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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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重人格-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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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觉得睡着不舒服,郭承云睁眼扯扯被角,发现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床下,脖子伸得长长的,小尾巴左摇右摆,眼神里满是试探。
  郭承云惊喜不已,伸手出去,它跳开了。
  “爱来不来。”外边空气冷,被冻得直打喷嚏的他恼了,丢下这句,手缩回被窝。
  不知过了多久,小狼才跳上了床沿。郭承云揪着它的后颈毛,随手往被窝里一塞,气鼓鼓地面朝墙壁睡了。
  郭承云懂,再这样对小狼单方面冷战下去,它迟早会离他而去,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那是被辜负的恐惧,母亲,父亲,郭家上下,枣红马,也许总有一天会轮到小狼。
  狼有多么狡猾,多么嗜血,他清楚得很。
  在腿没好的那些天,被小马打击惨了的他,像被霜打蔫的茄子在家窝着不出门。
  小狼每天都来看郭承云。无法用语言沟通的他们,沉默地相处着。
  直到郭承云打破了沉默,说了一段话:
  “下次如果人类再对狼出手,你会跟着狼群来报仇,还是要当狼群的叛徒,或者是谁都不帮?
  “你决定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站在你觉得正确的那一边。
  “前阵子我在学使枪,准头还不错。如果你跟那群野狼一起袭击村子,我会眼都不眨地毙了你,哪怕是牺牲我的马啊狗啊什么的。因为你在我眼里是最优先的。
  “这也是你的重要性的体现。
  “希望你到时候站在最前边,你爹我没教出躲在后面的玩意。你是你爹的骄傲,别让人失望。”
  郭承云走上去,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时光,终于再次搂住了小狼,就像从前一样。
  “我赌你会一直留在这里,虽然几乎没可能。但是如果不这样赌,我就只能马上干掉你。我做不到。”
  隆冬时节,村边的小河已经干涸,常绿乔木静静伫立,绿得肃穆,绿得毫无生气。
  郭承云起床发现窗外天色不对劲,奔到窗边一看,灰蒙蒙的天色阴沉得像是有一口锅直接扣在了山顶上,到处飘着白色的细末。依稀听见远处有小孩喊“下雪了”。
  雪?这就是他活这么大都没见过的雪?
  一天一夜过后,地上积起了五六厘米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
  黎明破晓时分,天色初晴。
  最近小狼和郭承云关系虽然有所好转,但昨晚依然没有得到太多好脸色,小狼破罐子破摔地呆了一晚,赶也赶不走,此时从他床底下钻出来,跳出窗子。
  郭承云穿好衣服,睡眼朦胧地跟出去,尾随小狼去爬山。
  他倚在山涧里一棵戴着雪帽子的树下,看小狼在雪上轻盈地奔跑,边跑边把雪末儿往后刨。
  小狼的脑袋上立着两只毛茸茸的钝耳朵,一看就非常适合这样的天气,圆眼睛的眼角已经长成微微上扬的俊俏模样,张开嘴露出两颗犬齿和一片圆形舌头,笑盈盈的亲昵样子,和小狗没什么两样。
  老人说,白的狼叫雪狼,可以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顶着雪奔袭,毫不畏寒。
  它就是远方来的雪狼?
  怎么来的?
  一头长那么显眼的白狼在以前不下雪的时候,要怎么捕猎?
