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眷蓝-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沈嫣的脸色已经沉到了谷底,这表情跟鲜于凕很有几分相似。她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夫人,又是丞相大人的姐姐,还是第一军师的夫人,第一将军的生母,京中曾几何时还盛传过,她比后宫那位贵人还要尊贵。然而今日,她却被一个丫头驳得没了面子。
如今慕瞳的酒想必已经醒了十分,袖子里的手忙伸了过来暗暗地拽住了我的手。“姑母,她不懂事,您千万别听她胡言。姑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
“此事有何不妥?”沈嫣打断他,手在榻上一拍站起身来,这来势像是逼婚。
若是逼婚,我就……就以死明志。

“孩儿看,此事确有不妥。”暖阁的门却在这窘迫难堪的一刻被人推了开,随着月光入户的还有那道颀长的身影。那一刻我想,从前都以为他阴暗得很,没想到其实他如此光晖。鲜于凕,是你让我误会还……还是我从未正视过你。
是了,没想到救我的竟是鲜于凕。
沈嫣见他进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几番,最终终于平复下来,“你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母亲,孩儿特来看看,却没想到母亲居然在替人说媒?”鲜于凕难得露了一笑,想必是真心爱戴自己这位母亲吧。
沈嫣闻言,用眼角瞅了瞅我,再没继续刚才的说题,拉着鲜于凕的手闲侃起来。
自从认识鲜于凕以来,未曾再过他的笑竟能在那张咸鱼脸上停留那么久,其实他笑起来与慕瞳很像,很生动可亲,只是听过他大名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笑太奢侈。也许只有在沈嫣面前,他才能真正地无缚。今日得见君一笑,却要多谢嫣夫人。
“怎么还不走。”我正看得出神,却被那忽然出现的咸鱼脸吓回了魂。怔了怔,转身出了暖阁。
曾听师父说,西霖有一种把戏能在眨眼间变幻出一张张不同的表情脸谱,当地人谓之“变脸”,我猜想鲜于凕定是学过。

月儿已快至中天,夜已经凉透,这仲秋的风刮落了一树的残叶,确让人生悲,难怪文人墨客们都以它为噱。
“还没回神呢?”身后的声音却是慕瞳的,听这语气,便又想揶揄我一番。今日他是寿星公,我自然不与他计较。他见我无话,却来了劲,跟上我的步子,道:“三丫子的事儿你怎知道?”
“佟婶说的。”
他低声骂了几句,想来是怪佟婶多嘴多舌。我没管他,往前走着,不料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他换了张笑脸,没有矫揉很自然地笑。这半年来,我已经能从他的笑中分出好坏优劣,有时候只凭一个感觉就能把握得当。如今这张脸,是真实的。
“我的礼物呢?”他道。
我咯噔了一下,刚才一闹竟将此事忘了。赶紧看了看月影,还未偏向另一边,应该还算是八月十五。
“你不会没准备吧?”他已有些不耐烦,伸出手来向我讨。

就着路边未熄的灯火,看着他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扳指,碧绿色的。刚才在暖阁内他抓住我手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玉质是一等一的好料,如今细看这制式应是燕地的,如今的燕地不正是桓王的封地吗。
“这是玉的吗?”我装腔道。他竟然未答,我又问,“是小公主送的吧,她倒是细致,知道你使箭时指上受了伤。”
他愣了一刹,唇边的笑愈发的痴了,悠悠地取下指上的玉板指,道:“那你的呢?”
几日不见,他拇指上的伤已经差不多愈合了,只是留着一道渐渐的紫痕。
“什么?”我装做不知,掰开他捏着我胳膊的手,“我忘了。”
他追了一步,拦在我面前。“你的扳指呢?”他开始不依不饶,还一幅小人得志势在必得的模样。
其实他料得不错,我准备的也是一只板指。





