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孙探长认为会是金胜保送来的吗?”
“不可能!”孙奇断然说:“根据一般常情,金胜保若是存心谋害小朱,绝不会在电话里说出自己姓名,很显然的,这是嫁祸,或者是冒名!”
方天仇碍于有那些警探在场,不便表示意见,暗向孙奇使了下眼色。
孙奇立即会意,吩咐警探们退出病房。
方天仇于是郑重说:“刚才我得到消息,黑骑士起了内讧,金胜保跟小朱闹翻了!”
孙奇颇觉意外,诧然说:“如果你的消息正确,那么我的判断可能需要加以修正了……”
“是不是怀疑那颗定时炸弹,真是金胜保送来的?”方天仇故意问他。
“嗯。”孙奇点了点头。
方天仇却笑笑说:“其实孙探长的判断无需修正,依兄弟的看法,他们就是翻了脸,金胜保纵然存心置小朱干死地,也不致明目张胆,送了颗定时炸弹来,还唯恐警方查不出来,特地报出大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孙奇未作表示,实际上他开始就作了这样的判断,由于听说黑骑士起了内讧,他才怀疑到金胜保会趁机下手。
现在无论那颗炸弹,是不是金胜保送来的,他已没有留在医院的必要,只留下两个干探在医院协助处理,其余的人全部撤回去。
在孙奇的汽车上,方天仇忽然提出个要求:“我想找金玲玲谈谈。”
“好的,”孙奇没有反对:“我们先回警务处去一趟,回头方老弟到舍下吃顿便饭好了。”
当他们返回警务处,走进探长的办公室时,已有个便衣警探在恭候。
“怎么样?”孙奇来不及招呼方天仇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那警探。
警探垂头丧气地说:“那家伙非常狡猾,大概是发觉我们跟踪,出机场雇了辆‘的士’驶往新界,又折回佐顿道,下车走进条狭巷里去。我跟王荣寿立刻下车追进那巷子,发现里面有好几条通路,正不知那家伙走的那一条,忽听见停在巷口的车子轮胎爆炸。急忙赶出巷口一看,我们的车子两只前胎已炸开,那家伙却跳上一辆事先等着的汽车……”
听到这里,孙奇已知道跟踪失败,当着方天仇的面,这件事对他很丢脸,气得差一点破口大骂那警探饭桶。
但他总算忍住了,把手一挥,止住那警探说下去,但仍然存着一丝希望地说:“没关系,到菲航公司查一查,那家伙买飞机票一定有登记的,只要查出这班飞机的乘客名单中,是谁临时弃权,不怕找不到他。”
警探立即说:“王荣寿已经去查了。”
“嗯,很好。”
孙奇说着望了方天仇一眼,仿佛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手下并非个个低能,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方天仇微微地一笑,未作任何表示。
孙奇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偕同方天仇离去,坐了他的座车直返公馆。
谁知回到家里一问,金玲玲竟不辞而别,一大早就搬出孙公馆了!
孙太太尚在楼上养伤,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直到孙奇奔进房来问她,才知道金玲玲的不辞而别。
反而问孙奇:“你有没有得罪她?”
孙奇沮然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来,向方天仇苦笑说:“我的这条线索又断了!”
方天仇虽然也很失望,但他认为,由于金玲玲的不辞而别,证明她是心虚,这条线索就更值得注意。
因此他安慰孙奇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孙探长放心好了,她的野心勃勃,目前还不会离开香港,除非她不露面,否则总可以找到她的。”
孙奇除了苦笑,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条线索是他自己选定的,以为占了便宜。现在看情形,也得像方天仇找寻金胜保一样,疲于奔命去侦查金玲玲的下落了。
本来孙奇说好邀方天仇在家里共进午餐的,现在金玲玲突然离去,使他根本忘记了这回事,急急忙忙又要赶到警务处去坐镇,以便指挥手下的人分头侦查那件绑票案。
两人出了孙公馆,坐上车子,孙奇即问:“方老弟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方天仇想了想说:“我先去银星夜总会一趟。”
车在疾驶中,方天仇忽然想起借用林广泰的车子丢了,便要求孙奇代为寻查。
孙奇不免引起好奇,诧然问:“方老弟怎会把车子让人窃走了?”
方天仇暂时不想让孙奇知道实情,笑笑说:“只怪我粗心大意,下车忘了取下钥匙,孙探长一定得帮帮忙,替我把车找到,不然要我赔林大哥的车子,那我可惨啦!”
孙奇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其实林广泰的为人是众所周知的,这次为了不甘心把一生的辛劳,让金玲玲坐享其成,不惜散尽数亿港市的财产,哪会在乎一辆汽车。
于是他也不便再问,笑了笑说:“这点小事,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车到银星夜总会门口,孙奇在方天仇下车时,郑重地叮嘱了句:“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啊!”
