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毒王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有解决,本是不愿掺和进旁人的恩怨,可现在投缘的干女儿、廿一与静和公主的偶遇,冥冥中似有定数一般。她该顺其自然,还是为了干女儿推波助澜帮他们一把呢?
妙手毒王此生为情所困,到头来一直孤苦,无儿无女,好不容易有了秦瑶这个聪明机灵颇合心意的干女儿,她怎能不为其着想?
密室外一对干母女为着将来的平安幸福细细思量谋划,密室内却是另有一番光景。
廿一怔怔抬头,全然忘了礼节,直视静和公主,目光中充满了渴望之色。他没有出声,心里却发了疯地想要知道关于先王妃——他的母亲的一切。倘若真如宁家家主所言,他们本来早就相识相爱,先王妃因此抛夫弃子私奔而出,他就不再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母亲或许是想要生下他,从来都不会恨他的……很可能是爱他的。这样的答案光是想一下就美得不行。
静和公主本就打算告诉他真相,在那样的注视之下,她心头柔软之处被深深触动,娓娓道出深埋心间太久的那段尘封往事:“我幼时一心向往江湖,及笄前就曾女扮男装微服出游,结果是眼高手低自作聪明招惹了强悍匪徒性命堪忧。幸好我被一对年轻的情侣相救。”
静和公主低头书了一口凉茶,动作姿态极为优雅,仿佛是花前月下与人聊天小憩诉说着家长里短的事,眼神却是恍惚而迷离:
“……那对情侣正是年轻英俊的宁重楼和天真未嫁的慕容雪。宁重楼当时以一人之力横剑尽斩数百匪徒,刀光剑影尘土飞扬一场杀戮之中他是那样挥洒自如,宛若天神降世衣不沾血。我记得很清楚,慕容雪当时并未出手,神色轻松地护着我在安全的地方评点战局,她让我不要害怕,她信心满满说宁重楼必胜。我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强悍高妙的武功,我心激动不已。”
静和公主不过是寥寥数语,廿一却不由自主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惊魂动魄的打斗场面,以一敌百的宁家家主,是怎样的英姿飒飒?他的母亲又是如何的爱慕着那等少年英雄。血脉似是真气充盈,一种无法压抑的骄傲从骨子里生发而出,那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们曾恩爱如斯笑傲江湖。
“……我几经试探才晓得原来宁重楼竟是藏剑山庄的弟子。那时的宁重楼好武成痴,经常瞒着师门偷偷下山与高手比武较量。慕容雪就是他曾经击败过的一位高手的养女,两人不打不相识,性情相投渐渐如胶似漆。无奈藏剑山庄有一条严苛的规矩,宁重楼若想研修庄内最上乘的武功,就必须发誓不再与外人往来。而慕容雪资质有限,无缘拜入藏剑山庄……”
静和公主讲到这里语调渐渐低沉下来,顿了一下叹息几声,才继续:“这些事情并非是慕容雪亲口对我说,我那时已经回到宫中,不过我与她时常有书信往来。我向她隐瞒了真实身份,她却将我当成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她身边没有同龄的女子,遇到烦恼挫折,都会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我若能帮,自然会替她支招。可惜……不知为何藏剑山庄一夜间人去楼空,慕容雪只收到宁重楼一封诀别信,告诉她不要再等他。她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因家族逼迫,才会嫁给了那时一点也不出众的平南王庶子秦冶源。
她出嫁前给我写信,隐隐透出要自尽的意味。我怕她真寻了短见,特意易装奔赴婚礼以防不测。然后我发现秦冶源对慕容雪非常好。我想他们会有幸福的家,慕容雪也会在秦冶源的呵护下慢慢忘记过去,恢复生机。
秦冶源最终继承王位,慕容雪也为他生下儿子,两人曾经有过一段琴瑟和谐的美满生活。谁能料到世事无常,宁重楼再次出现了。
