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薇拉问。身体下意识向库洛洛的凑近了点。
接着，薇拉看见库洛洛笑了。
是那种她在往昔目睹过无数次，每次都预兆着某些可怕事情即将发生的微笑。
她打了个寒颤，想要退后。在重伤、疲惫以及肌肉松弛剂的共同作用下，最终却只是跌坐在了原地。
库洛洛的双手正越过铁栏，探向她的颈项。
比起往日的水准，这个动作已经缓慢了无数倍。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用肉眼清晰的捕捉到整个过程。
然而她依然无力躲过。
“唔……”薇拉痛苦的仰首。
库洛洛的双手猛然收紧，夺走了全部空气。
……
同一时间。
“很好，就是这里了。”岩壁前摸索了良久的西索突然握起拳头，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的气势猛然爆发，从全然的无害进入了备战状态，惊得森林外围的鸟兽四散。
“他这是想做什么？”琳达从座位上站起，瞠目结舌道。
琳达想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一个荒谬无比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莫非他真的想把整座岩山都夷为平地？
数秒后。
整个地下实验室的所有员工都停下了手中工作，震惊而错愕的抬起了头颅，疑惑这块被专家测算为绝对稳定的地质，怎么会突然发生了地震。
64
64、决意X延迟X安多斯 。。。
地下实验室的白墙，转瞬被警报灯照耀成赤红。
世界依旧安静，却逐渐弥漫开某种压抑的暴躁。
杀戮的欲望，全然的恐慌，还有各种求而不得……它们混杂于呼吸，疯狂流窜在实验室遍结如蛛网的细长走道。
亚路嘉越来越接近薇拉所在的房间了。
还剩四条走廊的时候，她失去了整只右手。还剩两条走廊的时候，她被劈开了大半边身体。从右肩一直到肚脐的大块肉体，可怖的耷拉下来。
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已经死去的生命，既不会流血，也不会哀号。
她只是坚定的前进，向着无人可以理解的方向。
这种绝对的沉寂，仿佛地狱深渊传递于生者世界的吐息。带着某种让人生怖的力量。森然的死气，致使那些处于绝对优势的卫队成员，开始些微颤抖。
大概也正因如此，亚路嘉最终还是成功进入了最后一道走廊。
然而好运到此结束，她的头颅在下一刻就被斩下。
跟随念刃带起的劲风，它高高的飞过走廊上空。“啪”的落地，又滚了几圈，终于停下在某扇门面前。
追击者们见状立刻蜂拥上去，将女孩子已经倒下的身体破坏得零零散散。
确认这具散落成数百数千块的“身体”再也无法站起后，又把歇斯底里的目光瞄向了那颗头颅。
正此时，每个人配备的微型耳机中突然传来了新的指示：
“A区403号存放室发生暴力事件！编号CDG706的实验体正试图杀死CDG707号，请距离最近的卫队成员前去阻止！”
——A区403号……那不是就在这里么？
所有人默然对视一眼。终于忽视了那颗头颅，默契的转移了注目的焦点。
他们一涌而上，破门而入。
……
所有一切大概都不是偶然。
无论是地下实验室主力部队“刚好”外出，指挥系统由于各种原因“意外”瘫痪。还是西索在旅馆阳台“凑巧”看见可疑的人影。来到入口附近仔细探查后，还“刚好”于崖壁的枯草间找到了三个木炭写出的小字：
请打我。
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会对此思量再三。
但对于不惧陷阱，甚至于正期待着出现点陷阱的西索，几乎是瞬间就做出决定：不如打下去试试。
正是这么个未经大脑的决定，引发了适才声势浩大的地震。
西索击打之处就如同多米诺骨牌的起点。
山脊瞬间沿着初始的哪一点轰然裂开。地表猛然塌陷。就连数十米外的地下室的入口，也在眨眼时间里脱离出沙土的掩护，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西索摩挲了下自己的拳头，抖落上面的尘土。不再去想究竟是谁留下了岩壁上的字迹。
西索是极为专注的人。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就只有库洛洛。
……
如果是薇拉看见，大概能瞬间认出“请打我”那三个字出自谁的手笔。
粗陋的笔画。杂乱的排序。幼稚的语法。
类似于拙劣的拼贴勒索信，每一个字都仿佛出自不同人的手笔。
在彼丘之森的三个月里，薇拉经常能看见金用他连魔兽都不忍一睹的丑陋字体，在笔记本上做观察笔记，或者给她留下便条。
此刻的薇拉，正在心底用一切恶毒的词汇咒骂着那场地震。
地震引发的骚乱，在短时间内扰乱了整个地下实验室的监察视线。直接导致从她被库洛洛扼住脖子到现在这么长的反应时间中，居然没有任何人出现试图制止。
由于缺氧，视线已经开始发黑。
又一次无限接近死亡。然而不同以往，这一次除去痛苦，薇拉并无多少惧意。
大概是因为库洛洛全无杀意。而且这位行凶者粗重的喘息就如同枯槁老人，比她更像是行将就木的那一个。
一分钟。又一分钟。
突然门外喧闹了起来。再然后终于有人破门而入。一群头戴面罩看不清面容者蜂拥进来。不由分说便拔出腰间的麻醉枪，射向笼子里的库洛洛。
连续五六声麻醉针入肉的闷响。
接着脖子上的扼制终于开始放松。