  郭承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心情转好,招呼小狼蹲下,戴上手套照着堆了只一模一样的,折了一束枯干的花,插在它脑袋上,表示这只是母的。
  他把小狼踢到小母狼旁边让它蹲好,在雪地上用树枝画一幅画作为留念。
  平时可以坐在那一动不动几小时的小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屁股冷,坐在雪地里很不安生,动不动就从小母狼旁边踱开,郭承云每次都毫不留情地骂它一顿,把它踢回去。
  不伦不类的画作完成后,郭承云一指山里:“给我抓只兔子来,抓到就原谅你。”
  郭承云扫了扫一块大石上的雪,用小地主专属的姿势翘着脚坐下了。
  他在给自己创造一个契机,是继续冷战,还是一笔勾销。
  郭承云等来了一张累得直喘白气的憨憨笑脸,和一只扑腾不休的大野兔。
  狼是不可能会微笑的,只是它们那弯曲的嘴型,在人类的认知里属于笑的范畴而已。
  但郭承云却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后,郭承云等到了他想要的,也创造了一个无厘头的和好理由。
  傍晚郭承云再次出去玩雪的时候没记得披外套,着凉了。他回去后忽然感觉头疼一阵紧似一阵,一摸额头,烫的。
  反正没人照看,他就这么穿睡衣躺着,或者在房里荡来荡去,没一会儿就浑身乏力,回去重新躺下,傍晚爬起来自己煮了碗麦片粥,倒头捱到天黑。
  “嗷。”
  一声熟悉的叫声。
  “嗷~”
  他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发现声音是在自己房里的。
  疏星初上,小狼站在桌面上,模糊的影子在微弱的夜光下拖得老长。
  郭承云把手伸出被窝,就累得直喘气,搭在床沿伸不出去了,只好又缩了回来。
  小狼见他不过去找它,蹲在原地只是看。
  郭承云迷迷糊糊睡去,无视了小狼的存在。
  等他再次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小狼趴在枕头边上,一对淡金黄色的眼珠与他相对,样子老实得像个抱枕。
  脏东西,没洗澡就敢爬我的床。郭承云动动唇瓣,发不出声音。
  他把被窝往上扯了扯,留半个头在外面,只为贪图那暖意。
  然而他想到被晾在外面的小狼,心里也犹疑了。
  他睁开一小半眼帘,看狼崽还窝在那里,只是凑得更近。
  你过来。郭承云嘴里还是没发出声,只有白气从自己口中呼出。
  小狼在枕头上蹭着爬近,小黑鼻子喷着微弱的暖气,顶在他的鼻梁上。
  郭承云没那么多好神气等它,自己又混混沌沌睡去。当他察觉到小狼把头伸进来的时候,就用最后一点力气帮它撩开被窝,它这次毫不犹疑地钻了进来。
  小狼把头探出被窝,郭承云睁眼时,它用鼻子在他脸上拱啊拱的,不知疲倦地用舌头舔舐他的脸。那永远都在笑的嘴角尤其可爱。它最近没受伤,白毛齐全也蓬松多了,偎依在胸前感觉非常暖和。
  别乱动,我头好痛。你自己玩吧。
  郭承云哝哝着,陷入了梦乡。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像是到了第二天白天,他稀里糊涂攀着墙去了一趟茅房,没有力气烧水,就随便喝了点冷开水,还没撑到床边,胃部就感到一阵痉挛,他就趴下了。
  趴在哪、趴了多久,这都不是他考虑的范围,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考虑的能力。

  ☆、白狼王不可貌相(七)

  “该死的小偷!”
  “谁家的野狗?”
  “跑进小千屋里了,快追!”
  郭承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高声喧哗,还有敲窗撞门声。
  ……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围坐着大夫、外公、厨娘和女佣等等,见他醒了,面孔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大家嘘寒问暖之后,纷纷问他为什么病了也一声不吭的,硬撑着不去找他们,他们都以为他又出去谁家玩了呢。
  “要不是为了追一只尖嘴白狗,都不知道我们多少天后才会进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郭承云闭上眼睛假装养神,这些人真说得出口。
  厨娘说:“下次再见到这只小白狗一定要好好供着,它是咱家小主人的救命恩人。”
  一名仆人吐槽道:“供着?直接立牌位得了,虽然给它逃掉,但是被打成那样估计活不成了吧。”
  大夫用手势叫他们安静:“别小看这感冒发烧,这里医疗条件不好,你们家小千身体抵抗力又差,再晚就狼神都喊不回来了。你们怎么对孩子这么不上心,四天了都没人发现?”
