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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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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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符纸呢,贴,往上贴!”

岳峰进门的时候,季棠棠正坐在床上,裹着床被子跟边上的毛哥说话,头发湿嗒嗒的,看到岳峰背着自己的包进来,季棠棠高兴坏了:“你把我包收拾来啦?岳峰,我正愁没衣服换呢。”

岳峰把包递给她:“灰头土脸的,洗个澡先。”

目送季棠棠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毛哥抬头看岳峰,第一句话就是:“这叫什么事儿……”

岳峰伸手拍拍毛哥肩膀:“辛苦了。”

毛哥两手揉太阳穴:“我这一口气吊在嗓子眼,还没下来呢,今晚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做梦呢吧,哎,峰子,我做梦呢吧?”

说着说着,他伸手狠狠拧了自己一下,痛的哎呦一声。

岳峰在毛哥身边坐下来,自己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先把烟叼上,单手打火点烟,毛哥好一会儿才回神:“峰子,这是叶连成家里,别当自己家了啊,棠棠伤人这事,还不知怎么跟人解释呢……哎,你跟人打架了?”

岳峰吐了口烟圈,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毛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叶连成上来找了几次,我觉得,他跟这丫头没准认识,但是棠棠醒了之后我问她,她说听都没听过这个人,峰子,你说怪不怪?”

岳峰嗯一声:“是挺怪的。”

毛哥真心觉得岳峰今晚上不对劲,正要问他出了什么事了,岳峰抬头看他:“老毛子,你下去待会行么?我要跟棠棠说几句话。”

季棠棠收拾停当了出来,发觉毛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岳峰一个人,倚着床边坐在地上,手里把玩着烟盒,却没有再抽,另一只胳膊上打着石膏。

季棠棠心里很不好意思,她走过去,俯身看岳峰:“哎,你胳膊好点没?”

岳峰抬起头,她重新收拾过,整个人要精神很多,穿了件连身的绒睡裙,对襟扣起来,正好合成一只滑稽的黄小鸭,看起来,跟任何一个可爱的女孩子都没什么两样。

岳峰伸手出去摸了摸她头发:“丫头不发疯可真好,你没见你绿眼珠子的时候,能把人胆儿都吓废了。”

季棠棠也没怎么听进去,忽然就咦了一声:“你脖子上怎么了?”

脖子?

岳峰愣了一下,伸手去摸,手指带到,疼的嘘气,这才想起脖子上被阿甜咬了一口,这一晚这么多事,居然给忘了,正要找个借口带过,一瞥眼看到季棠棠的神色出奇古怪。

“那个……”她吞吞吐吐,“不是我吧?不是我咬的吧?是你咬了我一口,把我给惹怒了,所以我又咬了你一口吗?”

岳峰啼笑皆非,顿了顿点头:“你觉得呢?”

“还真的是啊?”季棠棠深感压力巨大,她凑近了看看,不由皱眉头,“我嘴有这么大啊?”

岳峰想笑又笑不出来:“那可不,咬人的时候一张血盆大口啊。”

季棠棠非常不甘心地盯着岳峰的伤口,想赖又觉得不好赖,末了认命:“我去找酒精给你擦擦。”

她找来刚才毛哥给她用的酒精棉签,小心地帮岳峰擦上,岳峰倒不觉得疼,看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忽然难受起来,想问她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来,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抓住她胳膊:“棠棠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这一下,季棠棠终于发觉岳峰不对劲了,她有些紧张,局促地看了一下周围,然后慢慢在岳峰身边坐下:“你……问什么啊?”

岳峰没说话,胳膊打石膏的那只手松开,露出掌心里一直攥着的东西。

三枚青灰色的骨钉,并不一样长短。

季棠棠不说话了。

岳峰盯着掌心的骨钉,并不看季棠棠:“棠棠,这是人的骨头吧?”

季棠棠伸手过去,把三枚骨钉接过来:“你翻过我东西?”

岳峰笑了笑,正要说话,季棠棠反而先开口了:“翻就翻吧,反正我也没贴条说不让翻。”

她的语气渐渐轻松起来,但与此同时的,眼底开始出现最初相识时那种漠然以及防备的敌意:“那看来你已经知道挺多的了,还想知道什么?”

岳峰看着她:“这东西一共五个是不是?我收拾你东西到一半,跟人动了手,当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随手抓了两枚骨钉,摁进他脸上去了。”

季棠棠脸色顿时就变了,刚刚洗浴过后的红润刹那间退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死灰色的白,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你……摁进,他身上去了?他……他人呢?”

岳峰的脸色慢慢冷下来:“当时,我记得我摁的是这里。”

他的手轻轻触了一下季棠棠的右脸颊,又移到她下巴上:“后来再看,这骨钉在这里。棠棠,这骨钉是在人的肉里走的,它豁开了肉在走的。”

季棠棠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忽然把手中的骨钉攥的很紧。

“我还记得,半年前你在尕奈,那天晚上中了枪,我和光头他们怕你出事,第二天分头出去找,我和老毛子找到天葬台,看到你的衣服。我们把你的衣服打开,看到里头包的一摊东西……”

岳峰说不下去了,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时的血腥一幕,他定了定神,把胸口泛起的那一阵恶心压伏下去:“当时我特别奇怪,如果说是野兽袭击,尕奈是没有熊的,狼不会把人撕碎成那样,而且连整的骨头都没剩下。如果是人做的,好像也不可能,得用什么样的工具才会造成那么大的破坏?不过现在,我差不多明白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你做的?”

