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孝宽并不着急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尉迟兄,此处风大,我们里面说话。”
尉迟迥本来想要点头,不过旋即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看向跟着自己而来的尉迟顺和曹孝达。韦孝宽也明白了尉迟迥的意思:“现在情况棘手,人多说不定还能想到什么新的主意呢,所以还请少将军和曹将军一起进来吧。”
一边说着,韦孝宽也一边对李询和贺娄子干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也同样跟了上去。
而尉迟迥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韦孝宽与其说是为了避免上一次营帐外面发生争执的覆辙,倒不如说是为了能够和尉迟迥旗鼓相当的好好辩论一番。
尉迟迥不知道韦孝宽的心思为什么突然转变,但是他清楚,眼前这战局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波谲云诡。韦孝宽相比于李荩忱这个在明处的敌人,更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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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溪谷。
蜿蜒的山道上,一队北周运粮辎重车队正在艰难的前行着。虽然积雪已经全部融化,但是苍溪谷终归是进出阆中的险要之处,所以这车队走在上面依旧很是吃力。
“头儿,这苍溪谷的山路可真是够难走的,咱们上一次都已经走过一遍了,这一次还是累的够呛。”一名北周幢将一边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扶着辎重车的车辕抱怨道。
走在前面的北周仗主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每次就你小子话多,把眼睛都放亮一点儿,别让陈国的蛮子钻了空子。米仓山那边的教训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那幢将急忙点头,伸手催动大车继续向前。
而仗主有些紧张的环顾四周,前方就是苍溪谷最狭窄的地方,如果过了这里,敌人就是去了最好的偷袭机会,所以换句话说这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尤其是这几天苍溪谷这边的斥候经常有失去踪影的,说明就算是敌人没有直接向苍溪谷派遣兵马,也已经加大了斥候战的力度,而且没有一个斥候能够将具体发生了什么说清楚,更说明对方至少在山地作战上已经完全碾压北周军中斥候。
当辎重缓缓的通过这狭窄的山谷时候,仗主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得他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
显然敌人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
只是仗主并不知道,就在他的头顶上不远处,茂密的树丛中,一道身影已经和周围的枝叶完美地融为一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缓缓移动的车队,抿着嘴一言不发。
“索索”的声音传来,看着小心翼翼爬过来的杜齐,李迅不由得皱眉说道:“刚才为什么下令停止一切进攻?咱们盯着这苍溪谷可是已经好几天了,之前因为米仓山那边你干得漂亮,这边就先不动,可是现在······”
杜齐压低声音说道:“荡寇将军刚刚派人传来的命令,不准动手,某还暗道一声侥幸呢。”
“怎么了?”李迅顿时有些诧异,毕竟切断苍溪谷这边的粮道也是之前他们计划好的,现在骤然打断,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毕竟随着绵竹关落入韦寿的手中,李荩忱在天宫院防线那边必然会面临更大的压力,而杜齐和李迅切断苍溪谷的粮道自然就能够从一定程度上支援战事,这是之前已经经过李荩忱同意的。
“蜀郡攻破,韦寿虽然拿下了绵竹关,但是肯定会撤退,”杜齐一把抓着李迅先将他拖到后面的洼地当中,方才解释,“到时候敌人必然会通过苍溪谷前往剑阁,所以这少不了是一场大战······”
李迅眼前登时一亮,要说賨人和巴人自从开战以来觉得最郁闷的事情,肯定就是一直都是在战场后面干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无论是袭扰粮道还是截杀斥候,在他们看来当然都比不上和敌人主力大军正面较量较量。
“此话当真?”李迅有些激动的挥了挥拳头。
賨人和巴人体型终究是瘦小了一些,面对北方而来的北周军队天然就不占优势,但是一旦到这山区之中,无疑就是他们的主场!
杜齐郑重一颔首:“荡寇将军的脾气难道你不知道么,要干肯定就干一场大的,别说你,这偷偷摸摸的日子某也过够了,现在荡寇将军显然要痛打落水狗,咱们说什么都不能落后才是!”
李迅强忍着笑说道:“普天之下能够把尉迟迥和韦孝宽这两个人物当做落水狗的,恐怕也就只有咱家将军了。”
拍了拍李迅的肩膀,杜齐一挥手:“撤!”
第五百三十一章 凭险而守()
“尉迟少将军此言差矣,现在如果继续进攻的话,将士疲惫、士气低落,凭什么进攻?”李询毫不客气的说道,同时话里还带着几分嘲讽意思,“更何况我们的粮草也不是很充足呢。”
这分明就是讽刺尉迟迥部没有看好米仓山的粮道,到头来只能从韦孝宽这里借粮食。
尉迟顺顿时攥紧拳头:“你!”
