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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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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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还怕你一个普通人吗!等会儿就打的你满地找牙!行灵现身!行灵现身!”
    说话间将手从天青色的衣袖中伸出来摇了摇铃铛,钉屐郎刚刚是背着自己的竹篓子出现的,等他的话音落下那背上的竹篓子里也顺势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动静。
    郑常山开始还以为他要使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可等他小心护住晕过去的陈京墨后再抬眼一看,便见那竹篓子的盖子被猛地掀开,接着有六七个或是扎着小羊角辫或是留着胎发的男童女童捂着脑袋从里头陆陆续续地爬了出来。
    钉屐郎曾经身为三百六十行的行主,手底下自然也有其对应的行灵。
    行灵随行主而生,就如同父母和孩子一般关系密切。百年前他叛逃出禄星司时,这些行灵也跟着自家行主一块走了,所以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行主了,却依旧还有漆画屐、绣花屐,龙船屐,认脚屐,白坯屐,油彩屐,高脚屐这几位行灵在身边。
    “敢欺负钉屐郎!打你打你!打你打你!”
    挥着小拳头就朝郑常山扑了过来,这钉屐行灵个个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嗓门也是不小。他们的身上都穿着斑斓的五彩锦衣,脚上也踩着象征着自己身份的小木屐。
    可行灵的能力如何大多取决便取决于行主,钉屐郎自己就没什么大本事,这几个小行灵自然也就一样没什么大本事。
    而眼见这闹剧般的一幕,郑常山也没动弹,只看着这些小娃娃冲自己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等这些叽叽喳喳的行灵就快爬上自己裤腿时,郑常山这才缓缓冲他们弯下腰,接着便将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行灵像提小鸡一样的高高地拎了起来。
    “啊啊啊啊!认脚屐怕高呜呜!钉屐郎!认脚屐怕高!”
    长得虎头虎脑的认脚屐一被郑常山抓住就害怕的大哭了起来,其他诸如龙船屐,油彩屐之类的也傻了眼,大喊了一声便眼泪汪汪地就吓得跑回自家钉屐郎的身后躲着去了。
    见状的钉屐郎有些气急,对自家这七个向来没什么用的行灵真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眼看着平时最黏糊他的认脚屐此刻可怜巴巴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些心疼的钉屐郎脸色难看地咬了咬嘴唇,半响还是开口道,“你把认脚屐放下!我放你们走!我那双木屐也免费送给你们了!成不成?!”
    一听他这么说,郑常山就笑了,钉屐郎被他笑得后背发凉一时间也不敢说话,而郑常山倒是没耽误太久,因为他直截了当地就冲面前脸色难看的钉屐郎开口道,“你放我们走是应该的,这不是用来商量的条件。山底下那些村民的饭碗也是你和这些小家伙拿的吧?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三百六十行的行主了,这些饭碗你自然也无权私自拿走……”
    “我为什么不能拿!那本来就是当初我给他们的!”
    本来还一副好欺负样子的钉屐郎一听郑常山这么说就大喊了起来,他身后躲着的行灵们见状吓得哆嗦了起来,可是眼看着钉屐郎眼圈都气红了的样子他们又迟疑了。
    他们一起用小手去拉扯钉屐郎的衣摆,想让他看上去没那么伤心,可是气得眼泪都含在眼眶里的钉屐郎还是难堪地低下头,半响才捂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山底下那些没良心的东西我没打断他们的腿就算好了!他们根本就不配有我给他们的饭碗!我现在都不是什么狗屁行主了!我还怕什么!我压根不稀罕他们……不稀罕!”
    钉屐郎这般说着,身边的小木屐们都小声地啜泣了起来,他们长伴在钉屐郎左右,自然明白钉屐郎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究竟有多在意。
    然而郑常山这样的人是铁定不吃这大的小的一起冲自己哭哭啼啼的一套,所以他只是先把那大哭大闹个不停的认脚屐给随手放走了,再将陈京墨冰凉的手和自己的手略显黏糊地交握在一起后,他这才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开口道,“行了,都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动手打死这娃娃了呢。你和那些村民的恩怨你自己解决,但饭碗是公家的东西,你不想禄星司的人哪天来抓你去坐六百年的大牢你就尽管继续这么干吧,至于——”
    话说到一般猛地就停了下来,钉屐郎原本就显得忐忑不安,此刻更是被吓了一大跳,视线所及他只见郑常山原本还显得冷淡平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堪称慌乱的复杂神情,而紧接着这个像毒蛇一样可怕的男人就将他灰白色的眼睛望向钉屐郎,恐怖地眯起了眼睛。
    “你做了什么?廉贞他为什么没有声息了?”
    “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着急地赶紧和自己撇清关系,钉屐郎直觉危险自然不愿背这个黑锅。
    伤人性命的事他从来不敢做,更何况他之前压根没见过郑常山和陈京墨,也没什么大仇大恨的,可是郑常山阴沉的快动手杀人的表情看上去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而他手中的唐刀更是伴随着他的情绪不断地渗出黑色显得格外浓稠的雾气。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你你……你疯了吗……明明是这个人自己的问题啊!不关我的事啊!他的眼睛里有个东西你没看出来吗?!”
