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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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重人格-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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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身材高大,看上去像身穿盔甲的日本武将,那张脸虽是近似于人脸,但有个大红鼻子。
  这不就是张清皓在卧床期间所看的书中,插图里出现的东西?
  这些乌鸦是日本三大妖怪之一的大天狗,它们和叶长晴那边的妖兽不是同一种,并且和地府那边由罪人死后化成的恶魔相比,也截然不同。
  这里的妖怪更近似于鬼魅,或者用更专业的词来说,是魑魅魍魉。
  当线索串联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性质就昭然若揭了。
  这里正是古日本的首都平安京,而现在郭承云所在的妖怪大军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日本传说中声名显赫的——百鬼夜行。
  郭承云以前以为,“百鬼”就是指一百只鬼,但是如今看着遮天蔽月的妖怪,他明白了古人果然只是用“百”来形容数量众多了。
  那么从那些妖怪叫伪·冥帝“主公”的样子来看,眼前这个伪装冥帝佐伊的家伙,就是百鬼夜行的领头妖怪。
  它到底是什么妖怪?
  张清皓曾经给郭承云介绍过几种妖怪,据说里面比较强大的有酒吞童子、九尾狐、红叶狩什么的。
  “难道你是……酒吞童子?”郭承云骇然。
  “何出此言?!”目前样貌依然为冥帝佐伊的妖怪头领,显然在听到这个词汇后,恼火了。
  不是吗……郭承云心中暗道,还好还好。
  他记得张清皓曾经指着酒吞童子那张漂亮的少年容颜说,“这是爱喝酒的处女杀人魔”。
  由于张清皓采用了粗俗而又正中红心的解说方式,所以郭承云直到现在还记得颇为清楚。
  他可顶不顺一个吃遍天下处女的老弟。
  他弟张清皓,是故意让他看那本书的吧……那小子大概在梦中察觉到了这个古日本世界就在人界的近处,他学日语正是为了对这个世界窥探一二,而不仅仅是为着了解身处日本的堂哥浅井枫的动向。
  郭承云用手抵住了额头。
  幸亏有他弟的未雨绸缪,否则他在这里可就太抓瞎了。
  夜行的百鬼们飞在云层之上。
  这座古城沉于雾霾之中,郭承云看不清它的全貌,但依旧能感受到妖怪统治之下的肃杀之气。
  郭承云猜,百鬼们晚上的巡游,是为了维护它们对平安京的统治,建立对人类民众的威慑力。
  眼前这伪·冥帝不仅是妖怪头目,大概还相当于一国之主,凌驾于天皇之上——这里的天皇估计早已是它们的傀儡。
  “这里没有你们的天敌阴阳师吗?比方说那个什么明。”郭承云向伪·冥帝提问。
  他出于对夏启明的熟悉,就单单记得当初那本日本妖怪志里的阴阳师名字里有个“明”了。
  “天敌?晴明公?”伪·冥帝发出一阵嘲讽味十足的笑声,“晴明公是白狐之子。”
  “还有那个谁呢,什么满来着……”郭承云怎么也想不出另一个阴阳师的名讳,毕竟日本人的名字实在是长。
  “道满公乃是晴明公的宿敌,既然晴明公与天皇走近,那道满公就没理由不是吾等的老相识了。”
  看着伪·冥帝那飞扬跋扈的脸,郭承云蔫了,说白了这两个大阴阳师都跟妖怪有扯不清的关系,这地方的人类的生存状况可想而知。
  伪·冥帝无所谓地笑了两声:“晴明公及道满公所生活的时代,也都是过去之事。”
  “不会吧,我记得晴明可是活了很久的……”郭承云低头看了看下方古旧的城池,忽然恍然大悟。
  对了,他为什么没意识到呢,谁说过这里现在是平安时代?