薇拉拼命挣扎，大力喘息。于各种在嘈杂中，她依稀听见库洛洛在昏迷之前，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声音艰难吐露出两个字：
“瞬移。”
……
西索终于进入了实验室内部。
这个地方的庞大和复杂超乎想象。同时，守备力量的薄弱也超乎想象。
他在屠杀中极速前进，清场之后，踢开沿路的一切门房。
这个笃信经验和直觉的生物，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逼近整个地下世界的中心位置。果然在十几分钟后，监控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西索打开门的时候室内有三男一女。
男人们大概是从监视画面中见识了西索一路杀来的恐怖气势，在恐惧的笼罩中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被西索轻易解决。
站在监视器前那个抱着猫的女人反应却十分诡异。看见这个杀神找上门来，居然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像是熟人见面打招呼一样的荒谬。
在她颈动脉迸裂出“呲呲”血柱的同时，西索突然觉得，这女人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
想了几秒无果，于是抬腿一脚把她倒靠在了监视器上的碍事尸体踢开，开始对着屏幕指指点点，搜寻起库洛洛的踪迹。
“库洛洛，你到底在哪里呢？？”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
二十分钟后。又杀了几波随后赶到的实验室卫队成员。
西索终于把所有的画面都确认了三遍以上。并认清了库洛洛已经不自这里的事实。
沉默半晌。
他甩开大声喵叫着，奋力抓挠自己右脚的小猫。转身走出监控室，进入旁边另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敲碎玻璃制的储柜。并从玻璃的残渣中取出了一对幽蓝色的圆形耳饰。
他把它们紧紧捏在掌中，捏得骨骼生响。
西索不知道库洛洛究竟是用何种方式逃离的。他只知道，自己再一次失去了那个男人的行踪。
那场让他欲望燃烧了数年之久的决战，将再一次无限延迟。
……
成功逃离的两人组，此时正死尸一般无意识躺倒在某座未知的山顶。
山峰上斑驳的积雪，被月光照耀得如同融化的白银。
月上中天的时候，一群翅膀雪白中带着焰红的菲洛鸟拍打着翅膀飞过。停驻在崖壁上密布的巢中，它们引颈抬头，对着月亮吟唱起优美的歌谣。
库洛洛和薇拉几乎同时醒来。缓和一阵后，两个除了说话，连动动眼皮都要耗尽全身力气的人，就这么以依偎躺着的姿势交谈起来。
“……我们这是瞬移出来了么？”薇拉倾倒出满腹疑问：“念力抑制器为什么没有发挥作用？这里是哪儿？”
“抑制器的事稍后再说。至于这里是哪儿……我说，带我们瞬移到此的人是你吧。”库洛洛头痛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个银中带着青色的月亮，还有菲洛鸟的叫声……我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
“……”
“这里是高原圣城安多斯？！”记忆跟上思维之后，薇拉突然用最大限度的惊恐叫道。
“而且还是菲洛鸟集体唱歌的月圆之夜。在最神圣的那座女神峰峰顶。”库洛洛的声音带着他每每恼怒到极致时特有的平静：
“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个鬼地方的。”
“……”薇拉沉默数秒，总算是想起来：“是喘息声。我记得上一次你发出那种像是快要死掉的粗重喘息声，就是在这里。”
“薇拉……你记性太好的毛病该改一改了。”
“……”
……
过去的时间里，幻影旅团曾经根据领导者的口味和兴趣，进行过许多的危险活动。
无论是屠族还是盗墓，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险象环生。
然而其中下场落得最狼狈的，还是要数薇拉还在旅团时，盗取高原圣城安多斯女神圣物的那一次。
圣物守护者的念力十分怪异。人数又有千人之众。偷盗行动暴露之后，旅团成员在逃跑中七零八散不说，就连库洛洛在内的旅团数人也身受重伤。
“那一次是侠客驾驶飞艇及时赶到峰顶接应，我们才侥幸逃脱。这一次要怎么办呢……”库洛洛危险的拖长了语调，作势伸出双手道：
“不如让你再窒息一次。我们瞬移离开好了。”
薇拉被吓得浑身一颤。
下意识就地滚了几圈，离开了库洛洛伸手可及的范围：“我的能力只能带走熟睡中的人，现在没有了麻醉剂，你要怎么在扼住我的同时进入睡眠状态？”
“也是。”库洛洛这回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收回双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那要离开这里，就只能像你那样一路滚下去了。”
这句话说得太认真，以致于薇拉无法分辨这是不是玩笑。
她顺着库洛洛的话头往山下瞥了瞥，仿佛在考查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只一眼就被怪石嶙峋，崎岖不平的山路吓到呼吸不畅。
