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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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岩-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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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耳惊讶的一挑眉:“你也知道我得罪人?看来这山上确实是什么事都藏不住。”韩笑听得后半句心里一跳,紧接着又听得石耳道:“小姑娘,我这可不叫得罪人,在这种肮脏的地方,人心都隔着肚皮,不强势一点就会被人欺负死。”
  韩笑皱起眉:“肮脏?这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吗?”
  石耳看着她笑了,他摇摇头:“听我一句忠告,别把人心想太好。这里大大小小数十个大夫,几百号医仆,你以为有几个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人啊,不是为财便是为势,大夫们若能学成下山,要入皇家或是自己开医馆,师从云雾山那就是响当当的招牌,就算不愿下山,留在这里分得一点半点好处,熬得久的,这山上终有改朝换代之日。”他递了个眼色,道:“你明白了吗?”
  韩笑心里有些发冷,这话很自然的让她想起聂承岩所说的,如果他不在了,这云雾山甚至百桥城,在云雾老人百年之后,就不知落到谁的手里。他对云雾山不喜,但他是这山上某些人的阻碍。
  石耳见她不语,以为她还没琢磨过来,又道:“别说大夫们,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跟了哪个大夫便是决定你会有什么样的前程,读过书识得字的,那是挤破头也要往得宠的大夫跟前挤,只盼能被收做学徒,等真做上了大夫,又得把昔日的恩师踩在脚底下,巴结讨好神医先生。在这里,神医先生说好那才真是好,把他哄高兴了,多教几招,那就受益无穷了。”
  “那你呢?”
  “我?我可不想学那什么医术,天天得背书拣药,也不想下地做农仆,太累,只好试试毒吃吃药,换来好吃好睡好银两,何乐不为。”石耳看着韩笑的眼睛,忽然正色道:“我本来是想跟你意思意思道个谢便好,不过看你这般傻气,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就明跟你说了吧,你背了神医大人的药箱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们投缘。”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背了神医先生的药箱子不好?”
  石耳左右望望,确定无人,低声道:“你既非云雾山中之人,又与神医先生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让你背药箱子?”
  韩笑一愣:“呃,大概,神农氏打动了他。”
  石耳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她的头:“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动,那神医先生如何能有今天。他与公子,可不是一般的铁石心肠。”
  韩笑皱起眉,她可不喜欢别人说聂承岩任何不好。石耳接着道:“我告诉你吧,最大可能,神医先生在利用你,就象利用我一样。”
  “利用?”
  “嗯,就是利用。”石耳拉着韩笑往更偏僻的地方走过去:“你伺候公子,应该知道公子中的是绿雪之毒。”
  韩笑心头一紧,飞快的点头,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石耳继续说。
  “绿雪是神医先生研制的独家密毒,只有三颗。公子出事后,神医先生将公子送回山上来救治,发现绿雪只剩下两颗,他把自己送在屋里一天一夜没有出门,当时山上人心惶惶,我就知道要糟。后来神医先生把我叫到了丹房,那是神医先生院后头的小屋,谁也不让进的,他让我在里头呆了足足十天,给我吃了各式毒药,再一样一样的解。等我出来,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神医先生找到了解绿雪的办法。两天后,神医先生让陈大夫取了我的血,说是要做解药之用。”
  韩笑点点头:“原来是用你试药,又有你的血,神医先生才能把主子给救了。如此韩笑要替主子谢过。”她正要行礼,却看见石耳那讽刺的表情,愣了,惴惴不安的道:“呃,我知道,那些毒,一定让你受苦了。”聂承岩毒发时的模样她见过,那一定不是常人所能受的。
  可是石耳的话却是让她震惊了:“神医先生让我服的那些毒,跟绿雪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撒了谎,散布假消息。”
  “可是,可是神医先生没必要这样,他确实找到了办法,解了主子的毒。”
  “他解了公子的绿雪之毒是事实,却不是因为我试毒所致,更不是因为我的血。”
  “我不明白。”韩笑是真不懂,撒谎说用石耳试药成功,对救治聂承岩有什么好处?
