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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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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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加快步子,一路走到绯云居门口。还没进门,她就见廊下站着两个人。两人虽都在廊下却站得极开,即使偶尔对上一眼也满脸不忿,各自冷哼一声就转开。
  绿荷是一看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花婶是管园子的。虽然园子收拾得干净她的手脚却不干净,时常地把那些花和鸟毛之类的东西倒卖出去。另一个钱叔是看偏门的,平日里辛苦不说,也不像正门的门房那样有人孝敬,一直看花婶不顺眼。
  本来真不算是件事,毕竟府邸里的下人,大都有那么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别闹得过了,老夫人和管事们也就当不知道。
  只是这两人如今特特地地站到绯云居这里,明摆着是被谁撺掇着,过来掂量掂量这个新官上任的表小姐了。
  正在这个时候,叶裳容从里屋走出来,站在堂屋门槛内看着站在廊下的两个人,神情里颇有些无奈。
  绿荷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将自己挡在大门外。花婶钱叔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倒是叶裳容正对着她。
  她一身樱草色的深衣,除了宫绦上系的一对白玉环,只发鬟上插着一支白玉簪。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的,愈发显得站在屋子门口的她肌肤雪白双眸清澈。虽然穿着素淡,却别有一股明秀端丽的样子。也,怎么看都不是一副会管人管家的样子。
  钱叔冷哼一声,“别以为人家不知道,整日偷偷摸摸的把府里东西拿出去换钱。你要脸不要!”
  “哟!看这话说的。”花婶尖利的嗓门跟着响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府里的东西拿出去了啊?敢冤我,也不看看我老花在这里多少年了!”
  “两位想怎么样呢?”叶裳容似笑非笑的,突然就插了那么句。
  两人同时一顿。钱叔对着年轻小姐有些说不出话来,虽然没大声说什么,兀自在那里咕哝个不停。
  花婶却放开了嗓门,“表小姐,您是不知道。虽然这些都是本分,但是我们这些看园子的平日风里来雨里去,做的那么些事还招人眼了……”
  “我自然知道两位的辛苦。没有花婶,园子自然没有那么干净,”叶裳容笑得甜软温和,一派十分好说话的样子,“钱叔看的是侧门,也是府里的安全。只不过……”
  绿荷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却也知道按照两人的性子,这一两句称赞只怕脸上就不免得意起来。不过这种时候大约是免不了先捧一捧的,但是怎么劝服却还在后面。绿荷朝前凑了凑,想听得清楚些。
  “只不过如今刘府还是居丧。”叶裳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两位都是刘府的老人,对这里的情分自然比我都深。如今这么大嗓门的,知道的不过是自家人说话,不知道的岂非把两位当成吵架了?”
  钱叔低哼了一声,花婶没说话。
  “话又说回来,如果两位真有些什么不情愿不高兴的,其实对我说都没用。”叶裳容浅笑盈盈,虽然声音依旧柔和,那份甜软却慢慢消散殆尽,“我不过是个帮手打杂的,而少夫人连日身子不爽快。不如就挑了老夫人那里,或者干脆请了先生一起过来,断一断两位的委屈如何?”
  两人对看了一眼。花婶当先笑道:“您看您说的。我和老钱,就像您说的,不过闲着说话嗓门大了些而已,怎么能就是有什么委屈了呢。”
  叶裳容立即释然,“原来果然是我紧张了。我才刚刚沾手这些事没几天,哪有能这么快就会有乱子出来。”
  “是是是,您说的是。”花婶开始赔笑了。钱叔没说话,不过头低了下去。
  “绿芷,替我拿些东西出来,招待一下这两位。”叶裳容回头朝里面,慢慢拖着声调喊了一声。
  两人连忙说不敢,逃也似的从里面跑出来。
  钱叔和花婶两人走到门口,对看一眼的神情虽然仍是不屑和怨愤,竟谁都没有多说一句。一个冷哼一个白眼,各自分开走了。
  留下绿荷在门外瞠目。
  她原以为叶裳容怎么的也得费番功夫,却不想她竟然如此简单就打发了这两个。虽然借用的老夫人和总管的名义,总也是她自己镇得住场面。换了云倚墨那个性子,只怕就是把那两位抬出来,也一样不济事。
  绿荷犹豫了阵,还是朝里面走过去。
  “绿荷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一脸的如沐春风,又是另一种笑法。
  平时她似乎也一直那么笑的。但是此刻绿荷见到,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看上去那么知书达理的人,原来竟有那么一张利嘴。以为她安分地窝在这小院里,却突然有一天站出来管事。
  这样的人,到底还有多少是她没看明白的,又或者,她此刻的微笑到底有几分真心?
  “绿荷姐姐。”叶裳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中露出无奈,“刚才那个,也算是管事的一种。”
  她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绿荷笑道:“这个是当然。管事,自然就是也是要管人的。”
  叶裳容脚下一顿,略蹙眉看着绿荷,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绿荷被她看得心里一跳,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绿荷姐姐来得正好。”叶裳容拉着绿荷到书房坐下,突然又笑起来,“帮我看看我还漏了些什么没有。”
  “我哪里能……”
  “绿荷姐姐一向是拔尖的,老夫人都说不能离了你呢。”绿芷笑眯眯的,把新倒的茶放在绿荷面前,“就帮帮小姐吧。
  “所以真别跟我客气。”叶裳容说,“这个月的月钱,连着中秋晚上说好的,我已经算清楚账了,明天就能开始发。每月定例的菜肉账,我也让采买和厨房那里交上来开始细算了,可以赶上月底。”
  叶裳容一边叫了绿芷倒茶过来,一边继续对着绿荷细数,“房子有几处漏水的,我让管事去找匠人了。冰窖预计着下月初能开始打扫,留着到冬天淘换新冰。还有冬炭和冬菜……”
  那边叶裳容说得极快,绿荷听得头昏脑胀,“表小姐,您慢着点说。”
  叶裳容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有些着急……”
  “容容——”两人正说话着,玉儿从门外扑进来,“看。”说着,双手伸到叶裳容面前。那双胖胖的小手上,竟然捧着一条肥硕的虫子。
  绿荷头皮一阵发麻,几乎就没叫起来。
  却见叶裳容先接过虫子,然后一边拿帕子替玉儿擦手,一边跟他说话。
  阳光从门外透进来,让叶裳容的微笑愈加温暖柔和。
  绿荷看着她清澈的杏眼,看着她温柔的眼神,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就像老夫人说的。
  她只是聪明却知恩图报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叶裳容眼珠子一转,看了看虫子,凑到玉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同时不怀好意地看过来。
  绿荷蹭一下站起来,几乎踢倒凳子,干笑了下,“表小姐,我就先告辞了。”她才跨出门口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两人清脆的笑声。
  绿荷脚步一顿。
  这样的人,是不会藏着什么龌龊心思的。
  对,一定不会的。

