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很柔和,可是杜弱纤和罗鼎成仍然听得血脉贲张。
“好!不愧是少帅!”罗鼎成从椅上跳了起来,“少帅,我也跟你去北平,我们一起去打日本人!”
杜弱纤责备地睨了他一眼:“你走了,罗大哥又要忙不过来。再说,你留在上海,帮着运送物资给地下党,还有碧水军,以后也许还需要你们的供给。”
“是啊,弱纤说得对。你们在上海,用处更大。而且没有和日本人撕破脸皮,日本人总不能过份为难,遇事都要礼让三分。”风林说着,沉吟了一会儿,“碧水军的情况,我还是上个月收到的消息,如今不知道药品方面是不是奇缺。上了战场,那些消炎药,是至关紧要的。”
“没问题,我想办法替你弄上。”罗鼎成一拍胸脯,又看了一眼杜弱纤,“可是,我不赞成弱纤一起去。”
正文 下部倩魂销尽夕阳前(10)
杜弱纤娇嗔:“我一定要去的,我就是要去的!”
她少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罗鼎成看得眼睛发直。这时候,她真正像极了一个小女孩,对着大人撒娇刁蛮。
这样的杜弱纤……生动、自然、娇憨……
而且快乐。
“你去的话……我让大哥弄一张通行的派司给你,反正大家都认得,寻梦是我们罗氏兄弟的妹妹。”
杜弱纤喜孜孜地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不过,过了河南那里,就没有用了。你……真要去吗?”他其实问得多此一举,她的表情明明说明了这一点,可是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希望,能够把她留下。
风林的家国大义,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样的风险,唯一的理由,不过是她爱着那个男人,彻心彻骨。
心里不是不黯然的,可是面对着彼此目光里只有对方的两人,他的黯然,也只能藏在肚子里。
“那……我去和大哥说。”
“等一下!”杜弱纤叫住了他,“罗大哥,他会不会……”
“放心吧,大哥不会对你不利,虽然他……”皱着眉,以罗敏成对感情同样执着的程度,他一时倒不敢打下十分的包票。
“要不……”杜弱纤迟疑地说,“你只说我要去北平……”
“大哥一定不肯放你去的!”罗鼎成一口回绝,“而且你也不能偷偷地走,你的消息,大哥注意着呢。要是知道你上了火车,胆保立马把你追了回来。”
杜弱纤脸色微红,偷眼看向风林,见他只是浅笑不语,才跺了跺脚:“那你说,可怎么办才好?”
“我回去探一下大哥的口风,今天要去宋哲伦家里吃晚饭,是刘三小姐的……你去的时候可别漏了口风,等我给你使眼色。”
英俊爽朗的少年,终于把心里的酸涩狠狠地压了下去,一心一意地替眼前的女子打算了起来。
“好!”杜弱纤郑重地点头,“有你帮忙,一定成的。”
罗鼎成苦笑:“我可不敢说一定能成,只不过他的性子,我毕竟知道几分,总是趁着他兴致高昂的时候提一提,听听他的口气。”
杜弱纤答应了一声。
“我先走了,本来是想约你去赏菊花的,不过你看来没有心思看花了,回头我让司机给你挑两盆好的来。”
杜弱纤的脸蓦然又红了起来,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风林看着他说:“多谢。”
罗鼎成一只脚已经跨到了门外,闻言回头:“不用谢,我一是为了弱纤,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她既然一心一意地选择了你,我没有办法不尊重她的意愿。二是为了国家民族的大义,你去北平势在必行,我总要想法子达成你的心愿。”
他说着,也不等房间里两个人的回应,拔腿就“蹬蹬蹬蹬”地下了楼。
风林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声:“他到底还是个热血的青年,像北平和南京那些大学生们,比一般人要多出一股气来。”
“是啊,幸好今天来的是他!”杜弱纤吐了吐舌头,“我把东西都归整好,到时候拿了就走,免得罗大哥变卦。”
“他不会的。”
“嗯?”
杜弱纤不知道风林据什么来说,因此停下了手里翻箱倒柜的动作,偏着头看他。
风林想了一想,才笑:“我只是一种直觉,像他这样的男人,不会说话不算数的。我只怕他不肯放你走,如果他答应,一定不会反悔的。”
“你倒比我还了解罗大哥?”
