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那凶手杀的,都是京中高官。”她微微垂眉,并没有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不易发觉的得意,轻声说道:“兵部、吏部、御史大夫……”
“单凭这三人的官阶你就能推断凶手是何人?”他凝眉。
“不能。”她果断摇头,“如今我对这三人没有丝毫的了解,也无法推断这三人的死到底有什么联系。”她看了看放在他手边的卷宗,突然想到昨晚他放在暖阁之中的卷宗上,其实也记录了案发现场的那些血字。
她伸手,“可否将卷宗给我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无意间看了看她伸出来的手,掌心柔软,纹理清晰,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只不过,深深浅浅的伤疤破坏了美感。
他将卷宗递给她,她立刻反复翻开起来,“兵部侍郎的房间里,凶手留下了‘申时’的字样,吏部尚书房间中,是‘酉时’的字样,御史大夫是‘辛时’。这些,难道是暗示了什么?或者是凶手故意留下,想要表达什么?”
他淡笑,“至少证明,凶手不是鬼,因为鬼是不会写字的。”他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看见她又轻咬着唇,无意间又渗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京城入冬之后很是干燥,富贵人家都懂得如何保养皮肤。他看着她干红的脸,以及有些干裂的唇,心念一转,对身后的人说道:“去拿一盒口脂来,再拿一盒润颜膏。”
身后的侍女虽不知王爷为何突然要这两样东西,但依旧很快地拿了出来。
他看了看手中精致的木盒子,打开看了看,递给木梓衿,冷冷地说道:“把你的脸打理干净,干成这样,你居然还有脸出来见人?”
木梓衿愕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的手触上干燥的脸,唇也被她舔得有些发烫刺痛了。自从娘去世之后,她就不再注意保养,冬日里手脸冻得干裂红紫,也是忍一忍就过了。
如今到了这京城之中,想来这里的人是很会保养肌肤的。大冬天的,个个的脸都是润泽白嫩。比如宁无忧身后那个侍女,细腻白皙的脸,水嫩得要滴出水来。
这些在主子面前走动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太难看,免得腌臜污了主子的眼睛,让主子不快。所以楚王宁无忧是没见过她这么腌臜邋遢的人吧?
所以他才对自己很是厌恶?
再看看他自己。那张脸也是如玉一般,英俊清朗。他难道也用了这什么什么膏和口脂?她不由得再看他的唇,薄薄的,红润清透,十分诱人。
果然是用过的!
一个男人还像个娘们一样懂得保养,她不由觉得恶寒。
可离破案还有一段日子,少不得要和他相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谢过,接过了他给的口脂和润颜膏。
她觉得自己面对他可能会影响判断心智,所以将卷宗还给他,想尽快结束对话,便说道:“关于这个案子,我想提几个要求。”
“你说。”他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提出要求一般,没有任何惊讶和犹豫。
“第一,我需要查看所有关于案件的卷宗。目前我所看过的卷宗有限,这将影响我的推断。”
“可以。”他理了理身后柔软的靠垫,让侍女在火炉之中添了些银碳,“等端王来了之后,我会让他带着你去刑部和大理寺查看卷宗。不必担心看不齐或者看不到。”
她勾了勾唇,目光里似乎映出了那火炉之中的光点神采,“第二,我要查看死者的尸体,必要时我可能会验尸。”
他微微眯起的双眸睁开,沉沉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相信她敢触碰尸体一般。随即又轻轻挑眉,道:“可以。”
她觉得诧异,觉得他如此爽快的答应有些反常。于是又加了一条,说道:“我可能会以世人无法接受的方式验尸。”
“只要与破案有关,你都可以做,不必顾虑。”
她愣了愣,又继续说道:“第三,我要去死者府中,查看案发现场以及询问与案件相关的人。”
“可以。”他将头靠在软枕上,似乎对于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甚在意了。最后又见她不再说话,睁开问道:“没有了?”
“暂时没有了。”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就这样吧。”他抬手对她挥了挥,“你可以下去了。”
就像赶苍蝇似的!她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就觉得厌恶。
刚准备转身,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王爷,我既不是刑部的人,也不是大理寺的人,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介入此案调查呢?”
他漆黑的眸子睁开,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届时会为你安排的。”
“好吧。”她总觉得他刚才看她那一眼带着狡黠和诡异,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先回去想想案子的事情。
……
是夜,雪满京城,繁华的王都一片安然宁静。院落中不期然传来雪压枯枝之声,悄然柔和。
屋内,木梓衿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之中,蜷缩在床上,握着毛笔静静书写着。床边燃烧的火炉光芒熙熙,照得她一张脸通红。最终写完最后一笔之后,她对着纸页吹了吹,待墨迹干透,她才将手札合上。
王府的床自然比自家的床好得多,柔软温暖。可她却有些失眠。
如果没料想错的话,此时她的爹木淮山也应该到了京城。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来京城,但是这正好给了她破案的时间。等她办完这件事,拿了钱回去,便可和爹过一个丰盛团圆的春节。
幻想着今后衣食不愁的日子,她睡意阑珊,渐渐入梦。
次日是纳兰贺的声音将她从睡意中叫醒的。
“木先生,可醒了?王爷吩咐您到善水堂等候。”
她有些舍不得温暖的被窝,却不得不起床。侍女送来一套衣服,“先生,这是王爷吩咐给置办的衣服,说是穿上好办事。”
办事?自然是破案的事情了。以她现在的身份,既不是刑部的人,也不是大理寺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参与此案的调查。她想了想,难道是宁无忧给她安排了个刑部或者大理寺的身份?
