,红肿的程度简直可与“面龟”相媲美,右边额头上有明显的瘀伤,微量的血丝顺着她的额头缓缓的往下流。
“高韪昭,你……”林伊檀又急又气,他很想大骂高韪昭,可是他更担心温明娟,又回头摇着她,“明娟,你说话啊!”
当这一巴掌落在温明娟脸上的同时,高韪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大跳。他作梦也想不到,他竟亲手打了女人。
他可以打无赖、可以打道上的兄弟,甚至于可打他看不顺眼的角色,就是不愿打女人。
“温明娟……”高韪昭的担忧已瞬间爬上他的脸,他想靠过去,却被林伊檀推开。
“你不要过来,瞧你把她伤成这样了,还敢靠近?”林伊檀十分光火的骂道。
高韪昭还想说什么,警察已经跑了过来,大家让出了一条路让他们靠近温明娟。
“温老师。”警察叫唤着温明娟,他们想确定一下她人是否意识尚清醒,“你能不能讲话?可以的话回答我们一下。”
“温老师……”一旁的赖春香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啊?”蓦地,温明娟虚弱的说道。
“你……你醒了?”大伙儿喜出望外,特别是林伊檀,“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还好你没死。”赖春香的嘴里始终吐不出象牙来。
“你还咒我死?”温明娟想站起来,是一个踉跄,又跌回林伊檀的怀里。
“你抱着我做什么?”她想拨开林伊檀,不过全身使不上力,软绵绵的,头也昏沉沉的。
“你受伤了。”
经由林伊檀这么一说,温明娟才开始愈识到脸上与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她想起了刚才的惨剧,连忙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
一定毁容了!
这,教她怎么见人?
“老师……”陶慕维知道自己不慎闯了大祸,连滚带爬的挨近温明娟的身边,着急得几乎迸出眼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温明娟腾出一只手来,无力的握住陶慕维的手说。
林伊檀狠狠的瞪了陶慕维一眼,心里老大不高兴,“要不是你拖温老师当代罪羔羊,温老师也不至于这个样子了,你还好意思说?”
“那是我一时情急的反射动作,真的不是故意的。”陶慕维频频向温明娟忏悔。
“先送温老师到医院去吧?给医生看看比较安心。”警察大人说了话,林伊檀马上加以附和。
“好,就去医院吧!”他说。
第五章
一阵七嘴八舌外加七手八脚的混乱之中,温明娟被送到了就近的医院急诊室,做了简单的检查并上了药,她的头仍有点昏,有没有脑震荡还得再观察个几天才能确定。
这么一耽搁,也忙到八、九点,众人见温明娟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陆陆续续回警局侦讯做笔录,只剩下一名警员和高韪昭,而林伊檀却坚持留下陪温明娟。
“林老师,你先回警局吧!这么晚了,快点回去。”温明娟并不认同林伊檀执意留下陪她。
“可是……”林伊檀望了望温明娟,说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回去?”
“没关系,这儿还有警察先生和高韪昭,够了。”温明娟回答他。
“你还说?高韪昭不就是凶手吗?你还不怕?你应该请医生开个验伤单告他。”
“你不要这样子,他和陶慕维都不是故意的。”温明娟没好气的说。
她一抬起头来,高韪昭那张满是歉疚的脸立刻映入她的眼帘。从事发到现在,他的脸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虽然没说话,但她看得出高韪昭心中的悔意。
半靠坐在床上,温明娟有些话想和高韪昭谈谈,却碍于众人在场,一直苦无机会。
“林老师你走吧,我和高韪昭的恩怨我们私下了。”她对林伊檀说。
“你真的没问题?”林伊檀望了望温明娟,又望了望高韪昭,他的心突然觉得有种酸味若隐若现的浮现。
他们之间似乎有种奇异的气氛。
林伊檀说不上来是个怎样诡谲的气氛,但是他很不喜欢。
“没问题。”温明娟再度肯定的说。
林伊檀终究带着满心的不是滋味走了,警察正巧上厕所,空荡荡的急诊室中只剩下温明娟和高韪昭。
“高韪昭。”见林伊檀走远,温明娟对高韪昭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床边来。
“你……还痛不痛?”
这是今晚事发后高韪昭第一次对这个乌龙事件的发言。
“不痛才怪!”不知怎地,高韪昭不说话还好,这么一问,却把温明娟的眼泪硬生生的问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委屈。
“你……不要哭……不要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高韪昭见温明娟哭了,不知所措慌了手脚,他想伸手替温明娟拭泪,手才举到半空中,忽然觉得不妥,随即又放了下来。
“我没有怪你。”温明娟说。
“对不起!对不起!”高韪昭心头慌乱得很。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这么这么大的气?你在台南火车站的时候不是还告诫我得先了解小孩心里想些什么,不可以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责怪他吗?”