季棠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睫毛眨动了几下,又慢慢睁开:“我做的。”

“你杀人 ?”

“对,我杀人。”

第二十四章

岳峰沉默着点着了一支烟。

季棠棠也没说话,但她心里隐隐猜到岳峰要说什么了,心里默念着:迟早要来的,迟早要来的。

果然,顿了顿,岳峰开口了:“棠棠,这里没别人,我特意把老毛子支开,就想跟你说几句话,掏心窝子说几句话。”

季棠棠眼眶发涩,她吸了吸鼻子,然后点头:“你说。”

岳峰笑了笑,垂下眼看夹在指间的那支烟,烟气袅袅升起,像是特意要把人的思绪往乱了去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爱管你的事,在尕奈是这样,到了古城还是这样,有时候觉得不该管吧,一不留神又管上了。”

季棠棠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才回了一句:“嗯,你热心呗。”

岳峰没看她,只是把烟头在地上拧灭:“我看不是吧,我想我是喜欢你吧。”

季棠棠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转头看岳峰,岳峰还在拧那个烟头,似乎把烟头拧灭了要花很大很大的功夫:“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挺不要脸的,我这还喜欢着苗苗呢对吧,转脸又跟你说这种话,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反正我不讨厌你就是了。”

季棠棠别过脸,低低嗯了一声。

“在尕奈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奇怪,觉得你身上肯定有事,那个时候不怎么想管,人都是自私的,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惹祸上身。后来在古城又见着,大家渐渐熟了,我嘴上不跟你说,其实私底下,我想的挺多的,我在想,为了护着这个丫头,我能兜多大的风险。”

“开始我想着,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小姑娘在外也不容易,我愿意出面把这趟水给搅合了,大不了出点钱,买你个平安。后来我觉得这事不简单,因为你跟人打架,那都是要命的架势,我寻思着这不是花钱能搞定的事,保不准要撸起袖子真刀真枪上场的,我想了又想,觉得也行,大不了挨上一刀,英雄救美的,还显得特爷么,对吧?”

季棠棠含着眼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点头:“是。”

“再然后就是你被雁子姐上身,我开始觉得特不对劲了,其实以前也觉得不对劲,但那时候不愿意往歪路上想……再再然后吧就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去给你收拾东西,在那遇到阿甜和她的帮凶……”

岳峰的声音低下来,然后一声苦笑:“差点就死在那了。”

季棠棠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经过今晚上的事情,我才知道,你的事情,我根本就管不了。”

季棠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真的,管不了。”岳峰苦笑,“何止是管不了,我根本想都没想过。对不起啊棠棠,我犯怂了,以前我觉得自己胆子大,什么都放得下,真的死到临头,发现不是这样,自己还有家里人,还有朋友,还有……苗苗,很多放不下的。我想,我就从这个时候抽身吧。”

季棠棠的眼泪落下来,她赶紧拼命点头掩饰过去:“嗯,我明白,我特别明白。岳峰,你不用对不起,真的。”

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岳峰一定帮着她向着她呢?自己的事情那么棘手,哪一桩哪一件都有可能祸及他人,换了别人,知道她会惹麻烦,恐怕避之唯恐不及,难得岳峰还曾经认真为她打算过,而且还是在她总对自己的事情遮遮掩掩讳莫如深的情况下,单凭这一点,她就应该足够感激了。

岳峰知道她哭了,心里一酸,到底是狠狠心垂下眼,只当是没看见。

季棠棠擦了擦眼泪,忽然问他:“岳峰,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怕的?”

岳峰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夜之前,季棠棠这么问他,他肯定要啐她一顿,但是今夜之后……

想到尕奈那个人惨死之后的情形,想到季棠棠那么平静的承认“是,我杀人”,哪怕这些人真的十恶不赦,但是这么极端和残忍的死法……

季棠棠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只是很快的说了一句:“没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挺可怕的。”

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岳峰实在受不了了,他撑着床边站起来:“棠棠,我回风月去了。你要还愿意回去,收拾收拾还过去住。你要想在这待着,那也随你,你既然是盛夏,你总有些事情要跟叶连成交代的。”

季棠棠没说话:岳峰的话说的真是周全,“你要还愿意回去,你收拾收拾还过去住”,他都决定抽身了,自己难不成还要去他面前晃来晃去?在外行走这么久,至少学会了识情知趣,此时、此刻、此地,其实已经是告别了吧?

