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暴发户们为什么不把那些珍惜品直接卖给掮客们的金主呢?这样他们或许能够赚得更多。”
维克的双手一浸入泉水内,一股令他极为舒爽的沁凉气息,便钻入手掌上的毛孔内部。
“如果您的家族能够轻松买入那样的奢侈品,您还会用金钱去买吗?”休玛照搬狄恩曾经询问过他的问题,考验维克的思维。
“再退一步说,即使您和您的家族愿意购买,可您又怎么辨识珍惜品的真伪呢?要知道鉴定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艺术品掮客尽管是一份不怎么让人尊敬的职业,但和他们经常打交道的一批人,都是值得尊敬的鉴赏大师。”
说到这里,休玛闭上了嘴巴。他知道他已经说了全部该说的东西,至于那些没有说出口的东西,就要维克自己去思考了。
休玛的部下等到休玛和维克洗完手,才在喷泉内洗手。他们中的几个人还将杰姆和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年轻骑士,移动到喷泉雕塑的下方,用雕像内流出的水液沾湿毛巾,清洗他们的双手。
“维克?贝利骑士,等一会无论看到什么,请都不要太过于惊讶。”
休玛从部下的手中接过年轻骑士,维克也把杰姆像米袋一样扛在肩上。他们往花圃深处的迷雾内走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迷雾中。
在进入迷雾前,维克曾猜想过迷雾中的情景。他首先想到的是一扇门,高阶巫师和术士们都喜欢用传送门完成两地的旅行。但狄恩的名声,让他马上推翻先前的猜想,转而又认为这其中应该是一架钢铁的马车。
可是,当维克跟着休玛进入迷雾之后。他才明白刚才的猜想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迷雾内的景象不是门,也不是钢铁马车,而是一座教堂,供奉着女武神席尔梅莉斯?弥裘圣像的教堂。
描绘着圣战诗篇的五百二十片巨大彩色玻璃,组成祈祷厅的圆形拱顶。三十排靠背长椅将祈祷厅一分为二。两侧闪亮的彩色玻璃都记载着历代圣骑士和神之选民的故事,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集合圣骑士,神之选民双重身份为一身的罗兰了。
由各色大理石所拼凑成的七百二十魔神像纹路,横穿祈祷厅的大厅。七十二根圣柱撑起神坛。由细长羽毛编织而成的白色地毯,从神坛处铺至祈祷厅的门口。
维克抬起头,他发现从圆形拱顶上射下的阳光,犹如神话传说中的圣光般璀璨。那仿佛天国的光芒,让他一阵痴迷。
“没想到大人不在这里,真难办。”
只是休玛突兀的声音,打破了祈祷厅内的庄重气氛。他将扛着的骑士像是货物般,重重地扔在靠背长椅上后,一边揉着发酸的肩膀,一边向维克说道。
“请您稍等,我去城堡内找一下大人。”
“好的。”维克也将杰姆放在了一条长椅上,受过正规骑士训练的他,体魄远比休玛强壮。但在这座祈祷厅内,反而感受到比休玛更为沉重的压力。
“对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口渴了,请去您的左手边第三个房间,那里休息室,里面有能够饮用的清水和一些水果。”
休玛张开感知略微探查了四周的情况。他发现今天不止祈祷厅,连休息室和忏悔室内都反常的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
“奇怪。”
为了不让维克看出些什么,休玛低着头,恭敬而又谦卑的施礼后,向教堂外走去。他不认为会有什么人能够闯入处于层层设防的亚克夏亚堡中心的这座教堂,更不认为狄恩会遇见什么不测。
自狄恩单人驾驶着亚克夏亚堡的核心部件,从天而降,所有前去艾辛特兰郊外迎接他的人,都感受到了自心底深处涌出的敬畏。许多人在那一天之后,甚至将狄恩当作神一般的存在。
维克没有见识过狄恩强悍的一面,在他的记忆中,狄恩仍然是那个带着有些腼腆笑容的天才少年。
也是因此,维克十分好奇狄恩究竟依靠什么,来统御他的部下们。包括维克在内的很多布罗托兹郡贵族,都不认为狄恩的部下,都是像绵羊一般温顺的乖宝宝。