  小丫鬟在旁边哭哭啼啼。这些纷繁的声音吵得郭承云耳膜作痛。
  四天?
  四=死。从不迷信的郭承云突然想到了这个字眼。
  遥望窗外的日光渐渐阑珊,恍如隔世经年。
  郭承云忽然想起来,在他因病重而昏迷之时,做过一个梦。
  梦里的少年有一头蓬松的银灰色头发,慌乱地在郭承云额头上摸来摸去。
  因为这是梦,所以郭承云认不出对方的长相,只觉得无比熟悉。
  郭承云在梦中说:
  “你怎么回事,在那瞎慌张什么?”
  ……
  “你别折腾了。我这样完蛋就挺好,不给人惹麻烦。所以你也不用替我难过了。”
  ……
  “你是谁,怎么不说话,蠢狼是吧。”
  ……
  “我果然还是舍不得你。”
  ……
  银灰头发的少年把郭承云的手掌托在脸上,频频点头。
  他有着清亮无双的眼眸,是月亮的颜色,他笑的时候,如同一朵飘在杯盏里的纯白雪花。
  郭承云的手指渐渐能动了,他伸出食指,摸摸少年的一颗小犬齿。
  “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就暂且多陪你一会儿。不过,能不能有命陪你,这不是我说了算。我母亲和老天说了算。”
  郭承云自己也觉得这个梦有些荒诞,狼怎么能变成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他魔怔了。
  他在床上养病的第二日,一大早就听见门外的喧哗,发现是母亲带着一些人回来了。房门外闹哄哄的,却不见有谁进来看他。
  郭承云听到那群人在热烈讨论,入耳的都是些陌生的声音。
  “下飞机的时候,我接到过一条消息来着。天哪你们知道吗,据说张家那小子送到医院以后,也还有一口气,被送手术室抢救了。”
  “那现在呢,脱离危险啦?”
  “谁知道,这深山老林里手机早没信号了。”
  “从顶楼跳下来都不死,太惊悚了,绝对是怪物。”
  “哼,那可说不准。张家总是神神叨叨的,说出来不怕你们不信,我听小道消息说,现在多少世纪了,他们家族还在用嫡长子继承制,制定企业战略靠占卜。”
  郭承云听了半天,不知道那些人在谈论谁。
  郭承云的母亲一个人进来了。现在的郭母身上散发着陌生的味道,那种味道是外面的世界烙印在她身上的,昭示着种种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回头的改变。
  郭母并不觉得儿子的态度有何异样,因为太久不见,她忘记郭承云该是怎样的活泼顽劣了。
  当天中午,小狼现身了,双眼黯淡无光,走动的时候拖着沉重的步子,好像是受了重伤。
  郭承云吓得赶紧把它塞进被窝里:“大中午的你不要命了?”
  而它也依旧只是听,无法回答。
  “那条带他们进屋找我的白狗,就是你吧。伤怎么样了,我瞧瞧。”
  小狼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它伤口愈合的速度强大得惊人。
  “你那么多余地拉我回来干什么。我身体很差,经常出毛病,以前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花了家里很多钱,弄得他们特烦。
  “对了,我母亲好像想要把我带到国外定居。依我看,我不如去跟你混,当个狼孩。可惜把我扔进狼群里,大概半小时都活不下去。”
  小狼崽从被窝里爬起来,爬到郭承云的手边。
  郭承云抬手推开它:“现实一点,别让我难过。有时候狠狠心趁早了断,就不会难过。
  “明天早晨我们就动身,会有很多人一起走,我没办法跟你道别,所以我们现在就把该说的说完吧。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我这窗子以后就不开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在你爹心里,你永远是爹的宝贝。如果明白了,现在就干脆点回去。他们经常进来,这里很危险。”
  小狼非但没回去,反而快速地起身,一个疾扑,快准狠地咬住了郭承云的手腕。
  “啊!!”
