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僵了一僵,眼看着他,豁出去似地道:“咱们就去找处清清净净的酒楼里坐着吃饭。”
说罢眼角儿却离不开附近人声鼎沸,险些能与垃圾场比美的路边摊。
宋荣轩平视着她:“你想去便去。”
迟池听了听,脸上方露了丝笑容来。
葛朗见事己至此,也就不勉强,请他们转移上了轿。
后头跟着的人忙卖殷勤道。“大人,前面就是最大的酒楼迎福楼了,菜式多,又新奇。想必贵人也会欢喜。”
葛朗笑道。“你们不用白忙了,我自然知道,不敢乱给他们带去人多的地方。”一面说,一面令抬轿的人去了一处地方。
宋荣轩与迟池出了轿进门,己有人笑吟吟站在门口迎接,一抬头瞧是他们顿时吓了一大跳,却是极快回过神来,“老爷怎么和杨夫人来了?”
葛朗忙上前道。“不是杨夫人?你眼花了。”
郑福定睛匆匆看了一眼,心下大惊:这人是谁,品格有些像宫里正得宠的杨真真。
宋荣轩看了迟池一眼,笑道。“郑大人可真会忘事,前些年还见过她。那时我还是少爷。”
郑福忙道:“小的可真是眼花了,这位夫人见谅。”葛朗促狭一笑:“罢了,谁不知你国公爷忙国事忙的老眼昏花,谁会怪罪你。”郑福没有理他,道:“后头有个小园子,很是清净,己让人烹茶送果子上来。”
宋荣轩见是个茶肆,环境幽雅,四处飘着名香,墙上也挂着四季山水画,摆在前头的花瓶、香炉、茶桌、茶盏、用具、书画,也算是精美古朴,心道葛朗安排不错。
刚引了他们进了后院,葛朗却扯了扯郑福的衣襟。“去前面的迎福楼买上一桌席面,要味儿浓的。”
郑福诧异之极,立即看向他,谁不知陛下喜好清淡之物。
葛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郑大哥莫非真忘了头一次见陛下时,他身边跟着的姑娘吗?”
郑福又岂能不懂他如此举动究竟是何意?不由失笑,“知道了,很是承你的情。“
葛朗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头,正色道,”倒不用世兄承情,合该世兄运气到了,今日约了我在这里。只是顺便来了。“
郑福便收了笑容,表情多了几分凝重朝他作了一揖。
大抵是见他反应多了几分郑重,葛朗便又露出本性,道,“那位夫人也不知哪来认来一位义子,虽不曾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面上可也是多番看重,如今交在我手里,正好让世兄与我分担一二。”
那头郑福心中大为感激,一面安排人去前头的酒楼买了席面过来,一面对葛朗笑道。“府里的清风下了驹,正好送一匹过去给贤弟,府里的针线人等也是闲的发慌,缝制小孩的四季衣裳最是合适不过。其他的,我可不敢领。”
正说完话没一会,席面就到了,郑福不假人亲手送去。
迟池见到葛朗与他一起回来,身子向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迟子如何?”
葛朗道:“小孩儿新换了地方,自然是新鲜的很。”顿了顿,又道:“况且郑兄送了他马,又有赶制出来的四季衣裳,这会子正是乐不思蜀。只嚷着要快些学文练武,日后威威风风的做个大将军。”
宋荣轩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茶几,似是信了,转头和迟池说。“如今你可是放心了。”
迟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堆了笑亲自倒了茶给宋荣轩,又想着葛朗如今是迟池的师父,不可怠慢,亲自也倒了一杯茶给他,那神色倒比给宋荣轩倒茶时还要恭敬些,眼珠子一转,又想着郑福多有关照,也不可漏下,又是郑重其事给他倒了茶。
虽不曾从她嘴里听出什么感恩戴激的话,可是席上的郑福和葛朗却是心知肚明的很。
一时用了饭食,说了会话,三人便散去。
宋荣轩命人重新牵来了马车,命在街上不紧不慢的走,颇有几分悠闲的意味。
迟池不停的调整姿势,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舒服一点。
宋荣轩觉着大事已定,心情总算轻松一些,半开玩笑的说:“有我在呢,别像一幅入了狼窝的样儿。”
迟池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句:“是啊,你在那又如何?”该是什么窝,还是什么窝。
她不是害怕,可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她又说不上来。
看着她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宋荣轩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伸手握紧了她的手。“你久了没住在里面,一时生疏是难免,可是久了总会惯的。我得了闲,也会时常带你出来松动松动。”
迟池点了点头,可是真到了地方,她看着熟悉的连绵屋脊,一阵寒意还是不可避免的从背延伸到全身。
等出来迎接的宫人一出,香风满鼻,一双双眼睛对着她暗地里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她就更不自在了,只恨不能隐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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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3
这样的日头下,宫脊层层叠叠如看不尽的山峦,有无处可去的假相,再者这宫人脸白一色,来去皆屏气无声,当真似假人一般,加之那眼珠子的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身上,难免瞧地来极是渗人。
迟池的手心难免捏了一把汗。
宋荣轩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再看看脸色苍白的迟池,眼睛是一望四周,合宫人等目光已微弱了许多。
不知情的子房自前头赶来,跑地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合着棠嫔过来请安了。”
宋荣轩脚也不停地道。“日子还不暖和,小心吹了风,让她们都回去安歇吧!”