只是,这个谜团一直未曾有人能够解开。自去年深冬,狄恩脱离海外调查团,独自回到艾辛特兰郡后,他所公开露面的次数,用两个手便能算出来了。
但就在当大家都认为现在待在艾辛特兰郡做寓公的狄恩,只是科尔家族安排的一个替身时。他却出乎大家意料的,向各大家族以及军部,www。③ü ww。сōm骑士议会等各武装势力,送去了一份邀请函。
维克便是被邀请函选中的骑士,事实上向他这样的骑士,布罗托兹郡还有几百位。他们有得是隶属于海因姆家族的骑士团,有得是军方的北部行省战斗序列中的一员,也有得是自由骑士。
但在他们各自的教导者找到他们,将邀请函交道他们的手中前,很大一部分人都在为当天的晚餐而苦难。
骑士的名号能让他们不饿肚子,不过在骑士有些过剩的今天,一顿丰盛晚餐的价格可不是落魄骑士们能承受的。
“肚子好饿。”
囊中羞涩的维克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了,他的旅费是他在半路卖掉家传的铠甲所凑够的,而他的家族早在三代前,便宣告破灭。
维克的父亲是瑟瑞坦的一名警备队长,能够担任这个职务还多亏他的祖父一直坚持着贵族教育。至于维克的祖母,早在他父亲刚刚学会走路时,便和一名商人私奔了。
这种事情在落魄的贵族家庭中,显然不是什么特例。维克幼时的好友中,有不少和他一样生长在单身家庭。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维克接受父亲和祖父共同的教导时,被他们的父亲和祖父寄养在某位贵族夫人家中,而更多的人则和他们的家庭一起,离开瑟瑞坦,往南方迁移。
按照休玛临走时的吩咐,维克推开左手边的第三个房间大门。当房门打开时,魔力水晶照耀下的各种设施,所散发出的炫目光芒让他一阵目眩。
“该死的有钱人。”
维克在水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他躺在舒适而又柔软的沙发上,放松肌肉。他等到身体陷入整个沙发内部后,又不安分的扭动他的屁股。
沙发的弹簧顿时发出磨牙般的噪音。只是维克充耳不闻,他看着天顶上的魔力水晶吊灯,思绪仿佛回到年幼时的一个好友家中。
那位好友的名字和姓氏,都早已在他的记忆中淡忘。维克隐约记得,那位好友的家族纹章是一头来自异界的三头犬,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小伙伴们都称呼好友和她的弟弟们为小狗。
“咔嚓。”
维克咬着苹果,尽管好友的名字和形式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的容颜,却依然在脑海中回荡。
记忆就像多米诺骨牌,当意识的大手推动第一枚骨牌后,谁都不会猜到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会在哪一个点被截断。
“咔嚓。”
维克皱起眉头,他咬到了苹果的核。那种酸楚的滋味宛如那个姑娘的嘴唇,青涩而又令人印象深刻。
“咔嚓。”
苹果被调转身体。掌控着苹果的维克便仿佛在掌控着他的记忆,他能清楚记得当那个姑娘一丝不挂的跑到他的家中时,他父亲和祖父那糟糕到极点的眼神。
“咔嚓。”
苹果终于只剩下一块能够下嘴的地方。维克又仿佛看见一丝不挂的姑娘和一丝不挂的他,共同躺在瑟瑞坦的海滩上,诉说着彼此未曾坦诚过交流过的私密事情。
“咔嚓。”
苹果只剩下一个核,而维克对过去的回忆,也随着苹果核一起,离开了他的手掌,飞到了果壳盘中。
维克揉了揉麻乱的脑袋,他从沙发上坐起,从果盘上又拿起一根香蕉,剥去青黄的外皮。
带着一条条惊心浅痕的果肉,和姑娘的那具纯白胴体一起,出现在维克面前。他的思绪有了停滞,但嘴巴和手依然很忠实的继续刚才的动作。
维克咬下了一截香蕉,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脸颊绯红。
维克吞下了那一截香蕉,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浑身通红。
香蕉被咬断的痕迹,和姑娘身上的伤痕一起出现在维克的眼前,他的思绪再次停滞,而这一次停滞,连他的手上动作也一起停止。
