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有了木丹公主,又有赵聘婷为自己生孩子,府里愿意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多的是,她算哪根葱?敢和幽亲王撂脸子,不搭理你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为了打发百无聊赖的日子,辛夷的到来,是她每日唯一的盼头,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聆歌叹了口气,好像那些前尘过往,都是一场梦境,梦醒了,她还是北曜国不受宠的公主,守着自己的院落,面对每次的花开花落。
颜珠轻轻的推门而入,见聆歌躺在榻子上发怔,担忧的轻唤了声:“侧王妃醒了?”
“嗯,起了,更衣吧。” 兴许是别院的日子太过幽静,让人有些懒散,聆歌支起身子的离开床榻,她今天起得晚了,身子依旧乏的要命,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好像天生和她过不去似的,这才短短的半月,就将她折磨得快没了人形。
颜珠见她这个样子,愁得嘴角起了泡子,她们侧王妃现在精神不济,心性却是越来越淡,在这么下去,岂不是要将自己老死在这别院中?她也曾前前后后的劝说了好几回,何不像王爷示个弱?王爷待她与旁人不同的,只要聆歌肯先低头,王爷一定会来接她回去的。
每次聆歌听到这个都只是微笑着摇头,她现在很喜欢笑,淡淡的弧度,眼底有无比清澈的波纹,心若伤到一定程度,她便可以无坚不摧。
她懒得和颜珠解释,也觉得解释不清,她和幽兰之间本就是一团乱麻,这辈子都甭想在理清了,你问她爱不爱楼幽兰,她得说爱,只是有些东西丢了兴许能寻得到,可感情丢了,即便找回来,却再也寻不到先头的情份了。
门被颜珠从里推开,聆歌下意识的望向院子,去找那袭熟悉的身影。果然,那人如朗月清风般临立着,他着淡蓝锦衣,站在榕树之下,眉眼澄澈的如同上古的良玉,看见自己,唇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淡淡其华,并不张扬的美。
“辛夷见过侧王妃。”
“公子来了。”聆歌抿唇一笑,踏出了屋子,她现在怀孕不过两个月而已,身形依旧像以往那般的苗条,甚至更为的纤细。只是她害喜的严重,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辛夷每次为她把脉时,都会皱着眉半晌。
“对不起,今天让公子好等了,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实在是乏得紧,所以贪睡了。”
辛夷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犹豫了再三才走过去伸手将她扶到了院子里的一处凉亭中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在聆歌手腕的脉络处,半晌才皱着眉问:“还是不舒服吗?我给你煎的药可吃了?
聆歌脸色微显苍白,却依然笑着:“实在是太苦了,我一闻见,便恶心的没法子。”
辛夷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你多大了还怕苦?再说良药苦口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身子弱,本来吃的就少,若是连药都不肯吃,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呢?”
聆歌还是有些怕他,悻悻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自从上次辛夷在那个巷子里和她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后,就很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那日他说最是讨厌宫掖中的女子,聆歌便以为他今后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可自打她被送进这别院后的第二天,他便不发一言的来了,沉默的为自己诊脉,并将注意事项细致的写在宣纸上放在自己的榻边,然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这次好不容易他可以这样和颜悦色的同自己说说话,聆歌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窥了眼他的神色:“嗯,我省的,回去就吃。”
“你用早膳了吗?”
“还没。”
“叫人端来,我陪你用些。”
聆歌有些为难,她现在害喜的严重,每次吃些东西都要吐的惊涛骇浪,她毕竟是个女子,这样子失态的事,她实在不好意思叫辛夷瞧见:“我、我现在还不饿……”
“刚刚你还答应我来着,这会就反悔了?阿珠,把早膳端到这来吧。”
颜珠笑嘻嘻的在聆歌身后规规矩矩的福了个安,响亮的应了一声‘是’,现在只要谁能劝她们侧王妃好好吃饭,她就敬他如神明!