  那种钻心的痛,让郭承云完全没防备,短促地叫了起来。
  痛的是他的手腕,还是心脏,他不知道。
  郭承云用尽全力想把它抖开:“快滚开,会有人来!”
  他觉得这种关头还惯性地想给小狼保命的自己,真是疯了。
  但是他打心底里更无法接受的是,养了几年的小狼被打死在鲜红血泊里的场景。

  ☆、白狼王不可貌相(八)

  楼上传来众人杂乱的跑步声,小狼心有不甘地放开郭承云血流不止的手腕,后跳几步,纵身一跃出了窗子。
  门被大人们撞开,郭承云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们。
  被一手养大的同伴反咬一口的他,从没觉得这么迷茫过。
  郭母惊慌地奔过来,查看他被啃出牙印的手腕。
  一个郭母带来的黑西装为郭承云处理伤口,伤口在拭去血迹后,呈现深紫色,周边的皮肤都发青了,如同中毒一样。
  “快绑住手臂!”
  “来不及了,比血循环的速度还快……”
  同样西装革履的二舅问:“表弟,你被什么东西咬了?”
  郭承云无力地摇头。
  “这不是一般的咬伤……”大舅在郭母身上拍了拍,“你去找爹来商量一下。”
  郭母从床边起来,嘴里叫着“爹”,出去找郭承云的外公。
  剩下的人站在那里各抒己见。郭承云从他们吱吱喳喳的谈话声中,大致了解到,这是狼王留下的记号。
  “狼王刚才来过了?”有人问。
  郭承云被问得发蒙。
  外公拄着拐杖进来,审视郭承云的伤口,看了几秒,忽然差点瘫倒,二舅赶忙上前去,扶他坐到椅子里。
  外公迅速地挥退了众人,只留下郭承云的大舅、二舅、母亲。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外公才说:“没错,这就是狼王的刻印。捕猎队中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这种印在左腕上的刻印,就是被列入捕猎范围的意思。在以前,如果猎人捕捉到左边爪子上有记号的动物,就算已经打死了,也不敢带回家。并且猎人全家会从此改行种田,以免碰上狼王,被用命来换。”
  郭承云的大舅问:“也就是说,被打上猎物记号的表弟,反而得到狼王的庇佑,除了“审判者”,没人敢动他。”
  “不行!我要马上带他走。他是我儿子,就是我的人,我要他活着他就死不了。”郭母抢白道。
  大舅反驳她:“你不能带出去,外面的世界是‘审判者’的活动范围,你不就是因为这里安全,才一直把他留在这里?”
  “当成女孩养不就行了?审判者’绝对想不到,”郭母压低了音量,“‘不管是狼王还是‘审判者’,都抢不走他。”
  “人类违背不了上苍制定的规律。”郭外公神色肃穆地说。
  郭母拍案而起:“狼王和‘审判者’都是上苍,现在他们争着要我儿子的命,我守护他有什么不对了?”
  “你对他的守护是暂时的,而且为的是你自己。”郭承云的外公摇头。
  “为自己就不对了吗?我想像正常女人一样有个家,凭什么因为我只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我就活该被别的女人比下去……”
  大舅粗暴地捂住郭母的嘴。
  心知肚明的二舅耸了耸肩,没吭声。
  外公继续说:“狼王不是普通狼类,它的涎水带毒,但是超过两秒没到达心脏部位,就会失效。如果这伤再往上一点,咱外孙就可以找阎王唠嗑去了。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假如咬了一次还不死,下次被咬就免疫了,而且身体素质也会变好。这也是为了让储备粮能顺利活到被狼王捕杀的那天。”
  狼王是吧,那个混蛋。
  郭承云磨着牙,将小狼相识以来的一切异状串联起来。
  他很快明白了当年由世昭哥引发的狼群与人类第二次纷争的始末。
  而后来,不论是小狼被并无血缘关系的大狼救助,还是遭到各种不服气的同辈挑战,果然是狼王级别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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