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遗香》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锦绣遗香- 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秦蔓芸坐在湖光榭的一个角落里,方才雨变大的时候她反应慢了些,落在了人群后面,很是淋了些雨,此时身上的衣服湿了很大一块。她正习惯性的要去寻薛沁说话,却发现薛沁早已被人群冲散,此时坐在她身边的竟然是五姨太阮怜珠。而薛沁在湖光榭另一头,挨着薛鸿霖乖乖坐着呢。不再看薛鸿霖另一侧的谢菀,秦蔓芸垂眸,掏出手帕,慢慢擦拭着沾染了雨水的头发和衣服。她身边那位娇媚美人阮怜珠在今天的茶话会上安分的出奇,有人找她说话她一概敷衍几句,中午虽没有提前离场,却也没有参加到众人随后的游戏中,一整天都只是这样慵懒的靠坐着。秦蔓芸刚开始还替薛沁提防着她,怕她又要做些什么事出来,谁知原来这次阮怜珠是冲着她来的吗?
  五姨太不出声,只是斜签着身子靠在临湖的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中团扇,好似对湖光榭外的雨景很感兴趣似的一直望着。在对传说中的名媛阮怜珠耗尽了原本的好感后,秦蔓芸也不想开口搭话,便自顾低头擦着水珠。谁知她无意间一抬头,却正对上了身边人的目光。五姨太的五官极美,一双眼睛更像是两颗黑水晶嵌在了一汪碧波里,然而却是太黑了些,也太冷,乍一看总令人心惊。秦蔓芸一直以为五姨太是在看雨,其实她早借着看雨把秦蔓芸细细端详了几遍,此时也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没什么情绪的冲着她微微一笑。秦蔓芸无端有些不自在起来,却听那个慵懒的美人忽然举着帕子俯身过来:“看样子薛沁没告诉你谢菀的娘与薛司令不是亲兄妹啊。谢菀叫薛鸿霖一声表哥,你就当真了,可真是年轻天真。”最后几个字被五姨太酥媚入骨的声音拖得老长,偏偏又压得极低,并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外人看来仿佛她只是好心的要为秦蔓芸擦拭一般。
  秦蔓芸一阵心惊,原来五姨太一直是在注意着她的吗?是为了薛沁?五姨太慢慢缩回身子,又恢复成了方才那样慵懒的形容,只是唇边的笑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思绪纷乱间,秦蔓芸忽然福至心灵:“你你是在嫉妒我?”话音刚落,秦蔓芸清晰的看见对面人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我嫉妒你?等你成了南城名媛再说这话吧!”阮怜珠的声音里有种掩饰般的尖刻,拔高的音调甚至引得旁人都看了过来。
  秦蔓芸愈发肯定自己说中了,看着五姨太失态到有些狼狈的侧脸,她心底只有一种惨然的胜利感,更多涌上来的却是荒诞的凄凉感。所有人都深信,薛鸿霖爱她,爱惨了她。而她若是默认,便是炫耀他赐予的爱情,而她若是试图辩解一二,便又成了不知满足。从来没人为她设身处地的想过,纵然薛鸿霖真的爱她,那么她也是有权利选择拒绝这份爱的。更何况,她清楚的知道,她对薛鸿霖也许是有那么些意思,薛鸿霖却从始到终是不爱她的。又有谁知道,仅仅为了这一份虚拟的爱,她自来到薛府,无辜受了多少委屈,又承受了多少或明或暗的恶意。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薛鸿霖是众人眼中的英雄人物,而她秦蔓芸,只是一个幸运的被莫名挑中的平凡女孩而已,即使放在故事书中,她也只配占据少少的几章,出现只为彰显故事主人公的深情和专一。
  这一刻,秦蔓芸觉得,她是恨薛鸿霖的。 
  

  ☆、第二十五章

  六月底的时候,秦蔓芸终于再次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以及她娘随信送来的许多贵重礼品。这些礼物基本都是送给薛家的,本来也没什么,毕竟按照薛司令的说法,他们两家有些交情,况且又有后来薛鸿霖的相救这一层在里面,送些礼物表示感谢很正常,但送的东西这么贵重就不正常了。秦蔓芸虽然对秦家家底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送来的东西绝对已经超出秦家这种中产阶级偏上的家庭所能承受的底线了。这不像是表达感激,倒更像是在讨好薛家。