维克感到他的眼角湿润,他一口吞掉剩余的香蕉,像是咀嚼着仇恨般咀嚼着口中的那团果肉。
没错,仇恨。
他的内心中潜藏着一个仇恨,一个令他差点走向毁灭的仇恨。
维克拿起桌上的水壶,又从一旁的杯架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水晶杯。他替水晶杯内注入清水,那一缕缕掺杂着看不见杂质的纯净水液,仿佛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的泪水。
可惜,那个姑娘哭泣的对象不是维克。
但她确实是当着维克的面,在几个男人的怀抱中哭泣。维克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性事,还能有那样的花活。
在如同这个休息室类似的房间内,在和他屁股下近似的沙发上。他看见他的父亲,他的祖父,姑娘的父亲,姑娘的祖父一起拥抱,抚摸和亲吻姑娘。他送给姑娘花边裙子被撕成布条,姑娘最喜欢的格子衬衫布满大洞。
维克喝下水晶杯内的清水,他的动作是那么顺其自然,就如同在那个时候咽下涌上大脑的怒火般顺其自然。
姑娘曾向维克求助,这是维克和那个姑娘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那时的维克不敢进去解救姑娘,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姑娘被一群他尊敬的男人们尽情玩弄。
姑娘看出了维克的怯弱,于是,姑娘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尤其是那些被维克尊敬的男人用姑娘的弟弟们威胁姑娘时,她更是心甘情愿地张开嘴巴,用舌头和口腔服侍那些男人。
至于维克,那些男人们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那个布袋熊?喔!或许哪一天等他经得起揍了,我们就会像收拾你一样去收拾他。”
没错,那些男人确实是那样评价维克的。就好像维克和他的伙伴们称呼拥有三头犬的姑娘和她的两个弟弟为小狗一样,姑娘和她的两个弟弟们也称呼维克为小熊,一个只会傻乎乎憨笑的大个子。
不过,小熊也是有獠牙的。
那些男人们以为他们能够永远拔去小熊的獠牙,他们一直以来确实是这么干得,而且从维克在十六岁之前,没有过使用任何金属器具的经历来看,他们还干得挺不错。
可是,这也仅是在维克十六岁之前。当午夜的钟声,姑娘的痛苦叫声,男人的舒爽叫声一同传入维克的耳朵时,他明白他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和十五岁,是一个极大的差距。至少,对维克来说是这样的。
当男人们为庆祝维克的十六岁周日,耕耘可能在未来,成为维克妻子的姑娘时。当事人只在生日的当晚,吃了一块含有劣质安眠药的蛋糕。
维克的父亲和他的祖父都不是一块成为骑士的料,劣质安眠药是足够他们睡上一整夜的神奇药物。
但对维克来说,那种药充其量只是让他小睡片刻的东西而已。更何况那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蛋糕,早被他当作过期食品,喂给他祖父的那只大屁眼花猫了。
虚无的命运之手推动第一枚多米诺骨牌,纷乱的命运轴线因此变得更加纷乱。各种颜色的线团混在一起,它们在命运之手大力的拉扯下,变得更加纷乱。
终于,有一个线团中产生了断裂。这点断裂虽然没有影响整个线轴,但确实产生了足够让组成这个线团的轴线彻底崩溃的力量。
崩溃的线团只能保留几条较为完整的轴线,其中之一便是维克。而命运,更是让维克代替命运之手,成为疏理这团轴线的人选。
一把剪刀,在维克的手里变为两把匕首。
上了年级的男人们率先在与姑娘的耐力较量中败下阵来,当然和他们较量的姑娘已经神志不清的瘫倒在了床上。
可较为年轻的两个男人还未满足,他们中的一个只能在这具胴体上得到满足,另一个已经十数年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