           

倚墨

    刘府,正房内室。
  “姐姐。”叶裳容在屏风后顿下脚步,然后扬声唤道。
  一府的正房自然宽敞,是以云倚墨的贴身丫头绿芸虽然把她迎进了卧房,却仍要再进一道门才能到她身边。而卧房到底私密,叶裳容即使探病却还是有礼些为好。
  “裳容吗?”屏风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快过来。”
  叶裳容先扬起微笑,然后才迈步绕过屏风。“姐姐好些了……吗。”待她看清楚那人时心里一惊,一句话竟然都没有说完全。
  天本就半阴,连带着整间屋子都阴沉昏暗起来。
  云倚墨一身白色寝衣斜靠在枕头上,对着叶裳容弯起唇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她连日来躺在床上甚少下地,却仍然养不回几分精神,依旧满脸的憔悴不堪。而她说话声音尤其轻细,甚至彷佛风前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姐姐。”叶裳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忍不住皱起眉来,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几天劳烦妹妹了。”云倚墨笑起来,却显得更为虚弱,“玉儿越大越是顽皮,看住他很辛苦吧?”
  “哪里。”叶裳容答得自然,“玉儿贴心懂事,该说是他伴着我才对。”
  叶裳容这话是出于真心。玉儿如今虽然活泼了些,却也不能立刻就吵闹顽劣起来,便是不用嘱咐也不会轻易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何况还有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的丫头,倒真是一点都不辛苦。
  “这就好。”云倚墨竟是一副十分欣慰放心的语气。
  叶裳容心里一揪,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姐姐要快些好起来。”叶裳容笑说,声音温软,“旁人待玉儿再好,也比不上亲娘。我不过替姐姐看他几日,到底还是要回到你身边的。”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却仔细打量着云倚墨的神情。
  云倚墨听她这么一说,先是微怔。她慢慢皱起眉,满脸的憔悴里浮现出清晰的不安和痛苦。但是没能坚持多久她所有的表情却又消失殆尽,连带着她的身子也朝下滑了些。彷佛只那么些情绪就把她的力气都消耗得一干二净,现在的云倚墨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我有个什么万一,”过了好一阵子,云倚墨才抬起眼,“玉儿就拜托你了。”她的声音越发轻弱,甚至更像是耳语。
  这是什么意思。
  叶裳容几乎当场拉下脸。
  听上去就好像,“托孤”一样。
  叶裳容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她认真地看向云倚墨,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判断错误的证据。躺在床上那人满眼的期盼,彷佛只要她一答应,她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牵挂了一样。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当场翻脸的叶裳容,声音却忍不住冰冷了下去。
  云倚墨又是一怔,似乎是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叶裳容。她垂下眼,半晌才轻轻地一句,“你会照顾玉儿的。”
  她这一句又轻又弱,却带着一股难以反驳的笃定。于是像一股热油浇在了火头上,叶裳容眼睛一眯,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云倚墨愕然,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裳容,你不懂。”
  不懂?
  她怎么不懂。
  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所谓情到深处无怨尤。即使她没经过,却不代表她不能理解。
  只是这样的深情不悔,换成旁人她可以感叹可以艳羡,但是惟独在面对云倚墨时不能。
  因为玉儿。
  如果失去了母亲,那个孩子要怎么办?
  那个骤然失去父亲的孩子,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颜微笑的时候,要让他再面对一次母亲的死亡?
  你的母亲只爱你的父亲,所以她情愿抛弃你,也不愿在没有你父亲的世界上存活下去。这样残忍的事实,谁能开口对那么一个孩子说?
  叶裳容是喜欢云倚墨的,因为她秀外慧中,也因为她温柔善良。但是这份喜欢,却远远及不上对玉儿的喜欢。
  然而叶裳容甚至越来越明显的怒色,却换来云倚墨轻轻的一笑。
  “我放心了。”那一刹那,她甚至不用叶裳容开口答应,便像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样,“婆婆果然说的没错。裳容,你一定会照顾好玉儿的。”