忽然想起以前,习惯了自说自话,很讨厌岳峰来管她的事,可是真到他亲口说不再管的这一天,心里居然是这么难过。

又想起在尕奈时,其实是被岳峰赶过一次的。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麻烦,我不想招惹,总还有权利请麻烦走吧。”

那一次,岳峰是不了解她的事情而赶她走,这一次,岳峰是开始了解而决定抽身,兜兜转转,转转兜兜,结局都是一样的。

岳峰等了一会,没见她说话,心里叹息一声,慢慢的打开门离开,掩上门之前,听到季棠棠压的很低的声音:“岳峰,帮我谢谢毛哥和神棍,也谢谢你了。”

视线的尽头处,那扇门慢慢的关上,慢的好像电影里故意拉缓了的回放镜头,季棠棠的眼泪忽然间怎么止都止不住了,她胡乱抓起睡衣的下摆堵住眼睛,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你哭什么呢?你哭什么呢?猪都猜到会这样,你哭什么呢?

对自己的恶意咒骂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再抬起头时,眼泪已经不再流了,季棠棠转头看岳峰坐过的地方,那里留下了盒烟,还有打火机。

季棠棠拿过烟盒抽出一根,揿火机点着了,烟草的味道慢慢舒缓了绷紧的神经,这一刻,她诡异似的联想到毒品:有那么多人喜欢吸毒,想来感觉也应该是很舒服的吧。

门轴轻转的声音,有轻微的空气对流,视线的尽头处,门被轻轻推开,透过面前遮挡的升起的烟雾,季棠棠看到了叶连成。

这是在接近四年的辗转路上思念的最多的人,这是之前她一直害怕见到的人,这是她一度觉得都不知道该把手脚摆在什么位置去面对的人。

生活永远是你预料之外发生的事情,这一刻,她穿着睡衣,坐在地上,抽着烟,平静的看叶连成,似乎是在看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心跳的厉害吗?那块在胸腔里藏着的拳头大小的器官,像是一块不会呼吸的死肉。

叶连成没有想到推开门,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情形,尴尬的同时,心底里升起不小的失望,愣了片刻之后,希望重又慢慢占据了上风,他迟疑着开口:“你……是盛夏吗?”

季棠棠吐出两个烟圈,从烟圈里看叶连成,居然像是看哈哈镜一样失真和变形,她满不在乎地冲着叶连成笑了笑:“你觉得是,那我就是吧。”

叶连成僵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转身离开,倒是季棠棠又招呼他:“进来坐啊。”

叶连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进来,走到床边时,他迟疑了一下该坐哪:季棠棠是坐在地上的,他如果坐到床上去,居高临下的跟她说话,似乎不太合适?

权衡了一下,尽管不习惯,还是坐到季棠棠身边。

季棠棠没有注意这么多,她一直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来翻去,然后一扬手,递给叶连成一张卡。

叶连成下意识接过来,是她的身份证,正面显示姓名是“季棠棠”,背面是签发机关:山西省平城市公安局。

叶连成有些意外,他把身份证递回给季棠棠:“你是山西人 ?”

季棠棠接过来:“我和盛夏长的很像是吧?之前听雁子姐提过,也听她讲过你们的事。”

叶连成嗯了一声:“你跟盛夏长的一模一样,只是……”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极快地瞥过季棠棠手中的烟:“小夏不抽烟的。”

季棠棠忽然就有点生气,她偏过脸,挑衅似的看叶连成:“人是会变的,说不定她后来就抽了呢?”

叶连成的表情有些愕然,他想了想,然后摇头:“小夏不抽烟的。”

季棠棠的心中涌出几分讥诮的意味,但是看到叶连成那么认真和固执的模样,心里的某个角落处,忽然就疼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又狠狠抽了几口烟,险些呛着。

就听叶连成问她:“你跟雁子很熟么?”

季棠棠不看他:“也不很熟,我来古城旅游,住在风月。”

叶连成不再说话了,只是总也忍不住去看季棠棠,这场对话从一开始就不对,这位季小姐,从表情到动作到语气,都跟盛夏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但是,模样真是出奇的像。

想了想,还是打开僵局:“今天你……怎么了?好像不受控制的样子。”

“今天?”季棠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叶连成指的是她被十三雁上身的事,不过她反应也算快的了,“我有癫痫,发作起来是挺吓人的。”

“这样……”叶连成不好表现的太过惊讶,“你跟岳峰是朋友?他知道你……生病?”

“他不知道。”季棠棠笑起来,“一直瞒着他,现在他知道了,就走了。他……走了是吧?”

叶连成点头:“走了,刚跟他的朋友一起走了。”

季棠棠“哦”了一声,忽然有些失落,低声呢喃了一句:“走了。”

叶连成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今天你……发作的时候,我觉得像是雁子在说话,就好像那种……被附身一样……”

果然叶连成也不是傻子,没这么好打发,好在季棠棠还是应对的自然:“刚岳峰也说了,还说是不是找个会占算的给我看看——这种妖魔鬼怪的事,也不好不信,雁子姐刚死,还没过头七,附身作怪什么的也正常。”

叶连成骇然,季棠棠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叶连成回过神来,“你胆子真大,说起这些跟家常便饭似的。要是小夏的话……她胆子很小的。”

小夏小夏,又是小夏,三句话不离小夏,季棠棠的火气又上来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跟从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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