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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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秦- 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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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有吴天,才会在此时如此悲愤,才会对李世九恨之入骨,因为死去的人是他的兄弟。

江湖传言,“无法无天”能够得以名扬天下,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吴法,因为吴法所干下的大事,远比吴天要多,然而当吴天真的现身人前时,许多人才真的知道,传言并不可靠,吴天远比吴法更为可怕。

吴天的可怕之外,就在于他拥有超乎于常人的冷静,面对自己兄弟的死,他虽惊,虽怒,但不乱方寸,至始至终不失大家风范。正因为他始终保持低调,头脑异常清晰,是以他从不轻敌。

尊重对手,其实就是尊重自己,而尊重每一个对手,正是一个武道高手得以成功的因素。吴天无疑是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好的人,是以,当双无常夫妇拦在自己面前时,他压制下心中的怒火,习惯性地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滚开,否则老夫不在乎多杀两个人!”吴天的眼芒一闪,射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虽然双无常也是置吴法于死地的祸首之一,但吴天一眼就看出情势十分的严峻,他只有采取惩办首凶、余者不究的方针,争取速战速决。

双无常迫于吴天的威势,禁不住再退一步,他们此时进退维艰,都同时瞟了一眼身后的李世九。

李世九迫于无奈之下硬接了吴天惊天动地的一刀,饶是他内力高深,还是感觉到体内的气血翻涌不断,难受异常,喉头一热,吐出一大口乌血来,然而,经双无常这么缓上一缓,他已迅速调匀了气息,剑横胸前,脸上分明又多出了几分自信。

“两位退开吧,他还杀不了我!”李世九显然看出双无常尴尬的处境,朗声道。

双无常的目光又回望吴天,却见吴天的眼神依旧冷寒逼人,死死地盯在李世九的脸上,显得异常专注,而他们堂堂黑白府的双无常,在吴天的眼里竟有如无物。

双无常不由心灰意冷之下,黯然退开,想到自己夫妇二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名头也挣得不少,却在今日连逢高手,受人轻视,当真连归隐之心都有了。

“你很自信!”吴天冷冷地看了李世九一眼:“通常一个自信的人,都必定有所依恃,然而你剑术虽高,还不足以对老夫构成威胁,是以老夫想问一句,你凭什么这般自信?”

“我不凭什么,只凭一句话!”李世九面对吴天慑人的气势,夷然不惧道:“这句话就是邪不压正!”

吴天一怔之下,冷然笑道:“什么是邪?什么是正?正邪之间如何区分?凭什么你就是正,而我就是邪呢?其实这些问题俱在人心一念之间,由你自己怎么说罢了!”

李世九淡淡一笑道:“你云我云,人云亦云,并不足以掩盖事情的真相,公道自在人心,绝不是某一个人就可决定得了的。我记得当年有兄弟二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夜闯阿房宫行刺大秦始皇,这等英雄行径,江湖人听了无不翘起拇指,连口称赞二人乃侠义之士,请问阁下,他们是正是邪?”

吴天没想到李世九竟然提起他兄弟二人最辉煌的一段往事,心中顿生出一股豪气,道:“当时大秦暴政,百姓如置水深火热之中,但凡是血性的汉子,理应站将出来,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件事情,我兄弟二人只不过是比别人先走了一步,也算不了什么壮举!”

“不!”李世九摇了摇头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时的‘无法无天’,一身正气,无愧于‘大侠’之称,哎!可惜的是,只不过短短十数年间,他们却由道入魔,助纣为虐,让人好不痛心!”

吴天没想到今日一战,竟然引出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不由呆了一呆,怒声斥道:“你放屁!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这十数年更是隐退江湖,不问世事,何来的由道入魔,何来的助纣为虐,你这将死之人竟敢乱放厥词,且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李世九冷笑一声,音调不轻不重,神情不卑不亢道:“你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又何怕别人评说。我且问你,你说你没有由道入魔,助纣为虐,那么你这十几年来都干了些什么?”

吴天自踏足江湖以来,便以侠义自居,当年更是凭着一腔血性,干出了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今日陡闻李世九如此讥讽自己,甚至将自己归类于邪魔一类,心里的怒火早已腾升三尺,若非他静心功夫了得,恐怕早就当场发作起来。

“老夫这十几年来藏身范府,未出江湖一步,每日都是过着谈剑论道的闲适日子,这难道也有错吗?”吴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才反问道。

“这当然没错。”李世九淡淡一笑道:“可是范增是何许人也?你与他为友,这就大错特错了!”

吴天望了一眼范增道:“老夫交友,讲究情趣相设,性情相合,我与范相多年交情,情同手足,难道这还有错吗?”

“就因为他是范相,是西楚项羽的范相,所以你才错了!”李世九的口齿犀利,款款而道:“项羽此人,天性残暴,善喜杀戮,自起事以来,每攻一城,必屠城三日。当年破关中,更是杀了无数无辜百姓,掠走许多民间财富,其行径实与大秦始皇无异。你不但不将他除之,为天下百姓除害,反而全力襄助他手下的重臣,这不是助纣为虐又是什么?”