  石耳冷冷一笑,他终于停了脚步,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继续说:“神医先生如此一说,无论公子是生是死,我都是立在刀尖之上。如若公子死了,那我就是唯一从绿雪毒下逃生的人,如若公子不死,神医先生只消说需要再取我的血做解药,这两项,足以让那个下毒手的人对我不利。”
  韩笑呆愣,石耳道:“前一段,神医先生说公子的毒需要再取我的血做药,取血的日子定在五日后,让其他大夫这五日勿用我试药。结果第三日,我便被蛇咬了。”
  “这可能只是巧合。”韩笑说这话也觉得特没底气,她想想,又辩道:“药理相通,虽然你觉得神医先生给你服的那些毒与绿雪无关,但或许神医先生自有道理,他用别的毒别的药来尝试,但解的是绿雪。”
  对这个说法石耳完全不屑一顿:“哼,我在这山上快八年了,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试毒试药,对它们的味道和服下后的反应,我熟得不能再熟。神医先生给我服的那些,根本就是山上原就有的药,每一样都早已试过,在公子毒发濒死之时,他还浪费时间做这些,根本就是为了布个迷帐。他一定是没有把握能救回公子,与其守着,不如立个新目标给凶手,无论公子最后结果如何,凶手都有可能对我下手,这样留下点蛛丝马迹,神医先生就好查出是谁毒害公子。”
  韩笑这下是明白了,她也明白了石耳所说的云雾老人在利用她是什么意思了。果然石耳确认了这一点:“公子是救回来了,可这几个月凶手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神医先生说要再用我的血,果然我很快出事了,可那天公子出现了,看着明明是再死不了的模样,神医先生自然会担心我这个诱饵份量不够,所以你就派上了用场。”
  韩笑觉得后脊梁直发冷,聂承岩会是云雾山继承人之事根本就是板上钉钉实打实的,所以灭掉他,其他的高徒们才会有机会。可聂承岩未死,只是瘸了双腿,而这时云雾老人摆明了要栽培一个与云雾山没有丝毫关系,又是聂承岩贴身奴婢的人,这只能给人一个印象,就是栽培的这个人是要辅佐聂承岩继承这云雾山的。
  石耳看韩笑表情,知她定是明白过来,遂道:“所以我才说,你跟我一样,不过是神医先生维护公子的一个棋子。我们的命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神医先生说我可以背他的药箱子时,我是这么高兴。”韩笑是真的难过了,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的说:“主子也替我高兴,还嘱咐我要好好学。”
  “公子吗?”石耳叼了根草:“公子我不熟,只远远见过。不过这山中没秘密,小道消息多着呢。要我说,公子才不傻,他讨厌这云雾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依他们所说那日公子出现时的精神头,想来按从前的脾气,公子该是早嚷嚷着回百桥城养伤了,可现在他还留在这里,为的什么?这次下毒,不但害了公子,听说还把公子的意中人弄死了,公子怎么会不恨?他留在这山上,根本也是存了心要报仇雪恨的。神医先生的脾气,公子相当清楚,莫名其妙让你背药箱子,他会不觉得奇怪?如果公子还替你高兴,那是他明白神医先生的谋略,知道你的用途。”
  石耳还在淘淘不绝的分析着,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跟韩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真是惺惺相惜啊。可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你胡说,主子不会这么对我的,主子对我可好了。”韩笑用力抹掉脸上不争气落下的泪,这些话似是要说服自己。
  “你要是不相信干嘛这么难过。我告诉你,谁对你好都是假的,对你再好还能好得过对自己吗?你看我现在把这些告诉你,让你提防着点,该是对你不错吧,可如果真遇上什么事,咱俩里非得死一个,我一定会推你出去。”
  韩笑揉着眼睛:“你倒是坦白,可我不信主子会这样对我的,他就算是脾气差点,可他是好人,他建了百桥城,救了很多人,他还是个痴情人,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石耳若有所思的看她,而后长长“哦”了一声:“原来你喜欢公子啊。以前的公子又俊又潇洒,个个女孩儿家都喜欢他。这山上素医馆的那些个,当初可没少为公子争风吃醋的,不过公子都看不上,公子喜欢的是那种柔柔弱弱,捧在手心的,那个谢景芸可不就是。”
  韩笑被谢景芸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来不及掩饰和反驳自己对聂承岩的心意,只问:“你知道那个芸儿?”
  “山上的人都知道。”石耳看着韩笑直笑,笑得她脸一红,这才道:“谢景芸两年前来百桥城求医,医倒是求着了,可是少一昧药,这药在山上才有,于是就去求公子,一来二往,似乎公子就喜欢上了。可他这么积极的为个姑娘来山上求药,神医先生当然也看出端倪来,神医先生不同意,跟公子闹脾气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那谢景芸听说就是娇滴滴的,柔柔弱弱,温柔地能掐出水来。”他拍拍韩笑的肩膀:“跟你完全不一样。”
  韩笑咬咬唇:“我又没怎样,我是奴婢,我清楚自己的身份。”
  “清楚就好,不只是身份,还有命。我们的命贱,除了自己,没人在乎。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才好心提醒你,你自己要多留心。不止这山上的各位大夫和仆役,还有神医先生和公子,都得提防,这种时候,要有身为棋子的觉悟。”
  “主子绝不会害我的。”
  “不是说害你,而是会不会舍弃旁的来救你。你自以为对公子来说你这个奴婢很重要,可你莫忘了,我对神医先生来说,也是最耐用的药仆,但我们的作用,在利害关系面前,就会不那么重要了。”石耳显得语重心长,而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韩笑想起聂承岩给她一把匕首,在她跟云雾老人出诊那天,他嘱咐她有事先自保,所以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是云雾老人立下的棋子?可他没告诉她,他甚至鼓励她去背那个药箱子。韩笑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石耳看她那副模样,在一旁念叨着:“要说以前的公子,你喜欢上不出奇。可现在公子都瘸了脚,是个半废人,脾气又差,病容也绝无俊俏可言,你说你一小姑娘家,喜欢他什么?”
  韩笑听了,突然转头盯着他瞧,石耳被瞧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石大哥,我突然想到一事,想不明白。”
  “是什么?”
