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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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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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
作者:三也田


文案
他爱上她,是病也是命。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近水楼台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临光 ┃ 配角:韩功予 ┃ 其它:架空



  ☆、雨夜抄家

  
  “沙拉——沙拉——”
  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廊前正落一场极细的雨,遮天幕地而来,越过高天之下浓密的云,呼啦啦掉进青瓦檐又淌过□□墙,要将这世间尘垢迷成一片。
  临光埋头趴在地上,觉得这凉意要透到骨子里去。
  似是秋末的一片枯叶,飘飘荡荡离了枝头,跌落进污泥里,她两肩抖得厉害,怎样也止不住,微小的一滴雨就能把她压垮。
  耳边却有声音,聒噪传来,是廊下连着书房的窗,未曾关,“嘻嘻,这画儿瞧着不错,大总管那样人肯定欢喜,我拿了…”
  尖尖细细立刻有人驳斥,“你这样不要脸,拿了人家的画!”顿一顿,似是寻到什么好玩意儿,立时就喜上眉梢,“那我就拿这个,高宗时的琉璃白瓷瓶,总不输你了吧哈哈哈…”
  真是好得意,笑声要传到风里去,叫这四面透风的长廊一扩,听来愈加清晰,“瞧你这点出息,我看着都替你觉着脸红,光只是拿了这点东西就合意了…”
  “你懂什么,这都是要造册入库的,等闲上头核查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好,是我的疏忽,”后来的那一个又寻到好物件,抛下同伴就要走,边走边喃喃念出声,“左右这家大业大贪得不少,我拿几件又能怎样,这样合该是叫人拿的…”
  “诶,倒也是,这话在理!”抑不住兴奋,这情绪难同外人言。
  “……”
  细细听,是两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太监,贪图蝇营狗苟微薄小利,见了这家大业大就走不动道,全然要忘了今时这日置身这地为的是什么目的。
  临光听得无趣,翻一个白眼要把自己往那没人瞧见处藏。
  是在廊下没有灯笼照着的暗昧角落里,花枝勾勾缠缠,独辟出一片小而隐秘的去处,似是搭了一个花架子,野猫野狗都不留意,却是一个极稳妥安安身之地。
  她伸出手,想要爬过去。
  苍白的指甲紧紧抠进泥土地里,雨水冲刷过,这泥软到不可思议,一落手就是满手黑泥,要搡在她许久都不曾修剪过的圆圆指尖,满手都是污秽。
  可哪里还能管得了那么多,这时候连保命都是极奢求一桩愿,形容也好面目也好,全不过都是拿来铺路垫脚,可有可无到甚或能够抛弃。
  这雨却没停,哗啦啦还在落,顺着檐前青瓦汇成一条奔肆的水流,又沿着瓦檐落下来,风簌簌,要把这水流吹弯折断,掉落在地上砸出三两水花,立时又化作地上污水,再也寻不见踪迹。
  临光身上也尽都是水,说不清是先前落下的,还是这时候沾染上的,雨水混合着污泥,要把她整个人都变作泥捏的,仿佛再来上一阵雨,她就能当作那过江的泥菩萨,“咻”化形,找也没处去找。
  但是她在意不得,一寸寸挪得艰辛,望着那一丛残花搭起来的隐秘角落,半刻也不舍得停。
  连风声雨声都不能引得她在意,更加遑论这天地恁样大,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不大清明的脑后,却有极高一声惊呼,“呀,这里还有个人呢!”