  在看完家书后,秦蔓芸心底更是慌乱了几分。爹和娘在信里依然只是一味的催她尽快回家,绝口不提家事,信的末尾她不意外的看见了那枚私章印子,再次拼读出来的字句就变成了:切记暂勿归家,遇事可求之吾友。
  明明是初夏的早晨,秦蔓芸拿着信却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怔怔的坐在桌前发着呆,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惊得她差点要跳起来。“秦小姐,快要到钢琴课时间了秦小姐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身后人原来是北枝,她本是玩笑似的拍了下秦蔓芸的肩,谁知秦蔓芸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会儿北枝也笑不出来了。“我我没事,只是收到信想爹娘了。”秦蔓芸下意识的掩饰着,她明知道北枝不可能看到信里的内容,一颗心仍跳的像要蹦出腔子。在她短暂而单纯的人生里,除了疾病,她所遇到的全是关爱和呵护。然而现在的事态发展她已无力应对,又是这么的孤立无援,除了那个尚未谋面的哥哥的朋友,她又能跟谁去商量这些事呢?
  “秦小姐,不然你今天还是别去上课了吧”北枝担忧的建议着。秦蔓芸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下意识里她是拒绝相信北枝和薛沁会伤害她的,最大的可能是她们在无意中也做了这个巨大阴谋里的帮凶之一,毕竟她们是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人。但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呢?朗朗乾坤之下,哪来那么多的坏人和阴谋阳谋呢。
  然而秦蔓芸知道这个念头是安慰不了自己的。猜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破土而出便只是早晚的事。她隐隐有种糟糕的直觉,也许自己是脱身不了了。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去上课的,不然还能干些什么打发时间呢,何况她也并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只是钢琴课上难免有些集中不了自己的精神,频频弹错,最后连同为初学者的薛沁也听出来了。威廉便顺势停下了授课,让二人休息一会儿。秦蔓芸因着自己的心烦意乱,第一次拒绝了薛沁的关怀,只是推说头疼,起身走到了窗边。因为梅雨季的关系,阳台的门和窗台上的玻璃窗都是紧紧关着的,屋内没有开灯,有些阴暗而气闷。秦蔓芸伸手把窗微微开了条缝,嗅到雨里那泥土的腥气才觉得一直堵塞的胸口顺畅了些。偶尔有凉凉的雨丝飘到她的脸上,她也不在意,只是望着楼下院中被雨水打的焉耷耷的叶子发呆。
  威廉早已看出秦蔓芸的心不在焉,也不说破,倒安慰起了坐在一边有点沮丧的薛沁。“威廉大哥,你戴的这个链子上的坠子好别致啊。”薛沁毕竟单纯,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好奇起别的事来了。“这个叫十字架,我从小就带着的。代表了我对基督新教的信仰。”“信……仰?就好像我们相信佛教和道教一样吗?”威廉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措辞如何开口:“我来到东方后,有很多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尤其是你们对于神佛的态度。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你们中国人是很实际或者说功利的民族,我起初看到你们在虔诚的跪拜,为神佛塑造美丽的塑像,可是后来我发现你们并不是对所有的神佛都是一样对待的。”薛沁闻言想要反驳,却又发现无话可说。“你们面对神佛时,更多的衡量标准是有没有用,对不对?你们其实是没有畏惧之心的,永远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去跪拜哀求,也只为有用的神佛建造塑像,供奉食物。我虽然读过的中国书不多,但我也知道,有很多很多的神被你们遗忘了,消失了,因为他们没有用处了。”
