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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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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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他有多庆幸不用参加这场丧礼,但是( 身为格兰特) 随即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
应该去。是否因为他的潜意识希望能置身事外,所以影响了他的决定。他的结论是
并非如此。他目前没有必要去研究克莉丝汀一些不知名朋友的心理状态。在玛塔家
他已经见识过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样本,但从中获益并不多。那帮人固执地不肯松口。
当时吉米又开始高谈阔论,希望他们会随着笛声起舞。但玛塔坚拒继续谈论克莉丝
汀的事,即使他们多次回到这个话题,却无法持续下去,连吉米的如簧之舌也起不
了作用。三句话不离本行的莉蒂雅看了大家的掌纹,当命盘不在手边的时候,手相
一直是她的辅助工具( 她对格兰特的个性做了堪称锐利的解读,而且警告他在不久
的将来会做出一项错误的决定,“这种说法对谁都不太会出差错”,这是他当时的
反应) ,直到半夜一点钟,女主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像赶羊似地赶到大门口
去。格兰特多逗留了一阵,说也奇怪,并不是因为他有话要问她( 从当晚的对话他
已经得到他要的答案了) ,反倒是她有一堆问题急着要问他。苏格兰场是否加入侦
办克莉丝汀命案? 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发现什么了? 可疑的地方在哪里? 格兰特说,
是的,他们是加入了调查( 这部分已毋需再隐瞒) ,不过到目前仅止于怀疑阶段。
她秀气地啜泣一阵,没有太弄糊了她脸上的睫毛膏,并简短地诉说她如何欣赏克莉
丝汀身为艺人和女性的风范。“非常了不起的人。一定要有非凡的特质才能克服她
先天上的缺点。”她一一道出那些缺点。

  之后,格兰特告辞,走进温暖的夜色之中,为人性叹了一口气——然后为这口
气耸了耸肩。

  但即使是人性,偶尔也还有一些平光面。格兰特慢慢走近街边,突然间站住,
他棕色的脸上浮现出喜悦和欢迎之意。

  “早安! ”他对一个灰色的小身影呼叫道。

  “嗨,早安,格兰特先生。”爱瑞卡说道,穿越人行道向他走过来。她给了他
一个简单的浅笑,但似乎很高兴见到他,像男学童般的故作正经也掩饰不了。他注
意到她穿的是“进城”的衣服,不过比她在乡下穿的衣服改进不了多少。很干净,
那是当然,但是似乎很少穿的样子,而且她身上的那件灰色套装,尽管无疑称得上
“好”,却显得邋里邋遢。她头上的帽子是搭配衣服的,但配起来同样也是邋里邋
遢。

  “我不知道你会待在城里。”

  “我不会。我是来做齿桥的。”

  “齿桥? ”

  “但是他们好像没有现成的,事先先量个半天,我改天还得再来。他今天做的
只是把一大堆黏土放在我嘴里而已。”

  “噢,看牙医。我明白了。我以为只有老女人才需要做齿桥。”

  “他上次放在我嘴里的蠢东西黏不牢。我总要在太妃糖里面把它一块一块捡出
来。去年冬天‘飞翔’在一个立柱跳栏边摔倒,害我掉了好几颗臼齿。整张脸肿得
像一棵芜菁一样。所以要做齿桥,牙医是这么说的。”

  “名不符实吧,叫做飞翔。”

  “某一方面来说是这样。不过其他方面可就说不准了。他们捉到它的时候,它
几乎已经跑到肯特郡的另一头了。”

  “你打算上哪去? 哪里都行,我可以送你一程吗? ”

  “我猜你不会愿意带我去参观苏格兰场吧? ”

  “我愿意,非常愿意。只不过二十分钟后我在坦普尔那里和一位律师有约。”

  “哦。这样的话,也许你可以在卡斯伯街放我下车。保姆有一件差事要我做。”

