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像个空壳子似的向洗手间飘过去，站在洗手台前卸完妆洗完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才意识到——时装展结束了。
因为帮会的聚会，她迟迟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已经在苏落扬这里住了一个月了，苏落扬的手虽然还没有痊愈但日常生活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时装周的作品顺利完成，开幕展也结束，她好像没有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了吧。
是不是应该搬回宿舍了？
为什么一下子觉得好像再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似的，整个人都变得很空。
趁她人在洗手间里，苏落扬走进她住的房间。
她桌子的角落上一直有一个药瓶，是一个月前图腾医护姐姐给她的助眠药物，苏落扬一直没有在意过。
但此时细看才发觉那根本不是同一瓶，药已经换了，而且吃过一大半。
看来自己最近的确是有点粗心了。
他跟个舍监似的盯着柳梢上床躺好，正要转身回自己房间去，柳梢拉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问他：“今晚不在这里睡吗？”
——他们还没有那么没节操到天天睡一张床，那要是还不出事就该他有事了。
可是这姑娘怎么就从来也不往那方面想似的，瞪着一双无比纯洁的大眼睛要抱抱睡觉觉。
苏落扬走过去，略郁闷的把她剩下露在外面的半颗脑袋也往被子里一按，“睡觉。”
关灯，走人。
——太君子也不是件好事，会被习以为常啊！
……
苏落扬心里也揣着心思，第二天一早趁柳梢去上课就联系了周缠。
他们受伤后就医的是图腾相熟的医院，托了一下关系找到给柳梢诊治的医生——如果他自己就这么跑去问，人家是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你是柳梢的男朋友？哦，柳梢出院的时候我们见过是吧。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怎么她都没跟你说？她回来就过医，安眠药和镇痛片都是我开给她的。她那段时间头痛和失眠挺严重，现在应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吧？”
“不，她好像还是没有好转，应该还在吃药。”
医生的眉头皱了皱，“这已经一个月了——她上次来的时候也检查过没什么大问题，照理说半个月之后应该就开始恢复了，虽然偶尔也会有拖着不好的情况……她近期有没有什么比较情绪化，易怒，或者性格上的变化？”
这个问题让苏落扬微微一怔，有片刻的迟疑——
柳梢的变化他的确有些察觉，太过刻意强打起来的精神也好，游戏里过于精分的作风也好，对一些事也会格外的敏感，甚至偶尔的烦躁。
但是她把负面情绪掩盖得很好，几乎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而且前阵子面临那么多事，他一直觉得柳梢会有一点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
“的确是有一点……这有什么影响吗？”
医生抽过一张纸边写边说，“总之现在她的检查都还是正常的，也没有发现明显的颅内血肿。当然也不能保证就没有难以检查出来的问题，但是没有明显的病征也不能做什么。还是继续观察，另外如果觉得有必要，你带她去这里看看吧——”
医生把那张纸递过去，苏落扬问：“这里是？”
“——看她的情况，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可能会有忧郁症的倾向。”
苏落扬一愣，“怎么会？”
“不要把忧郁症想得那么少见，也别想得太极端。它其实就是一种机体功能失调，正常人的压力，疲劳，精神紧张都可能引起，何况她刚刚撞了头有明显的脑震荡。长时间失眠就可能引起焦虑症和神经衰弱，加上厌食，可能内分泌也会有些紊乱。我当然只是先提一个意见，究竟要不要去你们自己再观察一下，多注意她的情绪。如果没有明显的抑郁，那也可能就只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苏落扬默默点头，半晌道一声：“好，谢谢医生。”
……
柳梢会得抑郁？这种事苏落扬想都没想过。
柳梢她是个那么努力认真的女孩子，不矫情不多愁善感，踏踏实实的把每一件事情做好……
每一件……事情……
走出医院的苏落扬越想越觉得事情哪里有点跟自己以前想的不太一样……
她会认真做好每一件她该做的事情，不忍心辜负别人对她的期望而做更多努力，甚至有时即使不是别人对她提出的要求她也不懂得敷衍。总是让自己做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这样的人，不是最容易有压力的吗。不管是压力，还是疲劳，都是现在的柳梢不缺的。
而他的存在，似乎就是柳梢现在最大的压力。
正文 第77章 于
苏落扬回到公寓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柳梢的东西竟然都不见了踪影，他一愣；急忙给柳梢打电话过去；想不到为什么她会这么突然把东西搬走。
柳梢那边电话倒是接的挺快，“学长你回去了？”
“你的东西……”
柳梢的声音听起来倒没有什么异常；还像是在笑他似的口吻：“学长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苏落扬满脑子都是医生刚刚说的话呢；哪有心思去想，随口问：“忘记什么？”
柳梢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今天在教学楼遇见陆学长了，他也是刚刚想起来，你室友学习回来不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嘛！你真的忘了啊？”