  如果是平安时代本身,这里的建筑物就不会如此古旧,应该是崭新的才对。
  这里的建筑的确是平安时代留存下来的,然而时至今日,时间的车轮已经碾过了许久。
  或许是几百年,或许是几千年。
  由于人类势微,这座城池已经很久没有向前发展。
  郭承云壮起胆说:“你也该把你的真身给我看了,藏头露尾的干什么。”
  但伪·冥帝没再搭理他,而是率领百鬼来到一座大庭院附近。
  庭院之外有个木质牌坊,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正五芒星。
  这让郭承云联想到了冥帝胸前的倒五芒星标志。
  看来这两个世界的共同点的确很多,或许都是妖魔鬼怪横行、人类苟延残喘的萧条末世。
  与冥帝那边率领的恶魔大军相比,这里的百鬼更加虚实不明,善恶难辨,阴气也更重。
  百鬼们并未进入庭院,而是在外面聚集了一阵,像是在祭奠什么。
  庭院空旷无人,似乎已经久无人烟,但屋檐下却亮着一排排的纸灯,上书“御神灯”三字,还画着五芒星符号,看性质应该是驱鬼用。
  可惜现在这些诡美幽暗的纸灯,已经失去了驱鬼的意义。
  郭承云被包夹在铺天盖地发出各种火光的妖怪中,与其说感受到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倒还不如说被吓得噤声了。
  因为此时此刻,庭院里竟然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清脆悦耳,但却孤独难捱。
  郭承云听得后背直起毛:“里面有什么东西。”
  伪·冥帝被问到这个时,似乎心情甚好:“那是风铃,本国一大景致。”
  “景致?……拉倒吧。”
  很快,妖怪大军离开了庭院,来到距离庭院一百多米的石桥附近。
  石桥并不大,连叶长晴那边的断桥的一半大小都比不上。
  石桥的左边自上而下写着两个繁体字“戾桥”,右边也是上下两个繁体字“一条”。
  “‘戾桥一条’……桥的单位不是‘一座’吗?”郭承云喃喃道。
  在收获伪·冥帝的白眼一枚后,郭承云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在古代,得从右往左读,赶紧改口:“一条戾桥……”
  然而,伪冥帝的白眼依旧快把郭承云刺穿了。
  郭承云努力地发掘着自己的错误,终于发现了错误的关键点:“这桥的名字叫‘一(yī)条’,还是叫‘一(yì)条’?”
  “一(yī)条戾桥。”伪冥帝脸上尽显无奈。
  “啊……好吧,算我没文化,”郭承云挠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晴明公生前封印他的十二式神之地,也是连接你们人界与我等鬼界的通道。”
  郭承云问伪·冥帝:“晴明公不在了,没人能守着这个通道,那你们可以自由出入了吧。”
  伪·冥帝点头:“现在掌管十界生死的,便是鬼界和地府。如果死者生前作恶多端,便交由地府的佐伊发落;其余灵魂,死后皆进入鬼界,由吾等安排其进入轮回。”
  郭承云觉得这里的人类实在不争气,居然把生死簿交到了妖怪的手中。
  “以前人类和妖怪不是势均力敌的吗,怎么现在成了这种景象?”
  “晴明公在逝前,将平安京的人民托付给了百鬼的第一任首领,酒吞童子。”
  “你们会滥杀无辜吗?”郭承云忍不住说。
  “并不会。人类最擅长之事,便是以讹传讹。”
  伪·冥帝望着雾蒙蒙的远方。
  月亮正在降下,夜晚快要结束了。
  他缓缓说道:“我等妖怪,虽说接下了守护人类的使命,但妖怪本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之物,不会干涉人间诸事。只可惜人类并不领情,他们针对妖怪的捕杀行为,愈演愈烈。”
  郭承云闻言不由得担忧起来:“当时的头目酒吞童子,现在哪去了?”
  “酒吞童子被晴明的后代大伤元气,现已隐居,养精蓄锐。接管百鬼的第二任统帅是蜃气楼,蜃气楼感慨于人妖殊途,不能两全,遂化形为雾气,将平安京变成这副雾霭重重的模样。”
  “原来这些雾气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海市蜃楼?难道人类就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
  “那样的确太残忍。自我担任第三代头目以来,最终令人类与妖怪划界而治。吾等入主黑暗,而人类则居于光明之中。”
  “光明在哪里?我没见着。”郭承云表示不解。
  “当漫漫长夜走到尽头,光明便从东方诞生。”
  “你就没想过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让人与妖和平相处?”