  这声音高且尖,刀子一样突地袭来,要刮破人一身伪装,开膛破肚的利刃,到这时候却狠狠扎在临光身上。
  临光有点慌,她一颗心猛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收刹不住,自干涩嗓子眼里冒出来,泥水里骨碌碌滚上两圈,将心事全都摊开一地。
  这样前后进退两难境地,真是要把她逼死,拳脚相加似是只在展眼之间,她默默闭上眼不动,觉得泥水掉落到头上,沿着额前湿发淌下来,几将要流到眼睛里来。
  是热辣辣的疼,不管心肺掌中,大抵是折了骨头又破了皮,全身便没有一处安好。
  然而不过眨眼功夫,预料中的拳脚没到,反是又有人低低窃窃私语,“瞧着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不过生的倒是不错…”
  旋即有“啧啧”轻叹,这一群人是在看猴子戏,品头论足将她头上身上全都评判个遍。
  一个人说的是衣衫,“料子瞧着不是什么好料子,街上百二十文钱一匹,不入眼。”
  一个人猜的又是身份,“这穷酸样儿还抵不上我们,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
  另一人要去想因由,“当是叫主人家遗弃,不然也不至落魄于此,”说罢要叹,愤懑不平,“这贼秃佬儿真是不做人事!”
  还有一人看来看去没处去落眼,只好望望她身上头上,道,“连根钗子都不曾有,穷人。”
  最后瞧的却是脸,隔着雨水千千万,又是灰头土脸,也不知这人怎么瞧的,默言许久突地平白冒出一句,“脸蛋儿看着不错,收整收整大概也算是能瞧…”
  “噫——”
  换来众人一齐鄙薄,觉着这人真是个光瞧皮相面目的家伙,着实是不入流,肤浅。
  有人的地方便安生不下来,临光静悄悄卧着,只觉得腑脏疼得厉害,骨头像是叫人拿刀子敲开了花,先时没觉着疼,可这目下神经也松懈,心绪也怠惰,怎样都不能再聚着一口气装作没那桩事情。
  少不得要叹这命真是金贵,磕不得,碰不得,稍有些不如意就要开始作妖作怪,仗着自己一身娇贵皮肉,就觉着自己个儿该要过着锦绣如堆的日子。
  恨不得拿那上好的檀香供了起来,又四时鲜果不断,修一座大大寺庙,再塑一个莲花宝座,哄得它如意。
  临光叹一口气,这气幽幽出不去,叫肚子里那要搅断肠的疼全都挤兑回去,喉间“咕”一声,打一个嗝,涌上来一点血沫子。
  那看猴子戏的也尽心尽力,几双眼不错地盯着临光瞧,这细小动作也全都落入眼底,一时又要开始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真是热闹。
  “哎,打嗝了。”
  “是是,我也瞧见了。”
  “我也…”
  “嗯。”
  “……”
  真是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要把人憋死。临光突地觉着,这几人是来寻笑话瞧的。
  她定一定神,回头来望那长廊,决意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夜风飘飘忽忽,挟着雨吹过来,打湿她一张本就湿的脸,血水哗啦啦要淌下来,掉落在泥土地上,瞬时寻不见。
  也吹起那群人姜黄衫子,吹来他们议论纷纷。
  “哎,流血了。”
  下一人要说话,“嗯,看…”可附和还没出口,却有旁的声音将这话音盖了过去。
  “咚咚咚——”,是廊上有人踱步来,踢踏踩过青石砖,又行过红纸灯笼,影子一转就要行到眼前。
  那廊下有人声,平缓缓,是少年音,“高总管慢行,夜深道黑。”
  极细的声音便接过话,道,“席公子客气。”叫的不是官职却是公子,当抵是个真真切切富贵命。
  临光略一思忖,应过神来。哦,席公子,她约莫听闻过这人。
  可不给她思量机会,那边人已经走过来,是高高瘦瘦两个人,一个葛箭青衣,一个紫服华裳,身量未长成,可站在那里,红纸灯笼飘啊晃,无端端给人一点神离莫测之感。
  也要叫人生出一点自惭形秽之感,仿佛自己最最不济,登不得台面亦上得场子。她伏低身子,只当自己是要融了到泥水里的泥土块一个,低低到尘埃。