  是了,当她钻进车里来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想道一定是保姆。没有母亲会选
这种衣服。一定是从裁缝师那边直接订货,就像学校的制服一样。“一件灰色的法
兰绒套装,配一顶帽子。”尽管她十分独立,意志也很坚定,他还是感觉到她有些
落寞。

  “太好了,”她说道:“虽然不很高,我还是讨厌穿着它走路。”

  “什么不很高? ”

  “我的鞋。”她举起一只脚,给他看那只非常朴素的半高跟女鞋。“保姆认为
要进城,穿这双鞋是最适合的,可是我觉得很恐怖,走不稳。”

  “过一段时间就会习惯的,人必须顺从种族的禁忌。”

  “为什么? ”

  “因为特立独行比戴着顺从的徽章更悲惨。”

  “哦,我不常到城里来。你大概没有时间和我去吃一客冰淇淋吧? ”

  “恐怕没有。留待下次我再去西欧佛的时候,好吗? ”

  “对了,你还会回来。我忘了。我昨天看见你的受害者了。”她闲话家常地加
上一句。

  “我的受害者? ”

  “对,昏倒的那一个。”

  “你看见他了! 在哪里? ”

  “爸爸带我到‘海洋’去参加一场午宴。”

  “你爸爸不是很讨厌那里吗? ”

  “是没错。他说他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多恶心的熏鲱鱼。我觉得熏腓鱼味道重了
些,但是还不算太坏。甜瓜非常可口。”

  “你父亲告诉你提司铎在那边当班吗? ”

  “不,是队长说的。他看起来不很专业。我是说提司铎先生,不是队长。太友
善,太关心了。专业的侍者绝不会看起来太关心,不会真的关心。而且他送上来的
冰淇淋忘了放汤匙。不过我想那天你一定是把他欺负得够惨的。”

  “我欺负他! ”格兰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表示他希望爱瑞卡不要为了这
个俊美的年轻人的困境而昏了头。

  “噢,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的鼻子太长了,更何况,我爱的是托贾尔。”

  “谁是托贾尔? ”

  “当然是那个驯兽师。”她用怀疑的眼神转头看他。

  “你真的没昕过托贾尔这个人? ”

  格兰特表示恐怕正是如此。

  “你圣诞节的时候都不去奥林匹亚的吗? 你应该去的! 我会吩咐米尔斯先生保
留座位给你。”

  “谢谢你。你喜欢这个托贾尔多久了? ”

  “四年。我是很专情的。”

  她一定是,格兰特表示同意。

  “在‘东方’的办公室前面让我下车,好吗? ”她说道,语调和她宣称自己专
情的时候一模一样。于是格兰特让她在有黄色烟囱的邮轮旁下车。

  “坐船旅行吗? ”他问道。

  “噢,不。我要在这些办公室走一圈,帮保姆收集小册子。她喜欢这类东西。
她不曾去过英国以外的地方,因为她怕海,不过她喜欢安稳地坐着神游。今年春天
我在摄政街帮她拿过一些很棒的奥地利山景。她也对德国的许多温泉疗养地了如指
掌。再见了,谢谢你的便车。你再到西欧佛来时会怎么通知我? 我们好去吃冰。”

  “我会托你父亲带口信给你。这样可以吗? ”

  “可以。再见。”她走进办公室里面。

  格兰特继续上路,去会见克莉丝汀·克雷的律师和丈夫,心情好了些。



  

 

                第八章

  一见到爱德华·钱斯,立刻就能明白为何大家都只叫他爱德华,而没有别的称
呼。他个子很高,很有威严,非常俊美,是个很正派的人,举止中带着沉郁但不失
亲切的气质,难得露出的笑容很迷人。对照着身边神经紧张的厄斯金先生焦躁不安
的动作,他的沉着就像一艘邮轮在忍受小拖船的指挥一样。