  伪冥帝望向东方的天空:“在下原本就不是开拓之物,唯守成而已。”
  “‘之物’?你是个物品?”
  “吾乃付丧神之一。”
  “你是神?”
  伪冥帝轻轻摇头,表情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郭承云猜想,在日本,神、鬼、妖的概念,似乎有点混淆。
  

  ☆、雾都死城千重霞(十)

  天空泛起鱼肚白。
  月亮没入地平线,雾海翻涌。
  郭承云被伪·冥帝带到山顶,飞到一颗高大的枯树枝头,放了下来。
  他抱着树枝,望了望站在他旁边略高一根树杈上的伪·冥帝,又望望脚下的都城。
  红日初升。
  郭承云发现,纵横整夜的滚滚浓雾,竟然在那轮红日的照耀下渐渐淡薄。
  对这座在阴寒中喧闹了一整夜的古都而言,哪怕夜晚再漫长,新的一天也终将开始。
  街道两旁的枯木下方,忽然生出了嫩绿的长藤,上面的小叶片就像蜷曲的茶芽。
  郭承云抚摸着爬到他身边的藤叶,不由感慨万分:“谢天谢地,春天终于还存在。”
  他都几乎要忘记了,现在时值春天,而这里既然属于十界之一,也脱离不了自然的循环。
  “这些绿藤怎么会长得那么快,不科学。”郭承云百思不得其解。
  伪·冥帝的声音从上方的树干上飘下来。
  “此物并非藤蔓,而是百鬼之中的紫藤妖,非缠树而不能苟活。当年为情而生,乃至为爱而亡。亡后守望千年,只为见心中之人一面。只可惜,物是人非。”
  “没错,确实‘物是人非’……”郭承云低声应道。
  绿藤的嫩芽舒展开来,将城中枯木装点一新。
  当绿藤缠到枯木顶端时,从翠羽般的绿叶之间,钻出了一串串繁茂的紫色花穗,迎风摇曳。
  京城一时间繁花满树,灿若云霞。
  “此城之中,人间一日逢一春。”
  郭承云听着头顶上伪·冥帝的声音,忽然觉得音色有变,似乎变得温雅明丽了。
  他乍一抬头,就“啊”了一声,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
  冥帝早已不是那个冥帝。
  映入郭承云眼帘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佳公子,身着白色狩衣,手持一把绘樱折扇,将灰色长发束于身后,风华内敛,不事张扬。
  那公子在衣装上打扮成阴阳师模样,额前却有一只朝前弯曲的嫩红色妖角,身畔萦绕着行迹不定的红色妖气,犹如隔世灯火。
  虽是人形,实为妖物。
  他朝郭承云转过脸来,那掩映在花藤中的笑颜,与其说是来自他本身的笑意,更不如说是他所守护之万物的返照,和煦芬芳,就像能一直暖到人的心底。
  郭承云支吾两声,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
  “在下乃‘云外镜’。”
  “什么?”
  美好如碧玉的少年公子一挥衣袂,翩翩飘落在郭承云所在的树枝上,却并未让树枝产生过大的震颤,就像是降落在郭承云面前的一场幻梦。
  郭承云看到,对方的双眼与常人不同,眼珠是水银般的镜面,里面倒映着左右两个郭承云。
  “云……外镜?”郭承云再次确认。
  被他所呼唤的妖怪头目,忽然间收敛了脸上的一切柔情。
  很显然,他不高兴了。
  郭承云察觉到自己令对方不快,于是按照日本的名字结构,重新念了一遍。
  “云外……镜。”
  妖怪头目至此才重新绽开微笑,眼中的光辉就像金鱼的鱼鳞一样柔润。
  “你是人是妖,还是人与妖结合生出来的?”郭承云问。
  “付丧神乃物体所化,无父无母。在下的原形乃是一面铜镜。”
  “那你就是纯妖怪了。”
  有妖怪过来向云外镜报告道:“主公,天色已明,我们是否该回程。”
  “那便回程罢。”
  群妖骤然启程,“哗啦啦”地离开这座叫“一条”的戾桥,隐入渐趋稀薄的浓雾之中。
  郭承云拉住云外镜的袍袖:“你也要回去?”