听着她一口一个“罗大哥”叫得亲切自然,风林忍不住小小地吃了一下味:“你总是把你的罗大哥放在心口,我可要不答应了……”
杜弱纤凝神看他,忽然“扑嗤”一声地笑了出来:“胡说八道,我有什么把他放在心口?人家那里除了你,从来没有装过别个。”
这一番话说下来,自己也觉得羞不可抑,便借了(www。kanshuba。org)看书吧东西的动作,不肯再把头偏过去。
风林听得心中微漾,那些小小的涟漪,便一圈圈地荡了开来,直接传到了神经末梢。
这样的体验,任谁都会觉得神销骨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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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纤……”他低低地喊,却又像并不在叫她,只是把她的名字放在舌尖玩味良久,也咀嚼出了青草般的芬芳来。
秋风扑打着窗棂,杜弱纤的手指,弯曲了又张开,张开了弯曲,这些无意识的动作,都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心里激荡。
多次次枉然凝眉,只记得天色半明的时候,总是在醒来的时候摸到自己潮湿的脸。
怎么会想得到,以为从此与幸福永远地说了“再见”,却在她早已放弃希望的时候,他忽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是那样的眉,还是那样的眼,带着清清浅浅的思念。
生命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像是落日给予人的那一段光辉,绚丽夺目。她的心,在刹那之间,又活了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两个人一个半蹲,一个却是站着,半晌没有出声。直到一声门铃,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我……我去看一看……谁来了!”杜弱纤跳了起来,“免得再被谁撞上。”
正文 下部倩魂销尽夕阳前(11)
门口只是两个伙计,从三轮车上搬下来两盆菊花。
桂姨给了赏钱,才笑嘻嘻地说:“小姐,你看二少爷还真的打发人送来了菊花,搬一盆放在房间里吧?”
杜弱纤含笑点头:“桂姨,我自己搬上去。”
桂姨自搬了一盆放沙发旁的茶几上:“我看放这里不错。”
“是啊,这灿黄的花朵,还真给这厅里,增添了几分亮色呢!”
杜弱纤搬了另外一盆,桂姨急忙来托住:“我来搬吧!”
“不用,我能行的。”杜弱纤摇头。
“小姐……”桂姨仍站在原地,语气里有些犹豫,“我家里捎了信来,可能最近要回去一趟的,你看……”
杜弱纤扬眉:“那就回去吧,家里的事要紧。”
“但是小姐这里……”
“没关系,总共就这点事,难道还怕我不能应付么?”杜弱纤俏皮地笑,“而且,保不定我也要离开上海呢!”
桂姨吓了一跳:“小姐在上海不是好好儿的吗?又有罗先生的照顾,谁也不敢来找麻烦。小姐如今挣的钱也尽够了,只在家里享福不成么?”
杜弱纤“扑嗤”一笑:“你把我说的像是老太婆了,什么都不用做,只在家里享福。*我呀,要跟着少帅去北平,看看他怎么打的日本鬼子。”
“那怎么成?小姐去北平……那里刀啊枪啊的,听那边铺子里的伙计说,可乱着哪!”
“我知道,但是我不怕。”杜弱纤说着一扬首,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所以,如今你那边有事,不妨多住些日子。兴许我走的时候,你还没走呢,我仍旧把家交给了你。”
桂姨脸上有着惶然的急促:“可是,小姐……”
“放心吧,我才不会有事呢!”
