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身后的阿牧的脚步声。
因为迟到，我和阿牧站在讲台下接受班主任的问询。
“怎么迟到了？”
班主任田中27岁，未婚，女。她对我们一向温柔，有时还会自荐当恋爱导师，但是一直都被拒绝。
我想了想，瞟了一眼阿牧——他微微垂着头，也正在用眼角看我。
我冲他一笑。
“嗯——”我故意拖长尾音，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老师，我有烦恼。”
我诚恳的看着田中，她很惊异的眨眨眼，身子侧向我。
“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对不起。”
“烦恼？”
田中老师果然上钩了，就连阿牧都扭过头看我，讲台下的喧闹也渐渐停止。
“原来如此……难怪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商量哦！”
“现在可以吗？”
“诶？啊、现在吗？现在——”
她慌张的看向讲台下，我绕到她面前，牢牢盯住她的眼睛。
“老师——现在就帮藤原解决啦！拜托拜托～”
其他同学夸张的为我求情，由佳煞有介事的摊开笔记本，铅笔就悬在距离纸页几毫米的距离，冲田中老师用力点头。
“去吧！老师！”
“加油加油！”
“田中咨询所第一单业务耶～好好把握哦！”
老师的双颊浮起两朵红晕，她不再避闪我的目光，磕磕巴巴的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那个、藤原同学……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烦恼是什么呢？老师会尽全力——呃、帮助你的……”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诶！”
意料之中，不止老师，教室里也响起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喂喂，你是魔女耶，坠入情网这种事不合你身份啦！”有同学这样劝我。
我向前走了一步，抬头望着田中老师，她此刻惊慌失措，半张着嘴看着我。
“那个……藤原……恋爱方面的事——”
“老师，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就好像被狠狠的揍了一拳，爬都爬不起来，明明狼狈的要命，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呢？”
“这——我——”
“我有哦，老师。这件事一直令我非常的困扰，我明明可以爬起来，可是我不想。因为只要我一直处在困境，对方就一定会向我伸出手，义无反顾的帮助我，所以我一次又一次，明明是可以避开的陷阱、可以躲避的伤害，我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只有这样，那个人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可是这样是不对的，你说是吗老师？”
“利用他人的温柔满足自己的欲望，真的好差劲啊。”
“可是我很喜欢他，想要更多地了解他，想要他更多地了解我，我只会用这种方式让他注意到我……我该怎么办呢，老师？”
我没期待从老师口中得到答案，我只想让阿牧知道他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而我是多么的离不开他。
“呃——莉央啊，”老师犹豫了半晌，缓慢的回答：“我想，你喜欢的人一定不是个笨蛋——”
台下传来一阵大笑声。
“他一定也很关注你，所以才能每次都收到你求助的信号……所以老师认为，对方……嗯，你可以搞定的。”
说罢竖起来大拇指。
……文不对题啊老师。
不过，莫名的有道理呢。
台下静默了几秒钟，响起了诡异的掌声。
就连一向不跟风的阿牧都拍起手。
他一定听懂了。
我无比的确信。
要问为什么？
晨会结束后，无论上什么课，我都能感觉到后脑勺被两道目光烧灼的热度。
阿牧的脸上混杂着不解、愤怒、还有屈辱。
对不起啊，被我缠上了呢阿牧。
午休时，在他开口问我之前，我先发制人，转身拉住他的领带，额头轻轻贴着他的额发，压低声音威胁：
“你再这样看我，我就亲你。”
阿牧的嘴唇动了动。
“……你那一拳，打得我好痛啊。”
他的手掌贴上我的脸。
“我到现在都爬不起来呢，藤原。”
阿牧露出苦笑。
chapter47 Suki
Lion&King chapter46
我向牧绅一告白了。
且不论地点、时间、方式，我确确实实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好似被打了一拳，爬都爬不起来。”
这是我的真实感受，从我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每当我看到他，脑海里都会闪现出这样的场景。
这是只属于我的体会才对。
可是，牧绅一却对我说：
“藤原，你那一拳，打得我好痛啊。”
“我到现在都爬不起来呢。”
他说我打了他一拳，我没有，至少在现实世界中没有。
那么为什么他会爬不起来？
为什么他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
难不成——他也喜欢我？
天啊！
天啊！
天啊！
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我惊恐的抱住头，浑身发热，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他喜欢我？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喜欢我哪一点？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脑中疯狂乱窜，搅得我后脑一阵抽痛。