  薛沁一时听住了,追问道:“难道你们那里就是人人有信仰吗?威廉大哥,你信仰的基督新教又是什么呢?”威廉望着胸前那小小的银制十字架,神情平静而虔诚,开始讲述他所在国度里的人们的日常生活,出生时的洗礼,周日的礼拜,每天清晨睡前餐前餐后的日常祷告,讲述圣经里的典故,神子耶稣的降临和他行走人间留下的神迹:用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人、在加利利海上自如行走并命风浪平息、使死去的人复活、治好生来眼盲的人
  “十二使徒之一的约翰因传道而被罗马政府放逐到小亚细亚以西的拔摩海岛充军,在全然无助中,他听到主神对他宣告说:‘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这宣告使他在令人灰心丧志的孤岛上,写下了记载整个人类最终结局的奇书——启示录。”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秦蔓芸本是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威廉和薛沁讨论的信仰问题在她来的那个年代早已被讨论多次了,她本来也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然而亲身体验到了穿越后,她却不敢继续笃定否认了。只是越往下听她越有所触动,是她多心了吗?总觉得威廉挑选背诵的段落都像是别有所指,好似看穿了她的处境而安慰于她一般。但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听着威廉那不同于平日讲课时的温柔平和的嗓音而是有些清冷激昂的语调继续诵读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句子,不知不觉中心绪翻涌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世人都是迷途的羔羊,不知自身背负的罪孽,耶和华就是我们的牧羊人,引领我们回归正途,回归主的怀抱。我来到中国就是主的旨意,主让我遇到你们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威廉最后总结道,他的声音又如平日一般温柔平和了,可他只是坐在窗边的钢琴前,却好像站在了教堂里高大的十字架下,冰蓝色的眼睛纯粹而圣洁。薛沁听得大气也不出一口,今日所见所闻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提到的问题也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第一次,她如此迫切的想要离开家,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游历一番。
  后面的钢琴课秦蔓芸奇迹般的再没有出错,甚至她的内心也恢复了平日的安宁。下课后,薛沁忙忙的说同学有约就先跑走了,只剩秦蔓芸和威廉在空旷的琴房里,北枝守在门外。秦蔓芸慢腾腾的收拾着琴谱和笔记本,心中纠结不已,如果威廉就是她猜测中的哥哥的朋友,那么现在无疑就是个表明身份的好时机,但威廉真的会是吗?能受到薛鸿霖的信任甚至把自己的妹妹都交到他手里的人,身世背景一定是薛鸿霖认为清白可靠的吧?眼看着本就不多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威廉仍是低着头在本子上不知写着什么,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磨蹭,秦蔓芸心下叹息一声,起身想要离去。
  “秦,你等下。”威廉终于出声了!秦蔓芸向威廉望去,只见他将方才写的那张纸递了过来,同时极轻而快速叫了一声“颦颦”转而若无其事的用正常音量说道:“我看你方才对我讲的东西也挺有兴趣的,可惜我今天没有带圣经,只好先给你写了些圣经里的其他句子。”秦蔓芸早在那个久未听到的称呼出来的时候就已心神激荡了,这个称呼还是她哥哥给取的,专为取笑她在身体刚好时仍旧时时蹙眉懒懒的不爱动,后来她被她哥拐着老往外跑,为了方便干坏事干脆在外就用这个名了。叫一次这个名就好像又重温了一回那样无忧而快乐的岁月,只是谁能想到短短几年间哥哥被送出国,而她莫名其妙的寄在薛府的篱下,一如书中的林黛玉寄居在贾府中。秦蔓芸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只是竭力表现的没有异样,接过威廉递来的半页纸,一低头最上头的那行字就映入了眼帘。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幸好她背对着大门,幸好北枝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然她那眼泪涌到眼眶底的表情一定会惹得那个本就爱咋呼的丫头大惊小怪的。秦蔓芸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看到威廉俏皮的对她眨了下左眼,英俊的脸温暖而迷人,她不由的又笑了。