    钉屐郎的话让郑常山堪堪收住了刀,他惨白的脸上满是从山底下爬上来时造成的伤痕血迹,此刻这么看上去倒与他当年举刀反叛神界时有些相似。
    然而钉屐郎所提到的有关陈京墨眼睛的事也让郑常山心底泛起的杀意一下子冷却了下来,而他的脑子里也依稀想起了三千年前的他与廉贞为何会分开的一切。
    三千年前,北斗星君为一己私利欲取一位星君可以看穿星河下众生疾苦的双眼做自己复明的药引。
    廉贞星被北斗星君选中挖走了自己的眼睛,贪狼星则举刀反叛,屠尽当日北斗星宫中所有目睹廉贞受苦却不肯施救的人也不罢休。
    然而廉贞的眼睛本就是维系他生命和神力的所在,所以尽管贪狼想尽了办法想留住自己副星的命,可最终廉贞星还是陨落了。
    廉贞陨落之时,满手脏污,已经杀戮了整整七十七个日夜的贪狼星为他寻来了一块可以看穿过去未来的庄周蝴蝶镜。
    蝴蝶镜分两块,一块嵌入了廉贞的眼睛中,另一块就被贪狼星自己留了下来。
    彼时失去声息睡在星河边的廉贞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贪狼星便动作轻柔地将他血肉模糊的眼睛用铜镜来填补,而如今千年都过去了,这其中半块能带人穿梭于过去未来梦境边缘的蝴蝶镜却依旧还存在于陈京墨的眼睛里。
    
    第十四章 钉屐
    
    恍惚间,陈京墨又一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再出现在那个之前他同小货郎说话的小镇巷角,而是到了一个他觉得莫名熟悉的地方。
    陈京墨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甚至没记错的话,昏迷之前他还同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一起被困在山中无法逃脱。
    可是转眼间他就到了这每一处都和真实世界无大致区别的村庄里,而在昏过去之前,他还依稀地听到那个怪人在同另一个人说话。
    对话的内容陈京墨其实也没仔细听,只听到有个自称钉屐郎的人在大喊大叫着什么东西,等再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这里了。
    而等面无表情的陈京墨将自己的圆片眼镜推了推,又皱着眉试探着往一家人的后院看了眼后,他意外地竟在后院里头看到了一个看有些面善的孩子。
    在这个也叫溪涧村的小村子里,没有人能看见他,可是陈京墨却能随意四处走动,那些扎着高髻一身麻衣的村民们或是经营商铺,或是整日农耕,家家户户各有各的营生,而其中有一家有个张姓的孩子也吸引了陈京墨的注意。
    名叫张喜的孩子出生在溪涧村,他八岁同母亲学手艺,到十四岁便背着个小竹篓子开始上街替人钉屐。
    木屐在中国有三千年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又因谢灵运爱穿木屐所以也有人称之为谢公屐,溪涧村便是祖传了这钉木屐的手艺,然而至晚清,除了少数南省地区还保留着老匠人制作木屐的习惯,已经鲜少有人会穿了。
    而作为这老旧行当中刚刚入行的一个少年人,张喜打小就是望着自己母亲长久地坐在后院的树墩前用矬子磨着木屐的鞋底长大的,每当看见那打磨木屑的灵巧动作时,他更是着迷的怎样都不愿移开自己的眼睛。
    可是自成年后的张喜做了这钉屐的行当起,他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过的穷苦,每天走街串巷走不知道多少路,却半个月也卖不出一双木屐。
    张喜的同村人也有祖上做木屐的,但是眼看着自家生计都成问题便渐渐转行去学其他手艺了,而这张喜却是个倔脾气。
    因为他虽然年岁小,却志气不小,心底总想将这看着就朴素不出彩的木屐卖到京城,卖到全天下去,可他的这种理想在当时却注定会受到众人的奚落,除了他老迈的母亲任谁都说他这就是在痴心妄想。
    “三郎,往后这家里的手艺就传给你,旁人的那些话我们何须听进耳朵里!你只要记住,这木屐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死也不能忘死也不能丢,老祖宗的心血都藏在里头!真为了钱财生计丢了便是忘本!你既然想往京里去就大胆的去!咱们这么好的手艺还怕有见识的贵人们不喜欢吗?真行不通,咱家也永远有娘给你留着门,你说好不好?”
    母亲的话让张喜毅然踏上了去京里的路,可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他开头的日子很不好过。
    当时的北方人压根没听说过木屐,不了解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来光顾张喜的生意,张喜每天饿着肚子走街串巷,可是这木屐还是一双都没卖出去,更倒霉的是,他这外来户还要收些本地鞋庄老板的排挤,每每都要挨顿打才回去。
    伤痕累累的张喜每次挨打坐在地上都哭的像是垂头丧气的小犬,看着路旁要饭的都觉得比自己要风光体面。
    他想写封家书回去告诉母亲,他不想干钉屐这行了,钉屐这行又累又苦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就在他决定最后上街碰碰运气不行就回家乡时,心中已濒临放弃的张喜却是遇上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先生先生,要买双木屐吗?雨天路滑,有双木屐可好走不少哩!都是手作的木屐,又舒适又合脚,让我来替你量量好生不好?”