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节,饶是吴天如此聪明之人,也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增情知若是任李世九继续说下去,虽不至让吴天反戈相击,但吴天的心里必生芥蒂,终究会为日后种下隐患,是以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之徒,你莫非凭你这一席谎言,就能让吴兄放你一马吗?你实在太幼稚了,须知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他这一句话顿时提醒了吴天,毕竟他与吴法是亲兄弟,两人自小相依为命,偶得上古秘笈,修炼十年始有所成,后又同出江湖,出生入死,方才挣得偌大的名头,如今名头犹在,人却去了,吴天焉有不报仇之理。

他的眼芒一寒,冷冷地看了李世九一眼,喝道:“你拔剑吧!就算是助纣为虐,老夫今日也要杀了你,以报杀弟之仇!”

李世九浑然不惧,拱手道:“既然如此,请!请出招!”

谁都没有想到李世九竟会如此悠然,在人们的想象之中,李世九与吴天的功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他面对吴天,就算不躲,也应该自然而然地心生怯意,然而李世九没有,没有丝毫的怯意,反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信。

吴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诧,一闪即没,然后,缓缓地向前跨出一步,只跨出一步,整个空间顿时一暗,杀气已弥漫了每一寸虚空。

风动,云涌,不在天上,却在吴天刀锋所向处。

森寒的杀意在长街上空激动,慑人心魂的风声如一曲丧钟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双无常心中暗自庆幸,庆幸面对吴天的人不是自己,如此强烈的杀机绝不是寻常之人可以匹敌的,至少双无常自问不敌。此时尚未出招,吴天的气势已是这般强盛,一旦出手,将会是一幕怎样可怕的景象?

吴天的眼芒愈发显得冷寒,似乎正吸纳着这天地间的一切阴气,脸色一连数变,苍白得愈发诡异。

吴天握刀的手,很稳,稳得就像一座山岳,停悬在半空之中,长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将目光投聚在这只手上,因为,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手动的那一刻,就是这一战的开始,这绝对是勿庸置疑的。

这的确是一只握刀的手,不大,亦不小,刚刚能够握住刀柄,认得这只手的人都知道,这只手足可值十万黄金,当年大秦始皇张榜天下,开出天价要买十只手,此手便名列第七。

能入这张皇榜之人,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吴天的手能够位列其中,堪称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由此可见,吴天的手绝对可怕。

没有人知道这只手会在什么时候动作,所以,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并且默默地承受着这只手所带来的压力,惟一不能等待的人,就是李世九,他身在局中,等待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

所以,他必须动,在这只手还未动作之前而动。

他人未动,衣衫已无风自动,“呼呼”作响,鼓涨得犹如气球一般。

然后,他的身体由左至右开始摆动,如晃动的钟摆,以一种颇有节奏的规律加快摆动的速度……

吴天的眉间一紧,看不懂李世九想干什么,像这样古怪的出手方式,吴天还是生平仅见。

然而他很快就看出了一点苗头,随着李世九的身影越动越快,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开始出现幻影的现象,一个,两个……仿佛有七八个李世九同时出现长街的那端。

这并不玄奇,只是属于武道中极寻常的移形换位,利用虚虚实实的假象来干扰对手的视线,用在一般的高手身上确有奇效,但李世九将之用到吴天身上,就显得太幼稚了。

吴天冷然一笑,已经无心与李世九再纠缠下去,准备出手了。

然而就在此刻,风停,李世九幻动的身影也顿时停住,幻影虽灭,但在李世九的身边却多出了三个人来,每一个人都显得异常剽悍,神情间都有一种夷然不惧的凛然,就如从李世九本身中衍生的三个化身一般。

没有人看到他们从何处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他们就像是一缕清风,飘忽而至,更似传说中的神魔,凭空而生,令吴天的心头如大石压下,沉至极底。

他终于明白李世九何以显得这般自信,原来李世九竟是有备而来,这四人站到一起,或站或蹲,或前或后,竟在一瞬间结成了一个进退有度的剑阵。饶是吴天这老江湖的目力,也不能在一时之间看出剑阵的破绽来,同时他意识到,这四人同出一门,单是这份心有灵犀的默契配合,就足以让自己感到头痛。

风,动了,动得十分突然,就像是从一个空间跳到另一层空间!

风动,是因为有人出手了,对吴天来说,这种如死一般的寂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他更愿意轰轰烈烈地拼杀一场,于是,他终于出手了。

静,其实就是一种压力,压力越大,就越是静寂无声,让人在心理上产生奇异的幻想,从而影响自己对事物的判断能力。但这只是吴天出手的原因之一,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攻其不备,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在气势上占尽先机。

气势,是一种抽象而奇妙的东西,它无形,却有质,没有人真正看见过它,却能用自己的感官去感知它的存在。就像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假如它从一块平坦而荒芜的原野穿过,你可以欣赏到落日余辉洒满河面的静谧,也可以欣赏到小桥流水人家那种恬适的诗意,却永远感受不到那种动态的激情、动态的美;假如这条河流是从高山峡谷中穿过,你所受感染的是一种激情的跳跃,声响的迸裂,以及热血的沸腾,气势也正从那一泻千里的流态动感之美中产生。

高山的岩石,假如不动,它就只是一块岩石,不构成任何的威胁,一旦它动了,从高山之巅滚落而下,其势之烈,试问天下有谁敢挡其锋?