  那边的人不停留,径直过了长廊就往中堂里去,是隔着半个中庭,可声息却清清楚楚传来,要背这长而阔的廊扩散,直抵人心里去,“高总管今日劳神,着实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场面话谁不会说,这人说得尤其顺溜,“席公子才辛苦,入得集贤院这头一桩大案,就遇上这姜家…”说罢要啧啧叹,叹的是运道还是时数,难说。
  你一言我一语打机锋谁不会,更何况这是官场中人,即便是年纪少少未曾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目下这情形也足可以应对。
  临光听着他们走得远,耳朵却尖,又听得他们迈步入中堂,最后行上三五步,停在正中央。
  乍然响起的哭嚎声要震破人耳朵,又惊起残花落,这中堂里挨挨挤挤恁样多的人,不必看见,她凭着一颗脑袋就能猜到。
  大学士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哦,还有三五个偏房妾室,七八个暖床,九十个少爷小姐,还有老祖宗一个,满满一堂子人,哭起来真是热闹。
  可旁人不管你怎样热闹,自己行自己的事,恪尽职守到这时倒是半分不差。
  耳听得窸窸窣窣,是什么人行过来,转瞬又要退下去。
  下一刻,是尖尖细细声音,带着一点莫知名的狠,徐徐缓缓道来,“…今姜家孽贼,实为国之蠹,虽沐天恩,却纵私欲营私利,难堪当大任,愈难立于朝,斟酌再三,革官职俸飨,除祖先余荫,不召不得归朝…”
  余下全都是套话,戏曲本子里也听过三两回,然则临光再要费力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耳朵里哗啦啦落了雨水来,喉咙口也要卡住一口热血,怒极攻心滋味如何难说,可这目下却是真的要将人逼疯。
  她试图用力去睁开眼,可落目即是雨水,没休没止,自那漆黑夜幕里落下来,要刺痛人眼。
  打砸的声音悄无声息蔓延,从廊后书房开始,似是起了一把火来,呼啦啦瞬间烧到人眼前,中堂里嘤嘤嘤一片哭,男声夹杂女声,又有幼童稚嫩,合着这雨声,真是好凄惨一个雨夜。
  可她胃里疼背上疼腿上也疼,更或是心里疼,火辣辣一片是给人灌了辣椒水,再多的蜜糖也不管用,是虚的。一颗心救不回来。
  木呆呆似是听到有人说,“说是抄家充公,那这个呢?”
  “这个,瞧着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划了去。”轻轻软软的少年音,春风拂面一样,可惜她看不到他的脸。
  然则又有人要问,“姜姓,这可是主家的姓…”
  “我说不必便是不必,回头院里是我交差还是你交差?”
  霎时倒是安静下来,她困顿萎靡,于这世事突地生出一点倦累。
  也是高门贵户,可为何落得这样一番田地,她想不通,自然也难说明,唯一可知,便只有命数,逃不脱挣不掉,真是叫人生恼。
  闭上眼,这恼很却不少,一点点侵袭而来,要当作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那朱门之下蛮横不讲道理的恶少爷,她不知去处病弱中的母亲,还有这目下,满目疮痍将要消失不见的新府邸,全都做梦,见鬼去吧。
  梦里是一片安恬,醒来就可登享极乐世间。
  她这样想,再忍不住,要把所有事情都抛向两边,两眼一蒙,以天为被地为床,囫囵睡一个干净。
  风声雨声仍还在,雨声半点也没少,意识消弭的最后那一刻,分明有声音在说,“罢了,走吧。”
  罢了罢了,睡吧睡吧,醒来便是晴天,风也过雨也过,这是熹佑二十五年将要转过七月的夏天夜晚,乘着一阵风就要消失不见。
  翌日云疏,是个大好的夏晴日。
  临着长廊的大水缸蓄满了水,滴答滴答沿着粗糙不平的缸口留下来,一两朵水莲花妖妖娇娇将开,顺着波流荡荡漾漾,“砰砰”两声跌落出来,掉在黑漆漆的泥土地上。
  那叶梗翠绿,深深埋进湿漉漉的泥土里,仿似是本先就长着,风来要跳一场舞,婆娑娇艳落下一个不大深的影子。
  “咚”,不知是哪里来的小石子掉落在那水缸里,开得极盛的水莲花东倒西歪,顺着那涟漪飘荡开,要露出巴掌大的清亮水面。
  那水面映着云,飞翘的檐角雕着花,似是一条飞龙,张牙舞爪要飞走,“噗”,却叫一尾跃出水面的红尾巴小鱼打破,涟漪四散怎样都难平复。
  有人来往去留,终是有人留意到,啧啧叹一声,不知是惊是异,“啧,这缸子里竟还养着鱼!”