  真好,在这个迷雾重重的薛府里,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第二十六章

  因为送来的礼物中有一部分是给薛鸿霖的娘窦大太太的,且秦蔓芸在薛府打扰了这么久一直没去拜访过,虽然有窦大太太身体的原因,但总归有点说不过去。因此这次于情于理秦蔓芸都要亲自去拜访一回了。
  窦大太太所在的遐龄苑安静的坐落在一大片广玉兰中,已是花期的末尾,绿叶间只有零星几朵碗大的白花还孤零零的开着。也许是苑中有病人需要静养的关系,整座遐龄苑周围几乎听不到鸟叫蝉鸣,在梅雨季阴沉沉天空的映衬下,简直安静的过分。秦蔓芸还没踏进遐龄苑的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药味,那是曾陪伴了她上一段短暂人生的每一个日夜,和她来到这里后的前几年,她曾以为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味道。
  “不要怕,娘她人很好的,你去见过了就知道了。”董太太看秦蔓芸站在苑门口迟迟不进去,还以为她心有顾虑,便拉过她的手,温言安慰到。秦蔓芸感受着手背的温热,回以一笑,随着董太太进去了。
  那些沉重的岁月终究是过去了。
  她们二人甫一踏入苑门,几个穿着雪青色对襟罩褂的老妈子便客气的迎了上来,早有机灵的丫头将门帘高高打起,露出一个影沉沉的空阔门洞来。窦太太的屋里没有点灯,这么阴沉的梅雨天也只靠从半开的雕花木窗放进来的天光勉强照亮内室。一应摆设俱都精致大气,只不见半点西洋物件。秦蔓芸暗忖着听来的流言里说是窦大太太的大儿子薛鸿璟死在洋人手里的事儿大抵是真的,只是奇怪薛司令和薛鸿霖那对父子怎么对着孔繁嗣和威廉一点异样介怀的样子都没有。
  董太太一进来就捉着屋里伺候的人细问了一遍窦大太太今天的饮食、服药、排泄等情况,又问了些诸如可有笑或是说些什么话的问题,亲生儿女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屋内连着伺候的丫头老妈子大概有七八人之多,却愣是除了董太太的问话和另一人的回话外听不到大响动。屋内的空气沌沌的,混着药气花气人气。大概天下久病之人的房间都是这样的,不论摆设的如何尽心,总盘踞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人体腐朽衰败的气息,令走进来探病的人不舒服。秦蔓芸不知该干什么,只好垂手站在一边听着,大气不敢出。好半天董太太才问完,笑着招手让秦蔓芸近前来。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张华丽的拔步床边——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半阖着眼睡在帐幔的阴影里,白了大半的头发散在枕巾上,脸颊深陷,颧骨高耸,脖子上一条条青色的血管凸显在皮肤外。床前的脚踏上放了一双素净的绣花尖头小鞋,约莫只有秦蔓芸大半个手掌大,也不知一个月能穿上几回。
  没见着之前,秦蔓芸总不自觉的比对自己娘的样子想象窦大太太,毕竟窦大太太与薛司令是年少夫妻,比她娘大不了几岁。谁知竟已病成了这副样貌,不像四十出头的人,说是六七十都有人信。秦蔓芸心里有种惊惶的怜悯之情,挨着董太太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沿。只是她们来的不巧,窦大太太今天已经醒过一次了,董太太轻声喊了几下,窦大太太仍是没什么反应的昏睡着,董太太也只能遗憾的带着秦蔓芸往外走了。秦蔓芸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重病之人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安慰话来。
  董太太浑然不觉秦蔓芸内心的想法,犹自执著道:“下次等娘醒了我再带你来,前几年娘身体还好的时候就惦记着润之能带个女孩子回来,她看到你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