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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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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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了还冲着人背影挥手喊:“这半个月本天师都决定扎根在大帐为主上祈福,您老记得见我绕道走啊!不为身体健康也考虑胡子们的生长周期,老啦,毛发不比年轻时候浓密,得珍惜啊!”
  就见温啓膝头猛地一软,脚底下打了个跌,差点儿没扑倒地上。
  吴是非很满意,拍拍手径自回了大帐。进去就看见张萌躲在门边捂着肚子埋着脸,徐之孺在抹眼泪,韩继言则死命装酷,憋着不许自己笑出来。
  吴是非明知故问:“干嘛?”
  一个个都不理她,都在竭力克制。
  吴是非便语重心长:“年轻人,有情绪要合理宣泄,不然容易早衰。乖,想笑就笑吧!本座准了!”
  “噗——咳咳,哧,哈哈哈哈——”
  韩继言捂眼,徐之孺捧腹,张萌往边上一倒,拍地狂笑。
  尔虞我诈的斗争很残酷,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太紧了,渴望一次短暂的释放。吴是非给了他们一次放松。然而,袁恕依旧置身事外一般麻木,不嗔不怒,也不苟言笑。
  周予担心地跟吴是非表示过:“主上这回,真是伤透心了!”
  此刻望着病榻上的袁恕,吴是非多少还感到一丝反省,毕竟一月来的疏离、冷淡,情感上她自问立场从来没有改变,但处理得太过锐利了。姒儿活着时曾笑过她主张太强,不爱给人留余地。好像当日斥责袁恕贪生又慕死,对于重逢以来许多的冲突,她也没有定下心来好好听他说过一次。总是自己表达完了,才想起来听一听别人的情何以堪,而有时候,这样的倾听却显得为时已晚。
  “药送来了吗?”等年轻人们笑过了,吴是非似无意问了张萌一声。张萌想起来,边往矮桌走边说:“天师方出去小枫就送过来了。因嫌烫嘴,且放着凉一凉,这会儿该是温得正好。”
  吴是非点点头,还将药碗接过来,主动去给袁恕喂药。可他仍旧摇摇头,显是不愿喝。
  吴是非以为他怕哭,病中娇赖,便好言哄他一哄:“回头给你削个梨吃,可甜了。喝了药病能好,咱不跟身体过不去,昂!”
  袁恕还躺着不动,不喝。
  吴是非有点儿怒了:“作怪呐?”
  “……”
  “嘿,我还治不了你了!小韩帮忙,给他扶起来。”
  韩继言依言过来,俯身欲要去抱,遭到袁恕一记瞪眼,立即缩了回去。
  吴是非拍拍他胳膊鼓励:“听我的!”
  这群猴儿精全是墙头草,一早看出来吴是非的强势,主上在她跟前且乖得跟驯好的良驹似的。有她撑腰,韩继言便嬉皮笑脸给袁恕鞠了一躬,道:“主上,得罪了!”
  言罢,托住袁恕肩背利落扶起,还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坐好。
  吴是非则一手端着药碗下最后通牒:“再问一遍,喝不喝?”
  袁恕轻蹙眉:“不是的,我——”
  吴是非才不听他说,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药含住,覆唇给袁恕喂药。
  屋里其余几人全看傻了,张萌更是又欣喜又觉难为情,手捂住眼睛,却张开两指宽的指缝偷看,眼中满满都是羡慕和崇拜。
  可吴是非感觉不到崇拜,她也不想要崇拜。
  “天师,你——”
  看着五官扭曲、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的吴是非,张萌很是担心。
  “嗯咳,骗砸!”吴是非说话带哭腔,眼泪当真落下来,“这特妈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是酸的?好涩,呜呜呜,这哪儿是药?简直就是尿。啊呸,鬼才喝过尿呢!救命,水!”
  张萌赶紧倒了杯水捧过去,吴是非拿过来喝一口仰脖咕噜咕噜漱口。低头想吐,蓦地意识到这是在室内,搁下药碗跳起来往外跑,噗地喷了一草地。袖子一抹嘴,忽然放声嚎啕。那场面,以及哭声里的情感,真可谓伤心欲绝惨人寰!