  “如果凶手是要杀害主子,为什么要偷绿雪?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就是云雾山的人干的吗?”
  她的问题让石耳起了兴致,他跳了起来:“嘿嘿,这个问题,我们这些下人私底下讨论过。或许是因为公子武艺高强,用毒比较容易得手,而公子自小与草药接触,身体对各种毒都有些抵抗力,不用最狠的毒药,毒他不死。就象要害我一样,如果不是群蛇全上,各种毒一起来,又是把我锁着的,我可不会怕。”
  “可是,既然下毒已然得手,为什么还要砍伤他,挑他脚筋?”韩笑是被刚才石耳说的瘸腿提醒了。
  石耳一愣,这一点,他们还真是没考虑过。
  砍伤断脚分明是想让聂承岩这辈子都不好过,可下绿雪毒害却是想要他的命,这两个手段,可是相互矛盾的。
  丫头心乱
  石耳想了想,“啧啧”有声:“那下手的人得多恨公子啊,要杀死他,还要拿他的尸体泄愤,让他到了阴间也是个废人。”他这话让韩笑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可他还接着道:“你提醒得对,这般看来我们的处境是更危险了。”
  韩笑抿紧唇,如若凶手真是极恨主子,不但要毒杀,还毁尸,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怨仇?这样,嫌疑人的范围是不是会小了些?
  石耳挠挠头:“对公子有怨言的那是不少,但恨到这地步的我就没听说了。我去打听打听,你也从公子那探探,早点抓到凶手,我们就太平了。象我现在这样,明知道有危险,却离不开这山,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真是不好受。现在轮到你了,你也不想这样吧。我听说你弟弟还等着治病呢。无论如何,还是活着好。”
  “为什么你离不开云雾山?”她是因为弟弟,那他呢?
  石耳又懒懒的坐回去:“我身无长项,离了这山,我到哪找个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的好地方去?”
  “啊?”韩笑吃了一惊,她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不由己,结果却是好吃好喝有人伺候。“你,你宁可忍受试毒的痛苦,担心吊胆的过日子……”
  石耳笑了:“试毒的痛苦不过一时,忍忍就过去了,你知道这世上毒与药再多,也是有限,我们做药仆的,一种毒一种药试过几次便不会再试,因为体内会残留药性,也就是说,只要能撑过去,越到后头,要试的毒与药便越少,象我现在,不是新毒新药便不会找我,我大部分的时间不过是享受享受好日子罢了。可如果是在山外头,我少不得得每天吃苦,只能挣上几个铜板,吃上几口馒头。这种日子,我可不想要。”
  他看看韩笑的表情,知她并不认同,又道:“至于说到生命危险,那也就是如今出了公子这档事,以往要斗气要使绊子要背后捅刀子,那是医仆和大夫之间,与我们药仆无关,这也是我为何在这山上,却不愿学医的缘由。学医,便是淌了这山上的浑水,就象你现在这样。”最后这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韩笑心里一团乱,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呆过很多医馆,各处使心眼做小动作的也不少,但没哪处是象这云雾山一般,动刀使毒摆弄蛇的。她想起聂承岩对云雾山的厌恶,对这山里众人的不信任,他对待他们的粗暴和乖僻,原来,不止是因为他中了毒。
  石耳往远处望了望,忽然跳起来:“我得走了,我们也算难友了,我若有消息会通知你的,你自己多小心,留些心眼。”
  韩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呆,这才移步去看望韩乐。韩乐休养疗治了这几月,精神其实已比以往要好很多,但仍有头晕、无力、出虚汗的症状,至于他的腿,依然无法行走。可看他精神大好,能吃能睡能笑的,韩笑已是万分的感激。
  今日里阳光不错,韩乐坐在屋外的一张大椅子上晒太阳,连翘陪着他玩,韩笑过来的时候,他俩正在玩扔沙包。扔沙包是孩童们喜欢玩的游戏,用小布袋装了沙子缝紧,然后朝对主扔去,被扔中的那方算是输了。韩乐腿不能行,一向是玩不了这游戏的,这会是找着了老实巴交的连翘好欺负,才拿她来逗趣。
  韩乐少有的玩耍时光,韩笑本不想扰他兴致,可她看了一会真是看不下去了。这哪里是两个人在玩扔沙包,这分明是在我丢你捡的戏耍人。韩乐坐椅子上,拿沙包朝着连翘扔,连翘躲开了,还得把沙包捡回去交给他,自己又跑回原位站好了,等韩乐再扔,她再捡。
  “乐乐。”韩笑一唤,韩乐看是姐姐来,赶紧喊:“不玩了,不玩了。”连翘气喘吁吁把沙包捡回来,冲着韩笑打招呼。
  韩笑冲连翘歉意的一笑,低头给韩乐把头脸的汗擦了,背着他回到了屋里。连翘拿了水盆来给韩乐净手,又给韩笑倒了水喝,自己便退了出去,留了地方给这姐弟俩说话。
  韩笑脸一板:“乐乐,姐姐跟你说过,不可拿人戏耍。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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