在慕容雪失踪之前,我收到她最后一封信,虽然没有透露她的意图,不过凭我多年对她的了解,她明明是有托孤之意。那时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她希望我有时间能代替她去关照她与秦冶源的儿子秦放。她说她很后悔,她当年不该不够坚定,她应多等几年,等到宁重楼离开师门回来找她。我知道她是旧情复燃难以自拔,打算追寻宁重楼而去。”
静和公主再次停顿,欲言又止,终于是忍住没有再继续讲往事,目光慢慢落回廿一身上,眼神明灭不定,时而慈祥时而畏惧又夹杂着莫名的怜惜:“廿一,你与我记忆中年轻时的宁重楼长得一模一样。倘若你真是他们的儿子,仔细算起来,我欠他们一条命,又是你娘亲的好友,理应照顾你才对。”
廿一一直安静地听着静和公主讲述往事,心潮从澎湃起伏又随着静和公主的话语慢慢平静下来。虽然知道了更多,但是困惑和不解并未减少。父亲母亲既然是相爱的,为何父亲又抛下了他的母亲呢?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廿一将静和公主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牢牢记住,细细书味,当她终止在“理应照顾你才对”这句的时候,他已然意识到她话中有话,她可能还隐瞒了什么关键的秘密。
静和公主为何对他讲这些,她希望他能够做什么?他对她而言是有用的么?如果他能做到她期待的事,他会否可以换来更多的真相?她刚才说过二小姐自身难保,她有能力帮她,那么他有否机会,为二小姐多做一些事情维护她的平安快乐?
番外一:春寒
作者有话要说:
后妈基因爆发,预谋更两篇番外。
这是第一篇,懵懂的小廿一的凄惨童年。关于小廿一幼小时的更多故事,可以参见右侧作者推文里兰雨雨大人写的《廿一番外》。这样一比较,大家应该能明白其实我还挺亲妈的。
明天继续更第二篇,那就是相对甜里带酸一些的【春暖】,时间点是老宁经秦瑶努力在心里已经接受廿一是儿子之后,父子单独相处的故事。看我多好,经过仔细考虑暂且让老宁活着赎罪吧。倘若将来一不小心将老宁写死了,大家就来看番外聊以慰藉吧。早春时节,清晨刚刚下过雨,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植物新生的嫩叶上凝着水雾,蒙蒙一片极为诱人。
饥肠辘辘的小奴隶跪在一株海棠树下翻弄着泥土,眼睛却盯着不远处墙根那里才冒头的野菜。那棵野菜还太小,但是比昨天似乎是长大了一些又多了一片叶子,小奴隶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觉得自己还能再饿一日,幻想着明天野菜会长得更大一些,那样吃起来就能饱了。
小奴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乱发纠结遮没苍白的小脸,光溜溜没有衣物遮掩糊着泥土污浊的小身子瘦骨嶙峋,脊背和臀上绽裂着新鲜血口压在各种狰狞的旧伤痕之上。他的脚心红肿,脚趾甲残缺不全,脚腕上还锁着一条粗大笨重的铁链无情地磨破脚踝皮肉,其实已看不出正常双脚的模样。
这小奴隶就是平南王府里人人可以折磨欺凌,当成公用出气筒的贱奴廿一。
廿一努力地用小木铲翻着花树根部的土,这是在王妃的院子里才能得的好处,在别处监工都是要他用布满伤痕的双手去翻搅坚硬的泥土,怕他用铁木的工具碰坏了名贵的花草。而王妃娘娘是请教了外边的能工巧匠,特意制作了这把木铲,说她院子里的花草定要用这种木铲翻土才有益处。
廿一以为照料名贵花草都有这种奇怪的讲究,每次来这里干活总是小心翼翼忠实地执行着这样的规矩。直到阿七临死的那一天,用枯瘦的手握着他的小手,偷偷在他耳边说,王妃是好人,叫他以后多多争取去王妃院子里做事的机会。他这才明白,也许王妃对他存了几分怜悯。
廿一并非蠢笨无知,他隐隐约约也有感觉分得清旁人对他是否有善意,晓得去王妃院子里做事的时候比在别处轻松一些,运气好还能得衣食赏赐。