  张萌站在门里望外头,直看傻了,全不明白吴是非这究竟唱的哪一出。刚想出去问候一下安慰安慰,吴是非扭头又冲回来,抱住她接着哭。边哭边拿脚后跟磕上门,推着她进到里头。到得袁恕卧榻的矮阶下,倏地止了哭声,将她放开,抽抽嗒嗒指挥:“倒口水,渴了!”
  余下韩继言和徐之孺也全懵了,想不通吴是非这骤雨骤晴的泪腺是如何做到收放自如的。
  吴是非喝过水,还往矮阶上一坐,跟癞皮狗似的吐着舌头,也不说话,臊眉耷眼的看起来生无可恋。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直少言语的袁恕开口喊张萌:“搁奶豆子的小柜,第二层板最右侧的小瓮,去拿来。”
  张萌依言取来,又按吩咐打开,闻一闻,发现是满满一瓮香蜜。
  一听有蜜吃,吴是非两眼放光宛如老鼠掉进米缸里,再不作灵魂出窍状,蹦起来抱住蜜罐子先拿指头沾了一嘴。还回头假惺惺跟袁恕扮娇羞,故作忸怩地问他:“都给我呀?”
  许多天来,袁恕第一次弯起嘴角笑了。
  “本来不想给的,现在别人也没法吃了。”
  吴是非叼着手指傻笑:“人家手不脏的喽!不要客气嘛!”
  袁恕好笑地摆摆手,吴是非又转而冲其他几人眨眨眼。属下们便也纷纷表示,天师所好,不敢分取,请务必尽情享用。
  吴是非就开心地坐到矮桌旁,鼓捣着泡个蜂蜜茶喝,宛如孩童一般满足。
  没多久,李墨一脸凝重地闪进门来,话不说,先看袁恕。见他平安无事,帐内众人也都随意泰然,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而压低声音不解道:“怎么回事儿?外头都传开了,说主上病危,恐怕熬不过今晚。世子的人堵着医所大门要带我回去问话,得亏我在药库。下营里头连麻衣都制起来了。”
  至此,众人始恍然大悟,不禁愈加崇拜地看着吴是非。
  而吴是非则捧着自己特调的蜂蜜茶,一口一口幸福地嘬着,神情荡漾。

  二十三、缘来一诺

  夜色总是潜行者最好的掩护,唯有星月知晓不可告人的秘密,看见了,却从来都不泄露。
  本来平稳的马车不意撵上了坑洼,带动车厢剧烈地跳了下。
  吴是非不确定自己是被颠醒的还是车轮嘎吱将她酣梦搅破,睁眼只觉面前黑乎乎的,脑子里乌糟糟的。
  正尝试在眩晕感中努力找到平衡,耳边倏来人声:“别急着起来,最好再躺一躺。”
  吴是非认得,这声音是医官李墨。
  “唔——什么情况?”吴是非还跌回原位,扶额有气无力道问,“我们是在移动中?”
  黑暗中难以分辨李墨的面容神情,只听见他说:“确是在赶夜路。”
  “去哪儿?不是,等会儿,嘶——”吴是非感觉脑袋里如有针扎,每当意识企图涌入便痛得眼冒金星,“干嘛半夜赶路?还有,我怎么在这里?”
  李墨似乎考虑了一下,才说:“避祸,去青部。”
  “唔——”吴是非捏着眉骨,浑身难受,“避、什么?”
  “天师喝点儿水吧?”
  吴是非确实感觉嗓子眼儿里干得要冒火,接过水囊一通猛灌,喝完了人清凉脑子也开始转了,头一件想起来的就是袁恕让张萌递过来的蜂蜜水。
  “卧槽!”吴是非挣扎着爬起来,狠狠咒骂,“臭小子阴我!这特么究竟什么情况?干嘛要跑?对了——”吴是非爬到车厢口掀帘子往外瞧,不由大喊,“韩继言你个瘪孙儿,给老娘停车!”
  车自然没有停下。
  吴是非又骂:“见人下菜碟,你个墙头草,还跑,日你奶奶个腿儿——”抬脚就要往车下跳,李墨忙拉她进来,好言相劝:“天师稍安勿躁,下官与您解惑!”