她立刻走到软榻前,榻上锦盘之中,装着整齐润泽的衣裳。天蓝色的料子,润泽好看,没有任何华丽暗纹刺绣,一条简单的腰带,一顶纱帽。她伸手摸了摸,觉得比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柔软顺滑。这京城的官服竟然这样的奢贵舒适!
她恨不得立刻换上这身衣服,拿起来展开查看,顿时全身一僵,心头怒火一拱一拱地往上冒!
这竟然是一套宦官的衣服!宁无忧为她安排的身份,竟然是宦官!
也是,她的身份不方便介入此案,但是如果是宦官,便可理所当然地跟着各位王爷后面服侍伺候,这样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跟着端王参与此案了!
而安排成宦官的身份,也比安排成其他的身份简单容易得多,也不会引人注意!
可她为什么觉得是宁无忧故意整她呢?难怪昨日问他如何安排自己身份时,他目光中的笑意那么的诡异。
“先生,请用过早膳之后,到善水堂等候。”纳兰贺又在门外催促。她死死地捏着这宦官的衣服,纠结着要不要换上,最后隐忍妥协,扮作宦官,是最明智又最保险的做法,她实在找不出理由说宁无忧不对。
☆、貌美宦官
匆忙的吃过早膳之后,撑着伞便往善水堂走。
善水堂内,人声交错清浅,隔着风雪,远远地依稀可听见。她走到门边,收好伞,便迎上室内软榻上宁无忧的眼睛。
他今日身着墨裘大氅,躺在软榻之上,狐裘毯子裹身,手握一杯玉瓷清茶,感觉到她的到来,目光流转,似看非看的朝着她这边瞥了一眼。
室内已经一左一右坐了端王和贤王。两人皆锦衣华服,拥裘围炉,高贵雅致。
着人通报之后,她才被允许进入。还未行礼,贤王宁浚突然将茶盏一放,站起身,到她身边来,围着走了几圈。他那双含笑兴奋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五哥,这可是你府上的宦官?长得可真是好看。”宁浚很是赞赏地点点头,“玉面红唇,罥眉如黛,身量纤纤风流,腰身柔软不盈一握,双腿……”他的目光再往下看,那双腿被青蓝色的下裳遮住,但纤细匀称的身姿,清婷而立,不卑不亢,风流傲骨自然流露,想必,那双腿,也是很好看的。
木梓衿瞪了瞪双眼,带着几分怒意看了宁浚一眼,却不想,宁浚不怒反笑,双手一拍,笑道:“宜喜宜嗔,双眸含情!妙哉!妙哉!”他欣喜不已地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转身对宁无忧道:“五哥,我竟想不到你身边还有这么个美貌风流的小宦官,不如赏给我吧!”
天成国国风开放风流,富家子弟除了养美女舞姬,还可以和美貌男人享享风流韵事。木梓衿顿时全身冒鸡皮疙瘩,真想不到,贤王宁浚,竟然好这一口!
软榻上的宁无忧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又自然放下杯盏,似看非看地乜了木梓衿一眼。从她出现在门外起,他就不由得注意到了她。
幽若清兰,风雪佳人。
这是他看到她时想起的一句话。她似乎是用了他赏的口脂,唇不点含丹,还用了他赏的润颜膏,面色红润白皙,润泽清透。再配上那一身宦官服,尽显柔软纤窕身量,行动风流韵致。这样的她,让他眼前一亮。不得不说,他的眼光是很不错的!她果然很适合穿宦官的衣服!
可如今……他目光无意间落在宁浚紧握她的手上,微微蹙了蹙眉,笑道:“贤王既然看上了你,你不如就跟了贤王如何?”他转头,看着案几上一株苍翠遒韧的青松,轻声道:“反正你笨手笨脚,又腌臜不堪,我也不想留用你了。”
木梓衿蓦地愣了,张了张嘴,却惊怒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宁浚顿时大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我觉得你好生面熟,倒像是早就与你见过似的,不如你跟我回去,我一定好生待你,你可知道我贤王的美名?那在京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
“怕是在勾栏之中出了名吧?”端王宁涛一哂,“五哥身边的人你也好意思要?”他看向宁浚,“何况,你得看看人家这小宦官的意思,总不能强迫人家吧?”
“六哥,你这话我不爱听!”宁浚蹙眉,“你也不去问问,我府上那些人对我的评价可好了。”
宁涛又喟叹一声,看向木梓衿,说道:“贤王美名,天下风流。他府上歌女舞姬数不胜数,若是你跟了他,怕是要望穿秋水,空闺寂寞了。”
木梓衿心头恶寒。这个贤王风流不正经就算了,端王说的话也让她别扭!她现在可是宦官,是个男人,怎么能叫做“空闺寂寞”呢?