  彷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叶裳容愣愣地看向突然放松下来,于是更添几分死气的云倚墨。
  她说什么?
  老夫人……
  叶裳容突然可以肯定,云倚墨有这样的念头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或许从传来刘启贤噩耗的那天开始就有了。
  但是一直让她苦苦拖延着的……
  对了,或许老夫人安排她管家有一部分的原因,但最主要的一定是玉儿。
  云倚墨不会放心玉儿。
  所以当她出现后,特别是当老夫人这样说过她之后,云倚墨就起了别样心思。
  然后当她病倒,是当玉儿在她身边被她照顾得妥妥帖帖时,云倚墨就觉得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
  竟然是她自己……
  叶裳容难以置信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唇。
  她的出现,竟然会间接害死云倚墨,害得玉儿失去母亲。
  她脚下一软,甚至倒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叶裳容在这一刻,甚至不敢抬头看云倚墨。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姐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也不待她反应,匆匆忙忙地几乎夺路而逃。
  叶裳容快步走出正房的门口,迎面一股凉风吹来,她脚下一顿。深呼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她闭上眼睛借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绝对不可以。
  她不想让玉儿失去母亲,她也不想背负这种污名。
  “……小姐,表小姐。”
  叶裳容回过神来,才发现绿芸在她身边唤她,“说。”心情恶劣,加上心思转在别处,她素常的温软柔和消失得干净,声音里甚至带上些冷厉。
  绿芸一瑟,几乎有些畏缩,立刻答道:“请您不要生少夫人的气。她只不过是太思念二公子……”
  原来是过来解释的。
  叶裳容突然问道:“以前少夫人归宁,都是谁跟着去的?”
  绿芸一怔,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却仍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少夫人归宁,二公子一向都陪的。每回带的小丫头不同,只有松烟和我是每回必去的。”
  “松烟……”叶裳容想了想,“就是二公子以前的贴身小厮?”
  刘启贤生前自然有贴身的小厮和书童,他过世后云倚墨便将他们都打发到了别处。
  “是。”绿芸果然点头。
  “庄子上新收的瓜菜不错,让松烟专门送些去长安的云御史府上。”叶裳容说,“出门之前让他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要嘱咐。”
  “啊……”绿芸一呆,却在叶裳容的目光里立时应道,“是,绿芸让松烟立刻就到您那里去。”

           

流霜

    青罗馆,馆主卧房的门外。
  流离、流殇两个人搬了椅子坐在门外,面前是四色精致的细点和上好的茶水。在将离身边近身侍候的,虽然身份不怎么样,这方面却是相当宽待的。
  相比于流殇规矩的坐姿,流离即使坐着也没个样子。他嘴里叼着萝卜糕,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地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条缝,朝里偷看。
  那边流殇已经皱起眉来,正待要开口,流离已经自己回来。他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嘿嘿地笑起来。只不过乐极生悲,萝卜糕噎着了,顿时脸上难看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茶杯。
  流殇虽然皱着眉,却还是没忍心见死不救,倒了水递过去,“你就消停会吧。让公子看见了,又要训你了。”
  流离猛灌下一口茶,又立时笑起来,他半趴在高几上,几乎没把点心盘子扫到地上,“流殇,猜猜公子现在干什么?”
  “昨天才谈成一宗买卖,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公子现在当然在休息了。”
  将离虽然在做生意上相当地用心卖力,却也不到虐待自己的地步。连日辛苦之下,自然是要好好歇歇的。看看书,喝喝茶,或者小睡一会,能有什么出奇的?
  “公子倒是在看书,不过啊,”流离却只在那边窃笑,“那书是倒着拿的。”
  流殇白他一眼。虽然没说话,却显然是不信的。
  “不信你自己去看。”流离被人怀疑,陡然拔高了嗓门。
  惊扰到了公子,看你怎么办!流殇立刻狠狠一眼瞪过去。
  流离一缩脖子,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却还在示意他过去看。
  一来二回的,流殇也好奇起来。他走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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