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教主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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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教主回忆录-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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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

  我师父的眼里已经没有别人,我瞧见师父从冰棺里捞起慕容希的身体,触着她的手徐徐地渡气进去。
  鸣光教主却不会放过血沧澜。血沧澜那一掌竟然震动冰棺里的慕容希,他也有些愕然,但他显然没什么时间去想,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鸣光教主循着他跑的地方追去,叶痕也带了众教使者跟上,在这血沧澜不熟悉的密道里,等他的恐怕只有死。
  而我的眼里却只有我师父。不管慕容希怎么样,我师父可不能想不开啊。我奔过去守着他老人家,师父早已经瞧不见我。他抱着慕容希,顺着我们来时的密道纵身出去。
  出了密道口,正式白雪茫茫的荒原,松柏零星而立,是蚩灵山的脚下。师父望了望偏远处的山崖,那里天光很好,浓雾有散不去的氤氲。他轻功飞起,我也快步跟上。
  我实在是学艺不精,一边飞一边爬,气喘吁吁地上了山头,找寻了许久才找到那处山崖,师父抱着怀中人静静地坐在崖边。其时已开始下雪,纷纷雪落在师父的肩头,我望过去,想起他醉酒倒在神农山下小村落的院子里,那棵一到春时节就会吹落的桃花瓣,也是这样落在师父的肩头,那时候就觉得,师父有许多说不出的心事,但我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慕容希,你敢死吗?你死后会永堕地狱,从前无论我怎么杀你,你不是都不会死吗?你怎么变得如此懦夫?”
  师父手中气息不断,身子轻轻俯下,嘴唇贴在慕容希的额头上,豆大的眼泪滑落她脸上,我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师父哭着,我便也哭,止不住的泪流得心里好痛,一遍一遍默念着:“师父,你不能抛下我,我怕你抛下我。”
  我正想着,师父的眼睛却滞了一滞。
  我猜慕容希是已经不好了,凑近一看,她的肌肤瞬时枯萎干瘪下去,不到半刻,已经露出皮肤下的枯骨形状,她原本绝美的姿态在这一瞬化为恐怖的尸首。
  “慕容希!”我师父吼了一声,这一声震彻天际,辽阔荒原,千里万里,我望见树木随声摆动。
  师父抱着她的身体站了起来,朝着远方虚空望了望,自言自语:“你故意让我恨你,想着你,想杀你,却离不开你,你不在的二十年,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等你,我一直等你你知道吗?这就是你的愿望?一次次地让我有希望,再亲手撕碎,好折磨我一辈子,是吗!”
  师父的嗓音抽搐着,他抱着手中的枯骨一声声质问,喊到最后人已虚脱,扑通跪在地上。
  师父的目光已经涣散,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在他身边,我一定要阻止师父做傻事,我冲上去死死地抱着他哭着,我将身子牢牢定在地上,想就此牵住师父:“师父你看我一眼,师父你看我一眼……”
  可他拖着我的身子,仍旧径直地往前,前面万丈深渊,他忽地腿上一震,浩大的内力将我震出丈许,师父抱着怀中的心爱的女子,在山崖边纵身跃下,黑发飘荡一阵化为烟云,我苦苦地呼喊着师父,却根本不会再有人回应。
  ——
  我跪在山崖边三日,不知山中事。
  这三日里我一直哭,将眼睛也哭得肿得厉害。我趴在地上抽抽搭搭的时候,总是觉得身后有人,我猜是叶痕,却并没有回过头,他也没有走上来安慰我,但我只知道有他陪着,心里就很暖和。
  教使送来的饭,我哭累了便吃一些,吃饱了便继续哭,过了三天才止住。
  我觉得哭够了的时候,脱着已经僵硬地双腿站起来,往山下挪了几步,想去收敛师父的遗体,却遇上了血沧澜。
  我惊愕了:“你竟然没死?”