子房喏喏答应了。迟池见到熟人,调皮心起,顿时转过脸去,朝他一笑。眸间闪耀的风华是何等的绝艳,一时间像一阵醉风,几乎把周围人等都快熏醉。
这人瞧起来好生面熟?
子房大着胆子再抬头细看看些,险些没吓倒,这不正是秋海棠,她她她。。。。。。。。。。。不是已经死了,难道修炼成精,敢在大日头下现身了不成?!
宋荣轩微微一笑,略停了脚步,转头对迟池道。“你是正正经经的人,别像他做出鬼样子。”
子房听得有些虚弱,这这这陛下。。。。。不是真的把秋海棠的鬼魂给招了进来,心慌失措之□子一歪差点要倒,幸好旁边的小太监眼快急忙扶住了他。
“子房公公几年不见,你可高升了。”迟池歪着头看他,便笑得双眼弯弯。“你也不用怕我向你借银子,横竖没有地方使去。所以不用看着我像看了鬼似的。”
宋荣轩眉毛微蹙,面上闪过不快,低声叫道:“你和她共事多年,连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吗?”
子房心头咯噔一声,瞧着迟池身下的影子,脸上多了似笑非哭的怪模样。
原先陛下宠爱的秋海棠已经回来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宫中上下。
更好似一把尖刀似的直直戳入杨真真的胸口,她面上一白,手上一松,满个梳妆桌上的物儿全被她一扫,砰!砰!几声,满匣子的珠翠,珠子弹落在地,让后进来的张媛媛险些踏上,滑上一脚。
“娘娘,你怎么了?”
杨真真拿手潦草地抹在脸上,整个张都俯在桌上。“出去,都出去!”
张媛媛将手一挥,宫里侍立的宫人们都一一退出,在杨真真若有似无的泣音中,她的嗓音听起来也有些不屑。“娘娘,她既回来了,难不成能比得上您丽色天成,正当年少!”她上前扶起杨真真,低声说道。长长的睫毛微下,掩住了真正的眼神。“如今她不过是赖着陛下回来,娘娘就好像天塌了似的自乱阵脚,像前些日子,伺候了陛下很久的秋海仙不也被打发掉了吗?何况又只是回来一个旧人。”说完后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伺候陛下的子房公公跟她还有些不对付,正好用来给娘娘得利呢?在这宫里年老珠黄的女人,都会被打发出去,只是时间上早晚的事。”
杨真真抬着隔着眼睛的水汽看向她,一双美眸顿时一扫雾气亮晶晶起来,整张脸都散发出光彩来,“对!我多大,她又是多大,顶多也是威风几日的料子。”
张媛媛见她已经开窍,忙扬声向外头道。“娘娘睛中进了沙子了,还不快些拧条干净的毛巾给娘娘擦亮一下眼睛。”一应服侍的宫女捧着银盆桎巾鱼贯而入。
倒是那话听得杨真真笑了一会,半晌才指着她的额头道。“你啊,你!就会来打趣我。”
但是重新梳洗过的杨真真望着窗外日渐深沉夜色,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安。张媛媛柔声安慰她道“好了,娘娘,在这宫里最不得出头,一出头马上就要被人掐了。”
杨真真心生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当即捂嘴笑了起来。“ 真有可能是。”
张媛媛忍不住喊住她,“娘娘要收敛形色。这样子给人看了,给有心人看了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杨真真闻言机警地收敛了起来。
因是宋荣轩自外头回来,难免要去太后那头走一遭。
主仆二人说笑了一会;也一同换了装去太后那头请安。
及进了太后宫里,皇后已经在里头。
多日不见,仍是安安静静,不为事动,不为他人动。
杨真真也规矩矩地行大礼参见后也若无其事地侍立在边下。
太后瞧着她的脸色,心中暗叹,宫中真是养人才的地方,才进宫多久的小姑娘,也学会了隐忍。
那厢宋荣轩未进太后宫,远远就听见杨真真说笑着的音儿。
走了进去,才施了礼,有宫人倒了茶放在托盘上,宋荣轩接过亲自放在太后面上前的几上。
太后接了,皇后笑道。“陛下,听说秋海棠回来了,怎么不把她带过来瞧瞧?”