方天仇点点头,目送孙奇驾车离去,便径自走进了银星夜总会。
此来的最大目的,他是要求庄德成的协助,因为金玲玲昨晚已经明白表示,要挟庄德成出让银星夜总会,不惜以“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似乎对这家夜总会是志在必得。
既然她非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下可,那么昨晚的谈判没有结果,她岂会就此罢手,当然还要来找庄德成的。
因此他想到,如果由庄德成跟她虚与委蛇,甚至于答应她的要求,那岂不是条捷径。
想到这一着妙棋,他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兴冲冲地来到了经理室。
当他推门而入时,不由地怔住了。
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大模大样坐在办公桌后皮椅里的,竟然就是金玲玲!
她似乎也因为方天仇的突然闯进来,感到意外地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就恢复若无其事的神态,以自我解嘲的口吻说:“别惊奇,我只是在过过瘾,看坐在这张椅子上是什么滋味。”
“老板是不需要坐冷板凳的,”方天仇存心讥讽她说:“当然,如果金女士想大展宏图,也不妨每天在这里亲自坐镇!”
金玲玲哪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勉强笑笑说:“庄德成已经告诉你了?”
方天仇豪迈地笑着说:“要是我的话,金女士既然愿意出双倍代价,而且还可以继续担任经理,那么优厚的条件,我一定接受!”
“真遗憾,要是林老头把银星夜总会给了你,而不是给的庄德成,那该多好!”
这女人好厉害的一张嘴,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说:“可不是吗,如果银星夜总会是我方天仇的,昨晚我们就可以成交了。”
“好在我有的是时间,也有这个耐心。”金玲玲自负地说:“只要我愿意等,相信庄德成一定会出让的!”
“哦?”方天仇诧异他说:“金女士现在就是在等庄经理?”
不料金玲玲的回答竟是:“我在等你这只印度猫!”
“等我?”方天仇更觉诧异了。
“可不是吗?我终于等到你了!”
说着,她忽然咯咯地大笑起来,使人对她有些高深莫测,不知她故弄着什么玄虚。
想起昨晚他们在电话里的一番话,方天仇不由冷笑说:“那么金女士是准备跟我再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那倒不急在今天。”金玲玲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但至少你要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对手了,你说是吗?”
方天仇轻松地说:“这点你放心,看相的说我命很长,大概活到明后天还不会有问题。”
“我也会看相。”金玲玲冷声说:“据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凶光毕露,今晚恐怕就有杀身之祸!”
方天仇听出她的话含有恐吓的意味,心里顿时一沉,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金女士是来替我通风报信的?”
“没有这个必要!”金玲玲冷若冰霜他说:“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把命留到明天或后天,否则我们就斗不成了,那多遗憾!”
“为了不使金女士遗憾,我一定尽力把命留住。”方天仇说:“不过金女士既然善观气色,必然也能指示迷津,据金女士看,我要怎样才能逢凶化吉呢?”
“你是在向我探听虚实?”金玲玲不屑地问。
“我是诚意请教!”方天仇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不妨告诉你。”金玲玲说:“要免杀身之祸,只有一个办法——闭门不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方天仇说:“人家常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看闭门不出,也并非万全之策吧?”
“当然,那得看你闭在那一个门里。”金玲玲冷声说:“譬如孙探长的公馆里,那该是绝对安全的。”
“也不尽然吧!”方天仇说:“上次孙夫人不就是在自己公馆门口,被人用飞刀所伤的?”
金玲玲顿时哑口无言,方天仇接着又说:“同时我很奇怪,既然孙公馆是绝对安全的地方,金女士今天何以不辞而别,迁出了孙公馆?”
金玲玲怔了怔,忿然说:“那是我的自由,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谁也管不着!”
方天仇立即以牙还牙,用她刚才同样的口吻说:“金女士不要误会,并不是我多管闲事。说真的,我也希望能跟金女士公平地较量一下,所以要你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斗的对手了,你说是吗?”
“你倒是现炒现卖,马上就学会了!”金玲玲冷笑着,一脸不屑的神气。
方天仇说这话是另有用意的,想试探一下金玲玲的反应,不料她竟不为所动,只好更进一步说:“金女士可知道?金胜保在到处找你。”
“他在找我?”
方天仇冷冷地说:“金女士今天没看报?朱老二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外,被人用刀子捅了!”
金玲玲显然一惊,力持镇定说:“那关我什么事?”
“恐怕有点关系吧!”方天仇毫不放松说:“金女士难道忘了昨晚对庄德成说的话?你说昨晚要把小朱干掉给他看,以显示你的手段,结果是真干掉了小朱!凭这一点,金胜保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找金女士,不是师出无名吧?”
