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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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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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唇翕动,仿佛待要开口之际,却听一个清冽的女音蓦地透空而下:“是否,只要结束了这场战争,你们就可以不杀他?”
  少女的声音犹若一道晴天响雷,语气里透着三分慵懒、七分冷漠,直直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在场诸人闻言皆不由顿时一惊。随即,军营中次第响起一片不屑的喧哗声。
  谢子安愕然半晌,继而冷哼一声:“军营中私藏女子,依照军规,亦当处死!——何况,你这个身份不明的妖女,又有何资格为他求情?”
  然而,冷汐昀只是慵然靠着身后的营帐,闻言淡然一笑道:“那若是,这个妖女眼下可以帮助你们、停止六军兵士的继续伤亡呢?”
  在六军战士们的震愕惊呼声中,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唇畔微微噙起一丝冷锐的嘲讽,犀利目光陡地飞锁楚昔赋,“我想,以主帅之能,拖个三五天应当不成问题吧?而在这五天之内,我这妖女若是兑现了我的承诺——去杀了离国国主襄穆,你们就依约放过他——如何?”
  “主帅,这个女人妖言惑众,我们连她一并杀了!”心性刚猛的副将辛成均听言登时暴跳如雷,恼然大喝道。
  随他一语落,喧轰的附和声当即在军营之中渐次响起。
  谢子安随即冷笑道:“我们凭什么信你这个身份不明的妖女?你以为主帅当真会因为你这妖女一句信口开河的大话,就为你延误军情吗?!”
  然而,冷汐昀只是微微冷笑一声,并不应答。
  四下应和声渐渐低微下去,复归寂静。群起喧哗之时,唯有六军主帅楚昔赋,目光一直沉默地凝视着这个身份神秘的少女——此刻金乌西坠,沙场的天边斜晖灿漫、云霞斑斓,少女绯色的衣裙与柔软蜷曲的长发在柔煦的和风里微微飘拂;那张凄幻绝丽的容颜在夕曛映照下,焕发出某种皎然脱俗的圣洁光辉……仿佛不属于此世。
  然而与这种清丽凄幻的柔美截然不同,她的目光却是冷凝而坚定的,仿佛在这个单薄纤弱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个铁血战士的灵魂!
  仿佛被这个神秘少女目光中那份超乎常人的坚定与冷毅所震慑,楚昔赋一时竟也似乎忘记了考虑——她遍体伤痕的身体,究竟是否能够在五天之内复原。这位六军统帅当即沉色颔首道:“好,本帅就给你五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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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汐昀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就答应楚昔赋、前往离国刺杀襄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来自七千年后的她,在特种兵培训部队自己的训练营里,曾堆放着一摞厚厚的历史书籍——培训大营中生活艰苦,没有电视、音乐这类消遣,闲暇时候,看书是她的主要放松途径。而对于这个记忆力过人的女特种兵来说,即便不能说过目不忘,但对于历史上发生的一些重大事情,她总还是能够记得个大概的——譬如:离武王襄穆的死期。
  在后世史书中,曾留下过这样一段短短的文献记载,料想应是出自后世史官之笔:胤王朝天禧五年六月,离武君襄穆暴毙寝宫。
  她记得清楚,描述此人死因的那两字是“暴毙”——可是,一个体魄强舰正当壮年的君王,如何能够无缘无故莫名奇妙便暴毙于自己寝宫?
  史书中,关于这位晟王朝开国帝君的生父——离武君襄穆王的生平记载,一直都是以一位好大喜功、气焰熏天的暴君和战神形象出现的。其在位年间,不止吞并了北方的燕国、燮国,攻占了华襄国边境十余座城池,更逼得身处于离国和彝国夹缝间的南瑶国对其俯首、惟命是从,俨然已成为中陆第一大国。
  可以说,是襄穆在世的辉煌功绩,奠定了其子——开创晟王朝的太宗皇帝襄绎覆灭胤王朝、统一天下的霸业。
  而这样的一代雄主,生平自然树下仇敌无数,想致他于死地之人想来不算少数。那么“暴毙”之说,便更加引人猜疑了。
  作为一个特种兵部队学员,她无心、也无时间去查究野史中更多的记录,所记得的,也仅有这些。
  但是,若襄穆真正死因当真是遭刺客暗杀……那么,误入此间的她,敢不敢去做冥冥之中、这只缔造历史的“神手”?!