  他闭口不言,只是呆滞地望着我。但我看他一眼都是厌恶,是他害死了慕容希,进而害死了师父,我从今起终生恨他,我要为师父报仇。
  我抽出背后的剑便向他砍过去,三十个回合后,他砍我的手臂,剑从我手中滑落,他趁机环顾过来抱住了我。
  开始抽泣。
  我吓了一跳,继而是恶心,我撑起极大的力气推开他,他却有抱住我的后背。
  他低声在我背上啜泣:“小七,别走,我快死了,喘不过气。你听我说会儿话。”
  我对他才没好脸色:“真是奇怪,鸣光教主竟然没杀了你,不知道你又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他抱紧我:“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你只要给我一会儿就好。”
  我听了他的话,停了挣扎去问他:“这些天,一直在我身后陪着我的是你?”
  他愣了愣,低声说:“是……是我。”
  我心里先是痛了一下,想到竟然不是叶痕,那么这许多天来,他是一眼都没来瞧过我,任凭我在风雪里头跪着哭么?自从密道口发现血沧澜跟着我,他就再也不相信我了吗?
  心里一阵酸楚,本来抑制的泪却又决堤,血沧澜将我抱得更紧。
  远处树木晃了一晃,我余光扫过,好似是一只松鼠从地上钻了过去,没有理会。
  血沧澜将我的肩膀掰着,把我身子转过来,泪眼朦胧地盯着我:“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杀我?”
  我冷笑:“留你的命也是可怜你。”
  血沧澜眼中迷离:“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可怜我,可怜我是慕容希的孩子!”
  我惊愕抬头:“什么?你是慕容希的孩子,那么你也是我师父的……”
  那日在听苏不败讲慕容希的事时便听到,慕容希生下了我师父的孩子,养了几年却不见了,传说是被她自己生吃了,其实却并没有……反而竟是血沧澜?
  真是太可怕了,他竟是师父的儿子!师父死前却不知道他的孩子仍然存活在世上,这是慕容希的惩罚吗?
  可是这个孩子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进而害死了父亲,现在在我面前的其实不是人,是个实实在在的禽兽。
  我努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怒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血沧澜:”我怎么知道的?我四岁时已对娘亲有了印象,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娘亲是慕容希,我小时候不知道慕容希是谁,我从小被送到药王谷,长到十几岁,忽然有一天谷主告诉我,我是妖女的孩子,留着我在身边,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取我的一碗血来试药,为了救活她。我小时便有她带着我四处杀人的记忆,我觉得害怕,我不是妖女的孩子,我不是妖女的孩子!”
  他说话的时候,箍在我身上的双臂剧烈地颤抖,我斜眼瞥见他面目痉挛,胃里翻腾起来,痛得我将要昏过去。
  “我于是离开了药王谷,四处去打听,我知道了我那妖女的娘亲,我要知道谁是我生父。而这恐怕只有鸣光教主知道,于是我潜上了蚩灵教,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剑圣孟翀曾经和我娘亲有过一段情,我猜我生父就是他。我在神农山的村子里躲着,那时我只有十六岁,桃花正开的艳,我瞧见剑圣带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在树下练剑,他的身姿卓越,超凡脱俗,这才是我的爹,我的爹是剑圣,那时我发誓要做天下第一剑道,我要成为我爹的一样的人物。”
  他忽然攥紧了我的肩头,猛烈地摇晃:“可是我的妖女娘亲竟然要复活了,那药王谷主做出了使她苏醒的药物,那药里混着我的血,他竟然要用我的血将她救活,若是她醒了,自然知道我是她的孩子,可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剑道,剑叱阁的阁主,我已经成为了我爹一样的人,只差一样,那就是武林盟主,我不能让那个已经死去的妖女阻我的道路,我不能让她复活,她将我送人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生母,她躺在那冰洞里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活人,那么不是我杀死她,而是她本来就是死人,就是不该存于这个世界的人,我让她安息又有什么不好?”