金玲玲足足怔了一分钟,忽然大笑说:“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昨晚我离开这里后,蔡帮办就陪着我回孙公馆,很晚才走,他可以证明我与这件事无关!”
“巧合?”方天仇冷笑说:“这种解释恐怕金胜保不会接受呢!”
“你不必抬出金胜保来。”金玲玲狂态复萌起来:“他算什么东西,老实说,像他这种角色根本没放在我金玲玲的眼里!”
“可是士别三日,须要刮目相看。”方天仇说:“如今金胜保已经有了靠山,而你金女士……”
他话还没说完,金玲玲己把眼睛睁得通圆,怒声说:“姓方的,你的圈子已经兜了半天,也该兜够了,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不妨打开天窗说亮活,我金玲玲见的场面多了,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枪!”
到这时候,方天仇只好直截了当地说:“金女士既然这样说,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非争取银星夜总会不可?”
“你有权过问吗?”金玲玲不屑地问他。
这句话真把他问住了,本来嘛,让不让的主动权在庄德成,你这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家伙,管的哪门子的闲事。
正当方天仇窘然不知所答的时候,突然一阵大笑,庄德成已出现在经理室门口。
他大步走进来,拍着方天仇的肩膀说:“方兄当然有权过问,只要他一句话,要我让,我庄德成立刻就让!”
这话不仅使金玲玲大感意外,连方天仇也要莫明其妙地怔住了!
庄德成笑罢,郑重其事地向方天仇说:“方兄,你说一句话吧!”
方天仇一时简直被他弄糊涂了,不知庄德成究竟发的什么神经,居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让他来作决定。
在没弄明白庄德成的用意之前,他自然不便贸然擅自作主,灵机一动,正色说:“承庄经理看得起,兄弟实在万分荣幸,不过这件事不是开玩笑,须得慎重考虑……”
金玲玲一旁冷声说:“方天仇,你刚才不是说,如果银星夜总会要是你的,你就绝对愿意出让,怎么现在由你决定,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了?”
方天仇笑笑说:“因为银星夜总会究竟不是我自己的呀!”
金玲玲咄咄逼人说:“那么现在庄德成已经授权给你,就请你给我个答复吧!”
“我想金女士不会急于一时吧?”方天仇说:“这样如何,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
“如果你活不到两天呢?”她说。
“我想不成问题的。”方天仇说:“如果真有人对付我,相信金女士一定会暗中相助,使我逢凶化吉的。”
“你不认为这个想法太天真?”金玲玲的脸色像是蒙上一层冰霜。
方天仇极有把握似地说:“我相信金女士除非是亲自对付我,是绝对不愿让别人捷足先登的。由这一点足以证明,在银星夜总会未成交之前,我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我就是现在能决定,也故意要两天的时间考虑,换句话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我的安全会有金女士为我分忧。”
这番话气得金玲玲脸都发青了,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方天仇,你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没有你的决定,我能不能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
说完,她忿然起身就要走。
“金女士别生气呀。”方天仇急说:“是否可以留个地址或电话给我,也许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有决定,我好跟金女士直接谈……”
“姓方的,你别跟我来这套!”金玲玲冷声说:“你想打听我的行踪?哼!告诉你也不怕,我就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就是洪堃曾经住过,现在还没退,你要找我的话,随时候驾!”
听她这么毫无惮忌地说出行踪,到弄得方天仇非常尴尬,只好以笑来掩饰窘态。
“好,我会尽快给金女士答复的。”
金玲玲悴然发出声冷笑,掉头就走,走到门口忽又回身说:“希望你今晚多保重!”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才匆匆而去。
庄德成急问:“你们的话简直像打哑谜,究竟说的什么?”
方天仇笑而不答,径自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给孙奇。
他几乎是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
一听是方天仇,孙奇顿时急切地问:“有消息了?”
“也许孙探长已经知道了。”方天仇说:“金玲玲现在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
“方老弟哪里得来的消息?”孙奇急问:“可靠吗?”
方天仇坦然说:“刚才金玲玲在这里,是她自己说的,至于可不可靠,是很容易知道的。”
孙奇欣然说:“好,我立刻派人去证实一下,没别的消息吗?”
“没有,再见。”
方天仇刚把电话搁下,只见庄德成一脸不屑的神气忿声说:“方兄跟孙奇那家伙,有什么交道好打!”
方天仇仍是避不作答,径自点起支香烟,吸了两口然后说:“庄经理是否可以先告诉我,刚才要我决定出不出让,是什么用意?”
庄德成大笑说:“方兄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这个还不懂吗?”
方天仇是确实不明白他的用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莫明其妙了。
“我是真没弄懂啊!”他只好承认。
庄德成笑得更厉害了,好容易才止住,眉飞色舞地说:“我要方兄作主,那不是等于明明告诉她,四两棉花——免‘谈’!”
方天仇不禁啼笑皆非,把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