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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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 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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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比她高过一头,柯若红高举的小拳头正好落在他的面庞上,只是她下手间晃眼看了一下,只见到一袭长长的美髯落在面前,她又娇呼一声,霎时停下了手,尴尬的抬起头,挤出一丝牵强的媚笑,对着来人努了努小鼻头。

门内黑暗,门外却是传来灯火,将来人的面孔照的清清楚楚,只见到那人面相清癯,长长的脸庞下留着抚胸的长须,双眼怒瞪下来,好一幅正气威严的派头。

柯若红幽幽的吐了吐自己的小红舌,陪笑着唤道:“爹……爹爹。”

柯宴手扶美髯,瞪着柯若红讷讷的收回举在自己眼前的小拳头,粉拳可爱,带着少女细腻肌肤的嫩红色,柯宴只当做没有看见一般,低头道:“若儿,你怎么不点灯?”

柯若红没好气的转回身去,哼哼道:“点灯作甚么,反正……你哪里也不让我去,也不许我做这做那,点灯直如不点。”她说到这里,语气软绵绵的一酸,又娇声哽咽道:“爹爹一点都不疼若儿,若儿小时候没有娘,可爹爹还狠心的将若儿送到遥远的峨眉山上,现在……若儿好不容易回了家,爹爹还将若儿看得比贼都紧,哼。”

柯宴听得面色一柔,轻轻走到柯若红的背后,微笑道:“怎么了,生气了不成?”他稍稍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道:“爹爹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哥哥好么,爹爹一生只有你们这对儿女,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你们打算,还能是为了什么?”

柯若红快速的转回身来,咬住唇皮道:“爹爹如果为了若儿好,便让……便让若儿出门去走走,若儿在峨嵋派,在江湖上闯荡惯了,每日里这么傻呆着,都快要闷死了哩。”

柯宴板下脸来,沉声道:“不行。”

柯若红听得面色一窒,便又转回方才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抹着干涩的腮边,跺足道:“方才说对我好,都是……都是哄我的呢。”

柯宴语重心长的道:“若儿,这里是五朝古都,可不是下三滥的江湖门派,更不是任由你爬高蹿低的峨嵋派,在这洛都里,你说话做事稍稍不注意些,就可能瞬间遭遇满门横祸,况且……现下洛都内并不平静,危机潜伏可以说是一触即发,前些日子,爹爹已经将你哥哥都送到了北方去了,本想着将你一道送走,可你说什么都不答应,爹爹没有法子,才将你关在家中不让你出去惹祸。”

柯若红忧急的道:“谁说我就是个只会惹事的小祸精了,若儿答应爹爹,这次出门……一定循规蹈矩,小心翼翼的,不给你闯祸还不成么?”

柯宴咳嗽一声,摇头道:“不成,若儿,你安下心来,也许……也许再过一两日功夫,咱们也要离开洛都了,到时候不在洛都,你想怎么玩,怎么闹都行,可就是这一两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呆着,哪里都去不得。”

柯若红听得一惊,几乎跳起身来,睁大秀眸娇声道:“什么……?咱们……咱们要离开洛都了?为什么呀?”

柯宴闭目摇头道:“小孩子家,知道这么些为什么作甚,爹爹的这些打算,自然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一些便心知肚明了。”

柯若红不依退了几步,急道:“我不……我不走,我不想离开洛都!”

柯宴微怒道:“若儿,你小时候在外面野惯了,爹爹对你管的也少,可这次说什么都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乖乖的在家里听话便是,爹爹在外面已经打点好一切,待得时机成熟,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柯若红一想到自己离开洛都,便可能再也见不到可人的岳师姐,更是见不到那……那坏坏的师哥,小心思里不禁又悲又急,她慌乱的摇着小脑袋,正要抢话,再见到爹爹一脸威严,仿佛主意已定的模样,分毫不听自己的话儿,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咚咚的跑上楼来,有人开口唤道:“老爷……老爷……”

柯宴和柯若红一道看过去,见到一个高大的汉子手忙脚乱的跑上楼来,正是那府上的宋维,柯宴皱眉道:“有什么事?”