“……”
忘了……
他竟然真的把这个人这回事完全忘在脑后了……这么说起来，他的确还有一个出国交流学习完即将回国或者可能已经回国的室友啊……
手机里传来柳梢轻轻的笑，“原来学长也会忘事啊，幸好陆学长想起来了，虽然他也不记得具体日子，但是估计他不是在回国路上就是已经回来先回家去了。那不是这人随时都会出现了，到时候一回来看到我还住在那，多尴尬。”
“是我忽略了……”
竟然太理所当然的觉得柳梢会一直住在这里似的，不知不觉就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两个人有的是时间可以按部就班慢慢来……
结果突然之间就被拉回了现实，看着略显空荡的屋子才想起室友的存在。
这么突然他适应不了啊……
“那你要回去跟沈瑶一起住？”
其实他比较希望这两个人能等到沈瑶出国学习回来之后再相处的，看起来沈瑶似乎倒也是这个意思——
“瑶瑶她不在宿舍啦……她现在找了个法语集中培训班，一般不会回宿舍住的。”
这个消息却也没让苏落扬觉得轻松，他微微蹙眉，“你一个人？”
“干嘛啊，我又不是小孩！”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苏落扬怎么会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住……
苏落扬在一瞬间已经考虑了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或者把室友赶出去租房子……又不是毕业季，学生公寓显然是没有空着的了。何况终究是学生的身份，被学校知道也是件麻烦的事。
私下在外面租房子的学生虽多，但他不是别人，他是苏落扬。看他不顺眼等着抓他小辫子去向学校打小报告的人可不少。
怎么想，似乎都是行不通。
“先出来一起吃午饭吧。”
“好，等我收拾一下~”
柳梢语气轻松的挂了电话，手却往下一垂，坐在下铺的床上怎么也不想动。
空空的房间，正好是背光的时候而有些暗沉。
赖婷婷搬走了，沈瑶也暂时不会回来……就剩她一个了。
她向后倒在床上，头还在隐隐作痛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就算去过了医院也还是解决不了头痛，到底还要痛到什么时候才会好？
镇痛药在包里，行李包堆在一边，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整理好东西，苏学长还在等她……
可是什么也不想做啊……
一个人呆在这房间里，觉得孤单得好可怕。
柳梢不知道自己仰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宿舍的门突然被打开，她一愣，看到赖婷婷走进来，忙就坐起来——
“婷婷？你怎么回来了？”
赖婷婷笑一下走进来，“我来看看你啊——其实是苏学长被舍管拦在楼下了，打电话要我过来上楼来看看你。”
“啊……”柳梢抓抓头发，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赖婷婷笑着，心里却知道她骗人，刚刚进门的时候明明看见她睁着眼睛的。
苏落扬嘱咐过她柳梢情绪不太对，赖婷婷稍许有点内疚，在她看来这自然跟她和沈瑶之间的事有关的。
“梢梢，瑶瑶她打算出国之前都不回来住了吗？那我经常回来陪陪你好不好？”
柳梢稍许有点迟疑，“还是算了吧，你现在不是都安顿好了吗，就别搬来搬去的了。何况瑶瑶东西也都没搬走，可能时不时会回来的……”
赖婷婷无奈地看看她，柳梢有些太过在意沈瑶的心情了……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梢梢，我虽然对瑶瑶很抱歉，可是我不是小三，我只是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对她虽然有愧疚，但那只是出于朋友一场，并不是我对不起她。——我都没有对不起她，你又有什么错？谁能预知未来的事？做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有后果，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好了。梢梢你人很好，其实我很喜欢你，很少有像你这样宽容我的女生了，就连瑶瑶其实也不是对我一点看法也没有的……但是人太好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你不用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这真的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明明自己喜欢的就是她这些地方，却又对她这些地方感到无奈。最终只能叹一口气，“梢梢你这样活得太累了……”
赖婷婷低着头说完这些，还没有抬起头来就突然被柳梢抱住，不习惯跟女生亲亲密密搂搂抱抱的她愕然无措了一下——
“婷婷我不想自己住在这里……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赖婷婷愣了一下，柳梢在哭吗？
她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假装拍拍她搁在自己肩上的脸，小心地摸摸她的脸颊……
艾玛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哭。
不习惯女生之间友情的她这样跟柳梢说话已经是极限了，她可不知道怎么安慰哭了的女孩子。
“不然，你去我那儿住好了。崔城给我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还挺宽敞的，他也要上课不会经常过来……”
——认清自己始终是不适合跟女生一起住，赖婷婷也干脆放弃了住宿，开始了被人包养似的生活。
果然这样才比较适合她，孤单什么的，有男人她才不会孤单呢。