左右无法。索性摊开了四肢，和库洛洛一起看月亮。
安多斯的月光，在银白中泛着它特有的冷艳青灰。
盯着看久了，两种颜色便糅杂在一起，就好像是亚路嘉的皮肤。
亚路嘉……
离开地下实验室的最后一瞬，薇拉以为自己从那些脚和脚的缝隙间，看见了那孩子苍白又美丽的脸庞。薇拉看见她只剩一只的眼睛，直视这方，闪烁着幻觉一般从未有过的动人的神采。
这仿佛是薇拉和她第一次真正的对视。
从此之后，薇拉再也没有见过亚路嘉。
65
65、神迹X东方X约定 。。。
高原的天空极其的高远，而云彩低矮的仿佛就在身边。
此间的风景唯美得如同弗利埃的画作，有种凛冽的震撼。月光为画面涂抹摄魂的冷色。耳畔还合有被安多斯人称为“女神祝祷”的菲洛鸟此起彼伏的鸣叫。
薇拉发现，每当她和库洛洛一同身陷险地的时候，总会不期然邂逅如此绝美的景致。
如果不看故事背景，此情此景实在浪漫得一塌糊涂。
“从月亮的位置来看，再过不到半小时这座圣山的守护者们就会登顶了，”薇拉的淡定让熟知她怕死本性的库洛洛生出一丝讶异：
“你不会害怕么。”
“……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呵，”库洛洛笑出声来：“我现在念力被封，不能联系旅团，甚至连十米路都走不出去，你这种信任究竟是从何而来？”
“……大概是，当过你的团员，就再也无法摆脱对团长的盲目信任了吧？”
“就算你不久前才宣称，‘让你产生过被背弃感觉的唯我而已’么。”
“……我好像没有说过那人是你吧。”薇拉倔强的扭头。
库洛洛对她移开目光的动作十分不满。
尝试起身数次失败后，叹了口气。也学着薇拉的样子，形象全无的就地几个翻身，正好压在了她的身上。甚至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变本加厉的用双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
因为体力匮乏，这个本应强势的动作被演绎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的脑袋无力的埋在薇拉胸口。如同一只慵懒而优雅的黑猫。
“做什么？！”受到惊吓的薇拉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挣扎起来。
“别动……”库洛洛痛苦的喘息几声，低声安抚道：“我确实有离开这里的方法。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你一个人走掉。”
“……”薇拉眼睛直楞的瞪着天空，东方的某片云彩好像已经被朝圣者密集的火把染成了赤红。
她终于不再挣扎：“好吧。该怎么做？”
“唱歌。”库洛洛闭上双眼：“唱歌吧，薇拉。”
……
这个夜晚库洛洛终身难忘。
天地是最广阔的舞台。
美到让人哭泣的女声，迎合着菲洛鸟的鸣叫，清唱起忧郁又空灵的歌谣。那声音一直传出老远。像是要穿过云端，穿过天幕，让满天清亮的星子都流下泪来。
余音却徘徊在山巅。漂浮于苍山白雪。经久不散。
众所膜拜的神圣之地在这清音的洗涤之下，前所未有的神圣起来。
悬崖边上的菲洛鸟们逐渐停止鸣叫。它们拍打着翅膀聚集过来。光秃秃的山顶，逐渐聚集成翅膀的海洋。
而朝圣者队伍的嘈杂声已逐渐可闻。
“菲洛鸟不是应该栖息于悬崖上么，今天是怎么全聚集在了峰顶，行为也很古怪。这是神迹么？”
“不太对劲……大家快仔细听听，今晚只能听见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一点鸣叫都没有！”
“我好像听到女人唱歌的声音……”
“那歌声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过薇拉。微奥罗的专辑？我觉得很像她的歌声……”
“蠢货！神圣的女神峰是女神向人世传播祝语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和流行歌手挂钩！”
“对！大家爬快一点，说不定真的是女神神迹显现了！”
“快啊！大家快！”
……
数千只的鸟儿被薇拉的歌声所吸引。或停驻在峰顶，或者盘旋在空中。
不知哪一只打的头，它们宽厚温软的脚掌，开始抓住库洛洛和薇拉的身周，扇动巨大的翅膀，将两人带入半空。
巨大的鸟群以两人为中心，分散成东西两群。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只巨大的翅膀。
鸟群飞离悬崖的时候，最先一批的朝圣者终于赶到。无数人虔诚跪拜，激动的哭泣，唱起了赞颂女神的诗篇。
只有一个朝圣者，借由他特殊的念能力在如此黑暗又混乱的情况下，看清了鸟群中央的位置。
“……是那个黑发额头上有十字架的男人！那就是当初偷走女神圣物的罪人！”他歇斯底里的大声喊叫：
“大家快醒醒，快去追击！这不是女神的神迹！偷走圣物的恶魔又来盗取我们的圣鸟了！”
然而后来者越来越多。这微薄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一片神圣的颂歌里。
……
“可以停下来了，薇拉。”库洛洛道。
被点名的那个却沉浸于歌声之中，已经浑然忘我。
“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