  格兰特以前没有见过他。离家将近三个月后.爱德华·钱斯星期四下午回到伦
敦,迎接他的却是妻子的死讯。他即刻赶到西欧佛,并确认尸体,星期五去拜访忧
心忡忡的郡警察局,推敲了一阵那颗扣子,然后帮他们下定决心将这个案子交给苏
格兰场处理。妻子的死加上长期离家,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待他处理,所以他回到
伦敦,而格兰特正好在同一时间离开伦敦。

  他现在看起来非常疲倦,但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格兰特好奇地想要在什么样的
情况下,这位五百年的贵族家庭教养出的传统产物才会显露他的情绪。接着,当他
拉了把椅子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爱德华·钱斯绝非传统派人士。如果他真的
像表面上那么顺从体制的话,他会娶某位表妹,服个公职,掌管一片田产,看《晨
间邮报》。但这种事他一件也没做。他娶了一位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艺人,他为追
求乐趣而探险,而且还写书。这样一想,还真令人悚然,表象居然能误导如此之深。
“爱德华勋爵自然是已经看过遗嘱了。”厄斯金说道:“事实上,他在一段时间前
就已经知道其中最重要的几项条文了,在立定遗嘱的时候,爱德华夫人已经向他说
明过她的想法。然而,还是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方。不过也许你想亲自看看这份文
件。”

  他把那份看上去洋洋大观的文件在桌子上调个头.让它面对着格兰特。

  “爱德华夫人先前立过两份遗嘱,都是在美国,但在她的指示下,她在美国的
律师已经将两份都销毁了。她希望她的不动产由英国方面负责管理,因为她一向十
分欣赏英国的稳定性。”

  克莉丝汀未留下任何东西给她的丈夫。“我不遗留任何金钱给我的丈夫,爱德
华… 钱斯,因为他的财富一直都是、也永远会多过他所花用的,而且因为他从来不
十分在意金钱。”至于她的私人物品中,除了她特别指明要分送的之外,他可以自
由挑选他喜欢的。有好几笔赠与朋友和亲属的金钱,包括一次性给付或年金的方式。
受赠人有邦朵,她的管家和最后一任服装师。她的黑人司机。乔·麦尔斯,他执导
过她最成功的几部作品。芝加哥一个旅馆侍者,让他“去买那个加油站”。受赠者
全数将近三十个人,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包含各种身份地位。但是没有提到杰森
·哈默。

  格兰特瞄了一下日期。十八个月前。那时她可能还没见过哈默。

  这些遗赠尽管十分慷慨,但她庞大的财富中仍有极大的一笔尚未分派。这剩下
的一笔,令人吃惊地,并不留给任何个人,而是“用来保存英格兰之美”。所以要
设立一个信托基金,去买下有消失之虞的美丽建筑物或土地,同时进行后续的保养。

  这是第三个让格兰特惊讶的地方。第四个惊讶出现在赠予名单的末尾。这最后
一项的赠予内容是,“给我的哥哥赫伯,一先令的蜡烛钱。”

  “哥哥? ”格兰特说着,抬起头来语带询问。

  “爱德华勋爵本来并不知道爱德华夫人还有一个哥哥,是看了遗嘱才知道的。
爱德华夫人的双亲好几年前就去世了,并没有听说过还有任何在世的家人。”

  “一先令的蜡烛钱。这句话对你有什么意义吗,先生? ”他转问钱斯,钱斯摇
了摇头。

  “我看可能是兄妹失和。也许他们小时候为了什么事情反目过。常会有一些让
人比较难以原谅的事情。”他的眼光扫向律师。“每次我见到爱丽西亚,总会记起
她把我收集的鸟蛋打烂的事。”

  “并不必然是小时候发生的争吵。”格兰特说道:“她一定是到更晚才了解他
的。”

  “这应该去问问邦朵。她从早期在纽约的时候,就帮我太太料理服装。不过这
很重要吗? 毕竟,这个人已经被她用一先令打发了。”

  “很重要,因为这是我在克雷小姐的人际关系中第一次发现到恨意的存在。没
有人敢说这会是一条什么样的线索。”