“藤原、藤原！”
肩膀被戳了两下，我扭过头，牧绅一的手指还悬在我肩膀上方。他眨眨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干嘛？”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就一肚子火，因为猜测他的心意，我一整个早上都在焦虑，焦虑的快疯了。
而他居然还打扰我，还笑？
笑什么啊混蛋！
“老师叫你朗读课文……”
牧绅一的食指曲起又伸直，直指讲台上的老师。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国文课的藤堂老师推了推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冲我歪了一下头。
“第84页第四行开始——”
牧绅一小声提醒我，我连忙站起来把书翻到了第84页——糟了，是数学书。
好尴尬……藤堂老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从讲台上款款走来，高跟鞋敲出一串“哒哒”声，听得我后背发紧。
就在这时我的腰被捅了一下，一本摊开的国文书从后面递了过来。
“咳、咳、嗯——”
我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抓起牧绅一递过来的书，开始朗读。
又被他救了呢。
尽管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可我却愈发意识到我不能离开牧绅一。
不论他是不是喜欢我，我都不要离开他。
放学后，我叫住牧绅一。
“阿牧是怎么看待我的？”
阿牧想了想，脸上浮起困惑的神色。
“这个问题藤原你问过好多次了啊。”
“那你再回答一次。”
阿牧摸了摸左脸，一脸牙疼的模样。
“我是那个把你打得爬不起来的人？”
他点点头。
“我又没打你。”
阿牧笑了。
“我只是听了藤原你的描述后，觉得很符合我现在的境况，就借用了。”
哦，也就是说，他未必理解我的告白了。
早知道就用更直白的方式了，我有时真的很痛恨自己这种绕来绕去的表达方式。
“那，明天见。”
我正出神的时候，阿牧向我告别。
“哦，拜拜。”
我趴在窗台上目送他走向体育馆。他像往常一样背着大大的运动包，踏着轻快而坚定的脚步走向体育馆，沿途有很多人和他打招呼，也有人加入他和他一起走。
太阳还稳稳挂在天空，他们脚下几乎看不到影子，仿佛身处纯白的世界，就这样光明磊落的继续走下去。
从这天之后，我和牧绅一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又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他有时候会问我：“藤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苦思冥想好久，才能找出一件可以拜托他的事。比如借我英语笔记，比如测验前各写一半的题然后交换抄答案。
我只能想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以前他只是默不作声的旁观，直到收到我明确的求援信号才会行动。这一次被主动询问我的需求，我反而开始不知所措。
“干嘛突然变得这么热心？”
有一回午休，我忍不住问牧绅一，他歪头思考片刻，回答：“总觉得这样做你会开心。”
“你希望我开心？”
他点点头，模样看上去很乖巧，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
他希望我开心……那就是说——
“阿牧，你喜欢我吗？”
问出这句话时我想象过他会惊慌失措、会呆住、会脸红，然而他只是像平时回答我那样，很平静的说：“喜欢。”
简洁的多一个字多一个音节都不愿讲。
“……你的喜欢，和我理解的喜欢，是不是有点不一样啊？”
阿牧挠了挠锁骨附近，眼神偏向一旁，一边挠一边继续说道：
“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意的话就是这样了，莉央。”
所以这算是……对我告白了吗？
心情真是微妙啊……
他这样的态度也令我好难把握聊天的尺度，我的主动权罕见的被夺走了。
chapter48 Kyoudai
“那……交往吗？”
牧绅一摇头。
“为什么啊？”
我像小狗似的摇着尾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牧绅一还是不说话，看我的眼神含着满满的无奈。
“那我能叫你绅一吗？”
他叹了一口气，赶在他拒绝前，我连忙补充：“你也可以叫我莉央，就像刚才那样！”
说完我就转回身，忍住回头看他的冲动。身后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牧绅一站起身走到我身旁，低沉又好听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我去买乌龙茶，你想喝什么？”
我猛地仰起头，使出吃奶的劲儿向他放电，边放电边回答：“和你一样就好！”
他毫不动摇的点点头。上课铃响之前，一罐常温乌龙茶放在了我的桌上。
我捏着那罐乌龙茶，掌心感受到那不温不火的热度，就如同我和牧绅一现在的关系一样，不上不下令人心烦。
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冬天。
Winter Cup上海南作为神奈川代表出线，最后拿到全国第二名的好成绩。
我特意制作了蛋糕带去篮球部庆祝，吃蛋糕的时候我特意坐在阿牧身边，把纸盘递给他时故意捏着不放，他总算抬眼看我了。