聆歌的早膳很是清淡,因为她在孕着,见不得一点荤腥,所以只是清粥和几碟小菜,可即便看着这样素净,她一瞧见,胃里下意识的便翻江倒海起来。
刚一皱眉,便见辛夷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她其实还是怕他的,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总是带着一点畏惧和依赖:“你别这么看我,我吃还不成嘛。”聆歌微微撇了下嘴,拿起瓷勺,犹豫了再三,还是极不情愿的将清粥送进嘴里。
她有些撒娇的味道,看得辛夷心神一震,有多久了?她没同自己这样的亲近过,好像日子又回到了回生谷,那些在平淡中滋养出的感情,迷惑的让人以为可以天长地久。他不着痕迹的心酸着,他才是飞蛾扑火,明知前方是穷途末路,他依然无怨无悔着。
聆歌强压着胃里翻涌,乖乖的将一碗清粥全部喝了下去,其它的她是半点都吃不进了。颜珠不安的看了眼辛夷的神色,见他微微的点头,这才服侍着聆歌漱口净手。
辛夷见她的脸色微微转红,不似刚才那样苍白,这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这个女人他该怎么办?一时半刻瞅不见她,她就不懂得照顾好自己,他实在放心不下,突然有一种紫极的心态。
紫极常说自己是老妈子,必须要天天的看顾着自己,他那时嗤之以鼻,半眼也瞧不上他那副碎嘴子的德行。现在这么一看,果然是近墨者黑,他是有样学样,将紫极的本事一点不落的学在了自己身上,非要这样时时的看顾着聆歌才能放心。
辛夷刚想再说什么,聆歌突然脸色一变,匆忙的起冲到一棵树下,扶着树干便开始搜肠刮肚的大吐了起来。
“聆歌!”辛夷惊了一跳,急忙跟了过去,见聆歌脸色涨红,虚弱的整个人往下滑去,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手将聆歌扶进怀中,一手轻轻的顺拍着她的后背“聆歌,坚持一下,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了,你是要做娘亲的人了,要坚强些……”
聆歌吐得很尽心,扶着树干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直到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她才虚弱的直起身子。她现在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整个人就像遭了大难一样靠在辛夷怀里直打颤。
辛夷急的没法子,若是能替她受苦,他一定不带半点含糊,可生孩子这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万般的心疼着她,他没一点法子。
“还难受吗?”辛夷为她清理了秽物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到树荫下的凉椅中休息。
聆歌摇了摇头,额际冒着冷汗,整个人看着就像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要你看笑话了……”
“你同我还说这个做什么……聆歌。”辛夷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帕子细致的将聆歌额际的汗珠擦拭干净“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现在怀着身子,万事都要看开。你心里的结,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开,我能为你开万种药,却没有一记可以解除心病,聆歌……你只能靠自己,你明白吗?”
聆歌虚弱的一笑,今天不枉她这般的难受,能听见辛夷说这一场篇子话,她也不白受这罪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可看不开的呢?”
辛夷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她这样逆来顺受,像是生无可恋的蹉跎着岁月,她年纪这样轻,还有那样漫长的岁月,不应该被这四方的天地困顿一生。
“聆歌……如今这样的日子,你可曾后悔过吗?”他还是问出来了,这样压在心底的疑惑,生生的折磨着他的每一个日夜,叫他生死不能。
“后悔?”聆歌抬着眼睛,无力的望着苍茫天际,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再来一次,她该会如何选择?
她笑的有些落寞,似乎迷失在那片云卷云舒中,美目里隐有泪光闪过。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爱上楼幽兰,他的爱从始至终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她被卷进这场风暴里,无法自主的漂泊着,一面爱着,一面痛着。
其实她这一生早就没了可选择的余地,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命中的无可奈何,她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怎么着?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却妄想着求得一份纯真的爱情,是她的不自量力,才将自己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辛夷……我只是有些难过而已。我时常在想,我若是普通百姓的女儿便好了,可以去坊间逛集市,可以大着步子走路,可以嫁给一个平凡的人,还要他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可以待他很好的,为他做饭、为他洗衣,陪着他看日出日落……只可惜,这辈子我都不能够了……”
“聆歌……”辛夷哑着嗓子“其实,他是爱你的……他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生在帝王家,他不能同坊间百姓一样。楼幽兰有自己所要肩负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他都在尽着全力爱你,你……只是有些误会他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
他们之间,终究避不开另一个男子,其实他不是没有机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他甚至觉得如果现在告诉聆歌自己就是容渊,她兴许会同自己离开。
可是离开又能怎样呢?她终究只是为了逃避楼幽兰……
“爱?”聆歌微微侧着头“在帝王家这个词是最廉价的,地位、权势、爵位、利益,什么都比这个词金贵,所以即便爱着又怎样呢?有些东西势必要放在情爱前面的……和那些东西一比,爱简直一文不值。”
她这样的痛苦,辛夷瞧着,觉得一颗心也已经跟着碎裂成了粉末:“如果、如果那个人来了呢?”他的声音微颤,带着极力控制的紧张,试探的问了出来。
聆歌猛然大震,愕然的回头望着辛夷。容渊是她心里的禁区,只要提及起来,她便会声嘶力竭的痛着。那是她永远都不能忽视的人,即便经过了这样多的事情,他依然驻守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清风一过,带动着她所有的脉络,生生的凌迟着自己。
“我早就没脸见他了……我背弃了与他的誓言,厌恶到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更怕看见他……他那么好……像是群玉山头走下来的人,而我却变心了……我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你看,现在老天就在惩罚我呢,惩罚我这样子伤害了他……”聆歌用双手捂住脸,哭的不可抑制,连带动着肩膀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也许他……他并不在乎这些呢?也许他一直都在等着你呢?”辛夷拢在袖中的手微微的颤抖着,终是忍不住将聆歌抱进怀里,她那么瘦弱,一如当时初遇她的样子。兜兜转转这样久,他竟生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感觉,似乎每说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真的没法子诉说现在的心情,只知道聆歌点一下头,即便与整个南辰国为敌呢,他也在所不惜。
“他在等我……”聆歌有一顺的怔忪,抬起头来望着辛夷的眼睛,他的眸子里有自己的倒影,让她突然觉得异常的熟悉,聆歌有些害怕,下意识的直起身子,不确定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他在等我?说不定他恨死我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不会的,聆歌,他不会的,他其实一直都在……”
“其实什么!”