上一次就是,正赶上世子庆五岁的生辰,王妃吩咐丫鬟将世子玩闹中掉在地上的糕点打赏了在一旁拔野草的廿一。那糕点香甜的美味,廿一一辈子都忘不了,之后虽然几日都被克扣饭食,可他只用脑子里回忆那种味道,仿佛也不觉得很饿了。
一想到食物,廿一眼前的影像渐渐开始斑驳,头一阵阵眩晕。他犹豫着,是不是今天就将那棵野菜吃掉,万一明日不能再来王妃的院子做事,万一别的仆人将野菜当成杂草除去……思考的时候胃会火烧火燎的痛,廿一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捂着瘪瘪的肚皮,身体在料峭春风中瑟瑟发抖。
几乎就要晕倒的时候,廿一看到一双精致的小靴子,踏着被雨水冲刷得干净的石板路转过假山,向着他这背阴的角落走来。单看这种靴子的做工面料,廿一就知道那不是仆人能穿的起的,来的人应该是世子殿下,因为大公子的脚已经比这大了许多。
廿一咬破嘴唇,维持着清醒,不敢让世子见到他晕倒不做事的样子。世子虽然与王妃一样和善,但那些陪着世子玩耍的小奴才们,平素都当廿一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时不时作弄欺负。廿一怕是招惹了他们,耽误了做工,挨打早习惯了,怕是再次被罚没了饭食。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正经领到那小半块糠饼是什么时候了。
“大哥,听说那小奴隶又来院子里翻土了?”世子秦舒奶声奶气地问话。
大公子秦放心里头是不太乐意陪着弟弟玩耍,可是若非在弟弟这里消磨时间,就要回书房读书。明日先生考的内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根本不想记。不过只要说是世子弟弟缠着他让他陪着玩耽误了温书,再有好心的王妃说情,先生和父王就都不会怪罪。这招屡试不爽。
秦舒是早产儿,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喝药怕风怕雨的。偶有好天气,王妃才肯放他在院子里玩耍。
秦放不知道秦舒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贱奴廿一感兴趣的。今天刚被王妃放出来玩耍,秦舒就念叨着要去找廿一来玩。
秦放虽然比秦舒年长三四岁,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喜怒藏不住都在脸上,此刻眉头微蹙若有所思,想着几天前才从大姐那里听来的惊天秘密。大姐秦珍竟然说那个肮脏卑贱的小奴隶廿一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还百般叮嘱他千万不要再告诉别人,包括秦舒也要瞒着。
秦放一开始根本不能接受一个小贱奴当自己的弟弟,又听大姐说,母亲正是因为生了廿一才会血崩而死,他怎能不恨廿一?可是大姐劝他,说他是大哥,有责任要照顾弟弟,否则母亲在天上会不安宁,会怪他不懂事。大姐还说,等他想明白了,愿意承担责任,愿意背着父王与她一起偷偷照顾廿一的时候,她才会将真相告诉廿一。这样他们可以串通好,瞒着更多的人,免得惹父王生气。
秦放与其说是想明白了,还不如说是将此事当作了与大姐一起玩的一个很刺激的游戏。不告诉旁人,连可爱的世子弟弟都瞒着,感觉还真是有意思。秦放的眉头舒展开来,寻思着过会儿就哄着年幼无知病病怏怏的秦舒去睡午觉,他趁机叫大姐来,一切都按照大姐的吩咐,与廿一开始玩这个有趣的游戏。
秦舒眼尖看到跪在海棠树下的瘦小身影,惊讶道:“大哥,廿一怎么又没穿衣服?他不冷么?记得上次我娘赏了他一件袍子的。”
王妃赏赐的袍子,是一个小厮不小心弄得脏破的外衫,本为做粗活的奴仆短衣粗陋冷硬,不过小小的廿一穿在身上可以遮到膝盖比什么也不穿自然是暖和的。廿一当时欢喜的很,连磕了几个响头谢恩。可那件衣服只穿了两日,就因服侍王爷的时候挨打被抽得稀烂,变成破布条。那些新伤至今还在廿一的身上绽裂着,衣服却早不见了踪影。