宋维本想说话,一见老爷身后的小姐,顿时将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拿着眼色焦急的看着柯宴,柯宴移步过去,凑近脑袋,宋维才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柯若红本伤心难过的紧,瞧见那面目可憎的宋维更是没有半点好气,再见到他避讳过自己,对爹爹偷偷说话,柯若红心头一哼,跺脚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爹爹对若儿难道还要瞒着哄着么?”

柯宴和宋维分开身子,回头一道看过来,见到柯若红叉着小蛮腰,气冲冲的正轻嗔薄怒,这小丫头今日穿着淡红色的长衣,身材娇小,面上却是杏眼圆瞪,薄薄的嫣红小唇鼓起,却是好一幅小女儿家情态,柯宴呵呵一笑,宠溺道:“都是些下人们的小事,若儿,总之爹爹答应你,等咱们走了之后,你想要作甚么爹爹都不会拦着你,不过这几日你乖乖的呆在家里,千万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么?”

他说过话,用手拉着宋维一道出门而去,房门又被他从外掩上,柯若红憋了满肚子的怨怒无处可发,一时想:“师哥啊,若儿要走了哩,以后……以后可怎么相见?”一时又想:“但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好,若儿走便走了,以后……也不想理他!”

转瞬间,她面上的神色仿佛换了好几幅,一会是悠悠缠绵悱恻的醉人,一会又是伤心怨怼的自哀,喃喃的道:“可……可若儿毕竟是欠了他的打哩,我……我要还给他,不能走了还欠人的情,我……我再去见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便快快的回来。”

她自言自语的几句,顿时给自己拿定了主意,便轻手轻脚的掀开木门,抬着长衣下的裙角,小心翼翼的拾阶而下,走了几步,隐约听见楼下男子的声音小声说话道:“老爷,那……那杨宗志在府外面求见,您见他……还是不见他?”

柯宴惊疑的哦了一声,细声道:“他来作甚么,明日便是朝堂大婚之期了,这种时候……他不去好好自己的准备婚事,养精蓄锐,却跑到我府上来干甚?”

柯若红听得小眉头一跳,险些从木栏台阶上跌了下去,她两只小手儿死死的牵住裙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力抑制住头晕脑胀,可心头砰砰的小鹿乱撞,面色却是瞬间红透,小身子也软了一截,暗自旖旎:“难道……难道师哥他是来找我的么?”

师哥与爹爹之间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他们虽然同朝为官,但是来往极少,而且过去还有着一些积怨,柯若红自然想他不会是来找爹爹,而是来找自己的缘故。

如此一想,柯若红的心跳不禁又快了不少,婴儿般的嫩面上尽是嫣红的血色,便是方才还怒冲冲的眼角,也微微弯了下来,蹙成了一道月牙眉。宋维道:“老爷若不想见他,小人便去将他赶走,只说老爷您早已歇下了便成。”

柯若红听得小眉头一怒,暗骂:“你这没眼色的家伙,师哥好不容易放下脸子来找人家,你却要赶走他,哼,你若是敢去这么做,我便将你的脑袋打成肿猪头。”

柯宴沉吟道:“他……是一个人前来,还是带了随从跟着?”他说到这里,不等宋维答话,又继续道:“罢了,他来意虽不明,可咱们却不能示弱,吩咐下去,在前庭的院子里摆下酒席,我去亲自会会他。”宋维躬身道:“是。”便径自出门迎人。

柯若红眉开眼笑的看着爹爹负手进了后门,不一会,换了一身正式的儒服出来,头戴方帽,腰上悬了扣环,柯若红猫在院外的海棠花下,一时神思迷惘:“师哥他明日要迎娶什么公主了,今夜却是找到了我家中来,他……他要来说什么事,难道……难道是要拜求爹爹么……呸呸呸!”