  实际上,她并没有这方面的雄图野心。而她对楚昔赋的那番承诺,也不过是为了报恩、为了平衡自己的良心。
  而此行,也不能说是必然一帆风顺——如果,襄穆的确切死期不是在五日之后,那么自己……或许就无法活着从离国王都青昴城离开。
  心中正思绪翻腾之际,帐子忽地被人拉开。冷汐昀霍地一惊,下意识待要出手攻击对方,然而定睛瞧去,见来人却是那位北靖国世子,她的神色顿时松懈下来。
  然而,她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北靖国世子、胤王朝末期的传奇人物之一,却不禁生起满腹疑云:怎么会与史书中所记载的形象相差那么大呢?——不止史书,在胤末诸侯争霸的这个华丽乱世里,类似这些左右了天下局势、耸动风云一时的传奇人物,后世人也结合史料与臆想撰写入小说故事中——那些脍炙人口的佳作中,甚至留下过不少传世名著。而在生于那个时代的她自幼耳熟能详的故事里,她眼前这位北靖国末代君主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在那些胤末历史著作中,他是个轮廓极为鲜明的角色:传说他有着绝世的美貌,却也是位……智谋卓绝、武功霸绝的野心家,甚至由于权欲熏心而做出败坏伦常之行径……
  ——那,与眼前这位单纯如初雪的少年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曾担任过间谍工作的她,自问是个洞察力极其敏锐的女子,她实在不觉得,这个少年刻意隐藏、伪装了他的性格——要知道,一个人就算能够不露声色,然而唯有眼神和气韵,是完全无法伪装的——那是一个人的本质。
  在那样安静清浅明亮的目光之下,隐藏的……真会是一个心性残暴专制的霸者吗?
  是她洞察能力仍有待提高呢,还是……即便史书载录的内容,也未必尽实?毕竟隔了七千年,这个时代的一切早已模糊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史书中所载究竟全是真实历史还是后世人的附会杜撰,也尚是未知呢。
  但……无论如何,她报恩也便罢了,对这位北靖国世子,还须留神提防三分为是。
  “冷姐姐,你在想什么?”
  禁凌雪清稚的问声打断了她的神思。冷汐昀顿时回过神来,望着他,微微蹙了蹙眉:“难道没人教你,进屋之前要先敲门吗?——尤其是,当屋子里住着女人的时候。”
  禁凌雪眼神一黯,轻声嗫嚅道:“对不起……这些日子你一直昏迷着,所以习惯了……”
  看见他露出这副孩子气而又卑微的神情,冷汐昀心下一软,语气不由松缓了几分:“罢了,以后别再这样就行了。”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
  “你别这么说,冷姐姐。”禁凌雪静静看着她,眼里有某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冷汐昀微微一挑眉,神色似笑非笑:“不知世子这么晚找我,有何贵干?”
  禁凌雪俊脸微微一红,一字一句道:“我是来谢谢你,方才救了我……可是……”他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冷姐姐,我求你——你别去离国刺杀襄穆王,好吗?”
  冷汐昀漠然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那双澄透的湛蓝色眸子定定凝视着她,少年的声音极轻,一字一句、像是在心尖上轻轻拨响的那缕低沉的弦丝,却划出坚定无比的音符,“我怕冷姐姐会有危险,我不能让你去为我犯险。”
  冷汐昀禁不住苦笑了一声:“我若是不去的话,又怎么能救得了世子?”