水壶中的清水很快便全部进入了维克的肚子中,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橙子。
“啪嗒。”
橙子一分为二,从门缝中射入房间的半片剪刀穿过姑娘父亲的脑袋。
鲜红的血马上引起了男人们的惊叫,可是没有人会去管这一家子的事情。姑娘的弟弟们偷吃了一块维克的怪味蛋糕,他们此刻和那只大屁眼花猫一起趴在屋子里睡觉。
周围得邻居都是胆小怕事的家伙,他们只希望正在攻击维克一家的凶手,不会去攻击他们。
于是,就连维克踢碎房门,用剩余的半片剪刀刺死姑娘和他的祖父,再一拳击碎父亲的下巴,接着用变形的剪刀胡乱扎着他的胸膛,都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止。
只有姑娘,被连番的惊叫声弄醒了。她从满身是血的维克和满地是血的房间中知道了什么,然后凄惨的向维克一笑,向维克展露了枕头下的东西。
那是一把短剑,姑娘准备送给维克的东西。
维克从短剑的剑柄处看见了两个大写的字母,那是他在父亲的日记本上偷偷看见过的字母。
可就在维克想要安慰姑娘的时候,姑娘惊恐地指向维克的身后。
这个把戏很老套,但每当有人使用出来时,却又很管用。
姑娘用想要送给维克的短剑刺死了自己。
那把短剑,便是她为了维克而不停出卖肉体从她的父亲以及维克的父亲手中,所换取的东西。这是维克在整理姑娘唯一的遗物,她的日记时所看见的东西。
“啪。”
水晶杯和水壶掉落在地,两行热泪沿着维克的脸颊落下。记忆的多米诺骨牌遇到了一个截点,但维克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总算找到您了,维克?贝利骑士……”
休玛的声音从休息室外传来,那个声音比维克记忆中的要成熟许多,看起来他和他哥哥的日子,也并没有因为他们父亲和祖父的死亡,变得美好。
“小狗。”记起一切的维克,喊出了休玛曾经的绰号。他激动地抓着休玛的臂膀,大声喊道,“你是小狗,她的弟弟。”
“我还以为您忘记了呢,骑士。”只是休玛的神情,远没有维克想象中的那么兴奋。他一把推开维克,冷声笑道,“托您和您父亲的福,当然还有我们父亲的福,我还活着,没死。”
“休玛……”
维克的脸色一僵,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他是杀死休玛父亲和祖父的凶手,间接害死休玛姐姐的罪人,休玛有报仇的权利。
“过去的一切我不想再提了,小熊。”休玛叹出口气,他用力抓住维克的手,低声道,“我们的父亲都没有死,他们中的一个现在成了罗曼特斯伯爵,另一个则化名莫罗斯?海恩里希,躲在半山宫的王庭中。”
“怎么会……不可能,我明明亲手埋得他们。”
维克不敢相信休玛所说得一切都是真的,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突然抱住头,用力砸向茶几。
只是,在维克的额头撞到茶几的前一刻,茶几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这让他很狼狈的摔倒在地上,脑袋重重敲在铺着毛皮的地上。
“茶几可是很贵的,维克?贝利骑士。”狄恩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他一指维克身边的诸多家具,将它们全部移到房间的一角后,开口说道,“如果你想要自残,我倒是不介意找人用根鞭子狠狠抽你一顿。”
“大人。”
休玛想要解释什么,但他显然忘记邀请名单是狄恩亲自拟定的。这些人的背后有着什么故事,狄恩比他更为清楚。
“维克?贝利骑士,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替你心爱的姑娘报仇的机会。”
年少的恶魔向蜷伏于地的骑士扔出剧毒的饵食,他在断定对方不会拒绝的情况下,问道,“你有想过堂堂正正地,在所有人面前,杀死扰乱你和你的家人生活的罪魁祸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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