突然,高韪昭的脸沉了下来。
“怎么了?”温明娟发现了高韪昭的脸色凝重,她深感疑惑。
“陶慕维一心想搞坏自己,他认为那样就可以进到我的世界来,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的世界?”温明娟好不容易收了眼泪,她疑惑的看着高韪昭那张忧虑的脸,摇着头说:“我不懂。”
“你是不该懂的,陶慕维也不应该懂。我的事,你们懂得越少越好。”高韪昭幽幽的说。
“我似乎有点懂了。”温明娟从高韪昭的表情里可以猜到几分,“你是说,陶慕维想追随你,进入帮派?”
“可以这么说。”高韪昭的眉头仍是深锁着,“但是他错了,他只是盲目的崇拜我,却不晓得这条路不是他所想像的那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不适合走上这条路。”
“你……”温明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从高韪昭的口中听见这样的论调。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加入帮派,基于这点,他也想如法炮制。”
“他做了这些坏事就能进帮派了吗?”温明娟十分不解。
“所以说,陶慕维太单纯了,他只是个人事不知的孩子。”高韪昭坐在床沿,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他很喜欢你这个导师,有机会的话替我开导开导他。”
高韪昭那对大而清朗的眼,澄澈透亮,在灯光的反射下,荧荧辉耀。那样美丽的一对眸子,却蕴藏着莫名的神伤。
第一次温明娟这样发觉。
“你为什么高中就进帮派?有你做榜样,我很难游说得了陶慕维,身教的影响力总是要比言教大得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怎么做,并不代表陶慕维就应该怎么做。我有五个姊姊,父母亲为了有个儿子传宗接代而拼命的生孩子,我的出世,就是一张标签,一张传宗接代的标签,但陶慕维他不是。”
“我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温明娟望着高韪昭,今晚他说的话好严肃、好晦涩,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不了解是应该的,反正从来也没有人了解过。可是你了解陶慕维,你是真心关爱他的,所以他更没有理由搞坏自己。”
谈到这里,警察从急诊室的那头走了过来。
“我去领药。”一见警察走过来,高韪昭立即站起身说道。
“可以回警局了。”警察大人说。
“嗯。”温明娟回应他。
蓦地,警察搓了搓已长出些许胡渣的下巴望着温明娟,语气很是纳闷,“刚刚,你们聊些什么?我看温老师一点儿也不怕他。”
“为什么要怕他呢?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也没欠他什么啊?”温明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愣愣地望着警察。
“听说他手底下几员猛将都是一等一的狠角色,是警方急欲捉拿的枪击要犯。高韪昭理当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家伙,不过,他却十分机智冷静,做事从不留把柄,警方抓不到他的小辫子,想给他吃牢饭还苦无机会咧。”警察先生略略舒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黑白两道都要让他三分,不过,他也帮了我们警察不少忙,诸如帮派斗殴、火拼的事找他出面,大多可以顺利摆平。咱们台北的刑警老爱说他是个亦正亦邪的人。虽然如此,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我还真看不出来他有多可怕呢!”温明娟低着头自言自语。她想起了刚才他说话时的神情,俨然不像一个能驯服众多枪击要犯的黑带首脑。
如果有人了解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黑帮这条路?正如他所言,因为她了解陶慕维,所以陶慕维不该跟他走上同一条路?
这又意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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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早晚的风凄凄冷冷的,比起白天的燥热,温度每每震荡剧烈。在这样的天气里的某个晚上,温明娟打算到尤纯菁的家中做一次家庭访问。
尤纯菁的父亲以前生意做得不错,一家人住的是大别墅。但这一年来生意大不如前,又迷上了赌博,大别墅早已卖掉,换来换去的,早已换成了低矮的老旧平房。
所谓的:“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呢?以前那座宫殿般的大房子她也见过一、两次。对比现在眼前破落的小平房,让人不禁唏嘘叹息。
她的心里十分同情尤纯菁的遭遇。偶尔,她会让这孩子暂缓付款,不好拖欠的钱,诸如注册费之类的,她就干脆替尤纯菁先垫。但,想来想去,这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决定前来尤家一趟。
这座平房并不好找,依着地址绕绕弯弯的,在羊肠小巷里又拐了几拐。好不容易才在完全看不出有路的情况下认出了那歪扭倾斜的门牌号码。
敲了敲半闭半敞的门,好久,里头才有应门的声音。温明娟听得出来,那是尤纯菁的声音。
“老师,你来了?”尤纯菁打开门,请温明娟进屋里去坐。
“我家很破旧,老师请多忍耐。”尤纯菁一脸的难为情。
“不要这么说。”小孩子没有选择父母亲的权力,父母落魄了,小孩自然得跟着受苦。温明娟觉得很不舍,因为尤纯菁是个肯上进的孩子,家里几经变迁,生活上总是乱七八糟的,但她的成绩总还能维持在前八强。
“爸爸妈妈在家吗?”温明娟望了望低窄的客厅,疑惑的问,“老师不是跟你说今晚会来拜访的吗?”