“二少爷见了少帅……他没有说什么?”桂姨小心地问了一句,又说,“虽然二少爷是个热心人,但小姐也不可不防着,毕竟他……小姐心里也有数儿,罗大爷对小姐……”
杜弱纤的笑容敛了下来,想了一想才点头:“我明白,不过鼎成倒不是那种人,我信他的。至于罗大哥,我也不许鼎成跟他说,今天晚上他帮我去探了口风再说。若是得了他的派司,我们北上就方便得多。”
桂姨连连点头,杜弱纤小心地端着一盆“紫墨”,拾级而上。
“小心些!”桂姨叫了一声。
“嗯,知道!”杜弱纤的声音很轻快。自从风林和她敞开心扉以后,她的笑容,总带着几分甜蜜。
用脚轻轻地踢开了房门,风林正在看着一份报纸,抬头看到她捧着一盆菊花,急忙走过来伸手要接,却被杜弱纤端着花往旁边一闪。
“不行,你有伤呢,我自己来。”
一边说着,一边把房间里打量一遍,然后放到了梳妆台上。
这盆菊,只有一朵盛开,两朵半开,其余尚是花蕾。墨紫的颜色,倒和妆台上的一个妆匣的颜色十分般配。
纷披的花瓣上,是一种隐士淡泊名利般的宁馨。青帝冰凉的表情,仿佛正在花蕾间淡淡地流连。
“鼎成竟然越来越细心了。”杜弱纤笑着离开了两公尺的距离,歪着头看。
“不错,房间里一下子灵动多了。”风林笑着,可是那个笑容里,分明却掩藏着隐隐的忧虑。
“怎么了?”杜弱纤不解地问。
“恐怕日本人要加紧排查了。”他微笑。
“为什么?”
“国共两党达成了临时的停战协议,国难当前,一致对外。”
杜弱纤喜不自胜:“那是好事啊!”
“是啊,不过日本人要狗急跳墙,遇到北上的,排查得更仔细了。”
杜弱纤倒不曾想着这一层,闻言立刻色变:“那怎办?莫如我们暂时不要去了罢!在上海,纵然日本人知道你在这里,总能设法搪塞过去的。”
“不,我不能置我们碧水军这么多大好男儿于不顾!”风林摇头,这话说得坚决无比,一点都没有转寰的余地。
“好吧,反正我总是陪你去的。”杜弱纤立刻巧笑嫣然,小鸟依人般地把头侧到了他的肩上。
“不过你……”
“我不管,你都答应了的,不能反悔的!”杜弱纤翘了唇,执着他的手臂一迭声地抗议,风林只得失笑。
“你不是要去宋哲伦家里吗?”风林提醒了一句。
“啊,是的。”杜弱纤浅浅地惊呼了一声,“我先换了衣服,等罗大哥过来接了我一同去。”
“鼎成不去么?”
“他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他会得直接去。到时候,我们坐在一起,总有机会问一下罗大哥的。若是这样的形势,没有那张派司,倒实在会凭添不少麻烦。你放心,我怎么也要把那张派司给弄了来,咱们一同去北平。”
“你……如果弄不到,也没有什么关系,总有法子的。”风林盯了一句,“没有罗敏成的派司,也许我可以另外通过人弄到一张。”
“不要,你露面的话太危险了。这年头,谁不知道人心隔着层肚皮呢!连桂姨都知道,逢人但说三分话,转头向日本人告密求荣的,多着呢!”
杜弱纤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妆台前,解开了家常的髻子。
正文 下部倩魂销尽夕阳前(12)
一头如云的乌发垂到了腰际,风林忽然脱口而出:“比我离去的那年,又长了不少。”
“自从……我就一直没有剪过。”杜弱纤低低地说,“所以,才会长得这么长。除了唱歌的时候,发梢烫了一下,一寸都没剪。”
风林神色一动,心里立刻百味陈杂。
碧水镇有个风俗,夫死妻不剪发,便表示终身不再改嫁。
她——这是在为自己守身吧?
“弱纤!”心里激动之下,风林的手指用的力便大了一些。杜弱纤震动了一下,抬眸看他,眼睛里漾着幽幽的水意,雾气弥漫了满眼。
“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了!”风林把她紧紧地拥住,“我们去北平,不管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好!”杜弱纤哽咽着回答,扬起脸露出一个款款的笑意。
泪在睫羽上凝结成一点冰晶,折射着午后的阳光,带着微微的暖意。
“好了,该梳妆了。”风林松开了她,含着微笑。
“嗯!”杜弱纤轻快地回答了一声,“还不是你……把人家的头发弄得乱了……”
“好吧,我来帮你梳……”风林笑眯眯地拿起了梳子,作势要替她梳头。
杜弱纤吃吃地笑:“别闹了,你哪里会梳头啊!我自己来就行,以前……可都是蓝沁帮我梳的呢……”
说着,又想起了那个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伤感了起来。
“并不知道她就一定死了,像我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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