第40章 鸿门宴3
大概半月前,他在北禁军校营里因拉弓时不小心伤到了右手拇指,从北营回来,手虽已经上了药也包扎妥当,但据席湘沉说,当时差点就伤到了筋,还跟我比划了一番,说是血都接了好大一碗。我吓得不轻,然而最关键的是,因为他手伤,我整整伺候了他几日。
眼看是拗不过眼前的人,我伸手在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其实我想说,虽然玉扳指好看,不过讲到实用还是鹿骨的好……”
没待我说完,慕瞳已经一把将手中的盒子夺了过去。前日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总算在市集上淘到了这只板指,虽然看着普通了一点,但就做工来说是一等一的上品,很贴合拇指的线条,戴上之后如若无物,而且内外打磨得光滑,绝对不会伤到他原来的伤口。只是这样的东西,不是人人都识货。
慕瞳拿着看了片刻,便换下了手上的那只玉扳指,又将手凑到眼前瞅了半晌,终于点了头,“虽然不如别人有卖相,不过还是很贴心的。”
我眉头一皱,撇了撇嘴,没甚好气地哼了一声,想绕过他去。岂料他步子一移,险些撞进他怀里,心里顿时一恼,伸脚便要踢他。慕瞳反映极快,一边闪开一边嚷道:“我今日可是寿星公,你一礼物磨蹭了这么久才给我,怎么说也得给我唱只小曲吧。对了……我记得幼时我们在金汤时你唱的那支小调,你还能唱么?”
我耳中听着,步子却没落下,眼看就要追上他,但还是被他躲过。
慕瞳所说的曲调,是姑姑教我唱的。后来去了金汤,也正如今日一般逢着慕瞳生辰,因为没什么可送他,便唱了这首小调。过了这么些年,他竟然还记得。
我追得有些累,他却已经逃到了湖边的一个八角亭里,一脸笑意地坐在栏杆上,大气也没有喘一口。
“算了,我就知道你记不住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他摇了摇手,向亭柱上一靠望向湖心。

夜静了下来,那一刹,好似秋风也驻了步。月色就着亭外的灯火化上作悠悠心事,全融入了他的双目中。
记得慕瞳说过,二十多年前,她生母未嫁有孕而被赶出家门。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艰难度日。那年八月十五,月圆人圆之时,她依然在帮人洗衣,因为不慎摔了一跤竟早产下了他,也正是如此才落下了病根,不足八年便撒手而去了。
又值八月十五,虽是生辰之日,却也难得畅快。
我悄声走入亭中,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放心吧,姑姑曾说过,有情之人去后都会变作佛前的莲花。”
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反正是没甚动静。
“不是要听小调吗,我唱给你听便是。”我讨好地凑近,哪里料到他闻声忽地笑出声来,转过头时,又是满脸猖狂,“好吧,我可等得不耐烦了。”
这次又落入他的陷阱了吗?那点挫败感油然而生。咬着牙剜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清了清喉咙。

“青山绕依旧,月色笼玉漏,长夜花末眠,寥此生几多愁。风华三千绝代,却怎奈一夜白了头,为何而往为谁而留,待到夜华去后,回首此间,是否人依旧。”
是否人依旧,是否心依旧?当时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又怎会明白这曲词之意,只觉得好听便随口唱了。而今日,唱这首似乎太过悲悯了。见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我,不免觉得有些抱歉,于是眼睛一转,捡了另一首。
“玉露盈盈丹桂荣,欣瞻风度冠群英,彩云常向歌筵绕,春酒频将舞袖倾。三代衣冠真英武,百年琴瑟喜同声,更看凤羽联翩起,应有松鹤谷口迎。”
唱罢,他竟然还像根木头一般呆坐着。这下,我却有些不耐烦了,走近一步,对着他头顶敲了三下,道:“怎么了?睁着眼也能睡……”
话未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撞到本姑娘的鼻子,我一慌忙向后一退。奈何呀……奈何竟踩在了裙子上,身子瞬间向后倒去。一只手却贴了上来,揽住本姑娘的腰。