她想要挣脱宁浚,却被他抓得更紧,宁浚倒急了,“难道你不愿意?你不要听六哥胡说,我待我府上每一个人都好得很!”
无意间,她看见宁无忧似乎看了她一眼,只是那眼匆匆而过,让她无法判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竟顺水推舟将她推给宁浚,绝对是故意膈应揶揄她!难道他就这么喜欢看到她手足无措,或者他就喜欢把她耍得团团转?
这个宁无忧,看似清贵如兰,高雅风华,其实骨子里黑如墨,心眼儿也小的可怜吧?
难道他以为她就没辙了?她暗讽,只是看向宁浚,突然露出悲色,“贤王,小的很很想服侍您,可小的,已经跟了楚王,自然生是楚王的人,死是楚王的鬼!小的对楚王真情可鉴、天地可表,定一生一世追随楚王殿下,绝对不会有二心,否则,小的……小的宁愿去死……求殿下,不要抛弃我!”她凄楚悲伤绝望的看着宁无忧,眼神戚恍,倒像是被宁无忧无情抛弃了一般。
堂中霎时一静,鸦雀无声!
宁无忧手中的盖子蓦然掉落,轻碰茶盏,发出清脆声响!
宁浚嘴巴张得老大,眼神无比的受伤。他看看木梓衿,再看看宁无忧,哽咽无措道:“五哥……原来你们已经生死相许?你……你们!”
宁涛唏嘘一声,有些怪异地看了看宁无忧,又看了看木梓衿,暗觉两人之间,眉眼流转眄睇,情谊绵绵深切。木梓衿说所的,倒像是真的!想不到,自己的五哥,竟然和一个美貌的小宦官……
不过,这小宦官长得倒是清绝风流,自有其他男女都没有的韵致身姿,若是养在身边,也是不错的。
他轻咳一声,起身将宁浚来开,“六弟,你别胡闹了,这宦官是五哥的人,岂是你能随意要走的?”
“可五哥……”
“木梓衿,你可知罪!?”宁无忧深深看了木梓衿一眼,漠然沉声说道!
他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摆了一道。
木梓衿心头倒是一松,立刻推开发愣惊讶的宁浚,立刻行礼道:“草民木梓衿,见过端王殿下,见过贤王殿下。”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宁涛和宁浚都愣住,盯着木梓衿看了又看,又疑惑不定地转头看着脸色沉郁如霜的宁无忧。
“他说他是木梓衿?”宁浚指着木梓衿问道,“他怎么是个宦官?”
“回殿下的话,我一介草民,不能参与调查‘无头鬼案’,楚王殿下便让我扮作宦官,方便行事。”木梓衿应答如流。
“那、那你刚才为何说你和五哥……”宁浚茫然不解,失望地看着她。
“刚才……那是……”木梓衿心头直跳,刚才不过一时恼愤,故意想膈应宁无忧,可如今,她该怎么收场?她抬头看了看宁无忧,他神色淡然如霜,只是轻轻地用杯盖刮着茶盏中的浮沫,逼视冷漠地看着她。
“我……”她张了张口,突然就觉得脑袋一片混沌。
“你刚才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宁无忧轻飘飘地向她问道。
她不解,可刚才自己真的作死地说了这话,于是只好承认,“是。”
“你说,你对我真情可鉴、天地可表?”他又轻笑着问道。
那声音冰冷刺骨,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只好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神,点点头道:“是。”
他淡笑一声,喜怒难测,“你说你要一生一世追随我,绝对不会有二心?绝对不会离开我?”
“是……”木梓衿彻底气馁,泄气地答道。
“很好。”宁无忧将茶盏放下,从软榻上起身,向她走来。她只觉得眼前月华般的润泽旖旎清贵,突然就被人握住了手。那手温暖轻柔,堪堪将她的手包裹住,契合无比。她突然全身僵硬,如同触电,只是抬眸惊愕紧张地看着宁无忧。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他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黑眸深邃凝睇,看不见底。
她心头一跳,来不及深究那眼底到底是如何神色,他已经转身,对宁浚笑道:“八弟,得罪了,梓衿昨天和我闹了些别扭,刚才我也就是故意试探试探她。现如今试出来了,她心里果然只有我一人。”他谦和歉然地看着大失所望又有些气愤地宁浚,道歉道:“不如,我择日选些美姬到你府上,算是赔罪了。”
“五哥何必客气,”宁涛反应过来这人是木梓衿所扮的小宦官,顿时大喜,立刻替宁无忧圆话,“八弟,木梓衿和五哥早就在一起了,你何必拆散人家?你自己府中也有了那么多的美女舞姬了,不差这么一个。”
宁浚依旧失望不已,恋恋不舍地看着木梓衿,又看了看她和宁无忧紧握的手,心头虽然不甘,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五哥,也不好夺人所爱,他只好郁闷地说道:“既然她是五哥的人,那我……那我就只好作罢了。”
“多谢八弟。”宁无忧很是客气。转身看了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