  “也是命大,合家都叫抄了个底朝天,它还能活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新惹,以前画风不对,正在努力改过来,希望不要四不像,我会努力压制住我的煞气的
因为以前设定有问题,所以存稿全部推翻重来
文风不定还请不要在意_(:зゝ∠)_

  ☆、初来乍到

  这是凛冬的一场大雪,鹅毛一样拉拉杂杂落下来,染白了铅灰的天幕,银装素裹盖住高的柳低的岸,最后越过高墙而来,连寂寂深宫也染上一片白。
  微开着矮窗的后堂内,临光背窗独坐,静静取了一张笺来,又研过一砚墨,提笔于纸上,一排排写得极认真。
  认真到旁事旁物都不入心,轻微的一点响动就能惊弓之鸟一样皱起眉。眉一低,宫漏便在案边,“叮”一声响,要把人心神震回来,她笔下微微顿,突地抬起头来问,“几时了?”
  外间自然有守着的小太监来答话,垂着脑袋缩着脖子入内来,不敢抬头望上一眼,“回女官的话,卯时了。”
  可天还是暗的,注定这一日没的太阳,只是一个雪满京的冬日,冷到人焦躁,连心头血也冷下来,冰冰凉熨着心,哪里还有什么热情。
  临光半晌没说话,却终于还是停下笔,将手下那信笺折了又折,思虑半晌,平着手掌又将它压下,未再发一语。
  片刻后,摆一摆手,不大在意,她回过神来才道,“出去罢。”
  “是。”那小太监应一声便退下,行至门前却要脚下踉跄一下,打一个跌,叫外头风雪里来的人骇了一跳,“哎呀。”
  引得案边人一惊,挑眉不大欢快问,“做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白教你们了?”
  临光板着脸望过去,一眼只望到一颗黑乎乎后脑勺,前头雪人一样立着根木头桩子,呼啦啦正自眉毛脸上落雪,衣衫也是,姜黄的小袍子硬生生要叫这雪水融成杏黄。
  倒似将将落的不是一阵冬雪,而是场没头没脑的细雨,将人衣衫都洇湿,末了还要往下滴水,撩起一角来一拧,落得一手水。
  她皱着眉,面上神情不是嫌弃也不是冷淡,可无端端就是有那么股子威仪,要把人看得低下头来,气势亦是足,道,“就在那里答话。”话落眼皮子都懒怠动一下,直直就将人望着。
  身后也恰在其时漏过来一缕风,飘飘吹起她发冠之下未压实的一绺发,青鸦鸦绕过耳际,贴着颊面攀沿而上,映衬下人便显得愈发白。这样情形,瞧着倒似是严刑逼供阎罗地狱一样。
  那案下帘影动,遮过小太监小小一团影子,扑簌簌全都抖进砖缝里去,本是感恩戴德要朝下拜,可抬头暗自望她一眼,忍不住就叫这气势慑服,大气也不敢出。
  明明这火烧得旺,炭火不要钱一样朝火里砸,氲起一屋子的暖气,冬天里还能热出一身潮汗,可这人就是抖得厉害,凛冬雪人搬了来炎夏一样,闹得一身水淋淋。
  他恨不得长话短说,可奈何舌头打结,断断续续将一番话说成几截,“开云公主那处,没瞧见公主正颜…只说今日病未好全,留了在宫里头养着,就不来了…”
  实则不必说下去,临光将将只听了一个头也知晓后来话会是怎样,可她不动声色听完,也就只有一个念头。
  ——这华容殿里头果真是事情多。
  只好捏捏眉心,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去,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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