  吴是非的脑袋还一阵阵胀痛,骂个人其实把她累够呛,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气哼哼道:“袁恕没跟我们走?”
  李墨颔首:“是!”
  “送你走是一早商量好的,为什么突然决定把我也带上?”
  “主上全是为了天师的安全着想。”
  “安全?我能有什么事儿?害我除了让恕儿难过,没有任何利益可图。”
  嘴比脑子快,话出口,吴是非自己倒先局促了。对面的李墨也干咳一声,或为掩饰,接着道:“正因此,主上才想天师能与下官一道避走。”
  “问题是,计划都定好了,万无一失的事儿,没得来我跑什么呀?他自个儿还病得起不来床,万一那谁——”
  吴是非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遏制不住冒出个念头,怕得呼吸一窒。
  “停车!!”她猛然冲向车头,一脚把车夫踹下去,疯了一样勒缰驻马。双驾的马匹猝然受惊,纷纷扬蹄,带得车厢狠狠翘起,里头的李墨径直从车后头滚了出来。
  随行的人有的冲过去抱马,有的慌忙去保护李墨,韩继言也拍马折返,横马阻住吴是非去路。
  “姑奶奶,别,别,求您!”
  左右挡不住,韩继言索性下马拦腰抱住吴是非。
  吴是非反肘撞他面门,他仰头避一避,脚面上却被重重剁了一脚,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呼,几乎跳起来。
  即便如此,他也一心一意死死抱住吴是非,没叫她轻易脱身。
  吴是非警告他:“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天师!你小子再耍流氓,我特么回头下令阉了你,让张萌守活寡!”
  韩继言明显抖了下,还嘴上求饶:“天师恕罪!主上有令,末将不敢违抗,情非得已啊,情非得已!”
  边说边加一把力,直把吴是非提起来双脚离地,硬生生又给抱回车上。
  “韩继言你造反!混蛋,我草你妈,放开我!我要回去!干嘛不让我走?我一个人回去不用你们护着。”
  不怪吴是非气急败坏,一群人连绳子都上了,给她捆成了五花大绑。李墨在边上劝都劝不好,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轻点儿,别勒那么紧,别伤着天师!”
  打不过挣不脱,吴是非从来没有今晚这样无力无助,甚至感到绝望。她被迫伏在车板上,眼前只能看见一块木板,恨得一头撞了上去。
  韩继言要吓死了,赶紧手忙脚乱扶她坐起来,却惊愕于她脸颊上两挂泪痕。
  “他骗我,见面到现在,一直都在骗我。还说我不信他,他又信过我吗?他又当我是什么?”
  泣不成声——这样的事在吴是非的人生中只发生过两次。上一回,是姥姥没了。第二回,就是现在。
  “人这辈子总是在承诺,告别的时候道再见,最后再也没见;相爱的时候说永远,最后又几个人到白头?可说的时候每个人其实都是认真的,都以为自己做得到,谁也没想着要毁约。我也不想!他凭什么替我毁约?”
  韩继言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哭诉,不明白她与袁恕有怎样的约定,但她的话,韩继言都懂。
  “就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他苍白地解释着,企图安慰并挽留。
  “要是过不了今晚呢?要是到不了冬天呢?说好一起过冬天的,没有他,我一个人跟谁过?跟鬼吗?”
  “您现在回去也许已经晚了。”
  “那我也要回去!”吴是非嘶吼,“回去送死,回去收尸。我特么不知道这是个蠢透了的决定吗?过了今晚,我一定用下半辈子去后悔。我也不准你们任何一个人跟我回去。但我要回去,回去犯个傻。因为我既然说了就要说到做到,我要回去当面告诉那白痴,我没有骗他,我不会食言而肥。更不许他食言!”
  铮然刀鸣,是韩继言的兵刃出鞘。微蓝的寒光,是属于冷兵器的飒然冷酷,却并未在破风的同时夺取性命。整齐的切口下,束缚住吴是非的绳索悄然坠落。
  “马!”
  兵卒依言牵来骏马,韩继言扶吴是非上马,自己亦翻身上了坐骑。
  “李先生——”
  李墨抬掌示意他无需多言,拱手一礼:“天师和韩都尉此去,多加小心!后会有期!”