柯若红手扶花茎,不由羞得面红耳赤,暗啐了自己好几口,才晕淘淘的又道:“他若不是为了人家,又有什么事情好讲,而且……偏偏要挑着这个时刻,师哥呀,其实你不用这么郑重行事的,只要你……只要你对若儿好好的笑一笑,再说一声:‘若儿……你留下来罢!’若儿便一辈子都不离开你,愿只身留下来陪着你哩,哼,若儿才不管你娶不娶什么公主呢,那公主若是看得顺眼,对你也要,人家便不去理会她,她若是横眉冷对的,对你也骄纵呵斥,人家便给你出头,帮你找回脸子来!”

海棠花开在秋后,到这时节兀自还未凋零,花瓣上涎涎的漫出迷人的清香,柯若红嗅着这馥迷的香味,嘴角甜甜的勾起,一颗小心思忍不住却是飞到了遥遥的天际,正神游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她一听到这大笑声,顿时小身子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将海棠花的夜露都震到了自己的脖颈中,夜露冰凉,可她的娇躯却是喷火般的潮红,她心头甜腻无匹,便死死的闭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露馅出来,害的师哥有话说不出口,只得又矮了矮小脑袋,放眼就着花丛的缝隙朝前庭中看过去。

不过一会,杨宗志挺拔的身子果然从石门外走了进来,柯若红一见,险些娇呼出口,忙不迭的身手盖住自己的唇角,耳听见杨宗志笑道:“深夜造访,还请柯大人原宥则个。”

柯若红听得一乐,暗想:“这坏师哥还文绉绉的道这些虚礼,他叫我爹爹柯大人,若是日后人家跟了他,他……他又该怎么叫?”

柯宴拱手道:“原来是驸马爷来了,不知道夤夜前来有何贵干,老朽已经命人备下了水酒,便算是给驸马爷提前贺个礼罢了。”

杨宗志哈的一笑,点头道:“甚好!甚好!”

不一会,下人们流水价的上了酒菜,大多都是生鲜熟食,酒是宁安府的女儿红,下人们布置一过,柯宴便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有事要谈,这里不必伺候。”

待得下人们都出了石门,柯宴扶起面前的酒杯道:“前次饮酒,还是在妙玉坊的花船上,驸马爷风流不羁,不但是那姿色出众的唐姑娘对你甚为属意,甚至我看那阅尽世人的婷姑姑也对你有些不同,现下驸马爷洪福齐天,娶了我朝唯一的公主千金,日后更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老朽敬你一杯,希望驸马爷不要推辞。”

杨宗志笑道:“好!”便举杯与他痛饮,他一饮而过,啊的一声放下酒杯,四顾看看,这前庭布置的甚为雅致,柯宴是个文官,想来总有些文人骚客的雅兴,所以这前庭带些仿古的意味,树荫花丛伴着石桌石凳,此刻头顶若有月色,那更是明月当空,花前树下甚为宜人。

杨宗志道:“在下是个军中的粗人,自然不懂得花前月下,举杯邀诗,也不认为自己攀附上皇族血亲便是飞黄腾达,柯大人,你是朝中的御史大夫,向来学识渊博,那以你之见,何谓为官之道。”

柯若红心跳的都快蹦出嗓子眼,眼见着两人客套一过,师哥正要说话,却没料到出来的是这么一句,柯若红呆住暗想:“为……为官之道,师哥呀,你这话题是不是扯得太远了些么?”

柯宴显然也有些发愣,沉吟道:“为官之道……为官之道自然是,上忠于君主,下不愧对黎民,进一分本职,而不羞见天地父母也。”

杨宗志鼓掌道:“说得好!”

他举杯再饮一口,叹道:“柯大人,那若是有一朝中大官,他……上不忠于君,下不良于民,阴狠算计,甚至……联通外族,设谋残害朝中同僚,引狼入室,这样的官,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好官?”

柯宴惊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宗志笑道:“柯大人何必发怒,你是朝中的御史言官,本就是负责监察百官的品行德性,庙堂百官的一举一动无不在你的眼睛之下,若有一个大官的品行,如我所说一样,你……没有道理一点也不知道才是。”

柯若红在花丛中听的悻悻然,“难道……师哥今夜找上门来,便是……便是要与爹爹商讨官场的道德么?那……那人家可怎么办?”她一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洛都,忍不住都快要堕下泪珠儿来,耐住小性子继续听下去。

柯宴独饮一杯,面色不定的道:“不知……不知驸马爷说的这个官,到底……到底是指的谁?”