宋荣轩未及作答,太后就说道。“可怜见地的人儿,在外头荡了多年,想必身心俱累,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这会子回了宫,还不得先歇养一二。”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五十岁的妇人,笑起来仍像少妇一般温柔,只是语气越发的慈祥。
“皇帝也是个念旧情的,怕她在外头受苦,又把她接进宫了,等外头安顿好了,再把她送出去是吧?”
宋荣轩不禁失笑,“母后听的消息倒快,”他横了子房一眼,“不过只是一群越传越歪、以讹传讹的家伙,母后,秋海棠在宫里呆了多年,日后自自然然也是以宫为家还好些。”
太后拿了指套轻点他额头,“你啊,心肠太软了,如果放出宫的人都要被接回来,那宫里还够地方住吗?”
宋荣轩自然的答了下去:“孩儿只要了她一人回来,能占多大地方?”
太后听着这话,不由面色一僵,但这话也无以反驳,她随即笑了。“能让你念念不忘的人,自然有她令人难忘的地方,罢了罢了,哀家老了,也不济事了,打发她过来瞧瞧吧!”
宋荣轩命宫人带了迟池过来。
少顷,迟池被领了过来,正面右边坐着皇后,却是当年认得的旧人,如今落得越发雍容。下首站了一名女子,眉睛间依稀与自己有些相近,想必就是棠嫔。
才一进门,装作若无其事的两人眼角儿都不自然地在她的脸上略过。
迟池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礼数周到的拜见了座上的各位。
可是陪在太后身边有经验的嬷嬷见她走路有些儿不自然,便知昨晚定是被承欢了,低首在太后耳根前说了一会子话。
太后听了脸上越发笑得欢喜,道。“过来吧,这些年不见,瘦得跟纸片似的,是不是被皇帝欺负了,什么事儿,说出来,哀家虽是一把老骨头,却还能作得了主。”
迟池诚心地朝她道谢道:“劳太后挂念,海棠真是惶恐,不过陛下人好都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倒也无事。”
太后听后笑得分外愉悦。“好鬼头的人儿,算了,哀家正嫌这里冷清,你当初也是服伺哀家的,你现在回来,也正好服伺哀家。”
皇后一脸淳朴,看着她,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名字要改一下,不然棠嫔要哭了。”
杨真真低下头去,掩下唇边的无声微笑……原来真的不用她出手,自然有大把人想除去秋海棠。
当下心里对张媛媛越发信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局中人不知局中意。
☆、宫4
迟池听得一凛,见宋荣轩未开口,复又低眉顺眼跪好,身后是她模样相似的杨真真,却是不同的神色。
忽然,前头微微有些骚动起来,有人在外头低声惊呼起来:“走水了。”
眼见前面火光不小,侍女上前扶住差点晕过去的皇后。
殿里众人心里头都在暗笑,如此胆小,如果不是投胎的好,做了太后的亲戚,哪容得她白白占了国母的名位。
外头的脚步声杂,过了好一会,火光才慢慢地熄了下来。
心中暗笑完的杨真真也跟着上前,惶急道:“宫里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起火了呢?”
这个时候,太后看了迟池一眼。
又有其他人上前禀道。“已经不相干了,别吓着太后她老人家。”
宫中人等都横了迟池一眼,迟池亦懒得和她们分辩。
倒是张媛媛暗地里推了杨真真一把,眼眸如波,水漾似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意,杨真真领悟柔声细语:“如今又不是秋冬的时候,比不得天干物燥,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物儿进来了作崇吧!”
一语提醒了太后,便叫人拿出了《玉匣记》来,叫宫人来念,宫人翻了一会子,念道。“二月二十五日,东南方不宜阴人进入,有祸,宜驱走;可大吉。”
话音才落,宋荣轩命人把迟池带走,嘴里直道。“母后也太心急要见旧人了,却原来不是时候。这等祸头子,最好不要让她再踏入母后宫中半步。”
迟池起身,退后两步复恭身退出,朝着杨真真身后的张媛媛淡淡一看,仿似雨后梨花,低下柔枝,不用风凉。
杨真真在她转入帘幕后前望了她一眼,心中大叹,明明差不多的品格,这女子怎么能轻柔得如一层轻云,莹然如春水。让同为女儿身的自己自惭形愧。
宋荣轩在太后宫里却又聊了些琐事,这才辞了出去。
待他一走,太后冷哼一声,随手把桌上的玉壶玉杯一扫而落,听得玉碎之音,面色深沉如水,吓得左右人等皆是噤若寒蝉,哪敢出声。
做她媳妇己久的皇后心知肚明,遣散了众人,道:“太后了,杨妹妹咱们回去吧!”
杨真真自然求之不得,随着皇后退出。
身后尚响起太后的话语。
“你听听皇帝话里的意思,不像她害哀家,倒是哀家在害她似的。”
“才寻回来的人。。。。。。。。。也难怪,正熟呼着呢。过一两日也就罢了。”
“哼,棠嫔不比那秋海棠好看的多吗?怎么就拴不住皇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