  云外镜颔首道:“若君要将那位金属人偶带到邻近的人类世界,只要带他穿过晴明神社前方的那座木牌坊即可。那金属人偶既然如今活动不便,吾等可以协助。”
  “先别出发,我还有话要问你。”
  “请讲。”云外镜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
  “你之前为什么要假扮成冥帝?”
  “在下身为铜镜,昨晚所映照的是冥帝之貌。”
  “我不是问你原理,而是问你动机。”
  “随性而为罢了。”云外镜摇头。
  郭承云见云外镜不愿说,就暂时跳转到下一个问题:“我好像丢掉了一段两年前的记忆,那段记忆有四天那么长。猫头鹰的路线途径你这里,那时候我们认识吗?我的记忆会不会落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了?”
  “君之记忆并不曾遗留在我们鬼界,而是被封印在别处。”
  “那段记忆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在下,关于琥珀,关于冥帝。”
  “我以前还认识冥帝?”
  人与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云外镜似乎不乐意再说些什么,因为如果郭承云什么都记不得的话,多说也是无用。
  云外镜像是嫌郭承云不够惊诧似的,继续娓娓道来:“两年前,与您最相熟的,并不是在下或琥珀,而是当年的恶魔佐伊。”
  “啊?……不会吧。”郭承云犹如被迎头打了一棒槌,蒙掉了。
  “那四天的记忆,被在下封印在冥帝本人那里。若君有了足够的勇气迈出那一步,自然就能拿回。”
  云外镜飞到另一株树上,那宛如羊脂白玉的脸上泛着说不出的温柔,也饱含着绵绵的期盼。
  他飞入空中,白袍飘飘翩然若仙,就像是如云似锦的大好韶光,一去不复回。
  郭承云抓住旁边的大天狗,跳到它背上,追了上去:“我会试着去了解那个脱缰家伙的内心,让他别再束缚着自己了。不过他都已经到了那种程度,我靠近他真的有用?”
  云外镜微微颔首:“极尽人事,顺其自然。”
  郭承云想了想,问:“你是凹凸镜,还是平面镜?”
  “凹凸镜为何物?”
  “就是不真实的、扭曲真相的镜子。”
  云外镜微笑着做出了选择:“在下所反映出的情感,与真实并无二致。”
  “谢谢你,云外镜。”
  “为何谢我?”
  “你让我不再那么怕他了。”
  郭承云明白了云外镜所作所为的真实意图。他伪装成冥帝与郭承云进行接触,对郭承云而言并非毫无助益。
  郭承云因他而搞懂了真·冥帝的思考模式,冥帝那家伙差不多就是叶长晴的残暴加强版,但是无论如何,内心仍旧留有一寸余地。
  下次如果再遇上冥帝,兴许依旧逃生艰难,但似乎也可以赌一把。
  *****
  在云外镜及其所辖一众妖怪的帮助下,郭承云返回到当初抵达古日本时的着陆点,捞起了夏启明,准备从晴明神社那个画着五角星的牌坊那里,返回人类世界。
  郭承云趴在大天狗背上,将古日本的晴日风采尽收眼底。
  沿途,一对新人在另一座神社中举行婚礼。
  整个神社中拉着成排成排的玻璃球风铃,音色清脆悠远,就像春风在对那一双佳偶倾诉祝愿。
  那祝愿很长很轻,却也厚重珍贵,恰如一本无字天书。
  人类是看不到妖怪以及和妖怪在一起的郭承云的,于是云外镜堂而皇之地跃上神社屋檐,从窗上摘了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的娃娃,送给郭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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