  韩继言还礼,又昂首喝同伴:“赵聘!”
  前头一人高声:“赶紧滚你的,少来抢老子的功!”
  韩继言无声笑了,双腿一夹马腹,与吴是非一道催马疾驰而去。

  二十四、缘来舍得

  名誉是什么?阶级是什么?权力是什么,情谊又是什么?
  每个人生来便是独自在世上行走,父母兄弟、朋友爱人,有的陪伴了开始,有的目送了终局,但没有人看到了全程。而这些片面的折断的细枝末节的散碎东拼西凑起来,竟成为一世的人生,别人说这就是“我”。人言下的我,被看着,又被无视了的我。
  ——袁恕站在辉煌的火光中,玄色的锦袍也被渲染得刺目,令所有人都敬畏,俯首称臣。而他却只想一直仰望这夜空,安安静静的,黑得那样干净。
  “你总是能出乎我的预料。”垂坐在兵刀环伺下的败者双目如瓷珠,无光无焦,看起来反显得阴鸷冷酷。
  袁恕目光依旧向上,神情平和,专注。
  “怎么?无需审问,就地正法了?”
  袁恕终于低下头来看着曾经与自己义结生死之人,问得好淡:“是什么收买了你?”
  陈钊咯咯笑。奇怪他并不能看见,却准确地将双眼投向了袁恕,就好像,他心里都看见。
  “还能是什么?功名利禄,人心所贪的一切欲念,价高者便可令我相从。”
  “这些,我一样可以给你。”
  “不,不一样!”
  “如何不同?”
  “那是你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挣的。你永远在我之上,所有人只是因为尊敬你才顺便尊敬我,我就像是你的一块附属品。这叫什么?沾光儿!我活着要一辈子沾你的光儿。想想就恶心得活不下去!”
  袁恕面露悲悯:“难道投向他处,你就不是附属么?到头来,你依旧是在沾别人权力之下的光而已,并没有差别。”
  陈钊双眼猛然张大,瓷珠一般的瞳仁仿佛随时将要弹射出来,将眼前人洞穿。
  “那也好过沾你的光!”
  “所以其实,你只是恨我罢?恨我活下来,爬得比你高,得到的比你多。”
  “对,我恨你!恨得夜夜睡不着觉!”陈钊暴起怒哮,“为什么瞎的不是你,瘸的不是你?为什么那一百鞭子没有要了你的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一个奴隶,比贱民还低贱的杂种,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玩物,却一步登天,为什么?我不甘心,啊啊啊——”
  利欲熏心的狭妒者受制于强悍的卫兵,只能卑微地叩拜在地上,用语言揭示内心的黑暗。他的恶直白而单纯,甚至连自己都不屑粉饰与辩驳,断绝了一切念旧的可能。
  因此袁恕谢他,真诚,也冷漠:“谢大哥让我可以毫无愧意地杀你!谢你,先断了兄弟之义!”
  剑光一霎,裂帛分襟。袁恕将割下的衣摆扬手散在风里,从此再无手足。
  加诸在身的压力猝然消失,陈钊茫然地爬起来,努力收听起周围的动静。便只闻长斧曳地摩擦出撕裂的凛音,替代了丧钟。
  陈钊明白了:“你竟然,真的要替他来灭我的口!”
  袁恕背手侧身,君者威仪:“不是灭口,而是诛逆!”
  “你以为今次不挑破,就能天下太平了吗?”
  “那你又以为,我挑破了,这天下就可以太平吗?”袁恕复仰头望着天上了,“从我坐上这个位子起,身边就只剩敌人了。而这些人里,有的是我必须留下的,有些是我应该留下的,留下来,将来好有一天把这一切都还回去。我恨罗锐,只是恨他这个人,但其实,他对我很好。他的血脉,决不能断送在我手里。这是我欠他的!”
  陈钊愣住,颓然跌坐。
  “不可能!”他痴痴呢喃,“这世上没有人不贪爱权力,你怎么可能放手?骗人,你说谎!”
  “也许是在说谎呐!”袁恕忽笑了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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