李询微笑不再回答,只是恭敬的看着韦孝宽和尉迟迥。
自从走入营帐开始,李询和尉迟顺之间就开始争执起来,而曹孝达和贺娄子干也是不是的插一句话帮帮场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口角,而是尉迟迥和韦孝宽在互相试探。
现在明显是李询占据了上风,不过尉迟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至于一向主战的贺娄子干都找不到话来帮着反驳。
“尉迟兄,少将军年少而有见识,未来也是一员帅才啊。”韦孝宽微笑着说道。
尉迟顺已经三十多岁了,当然在韦孝宽这样的老将眼前也只能算年轻,不过此时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都有些嘲讽的意思。尉迟迥也同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将军得到韦兄调教,将来也会出人头地。”
韦孝宽自失的摇了摇头,不再和尉迟迥在这些事上扯皮,直接说道:“闲话不多说,以老夫看来,当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守盘龙郡城,沿着苍溪谷到剑阁一线布防。”
“如此一来,就等于直接放弃蜀郡大部,更不要说巴郡了。”尉迟迥干脆了当的说道,“虽然是上策,可是韦兄承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这句话可以说非常尖锐了,饶是韦孝宽的修养一向不错,此时也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这实际上才是他和尉迟迥今天最想要商量的。毕竟撤退这件事,单单是凭借他们两个人之中的谁,都没有资格承担起来这个责任。
一旦决定后退,就等于将蜀郡拱手让给李荩忱,甚至阆中这边也要守不住,如果之后战局还不见好转的话,这巴蜀之战可就真的要以北周的失败落下帷幕了。
尉迟迥根本没有继续和韦孝宽相互试探的意思,他直接就是在告诉韦孝宽,这一战撤退可以,但是这责任绝对不能一个人承担。两支军队之间虽然有百般矛盾,但是毕竟是一个整体,要走一起走。
韦孝宽径直转过身:“撤退无非就是两点,第一,我们应该向后撤退到哪里,第二,我们又如何能防备李荩忱不会追击和在前面埋伏?”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尉迟迥的问题,但是韦孝宽无疑已经是在告诉尉迟迥他的想法。这一战已经没有继续在天宫院山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现在应该讨论的不是撤不撤的问题,而是应该撤退向何方的问题。
毕竟他们身后的盘龙郡城破败而且易攻难守,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剑阁也好,汉中也罢,都意味着这撤退很难一步到位。
尤其是韦孝宽还没有忘记李荩忱在他们身后的苍溪谷还有米仓山之中尚且有一队兵马,所以韦孝宽不能保证在行军后退的过程中这一支兵马不会给自己使绊子。
毕竟他们能够切断米仓山的粮道,说明还是有一定战力的,对于行军途中的军队很容易形成威胁。
尉迟迥伸手在舆图上敲了敲:“米仓山也好,苍溪谷也罢,想要从这阆中之地出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李荩忱绝对不会轻轻松松的放我们离开。”
如果换做其余的将领,面对敌人的撤退,恐怕更多的是在心中长长松一口气,可是尉迟迥和韦孝宽却很清楚,李荩忱绝对不会如此,思考这个家伙的行事风格,肯定要从大多数人的反方向去思考。
此时摆在尉迟迥和韦孝宽面前的难题,自然就是如何平稳的从这阆中之地离开。阆中四面环山,但是中间的盘龙郡城却并不是防守的好地方。
阆中的南面是天宫院山,北侧是米仓山,西侧是苍溪,唯有向东前往巴中是较为宽敞的道路,可是巴中的情况也不比阆中好到哪里去,一样的三面环山,所以这两个地方连起来就像是一个葫芦。
现在尉迟迥和韦孝宽已经在葫芦之中,想要脱身自然不可能向葫芦的另外一个腔体走,这样恐怕最后这一路大军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因此他们只能从米仓山或者苍溪谷撤退。
米仓山崎岖难行,撤退必然要丢弃大多数的辎重粮草,因此换而言之,苍溪谷是惟一的选择。
尉迟迥和韦孝宽能够预料到这一点,那么李荩忱肯定也能认识到,一旦他那一支巴人兵马埋伏在苍溪谷,那可就真的够韦孝宽他们喝一壶的。
“兵者,诡道也,”韦孝宽眯了眯眼,“李荩忱用兵一向将就兵出奇招,但是这诡道一旦被识破,那么自然就变得没有意义。这才是某觉得最需要和尉迟兄商量的。如果我们撤退的话,就堂堂正正的走苍溪谷,只要将斥候派出去,大张旗鼓,李荩忱就算是想要埋伏我们,也必然会露出马脚,之前尉迟兄和李荩忱多有交手想必对李荩忱的战术很是熟悉吧?”