    陈京墨此刻就背着手站在街角处,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同背着竹筐子的张喜说话,张喜依旧表现的老实而淳朴,而另一个陈京墨也同他之前表现的那样主动开口提点了这傻孩子几句。
    在陈京墨本来看来微不足道的几句话给张喜带来了继续留在京城的信心,这一夜,张喜抱着双自己钉的木屐就这么躲在简陋的棚屋里哭了一宿。
    他有一肚子的苦水一肚子的委屈想找人说,但是等天亮的时候却到底没有将那份已经写好的家书寄出去。
    干一行便要爱一行,他生来便爱做这木屐,入了这行当自然也要努力做到最好的。
    想通了这点,瘦得都脱了形的张喜硬是在京里扎根下来了,之后更是用了足足五个年头才将自己原本还未到家的手艺给琢磨了出来,并将溪涧木屐的店铺在十年间开满了京城。
    此后衣锦还乡,人人称他为钉屐郎已经是几十年的事了,可这些却偏偏像是一段漫长的记忆一般被陈京墨一点点地看在了眼里,更甚至他仿佛亲自经历了一般。
    “我张喜一生唯独感念两人,一个是我的老母亲,另一个便是那位落雨天时我碰上的心善先生,只可惜此生都再未能得见……”
    老迈的钉屐郎张喜终究带着遗憾离开了人间,这一次陈京墨依旧站在一片古朴的屋檐下,只是淅淅沥沥的雨点正不断地滴落到他的掌心。
    没带伞的陈京墨只能这么干站着,灰衣乌发的他看上去面容清俊雍容,隔着那薄薄的圆片那双蜜色的眼睛带着丝不易察觉雾气,将他整个人衬得朦胧而失真,远远地望过去倒像是副画似的。
    他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奇怪的梦的原因,但是他似乎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正身处一个人的过去。
    一直以来都在为物质生活的满足而不断的工作,拥有无数财富的同时陈京墨却从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然而这奇妙的遭遇却让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为理想而活终有所得时的幸福和满足,而就在陈京墨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一次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从梦里醒过来时,他忽然就听到巷子头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木屐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踩着水花的时候像是首南方姑娘哼唱的歌谣,发梢湿润的陈京墨转过头来时,雨雾深处也正款款走来个人。
    他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依稀看到那人披散在肩上的白发和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视线所及,雨中有只花朵一般斑斓的蝴蝶在那个人的前头为他引路,而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陈京墨一时间只紧紧盯着那人,他想看清楚他究竟是谁,然而意识的模糊来的那么忽然,陈京墨在倒下去之前只觉得自己被轻轻拉住了手……
    “原来他就是我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不然我肯定只对付你哪会找他麻烦了啊!当初要不是这位先生帮了我,那我肯定就回乡下帮我母亲种地去了……诶,不过这位先生怎么会出现在百年前又会帮了我呢?难道是他眼睛里的那个东西!”
    嘴里兴高采烈地大喊着,钉屐郎眼见郑常山将陈京墨从自己的过去中带了回去也彻底安了心,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京墨竟是自己生前一直寻找着的那个大恩人,眼下更是同身边活蹦乱跳的小木屐们高兴的手舞足蹈。
    而驱使着另一块庄周蝴蝶镜好不容易将陈京墨带回的郑常山此刻也是松了口气,只是望着背上熟睡中的陈京墨那双颌上的眼睛,半响郑常山还是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撩了撩湿漉漉的额发冲钉屐郎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男朋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俩的帐慢慢算,先让你的小行灵们把你的大恩人给送到山底下医院去,哦,另外,你有扣扣号吗?”
    钉屐郎:“……啊?”
    ……
    【您有新的群系统消息提示!】
    【钉屐郎…申请加入群…人间三百六十行行主工作群】
    【附加信息:那个,新人求加_(:з)∠】_】
    
    第十五章 钉屐
    
    桥水镇镇医院内,林桥正从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走上来。
    他的手上提着公文箱和一件西装外套,神色匆匆地脸上看上去明显带着些焦急。
    可一路走上楼来他还是保持着礼节小声询问了值班间的护士自己所要找的那间病房,而等他准确地来到位于医院最左边的那间高级加护病房后,林桥还没走近便已经看到了稀稀拉拉站在门口的几位随行在陈京墨身边的工作人员。
    “林秘书!您总算是来了!总算是来了啊!”
    打头的一个中年男人一看见林桥见着急地迎了上来,他身后几个原本正在叽叽喳喳交谈中的工作人员见状也跟着他一块往这儿走。
    林桥见状倒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在稍微离病房远一点的地方站定后,他先是十分不悦呵斥后头有个工作人员将自己手上的烟灭掉,接着冷声道,“陈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是说暂时没事,就是皮外伤,所以陈先生现在正在里面休息着呢。我这都急的一宿没睡了,所以这不也一直在这儿等着嘛……唉,不过要我说,责任追究起来还是得怪开发部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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