  我听得可怕,从头顶到背脊无不阵阵发凉:“你是个禽兽,你是个杀父弑母的禽兽……”
  他望着我,目光中那恐怖的凌厉忽然渐渐地柔和:“小七,你知道么?你在我爹身边的时候,我多羡慕你。那时我就决定娶你做我的妻子,因为只有你才配的上我,只有你才是我爹看中的人,我喜欢你,小七……跟我回去,继续做你的血夫人,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眼神中空濛得如孩童,泪水如一汪清泉在他的眼里,若是别的姑娘看了,一定会感动地答应他。但我已经见识了他的可怕,他说得再真挚动人,我都觉得他是个恶心的人,我恨不能立刻甩开他,然后了解他的命为师父报仇。
  我这时候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还能活在世上,定然是他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鸣光教主,教主怎么忍心杀害自己妹妹的遗孤?
  他继续说道:“我差点死在鸣光的掌下,好歹这妖女生母竟然救了我一命,哈哈。”他得意地一笑:“鸣光将我关在冰洞,他以为这样我就逃不走吗?”
  我忽然有了疑问,这疑问已经积压了许久,我一直都想不通,于是问出来:“以你的功力,怎么可能震死慕容希,还是透过数尺来厚的冰棺,你究竟练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武功?”
  血沧澜:“你真的想知道?”
  他见我鄙夷地望着他,于是解释:“有一个人在帮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在那一刻已经感受到,他的内力注入我臂膊,将我推在那冰棺上,这才杀死了里面躺着的人……怪只怪慕容希太不济,这透过冰棺的劲力,又能有多大?她死得着实难看……”
  我看着这个渣滓:“你竟然这么说自己的母亲?罢了,你根本就不是人,也不是畜生,你就说这土里生出来的虫,靠吃腐物活着的恶虫。”
  血沧澜定定地望着我:“秋小七,你跟不跟我走。”
  我咬着舌头:“我死也不跟你走。”
  血沧澜诡异地笑了笑:“好啊,那我送你一程。”
  我的穴道被他封住,他提起我的衣领向山崖走了几步,身旁的万丈深渊是我师父坠落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下面的松柏山石,便这样被他抛了出去。
  坠落的那一刻,我划着眼泪叫了声“叶痕”。
  我真的很想他,可是却再没了见他的机会。
  叶痕,叶痕,叶痕……我像小时候在山里一样朝着天叫着,我比鸟叫得还要高,还要好,他能不能听得到?

  沙二娘诞生记

  我醒来的这天很不寻常。
  我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周围的人声鼎沸。而这样的喧哗呐喊,我只有在小时候路过武林大会时见过,现在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的眼睛才眯出了一个缝子,就看到无数脑袋在往同一个方向探着,但这并不是我的方向。
  我于是没有感到身上的疼痛,便使劲地睁开眼睛,偏头去看。
  “大美人,帮我看看啊,快死过去了,死过去了!美人,美人妹妹,美人姐姐救命啊……”
  那个大美人的背影有些微的熟悉,她穿的衫子素雅却难掩窈窕绰约,我想起了一个人:白冰魄!
  “大美人,我背疼,我腰也疼,哎呦呦,我躺着屁股也疼啊!”
  那么这里竟然是药王谷吗?
  冰魄实是善良的医者,无论前方的人说出什么话,她都面不改色。我听到这些人喊她做大美人,想着她的面容应该是治好了,我心里稍稍地安慰了些。
  冰魄应付完外面的色鬼,从容地走过来,她脸上系着一块素纱的方巾,遮住了容貌,却掩不住眼睛的美丽妖冶。
  妖冶……我忽然有些奇怪,白冰魄是不能用这个词的,但她的眼里分明就是妖媚入骨,望一眼如被摄取了魂魄,我瞪大眼睛瞧啊瞧,瞧到她将一根针刺狠狠地扎在我头顶,抖了抖细密而长的睫毛,说:“你这么瞧着我,十分的不大好啊。”
  声音也不像是曾经的白冰魄,她虽然面容被血沧澜给毁了,也不至于换一副嗓子啊,但……血沧澜的手段岂是我能想象,他既然敢毁冰魄的容貌,自然也能改变她的声音。
  我继续在她面上探索,她可不似从前那般跟我要好,深出素手张开成掌,用手掌盖住我的脸,将我压了下去。
  她眼里带了点凌厉地笑,看着我汗毛也跳了起来,难道白冰魄因为帮了我一次被毁了容,现在也连带着恨我了么?