那天是初秋的一个午后,人说秋老虎最是狠毒,晒得皮肤有些生疼。聆歌下意识的抬手挡在眼睫前,才能更好的看清站在不远处的楼幽兰,他着玄色锦衣,镂空的暗纹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亮,衬在这样的午后,倒是显得有些沉闷压抑。
心口微微钝痛起来,聆歌明白,自己还是爱着他的,她的夫君是这世间最俊朗的男子,他曾给予她那样多的美好,可他们之间为何会这样呢?聆歌颓然的笑着摇了摇头,那样多的误会与阴错阳差,逼得他们终究回不去了……
!
☆、第七十六章 多情更逐东流去
幽王府的别院是楼幽兰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那时候他年少轻狂,左右不过十五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带着楼幽然各处闯祸、撒野,就连父皇都骂他是个祸头子,好好的把他的小十九都要带坏了。
楼幽兰总是不以为然,性子越发的乖张,他父皇拿他没法子,只能任由他无法无天。
有一次他闯了大祸,在皇帝的私库里拿了一支金钗送给了红楼里的一名舞姬,他原以为不过是一支不起眼的钗子罢了,私库里有那样多的金银首饰,这支发钗又放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便随意的拿着送人了。
后来太监清点私库时,发现了少了这支发钗,吓得全身筛糠的上报了皇帝后,他才知道,原来这是开国皇帝与皇后的定情之物,竟被他稀里糊涂的戴在了一名舞姬的头上。
皇帝大怒,二话不说就将那名舞姬杀了,更是将自己逐出宫,就幽禁在这别院里思过。
他被关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时候皇帝不准任何人来瞧他,身边就有一个白桑服侍着,虽然寂寞,却是他这小半生里最清幽的时光。
每日他都有大把的时间来挥霍,品茶弹琴,读书写字,倒是难得的修身养性。以至于后来自己虽开衙建府,可只要一遇见烦心事,他都会在这别院里住上几日,对于他来说,这是天赐城里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唯一能让自己静心的居所。
他将聆歌送到这里,为的就是可以让她清静的养胎。可他倒是忘了,还有一个容渊在这里呢,他彻头彻尾的做了回大傻子,给了他们一个这样鸟语花香的地方,容得两个人跟这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
要是他今儿没来呢?再过几日,他们是不是就要远走高飞了?他倒是费心,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刚才他们说了什么?楼幽兰实在不愿回忆,只记得他听着他们的款款情话,惊得五脏六腑都抽痛了起来,他一直以为聆歌是爱着他的,至少会有一点的爱着他。他为她这般的拼死拼活着,她总有会有一点的感动吧?可是他太天真,这个女人薄情寡义,原来都还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接受自己不过是情势所逼,也许是为了要寻找她弟弟,也许是为了要保护他哥哥,或者是北曜国的利益?再不,就是想要保全回生谷的众人。
总之她有千万种的理由,却没有一种是因为她爱上了自己。她心里始终是忘不掉那个人的,他们的感情那样深,即便是容渊改变了容貌和声音,只要出现在聆歌身边,她还是不自觉的去依赖他。
楼幽兰彻底灰心了,立在日头下,微微的感到有些目眩。过了许久,终于艰难的迈出步子,走向聆歌。他总是要一次一次的走向她,哪怕是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心里爱的越深,恨的便越深,他没日没夜的想着她,思念将他折磨的几欲发狂,他甚至自贬身份的去为她守卫,然后呢?她有自己的清幽,和她真正喜欢的男子在这花前月下的,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们凌迟处死!
楼幽兰停在聆歌面前,低着头去瞧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又瘦弱了不少,神情惶然的望着自己,一双美目微微的颤抖着。
她始终对自己都只是畏惧,心中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抽痛起来,楼幽兰轻轻的托起了聆歌的下额,另一只手细致的描绘着她的眉眼,他这样的爱她,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哪还有半点亲王的尊严?
他也不去管身边还有容渊在,就这样情不自禁的低头轻吻在了聆歌微张的朱唇上,他想念她,想这样子的亲亲她,想拥她入怀,想到每一处血脉都在燃烧,像是将自己放在烈火中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