没有人可以挡击高山滚石之势,吴天深谙这一点,是以,他出手了!

高手的出手,讲究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朦胧且实在的感觉!李世九分明看到吴天手中的刀悬凝于空中,一动不动,却已经感觉到了那凛然的刀锋。

所以,他没有犹豫,也不敢犹豫,脚步迅速前移。在移动中其他三人互为犄角,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他们都是龙赓的剑庐童子,能够被五音先生选为剑庐童子的人,他们对武学的天赋自是不言而喻的。他们自幼进入剑庐,追随龙赓已有十数年之久,每日耳濡目染的全是有关剑道的学说,久而久之,也就练成了一套高深的剑术,再加上五音先生与龙赓的点拨,使得他们终于研究出一套剑阵,合四人之力,取长补短,进退自如,浑如一人,故名曰“一元阵”!

这“一元阵”威力之大,绝不在任何剑术名家之下,就连龙赓闯入阵中,若无百招之数也休想脱困而出,也就难怪李世九面对吴天能够夷然不惧,从容不迫。

然而,就在李世九发动剑阵的那一刻间,惊变发生了!

惊变之所以称之为惊变,就在于这种变化产生于顷刻之间,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惊变的源头并非来自李世九,也非来自吴天,而是那伫立桥上不动的无名。

长街之战,始于无名,但无名自现身以来,就如一尊雕塑般伫立桥头之上,一动未动,仿佛所发生的一连串激战都与他无关。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渐渐忘记了他的存在之时,他却动了,如雷霆电闪般动了。

他不动,是因为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出手的最佳时机,他动了,是因为这个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

他的目标是范增,李世九他们发动剑阵之时,范增出于本能地心神一分,而分神的这一瞬间,就是无名出手的机会。

剑出,双手微推,剑锋自双手中分处而出,积聚良久的气机透过这三尺剑体,如电芒般吞吐而出,化作一股若有若无的烟云,萦绕在整个剑体的周周,朦胧得有些诡异。

无名与范增只距五丈,五丈的空间顿时被一股狂潮般的压力所充斥,挤压得这空间扭曲变形,空气也停止了流动,变得似乎越来越干燥,让人有一种几欲窒息的感觉。

而这一切的发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无名手中的剑已经进入了这段虚空。

在这一刻间,距离已不再是距离,时间也已不是问题,然而这一剑的气势,在这幻灭无常的虚空里奔泻,涌动的是这剑中绝美的风情。

剑锋一闪一灭,再现之时,已在范增面门三尺之内,这一剑之快,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面对这一剑,名士范增的脸上只有一丝诧异,却未惊,不乱,他赖以成名的是智谋,而不是武学,何以他还能如此镇定?

从来就没有人看过范增使用过一招半式,也没有人听说过范增对武道有过研究,在所有认识范增的人当中,都认定范增只是一个智者,一个名士,而绝非武者,就算他曾经踏足武学领域,也只是学些皮毛而已,高明不到哪里去。

无名最初也有这样认为,而且非常肯定,可是当他剑出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要命。

剑锋挤入那三尺的空间,陡然一滞,速度明显地减缓。无名只感到自己握剑的手竟然像是遭到了电击一般,出现了绝不该有的震颤现象,惊骇之下,他这才发现,这三尺的空间看似宁静,里面却涌动着万千气流,密度之大,如磐石紧密,带出一股强大的粘力,紧紧地钻住了自己整个剑体,限制着自己剑锋的发挥。

如此浑厚的内力,若非是绝世高手,谁能拥有?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对无名来说,就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错误,已经足以要命!

范增的脸上流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个结局,事实上他从无名出手的刹那,就知道自己已经稳操胜券。

楚国范家一直是楚国的望族之一,自楚国立国以来,数百年间屹立不倒,不可谓不是一个惊人的奇迹。但是谁又知道,在这个奇迹的背后,凝集了范家多少代人的心血与汗水,这才铸就了这个不可思议的辉煌。

纵观楚国数百年历史,遭遇内乱外患不下百起,在这百起祸乱之中,不难看到范家保驾勤王的影子,如果真的是书香门第,范家子弟凭什么在祸乱之中屡立奇功呢?

其实,这一切只因为范家还有一门不为世人所知的道家学——“紫气东来”,这门绝学练到极致,足可跻身天下高手前十之列。

正因为有了这“紫气东来”,范增才可以做到心若止水,才可以在无名的剑锋挤入面门三尺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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