韦孝宽的话已经说的很含蓄,但是在尉迟顺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在嘲讽尉迟迥之前曾经多次在李荩忱的手底下吃亏,当下里尉迟顺和曹孝达同时伸手攥住佩剑的剑柄,李询和贺娄子干早就已经盯着对面这两个人,此时也同时向前一步,怒目而视。
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大营,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收敛。更何况自家主帅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尉迟迥微微侧头瞪了尉迟顺两人一眼,声音微微发冷:“李荩忱出手想来讲究出其不意,占据高处、封锁要道,一系列调动行云流水,用最少的兵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所以老夫认为我们首要就是派兵扼守各处山峰的高处、山谷的两端更是需要先行派兵驻守,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韦孝宽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尉迟兄一针见血。事不宜迟,老夫当即传令前锋先行。另外绵竹关那边老夫觉得也可以下令撤退了。”
尉迟顺和李询等人此时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他们知道,这个命令下来,就代表这一战正式承认他们真的输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柔情似水()
“人去营空,这两个老家伙还真是够果断的。”李荩忱伸手拽住马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营寨。
尉迟迥和韦孝宽拍拍屁股走人,甚至连营帐都没有拆卸,不过辎重营中倒是已经全都搬空了,没有丝毫给李荩忱留下来点儿东西的意思,所以与其说这是在仓皇撤退,倒不如说是在向李荩忱挑衅。
“他们撤退到哪里去,盘龙郡城?”萧世廉打马向前两步,不由得诧异的说道,“盘龙郡城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现在蜀郡已经落入我们手中,所以进攻阆中包围侧翼的战略已经失败,这两个老家伙自然不会傻傻的继续呆在这里。蜀郡都丢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阆中不值得他们留恋。”李荩忱很干脆的说道,“所以某判断肯定会直接从苍溪谷撤退向剑阁,那里距离汉中近,又是雄关,可退可进,当为上策。”
“你在打苍溪谷的主意?”萧世廉突然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李荩忱反倒是有些诧异,微微侧头:“伯清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萧世廉没好气的说道:“和你并肩作战时间长了,这点儿鬼点子还是能想到的。不过讲道理,某想得到,尉迟迥和韦孝宽肯定也能想到吧,那样你的盘算可就落空喽!”
李荩忱扬起手中的马鞭冲着他不满的挥了挥,旋即点了点头:“这说的倒是没错,尉迟迥如果和韦孝宽想不到这一点,某倒是有些奇怪了。苍溪谷这么险要的地方,换做别人肯定会布置伏兵,所以这看上去是奇兵,但是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奇兵的效果。”
萧世廉和曹忠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手下只有三四千兵马,却打着人家数万大军的主意,这恐怕也就只有李荩忱这家伙能够干得出来了吧,可是现在他甚至都已经觉得这样的主意还不够激进,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心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李荩忱看着周围已经空荡荡的营寨,低声说道:“把斥候都派出去,沿途探查敌人的动向,另外派人通知杜齐和李迅,抓紧收拢兵马,没有某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
想到什么,李荩忱紧接着回头:“伯清,此间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有没有兴趣和某一起走一趟苍溪谷?”
萧世廉一怔,旋即眉毛一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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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宫院战事已经落下帷幕,所以整个天宫院上下已经忙作一团,一队队士卒开出固守的营寨,各处的鹿砦打开,士卒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打扫战场。
而李荩忱大步穿过满是士卒来往忙碌的庭院,一名亲卫已经在议事堂门口等着他,看到李荩忱走过来,急忙快步迎上去:“将军,夫人命属下在此等候,请将军回去一趟。”
李荩忱怔了一下,这几日战事紧张,自己实际上也没有见到萧湘几面,之前萧湘倒是和李怜儿主动来送过一次汤煲,这次直接派亲卫过来等候倒是让李荩忱有些吃惊。
横竖自己已经将天宫院山的防务全都托付给了戴才和曹忠,自己接下来就要和萧世廉启程前往苍溪谷,无非就是再商量商量苍溪谷那边的战事,既然萧湘让自己过去,那倒不如趁机也让萧世廉去和李怜儿道别,不过是将这两件事换个顺序罢了。
毕竟李荩忱也不可能一声不吭的就直接前往苍溪谷。
“去,和萧伯清说一声,让他去和怜儿道个别。”李荩忱吩咐李平一声,紧接着径直向后院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缝,洒在窗前的桌子上,而萧湘正在小心翼翼的帮着李荩忱缝着衣服,一针一线,虽然李荩忱身为南陈的荡寇将军,还不至于一件衣服都需要一直缝缝补补,但是毕竟现在是在战场前线,李荩忱当然也不可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他为数不多的衣服有开裂的地方,自然要修补。
而萧湘显然根本信不过那些五大三粗的亲卫,所以直接都是自己来做这件事。甚至包括李荩忱亲卫们的衣衫她也都帮着修补,丝毫没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的样子。
当然了李荩忱也知道,萧湘这丫头小时候吃得苦可是一点儿都不少,这些缝缝补补或许对她来说已经许久不做,但并不是不会。
此时借着阳光,萧湘正在认真的缝补衣服,而在李荩忱的眼中,端庄、贤惠,此时的萧湘俨然是自己心中最美的存在。
李荩忱尽量放慢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按住萧湘的手腕,让她放下衣服和针线,微笑着说道:“湘儿,辛苦你了。”
萧湘轻轻颤抖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夫君?”
李荩忱并没有接着多说,只是伸手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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