  “探长看过这个之后,可能就不会认为那有多重要了。”厄斯金说道:“这个,
请你过目一下,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令人惊讶的地方。”




  也就是说惊讶之处不在遗嘱里面。

  格兰特从律师干燥、微颤的手中接过那份文件。这是一张泛着光泽,厚厚的乳
白色便条纸,在全英国的乡村小店都买得到,上面是克莉丝汀·克雷写给律师的信。
信头写着“肯特郡,梅德利,布莱尔”,并载明这是她对遗嘱附加条款的指示。她
把她在加州的农场,包括所有地上物和设备,再加上五千英镑,全部留给一位伦敦
自由民子弟,罗伯特·斯坦纳威。

  “这个,”律师说道,“如你所见,是星期三写成的。而到了星期四早上——”
他戏剧性地止住话头。

  “这样做合法吗? ”格兰特问道。

  “我不会质疑这一点。这是一份完全手写的文件,而且得体地签上了她的全名。
签名时有玛格丽特·皮茨在旁见证。条款的内容十分清楚,而且写法显然很有条理。”

  “没有伪造的可能性? ”

  “一点也没有。我很清楚爱德华夫人的笔迹。你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笔迹很独特,
绝不容易模仿——更何况我非常熟悉她的风格,那是更难以模仿的地方一”

  “好吧! ”格兰特再把这封信重读一遍,几乎不敢捌佑它的存在? “这样一来
一切都改观r 。我必须回苏格兰场一趟。这很可能就表示,在入夜之前会有一次逮
捕行动”

  他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钱斯说道。

  “好的,先生。”格兰特不加思索地同意道。“可以的话,我想先以电话确定
届时总督察会在场。”当他拿起话筒时,心里的另一个他说话了:哈默说得没错我
们待人的态度的确有大小眼。如果这位丈夫只是布利斯顿一个拉保险的,我们就不
会对他介入警场会议一事看得这么顺理成章了! “巴尔克总督察在不在,你知道吗
? 哦……? 那就是在二十分钟内了。嗯,告诉他格兰特探长有重要的消息,要立刻
和他开会。对,还有厅长,如果他也在的话。”

  他挂断电话。

  “谢谢你帮了大忙。”他向厄斯金道别.“顺便说句,如果你找到那个哥哥,
我会很想知道”于是他和钱斯走下一条阴暗、狭窄的阶梯.来到炙人的骄阳下.“
你觉得,”钱斯停下脚步问道,一只手放在格兰特的车门把上:“有没有时间去喝
一杯,我觉得需要提一下神。

  这个早上挺——挺累人的。“

  “好的,没问题。沿着河堤过去不会超过十分钟。你想去什么地方? ”

  “这个嘛,我的俱乐部在卡尔顿街,但我不想遇见认识的人。萨佛也好不了多
少——”

  “前面有一家不错的小酒吧。”格兰特说道,把车子调头,“这个时问很安静,
也很凉爽。”

  他们经过街角时,格兰特的目光受到几张报纸海报的吸引。“克雷的葬礼:前
所未有的场面”、“十名妇女当场昏倒”、“伦敦挥别克雷”以及《前哨》的“克
雷最后的观众”。 格兰特的脚踩在油门踏板上。

  “那实在是很可怕。”他身边的人安静地说道。

  “足的,我可以想像。”

  “那些女人。我想人这个物种的好口子大概快到尽头了。 我们虽然安然度过战
争,但也许是付出太多了..使大家都——感染了疯癫有时候也会惊吓过度。”他
沉默了一阵,显然是在脑中把他这场景再审视一遍。“我见过用机关枪扫射平地上
的部队——在中国——还有对大屠杀的反抗。 过看到今天早上那一大群歇斯底里的
人类,不是因为——克莉丝,而是因为他们让我耻于为人,耻于和他们属于同一个
物种。”

  “我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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