只不过崔城的学校离这里还是有点远他也不是经常都在这里，所以只是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如果是柳梢的话，也许还是可以再试试一起住的是吧……
柳梢却已经放开她，笑得很平静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她刚才在她肩上说出那句话的表情——“别开玩笑了，我如果住过去，崔城来了我要当电灯泡吗？你跟他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吧，不用替我操心了。”
赖婷婷愣了愣，柳梢这变得也太快了，刚刚那个说着“不想自己一个人”的她是自己的错觉吗？
算了，安慰女生这种事，她始终还是做不来啊。
“——那，如果你一个人寂寞了，随时过来找我啊。”
“好。”
“那你也快点收拾收拾吧，苏学长还在楼下等着你呢。”
柳梢简单收拾就下楼去见苏落扬，见到他柳梢脸上就露出笑容——笑容是真的，见到他心里感到高兴也是真的，只是连笑起来都那么累。
苏落扬看着她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才注意到她的笑容是几时变成这样的呢？
像是硬撑起来的，像是不笑不行，他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学长，今天不去学生食堂吗？”
柳梢注意到他们走的并不是往食堂的方向，苏落扬“嗯”一声，拉着她的手转头说：“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点事。”
于是在学校外面的饭馆里找了个隔间，等菜的时候柳梢疑惑的问：“要说什么啊，还这么正经？”
苏落扬觉得有些事已经不是拐弯抹角的时候了，但也没打算实话实说，“——我今天去了趟医院，顺便去见了下你的医生。”
这个便虽然顺得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柳梢也没有太深思，只问：“手臂没事吧，怎么去医院了？”
“没什么事，复查而已。”苏落扬随口应着，看着柳梢，“但是你头痛失眠还是没好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柳梢顿了顿，服务员正好送菜进来，她也就等服务员放下菜出去，装模作样的拿起筷子，借着夹菜低头说：“我都去检查过了又没什么事，嘛，你又不是医生，告诉你又不会好快一点……何况医生不是说了它自己会好的……”
苏落扬把医生写的那张便笺放在桌上推过去，“今天医生给了我这个，如果有必要的话，让我带你去看看。”
柳梢看着上面的字有点愣，“没那么夸张吧……”
她一时觉得意外，但心底的某处却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原因，那些无尽的疲惫，孤单，低落，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从心底高兴起来，越是强打起精神就越累得什么也不想去做，这一切突然就有了理由。
苏落扬不想让柳梢更有压力，尽量轻松的说：“嗯，好像是会有些夸张，医生也只是个提议，让我们自己酌情。我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打上生病的标签，不过你先跟学校请个假，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几天吧。”
外伤或是让人不开心的遭遇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改变，但至少疲劳和压力要先远离。
“其实我很想带你去旅游散散心，但是之前因为帮会和受伤推后的工作现在大概不做不行了，最近要去趟b市给几个联合办作品展的设计师打工帮忙是之前就已经定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虽然可能没太多玩的机会，至少换换环境。或者问问看赖婷婷有没有空和你一起出去玩玩。”
苏落扬不放心柳梢才会想提出带她一起去，但其实这应该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她去了也还是没有远离自己的专业，只怕她到时候反而又跟着忙活起来。
如果可以他大概更希望她能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玩。
柳梢低头想了一下，倒是接受了请假这个提议。她也很想歇歇，感觉自己实在是没力气了。
“我想回家。就当学校搞活动放假或者没课，回家去待几天。”
苏落扬笑笑，“那也好。”
——在父母身边总是最好的。她可以回家去放松一下远离学业，有父母陪着他也可以不用太担心她。
这样决定下来，两个人心里也都轻松了一些。柳梢抬头问：“学长，你去b市多久？”
苏落扬想了一下，“总得一两个月吧……”
“那不是很久都不能看见你了……”
话里隐约是舍不得的，苏落扬倒因为她这份舍不得而感到有些高兴，“你在家里也不见得能待上一个月吧，又不是寒暑假哪儿有学校放假放那么久的。在家休息好了就过来找我吧，回头我给你地址。”
“嗯，好~”
请长假这种事苏落扬算比较在行，需要什么也就由他一手包办了。
柳梢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着电脑，觉得是不是应该跟帮会里的人打声招呼。自从聚会之后她还没上过线，现在要回家了，回家之后少不得多陪陪父母，可不能总在游戏上被他们念叨。
所以还是上线道个小别，免得让他们以为她揭穿身份之后直接落跑了。
打开游戏登陆了柳小梢，果然一上线就被消息轰炸，有之前留言的，也有看到她上线扑过来的，看来参加聚会的那十几个人的确有圆满的担负起扩散消息的职责。
柳梢被一通刷屏，前面的留言根本来不及看，只能快眼看几眼即时消息——
……
【帮会】花楼枭枭：啊啊梢梢姐上线了！梢梢姐你骗了我们好久啊！！
【帮会】纵歌一曲：小梢你真是梢梢姐？还是白骨碎云？⊙﹏⊙
【帮会】叶不二：冰天雪地360°托马斯跪地赔罪！！梢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