廿一瑟缩了一下,怕世子殿下会因此怪罪,他试图将小小的身体完全藏在花树背后的阴影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秦舒孩童心性,随口一问也不等回答,脑子里就又想到别的事情,扭头望着大公子秦放,撒娇地问道:“大哥,我听小厮们说,他们都将这小贱奴当马儿骑。娘亲不让我骑马,大哥骑的那匹小矮马也不让我靠近说危险,那我骑廿一玩好不好?李嬷嬷说大哥小时不会骑马,也是先骑着廿一玩耍的。”
现在的情况算是主子问话吧?按照规矩奴隶必须立刻停止手头工作跪好聆听并且在主子允许后认真回答。廿一借此机会挣扎着以奴隶的标准跪姿跪好,额头贴着地面,这样至少不必劳作可以稍歇片刻。
主子们议论的那匹小矮马,廿一是知道的,每天天不亮他就要去马房收拾马粪添加草料。他无比羡慕那匹小矮马,因是被大公子喜爱就能得额外的上等精料,那些精料摸起来又软又细,没有糠饼的馊臭霉味,热乎乎的还散发着新出炉的淡淡香甜,也不知是什么精贵的粮食做成。
在被人当马儿骑在身下的时候,廿一往往会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匹马就好了,马儿只用供主子们骑乘,不必再做别的事情还能每日都有吃食。有一次廿一在马房做事,饿得实在忍不住偷偷舔了一下上等马料,结果被监工发现狠狠鞭打了一顿。此后他彻底明白他是低贱的猪狗不如的奴畜,是根本不能与那些马儿相提并论的肮脏物件,便是马儿嫌弃挑剔不肯吃的草料,那也绝对轮不到他碰触。
还好,他趁着翻土拔草整理庭院时,偷偷将野菜塞入肚子里的事情,好像还没被发现。廿一禁不住暗自庆幸。
秦放看着伤痕累累瑟瑟发抖的廿一,心头莫名难过。就算廿一是害死了母亲的孽种,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大姐说稚子无辜,父王不过是气在一时,早晚会想通。秦放身为大哥,不能泯灭良心,欺凌幼弟。
廿一是弟弟,与秦舒一样都是他的弟弟啊。
秦舒锦衣玉食,自出生起就被封为世子,恨不得整个王府里的仆人都围着他一个转。而廿一贱如草芥,不知被多少人践踏折磨,没日没夜地劳作不得温饱。同是亲弟弟,为何会有天壤之别?
秦放不由自主思量着这个令人困惑的问题,嘴上则劝道:“小弟,男儿当骑真马,那个又脏又瘦的小奴隶哪里比得上我的小矮马。你若骑着那小奴隶,不怕弄脏了衣服么?你放心,我晚上就和父王说,弟弟想学骑马。母妃最听父王的话,父王最听我的话,到时候一定让你骑了真马玩耍。”
秦放打定主意,不想让廿一被人当马儿骑,着实用了一番心思哄得秦舒将兴趣转移到别处,两人一起又回到房内玩耍。
主子们没有计较他的衣服问题,也不曾打骂责罚,廿一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敢再耽搁怠慢,继续奋力翻土。
如果到掌灯他被带去磨坊推磨之前,还不能将这院子里的土都翻一遍,铁定是要挨鞭子的。挨了鞭子再去推磨,动作会更慢,一宿都不能睡估计也是完不成分派的活计还会继续挨打。直到泼盐水都醒不过来,廿一才能得片刻休息。不过他这所谓养伤的时候,是绝对没有饭吃,他如果不想继续挨饿,醒过来能爬得动就要去上工。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廿一在痛晕与痛醒之间苟且活着。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可能,运气好一点会像老奴隶阿七那种熬到五十多岁才死,运气差一些也许等不到成年可以领一整块糠饼的日子就断了气。
但是这一天与往日不同,正中午的时候大公子遣退了所有仆人,将廿一叫入那间从不许低贱奴隶进入的豪华大书房内,与大小姐一起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从那之后,廿一的命运渐渐偏离了平南王为他设计好的轨迹。
番外二:春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场景发生在宁重楼失踪回来宁家之后,已经知晓了廿一是亲子,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