  “我不需要谁来救。”禁凌雪眼眶微红,一字字道,“姐姐说,我是棵天生天养的树——雨打不折,雷劈不死……”
  “但即便是天生天养的树,人力也能让它弯折、让它坏死。”冷汐昀微笑着反驳。
  “可是……”禁凌雪吞吐了一下,满目怅然,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犹如一对孱弱的蝶翼,看去极是惹人怜惜,“楚叔叔素来疼我,这次说要将我依军法处置,料来也是碍于军威……我想,定非出于他的真心。”
  “所以……”禁凌雪凝干眸底那圈颤动的华光,强自绽颜挤出一个笑容,“所以冷姐姐请放心……等楚叔叔气消了,再加上封大哥的说情,定能让他打消……打消处置我的念头的。”
  “我说禁凌世子,您还真是单纯。”冷汐昀轻嗤一声,语音幽凉,“您也说了,‘碍于军威’!身为六军之主,军威重于一切——当然,也重于你眼里那一点小小的所谓‘情义’。今日楚昔赋为了立威、要斩杀你祭奠六军亡魂,这事儿你也是亲眼所见!封少将今日劝他不住,你以为它朝他便能劝得住你那位‘楚叔叔’?”
  冷汐昀微微冷笑起来,眼见禁凌雪眸光颤抖,仿佛待要分辩什么——不待他出声反驳,冷汐昀便厉声截断了他:“禁凌世子,我想问:当那把嗜血的屠刀架在你头顶之时,你敢说,你心里当真并无丝毫畏惧吗?而那种境遇,你又有胆量再经历一回吗?”
  听言,禁凌雪似乎再也忍不住,爆发般地提高声量,打断了她,语音隐隐哽咽:“我的确不想死!虽然我很笨,他们说我的心智连一个孩童都不如;寄人篱下地留在帝都,处处被人排挤、歧视、嘲笑……我活得很不快乐,这些年、一直不曾快乐过,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但是……但是为了姐姐、为了封大哥、为了父王,我也不愿死——我不能自私地撇下他们!”
  冷汐昀怔怔看着面前这位看似单纯无瑕的世子,此刻用一腔充满不甘与憋屈的语气,对她剖开自己心扉,吐出这样一番深埋于心底、压抑了十多年的心事,目光一时不禁有些失神:是啊,这样一个自幼便为生父抛弃的孩子,以质子身份留于这个纸醉金迷的帝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又因心智等因素,受尽旁人白眼……这样一个世子,心里又怎可能当真无一丝愤懑呢?
  可是……那样澄透可鉴的目光,隐隐能照出人内心所有黑暗面、让别人在这双明亮的眸子面前自惭形秽……又怎可能是伪装呢?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此际终于再度蓄满了泪水,无法抑制地顺着他鼻翼如珠滚落,少年语声颤抖而喑哑:“但是,纵使我不愿死,我也更不能让你为我而死!”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冷汐昀那双纤软的柔荑——那个动作几乎全是发自本心、情不自禁,却又不含杂一丝欲望和企图,让冷汐昀蓦地消散了满心戒备,眸波如寒潭化冻,颤动离合、瞬息千变;却依旧朦胧幽深,令人看不清那其间蕴藏的、究竟是何样的情绪。
  短短片刻的对视之中,她只觉自己的精神似乎都要被那双清澈见底的湛蓝色眼眸吸了进去。她猝然合住双眼,淡漠地将手从对方手掌里抽离:“禁凌世子……”她轻吸一口气,尽量让语音保持平静:“我不是为了你——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什么?”禁凌雪极力敛住眼底泪光,诧声,“为了你自己?”