如今算是换我呆了,看着与自己不过寸许的那张脸,酒意未褪尽,依然浮着一丝红晕,在那淡薄的夜色中迷离出了暖人的意味。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我大惊,趁着脸还没变得火热时,开口嚷道:“沈慕瞳,你你你……的手……”
他一脸的无辜,“是你先拉我的。”
被他一提醒,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拉着他的衣襟,而且力道大得都快将之扯开了。脸面顿时地热了起来,还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在发觉姿势不对后,立马站了起来,将他向后一推。
距离算是拉开了些,他身上的酒气却依然笼着我,本来伶俐的言辞也顿时逃到了天边儿。
“岚岚……”
胸口那颗心一差点没跳出来,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叫我。我退……
我退,他进。脊梁骨忽抵在了柱子上。“你要干什么?”
“你……今晚很美。”他又道。
退无可退,只有……我迅速地找着出路,就在想到如何逃脱时,酒香氤氲中奈何无处可逃。

2

他的唇覆了下来,带着些凉意,却有如薄冰一般,因为融化太快而无法扑捉。那舌尖在我齿间快速地掠过,刹时已不知足地蔓延开。便是片刻间唇已经变得火热,那反复而肆意的纠缠,好似要燃尽我所有的力量,连一息也不为我留存。我憋得难受,用力地吸着气,却好似触动了他一般,他吮吸稍顿了下,势头忽地猛了起来。
只觉得头脑空白了那一片刻,待到手脚开始有些发麻时。我好似被雷击中一般,蓦然一震。我……我竟然被他占了便宜,顿时一恼,灵台清醒了不少。手被他反手拿住,不能动,那脚……脚随心动,我猛猛一脚踩在他脚上。
终于在我的强攻下,他离开了我。
看着他竟是一脸的奸笑,我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将手一举,扇他一巴掌定是便宜了他,那就让他好看。于是我又举起另一只手,在他身上用力一推。
“扑嗵”一声,风华卓尔的慕三公子落水了。
其实老天爷是很公平的,低贱如猪狗牛羊,高贵如王孙公子,若是落入水中也都是一样的,溅起一串水花然后蔫蔫地沉入水底。咱慕三公子自然也不例外,可是连猪狗落了水也知道扑腾一下,而慕三公子水是落了,却落得如此干净利落安静无比。
看着那涟漪慢慢散去的湖水,我先前沉着的一颗心顿时浮了起来,接着又吊了起来。

“木头,你快起来,别玩了。”我伏在栏杆上闷声道。
水中依然平静,时有夜风吹起了新一轮的波纹,但是却怎么也不见有其他动静。我抽了口冷气,俯声向湖中望去,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慕瞳慕瞳,你别吓我,你就这样死了,可……可别来找我索命。我越过栏杆,瑟瑟地打了个颤。
“慕瞳……”声音穿破月色,却在夜中慢慢荒芜。
他今日喝了不少酒,难道因为还未酒醒而……我不敢往下想。“慕瞳……”又大嚷了声,依然如死水一般的湖面只倒着自己的影子。坏了,这下真坏了。
“来人呀,快来救人。”我一边大呼,一边准备冒死潜入水中。
嗖地一个冷颤一口水喷在我脸上,水中已冒出一人来。隔着从头顶流下的水帘子,清楚地映着那张已经笑得开了花的脸。
“沈慕瞳,你……你去死吧。”我怒气真窜了出来,伸手戳在他额上,狠狠将他往水中一按。
身后水声响起时,我已经出了亭子。这下倒是有了扑腾声,以他慕三公子的水性定是不用我救的,而那点水也不过只给他润了润喉,我何苦自作聪明。