  我的心里的确是十分内疚,这事是因为我而起,她要是想报复我,我也甘愿了。我镇定了心神向她说:“冰魄……最近可好?”
  她的眼珠转了转,笑意盈盈:“十分好啊。”
  我继续问:“那么……是谁救了我?我依稀记得我已经被血沧澜扔下了悬崖,当时心一横,我就打算去见师父了。后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我继续在神农山的村庄里伺候起居,师父这次抱得了一个美人,比以前精神了许多,我倒也不闲着,我和叶痕天天跑出去捉雀儿……”
  我说着说着还是住了嘴,梦到叶痕的事还是不提的好,我有些害臊。
  白冰魄沉吟了半晌,瞧见不远急匆匆走过来一个翘着兰花指的老头,随后转头对我说:“是谷主救了你。谷主慈悲心肠,那天正好在山下打猎,突然看到一个馅饼从天而降,正好压在他身上,断了两把老骨头,于是就命人将你和他一起抬了回来。”白冰魄深处手指在我脖颈处摊了摊:“脉象平稳了,起来吧,躺着想我伺候你么?老娘从来不伺候人。”
  我实在是大大的纳闷,这还是白冰魄么,我以前倒是听过药王谷谷主的名字叫做薛女王的,现在倒是应该叫她白女王。
  药王谷主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照理说他做了这么多给人续命的药,却没保持自己的年轻,我大为诧异。谷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爬起来跪在床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他一开始想要阻止,却被白冰魄伸了伸手就拦住,等我磕完了头,他才说:“这个……小姑娘,你命不该绝,不是我的功劳,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哎呦你这白吃白喝白睡的女人,你不得好死,疼,疼……”
  白冰魄揪出了老谷主的耳朵说:“我就算不得好死也活到了现在,说是你救的便是你救的,啰啰嗦嗦什么?”
  我震惊了。白冰魄以前说她是谷主面前得意的红人,还要继承谷主的衣钵,但我没想到是这么得意,我和谷主面面相觑,谷主哭丧着脸叫嚷:“是我救的是我救的还不行吗!放开,放开你这妖女……”
  白冰魄眼神凶了凶:“你叫我什么?”
  谷主委屈地伸手护住脑袋:“妖女娘娘……”
  白冰魄松开了抓着谷主的手:“这还差不多。”她随后瞥我一眼:“小臭丫头,你叫什么名,我之前听着血沧澜喊你什么‘小气’,果然孟翀就是没有心性,收徒弟也收个小气的。”
  这人不是白冰魄,我总算反应过来了。我客气地询问:“这位恩人,您贵姓啊?”
  谷主接口答到:“这是我们药王谷首席女弟子,白冰魄,白冰魄,天下第一美人你知道么,来来来,冰魄摘了面纱……”
  假的白冰魄伸手不耐烦地把他推出去,定睛瞧着我,我望了她一眼,脑子里就有些眩惑,这是身子没好的症状么?
  她用更加眩惑的声音说:“我,现在就是白冰魄,但过一会儿,我可能是沙老娘。小气,你跟我来。”
  我呵呵笑了两声:“我叫秋小七。”
  药王谷里有四季谷,春夏秋冬四时风物聚在谷中,分成了四季。春谷常青,花花草草好不热闹,是谷主带领众弟子每日练广场舞的地方;夏谷倒是和春谷没太大不同,只是种的花草枝繁叶茂了些,最主要的是,这花草不知道有什么异味,常人是闻不出来,但就是招蚊虫,晚上在这里呆半个时辰,身上便会长满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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