  “是啊……”便见冷汐昀唇畔轻轻滑落一个有些解嘲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刺杀离国国主襄穆——正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
  禁凌雪顿时流露出茫然的神色,仿佛一时未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你说,你那天出现在平野战场……”
  “是的,我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刺杀襄穆——那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少女的声音顿时冷如玄冰,沉色重复道。
  一语罢,她似乎不愿再与这个痴懵的世子多浪费唇舌,往身后榻上一靠,声音低柔慵懒:“行了,麻烦禁凌世子先出去吧——我累了,需要休息。”
  禁凌雪默然咬紧下唇,浓密的长睫下似乎藏着一种无人能够解
  11、三世子(中)。。。
  读的忧伤情绪。他怔怔看了她片刻后,终于轻叹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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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12、三世子(下)。。。
  朗日无云。
  一阵轻柔的足音犹若一脉初春时江南柔煦的风,吹拂过北靖国巍峨肃穆的天华殿。
  天华殿的丹墀之上,年约六旬的国君禁凌宏德正看着突然出现在广殿中央、在丹墀下静容而立的青衣少女,从王座上缓缓站起身来,那苍老雄浑的声音此际竟透着几分颤抖:“叶儿,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然而,那个青衣少女此际容色苍白,衣上发间皆沾满了尘沙,显然是方从极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来。她清丽的面容透着某种掩饰不住的焦虑之色,语声亦是断断续续,跪地哀求道:“父王,阿雪……阿雪有难,请父王立即出兵,前往……平野……”
  这个少女,便是北靖国国君膝下最得宠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北靖国公主,禁凌叶。她两日前才从帝都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来,执着北靖国国主的信物,一路冲至天华殿。此刻她似乎心神未定,却一心只记挂着弟弟的安危。
  便听禁凌宏德叹息一声,徐步走至她面前。这位一代君王苍老的目光里,似乎凝郁着某种深沉幽远的悲凉……
  ——十年未见了啊,那个昔年承欢于他膝下、娇语浅嗔的爱女,如今已经长大了。
  迎着父王的目光,少女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不施粉黛、却清极丽极的素颜,仿佛一个巧夺天工的神匠,裁冰为骨、塑玉为肤,方造就了这样一位绝色殊丽的佳人。
  “我的叶儿长大了啊……”禁凌宏德用苍老而温和的声音轻轻感叹着,“叶儿啊,你如今,真的长得像极了……你的母妃。”在吐出那个遥远的称谓之际,不知为何,这位一国之主的声音里似乎藏了某种深不见底的愧疚与无可奈何。
  北靖国公主的声音仿佛石泓秋水,她立于丹墀下,脉脉述说着:“孩儿十年前因放心不下阿雪,无奈之下,只得与弟弟一同前往永安城、相依为伴……未能给父王尽孝,是女儿的不是……此番回国后,女儿便发愿:从此,定当好好侍奉在父王左右……”
  说到此,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清润的玉音忽地泛起了一丝震颤:“但是——眼下阿雪被楚昔赋带往平野战场,倘若父王再不出兵援助胤军……弟弟他、他将命在旦夕啊!”
  禁凌家传至这一代,已然子息微薄,禁凌宏德一生就只有这么一对儿女。外间有传言说:北靖国这位世子幼时曾身患顽疾,与母妃隔绝在幽寂的冷宫之内,后被国师添朝袭将智慧封存起来,方才得以长大。便是因此,这位禁凌家唯一的世子,在心智上的成长尤为缓慢,是以这么多年来,北靖国始终无意于争霸天下,甚至更在十年前,将世子送往帝都、以此证明北靖国对胤天子的忠诚;以表禁凌家族沿袭历代先祖体制、安居一隅的决心。
  而禁凌宏德未曾料到的是:自己这一对儿女间的感情竟如此深厚——就在禁凌雪被送离北靖国的当天,年仅八岁的禁凌叶亦留下一封辞别的书信,随即便一身侍女装扮、紧跟着前方的车队而去。
  北靖国王都天虞距帝都永安的路程并不算遥远,然而这十年间,父女二人却始终未再有缘见上一面,身为父亲和一国国主的他,也只能从亲信偶尔传回的密报中得知:世子的贴身侍女“霜烨”甚识察言观色、说话深虑得体、做事沉着果断,深得世子信任,在帝都皓煊馆为他打理着府邸内的一应大小事务。
  霜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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