“祝贺你！”
“喔、喔……谢谢。”
“祝贺你哦，绅一！”
我刻意压低声音，冲他眨眨眼。
阿牧苦笑一声，回答：“谢谢你。”
真冷淡……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不禁开始怀疑当初的理解是不是有偏差，不然为什么我这么努力的向他示好，却好像把他越赶越远了。
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捉弄他呢。
于是我用食指沾上奶油，抹到阿牧的脸上。
“喂喂喂——”
高砂第一个叫了起来，他实在很吵，所以我用蛋糕盒上的缎带把他的嘴绑住。之后大家玩起抹奶油游戏，我缩在阿牧身后躲过了攻击，一边端着盘子吃蛋糕一边观战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吃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把奶油黏到他的衣服上，用指尖抹掉后，想起最近他对我冷淡的态度，便又用力的戳了几下。
阿牧把手绕到背后，挠了挠被我戳的地方，我趁势戳他掌心，被他一把抓住手指。
“别动。”
我凑近他耳边小声说，然后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指，反过来握住他宽大的手掌。
阿牧没有做声，手指蜷曲，也轻轻的握住我的手。
就在我们面前，高砂和宫益打闹着，由佳和宗一郎哈哈大笑，大家看上去都那么的开心，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我多么希望能够永远握着阿牧的手，而且他也愿意拉着我的手。
吃完蛋糕，也打闹的差不多后，除了一年级的部员留下擦地板外，其他人都准备回家。
高砂提议去唱卡拉OK，于是由佳留下等落单的宗一郎，阿牧、宫益、武藤还有我在高砂的带领下向卡拉OK店进发。
一路上我都落后阿牧半步，轻轻的拉着他右手的小拇指。武藤、宫益还有高砂走在前面谈笑，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阿牧也刻意放慢了脚步，像牵着鱼竿的似的吊着我这条鱼。
走出校门没几步，一抹绿色闯入视野，我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是翔阳的校服。
辨识出那片绿色中的熟悉面孔，我立刻松开阿牧的手指跑向马路对面。
与此同时，健司也注意到了我，他偏过头后退几步，把自己藏进行道树的阴影中。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哦！”
“……喂！藤原！你去哪儿啊？”
匆忙道别后，我冲进附近一家便利店，健司随后也跟了进来。
“你和阿牧认识？”
在开口说明来意之前，健司先八卦了起来。
“该不会他就是那个——”
“好啦！”
打住他越扯越远的话头，健司扯了扯背包的肩带，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突然过来……”
健司低头沉默了几秒钟，走到冷藏柜前拿了一瓶乌龙茶，低声对我说：“这里不方便讲，等一会儿再告诉你。”
他帮我也买了一瓶乌龙茶，我们去了之前那家家庭餐馆，现在正是放学的时间，到处都是穿海南校服的人，健司的一身绿在其中很是显眼。
……会被发现的。
脑中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我连忙摇头，把它甩掉。
迟早会被发现的，我和健司的关系。但被发现了又能怎样，我们是血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健司点了汉堡套餐，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想来今天是翘掉了练习来找我。
能让他翘掉练习的事不多，但和妹妹一起吃饭肯定不包含在内。
等餐的时候健司一言不发，我无聊的玩着书包上的挂饰，玩着玩着，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热腾腾的汉堡套餐上桌后，嗅着汉堡肉浓郁的香气，健司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我的面前。
“这是？”
我拿起信封，上面写着邮编和藤真家的地址，里面有两页信纸。
“敬启，藤真先生——”
读完信上的内容，我吃惊的看向健司。
“这是我爸爸、我爸他写的？”
绝不会有错，那像小学生似的字迹出自我的继父，因为字迹太像小孩子，了一总是嘲笑他。
健司没有立刻回答，把餐盘向我这边推了推后，他平静的问我：“肚子饿了吧？”
我连做了四个深呼吸，才勉强将翻涌的气血平息下去。健司看了我一会儿，拿起刀叉开始切汉堡肉。
“我知道你不想吃饭，但是现在还是吃一些好。”
他大概是听妈妈说我之前在家呕吐发烧的事，切成小块的汉堡肉被他分成两等份，分出来的那一份放在新碟子里，推到我面前。
我强忍着恶心，塞了一块到嘴里，很快胃部就开始痉挛，最后不得不捂着嘴跑进洗手间。
继父是搭乘今天的飞机回国，所以这封信是他在美国时寄来的。
信很短，第一页表达了对藤真一家照顾我的感谢，第二页向我的哥哥和生父告知由于工作变动，藤原一家将举家迁往美国。
到这里为止还是很普通的信件，直到我看到爸爸落款前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各自家庭的幸福，我想我们一家和藤真先生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爸爸知道了。
爸爸知道妈妈和我的另一个爸爸出轨的事。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