杨宗志哈哈一笑,再道:“柯大人看小说请到,难道你还要装傻的么?我若不是拿到了切实的线索,又岂会夤夜前来私会于你,罢了……你既然抵死不认,那我就一条一条说出来,看你这御史大人怎么辩解?”

柯若红听得小身子一抖,恍惚的透过花丛看见杨宗志大声说完话,接着举起一个酒杯仰头喝下去,此时头顶一个炸雷响起,带起前庭屋檐下的气死风灯都颤了一颤,灯火闪过,柯若红定眼看过去,见到爹爹脸色震惊的苍白,右手下意识扶着美髯,将那额下平整的美髯都捏成了皱皱的好几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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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盛世 之一

杨宗志咳嗽一声,沉着脸道:“柯大人,我尝听闻忠贤之臣,上古是微子、箕子、比干之流,今有宰辅卢圭,郎大夫之辈,无一不是忠肝义胆,豪气干云的人,但柯大人你久居高位,却是上瞒圣主,下骗同僚,避过天下人的耳目,行那苟且之事,岂不让人齿为之冷?”

柯宴强自支起身子,拂袖怒道:“你今夜来找我,便是要说这些无聊话?那恕本官就不便奉陪了。”

杨宗志哈哈一笑,摇头道:“其实我早就想来找柯大人议个清楚,但是苦无一个好时机罢了。”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着喝口女儿红,再咂舌道:“前几日……柯大人在城外不起眼的客栈,会了一个来自北方四国的商人,此事被我手下无意正好撞见,我一时心底里好奇,便……便使人一道跟了上去。”

柯宴瞳孔骤然收缩起来,他只听到“北方四国的商人”几个字,心头便叫:“坏了,莫非是那事情败露了?”转眼慌乱的四处瞟过去,下人们早已被他吩咐着出了前庭,眼下这前庭内空寂的紧,他不着痕迹的将酒杯放置在石桌边,耳听着杨宗志继续道:“后来……我们追上那个商人,他初始镇定自若,自称名叫禄德泗,乃是北郡的望月城人氏,哈哈,那禄德泗生得好一幅蛮子的面孔,偏偏说话里漏洞百出,柯大人,你说这人可疑不可疑?”

柯宴唔的一声,回过魂来道:“你……将那人怎么样了?”

杨宗志嘿的一笑,淡笑道:呼“柯大人何必着急,好戏还在后头,那禄德泗虽是个蛮子不假,但是生性狡猾多疑,口风又甚紧,我的手下从他口中根本得不到任何的讯息,无奈之下只能搜身,那禄德泗一身打扮普普通通,身上面,怀里衣兜中没有任何出格的事物,倒是好生可惜。”

柯宴听得明显松了口气,又将右手从桌面上抬起扶着美髯,沉吟不语,杨宗志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接着又眯眼笑道:“不过么……后来我手下无意从禄德泗的发间找到个少见的女式金发环,那禄德泗开始百般狡辩,可一见那金发环落入我手中,竟是吭也不吭一声的咬舌自了尽,这事情可又变得更加有趣了些。”

柯宴悚然一惊,险些跳起身来,颤着嗓音脱口道:“你……你……你竟然将那东西拿到了?”

柯若红静悄悄的躲在花丛之下,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听出些不对劲来,堂上的杨宗志虽然一直笑嘻嘻的说话,但是……他每说多一句,爹爹的脸色便难看几分,直到他说出金发环的事情,一向沉稳有余的爹爹竟然忍不住轰的站起身,差点将面前的石桌都给掀了出去。

柯若红小心思里不懂得朝廷庙堂之争,也不明白什么里通外番,乃是怎么样的天大罪名,可依然能品味出师哥他口中所说的话,正是爹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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