闷闷地刚入了亭边的林子,三更的梆子声已远远地传了来,想来丞相府的宾客早已散了。刚刚被慕瞳喷了一头的水,如今这夜风一吹,竟不由得瑟索起来。我紧了紧衣襟,回头看了看湖边。
“让你戏弄我,最好是冷死你。”气依然未消,口中正骂着,不料头竟撞在什么上。软软的热热的,是人吧!
我一怵,忙退了一步,捂着额头说了声“抱歉”。
这时辰,路边的灯火已不那么通明,只有远处树梢上挂着一盏未灭,隐隐地照着面前的男子。他高出我不少,隔得这么近,我望着很有些吃力,于是又退了步。
男子没一句话,只是愣看着我,那张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不自然,难道嫌我的道歉不够诚意。看他一身深色袍子,在这样的灯下虽看不出质地,但即便用额头也能感觉得出,那衣上绣着的花纹图式非一般官员能穿得上,凭这可知此人身份绝不一般。而据我的经验来看,通常位居尊位之人都有那么点难缠。
想着已经三更,我不愿多耽搁。循着礼向他福了福,浅声道:“大人,方才小女子走路不长眼,冲撞了大人,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虽然您的胸口没事,但我头有些晕了。如若大人没什么事,那……”
“姑娘,刚才可听到有歌声。”话冷不丁地窜出,比刚才的湖水来冷上五分。但让我觉得冷的并非这声音,而是说话的人。

桓王,不会有错。他今晚站在席上说了那么久的话,就算小寡妇都说睡觉也能听见他的训导了,何况我当时并未酒醉。
“没……没有。”手心已微微出了汗,我尽量掩住自己的异样,“如若大人没什么事,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言毕便走。桓王并未阻扰,任我与他擦身而过。
我记得那日嫦月说:绝不可能查到的我就是那个“夕颜”,只要我自个不往上撞。如今竟然被她说中,我撞上桓王了。可是,可是撞上不还有另一种可能吗,那就是桓王依然认不出我来。
他毕竟未见过我,隔着画屏,蒙着面纱,他哪里这么好的眼神。
已与他错过,我加快脚步,桓王依然站在那儿吹风。
“姑娘……”
脚步顿时一拌,险些踩到自己的裙摆,我不敢开口,却也不敢乱动,只是想哭而已。
“姑娘,你掉了东西。”桓王走了过来,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件什物来。

手心里黑黝黝的一团,长得有些像皮蛋的东西。那不正是咱慕三公子花了五十两买来的那个破石头吗,我汗颜,咽了口唾沫。
古人教导我们,如果没证据,那打死也不能承认。这古人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师傅白泽。可某些时候,他的话也是颇有些道理的。于是我将牙一咬,着了声,“大人弄错了,这,不是我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极心痛的,感觉好像五十两纹银忽地长了对翅膀,扑腾了两下就飞走了。
其实细想,即便是我承认了我就是那个“夕颜”,桓王也不一定能把我怎样,大不了就让我再弹几曲,然而这样的想法却在第二日被嫦月狠狠地拍了个灰飞烟灭。
桓王绝不是有良心的主儿呀!





第41章 回府
“据我在这条道上混了近十年的经验,桓王定会抓你去当小妾。”嫦月谈到这话题时用三年前庄子里一姑娘的例子教训了我,话说那姑娘善舞被一大人看中了请回家里,只道为自己的母亲过寿时舞一曲。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大人的高堂过寿,他就先娶小妾了。如今这姑娘日子过得很是不错,时而在城里遇见,眼睛也都放在头顶上了。
嫦月断定,我也会有这一天。她一手抓着瓜子笑得谄媚,凑起脸来道:“隋姑娘,若你真有一日进了桓王府,可得多谢我。”
若不是寄人篱下,我定会“大开杀界”,喝了口茶顺了口气儿,庆幸自己还能挤出笑脸来。“反正我就要离开了,而且从昨晚到现在,桓王好像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也许他真没认出我,也许他真就只为了弹弹琴听听歌。”
嫦月挑了挑眉,继续喝剥自己的瓜子。我懒得跟她侃,放了手中的清茶,决定去葵园走一遭。

自从寄居云岫庄后,每日便都会去看看夕颜,只是得挑着时辰去,以免遇到某位阎王大人。一来二往,这葵园里的丫鬟与我倒是熟悉了,每次都拉着我问东问西的。
“岚姑娘,你上次说这次来告诉我……嗯……”小丫鬟一张脸羞得粉扑扑的,很是可爱。
我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