“我爸不在,也许又去哪里赌博了,我妈在后面洗衣服。”尤纯菁回答她,“我在帮弟弟复习功课。”
“弟弟几年级了?”
“今年国三了,功课不好,太贪玩了,可是家里没办法让他去补习,我只好自己来教他。”
“嗯。”温明娟应了她。
好一个懂事、善体人意又乖巧的小孩。
尤妈妈随后走了出来,她边擦着双手的水边和温明娟打招呼。
“老师。”她笑着说道:“快请坐。”
温明娟坐下来。打量尤太太。她原本稍嫌丰膄的身材现在看起来明显瘦了一圈,昔日光润的脸庞,此刻尽是疲惫与灰暗。
看到她的模祥,温明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个角度切入主题。考虑了许久,她才淡谈的说道:“尤太太,纯菁在校的所要缴的费用她都无力支付,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吗?”
“我是真的很抱歉,如果拿得出任何一点钱来的话,我一定会按时缴的,只是孩子的爸爸……”才说着,尤太太突然开始啜泣。
“我也知道你的困境,只不过我也想不到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钱不好一直拖欠,纯菁才高二,就算毕了业不升学也还有一年多的学业要继续,总不能这样下去吧?”
“温老师一直帮我们纯菁垫钱,我非常感激,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过两天我想找几份家庭代工先做做看,但是……”尤太太话说到这儿,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温明娟追问她。
“不要说赌场讨债讨得凶,就连纯菁她爸爸,一回到家就伸手跟我要钱,我哪来的钱?钱老早就被他败光、赌光了,他要不到钱,就动手动脚的打。那天纯菁为了保护我拉开他爸爸,因此受波及被他爸爸揍了好几下。”尤太太的眼泪简直像水龙头忘了关般哗啦哗啦的流,“就算我能赚点钱,还不是马上被赌场的那群凶神恶煞或是纯菁她爸爸拿光。”
“事情怎么这么糟?”温明娟从来也没碰过这样的事,从小到大,她的生活一直算平顺,说单纯也单纯,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她只知道当老师是个怎么回事,对于黑暗的社会实际状况一无所知。
也许爸妈感情不错,所以温明娟对尤太太说的事实在很讶异。
婚姻对女人而言,似乎是一项很冒险的赌注,赌注有赢有输,命中率各为百分之五十,如果女人输了这场赌注,下场恐怕是狼狈不堪。
温明娟有些气愤,这个社会很畸形,对女人的保障也太少了点。女人的一生好不好命全取决于男人有没有出息或甚至于对她好不好。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呕。
才胡乱想了一阵,尤太太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有三、五个男人,满嘴不知碎念些什么东西,劈哩啪啦吵吵闹闹的在外头穷嚷嚷。
“开门啦!人都死了啊?”他们用力的拍着门板。
“你们别再来了,我先生不在家,我身上真的没有钱。”尤太太对着门外凄厉地哀叫着。
“什么人?”温明娟傻愣愣的望着尤太太。
“是赌场的人。”尤纯菁一脸的惊慌,激动地说:“他们又来了,为什么老来向我们讨债?”
最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才来做个家庭访问也会遇到人家上门要债?
“你尪没钱搁敢来,阮准备给他死。”外头的人高声的叫嚷。
“你讲什么?”听来人这么一说,尤太太有些吃惊,她赶紧把门开启。
“你娘的,叫这么久才开。”第一个冲进来的大哥一脸不爽的说:“家教有够歹,没钱装大板,搁去赌。”
“他被你们抓了?人咧?”尤太太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劈头就问。
这会儿,温明娟老觉得那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于是忘情的多看了他两眼,也惹得那个大哥回过头瞪着温明娟。
“看啥?你爸给你踹下去!”他出言恐吓温明娟。
不过,显然的他一说完这句话马上后悔了。
“温……温老酥,怎么是……是……你?”他愣了愣,突然口吃起来,看起来他十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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