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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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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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若说是相熟,事实却不近于此。对于他的一切,我似乎全然不了解: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像现在不知道他为何会生气一样,所以就算我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如何才能让他不生气。
  这件事还真是忧伤。
  
  我无比幽怨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就在这时,他蓦地抬眼看向我,眸中原本如古井无波般平静瞬间变得似风雨临近时浓沉,看得我的心堪堪一惊。
  这一惊之余,手也随着放下去。而被我忽视的缰绳就这样被拉着向下压去,于是,二黑脖子上脑袋顺势向我撞来!
  
  “啊——”
  有句话叫:流年不利,祸不单行!在我迅速后躲时竟被自己的裙角绊倒,顷刻间身子向后摔去。
  脑中闪过诸多光景,纷纷乱乱化成一句喟叹:这恐怕是长安大街上最为丢人的一幕了!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二黑马头,我立刻抬手掩面,避免二黑与我亲密接触。我宁愿惨烈地摔倒在地,也不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被它给吃了豆腐。
  
  恍惚间,风过花香。我没感觉到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疼,偷偷睁开眼从之风看去,意外地发现背后有双手将我托住了。
  隔着层层秋衣,那双手坚实有力,稳住我的身体。挪了挪指头,我终于从更大的缝隙里看到他一张染着万般神色的脸。
  
  撤去一手,露出自己一只眼睛,又慢慢对上他的眼睛。我发现那里面有一个影子,怯怯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抿起唇,托着背微微用力扶我站直,另一手提着着缰绳,将二黑的头勒远。
  
  当他把视线移来我的脸上时,已经带着零星的笑意:“牵匹马都能把自己摔了,也难怪什么都不懂……”
  “你才什么不懂,若是马不朝我扑来,我是不会摔倒的……”这个反驳其实没有半点力度,我绞着衣襟,心还在怦怦地跳,于是换了左手攥着右手手指。
  
  他挑眉,问道:“是么……那马为何会向你扑来?”
  “还不是因为你看我……”说了半句,后面的“我才会把马勒到自己身上的”生生被自己压在喉间,因为他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凤眼中又是那般耀眼的盈盈流光。
  
  他启唇,一步步向我逼近,似笑非笑问:“嗯,你方才说什么……你看我怎么?”
  这抹笑容看得我脊背发凉,我一步一步地后退,目光躲闪,嘴上一口否认:“我什么都没说!”
  
  他仍旧步步紧逼:“是吗?”。
  他强大的气场向我压来,有种窒息的感觉,我点头:“是!”
  “那你为什么后退?”
  “谁让你朝我前进啊!”
  
  他略沉眉,隔着半步距离站定,然后骤然抬手。我暗叫不好立刻侧头躲开,他已然轻轻笑开:“你躲什么……我不过是想为你拿下发上的草叶。”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要揍我呢!不躲的是傻子!”
  “……”
  
  半响之后,他系好我所有的东西,看着我,眉心几不可闻的蹙了蹙,声音很轻,但我全然听到:“果然是……不解风情。”
  “你才不解风情!”我话毕时,他的手上正托着两盒胭脂,疑惑地问我:“你不是已将它们丢下了么?”
  我一愣,那么多东西,也不知他从哪里摸出来的:“为什么要丢掉,我有说话我喜欢仍自己喜欢的东西么?”
  
  他的视线在胭脂盒上飘过,只问了两个字:“喜欢?”
  脑中闪过一抹光,我脸一红,狠狠摇头,龇牙咧嘴跑开去牵马。因为方才刚好想到:这几盒胭脂其实都是他送的……
  
  …… ^ ^ ……
  
  深秋正午的日头,绝然谈不上燥热,颇为温暖舒服。
  走到繁盛闹市,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压过马蹄的步伐声。拥挤熙攘的人群里,高长恭忽地伸了手臂将我护在身前,我偷偷看了看他,他的神思还在前面的路上,这动作仿佛是不经意的流露,做得甚为自然。
  我松了口气,他的气应该是都消了,于是心情开始愉悦起来。
  
  向远处望着,那里隐隐绰绰的伫立一座城楼。是了,踏到这段笔直大路的尽头,那便是离开长安的城门。
  这一行,在今日算是圆满完成了。我虽猜到高长恭前往长安绝不仅仅是拜访逍遥公求一幅字这么简单,但还不至于晓得他要都做过什么,这样离开,他必然已然办成了他要办之事,可称圆满;而我权当游览一次,自然也算是圆满。
  然则世事古难全,有些遗憾自然无可避免。可惜我害了小阿萝,以至离开时也不能见上一面。我想,若是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请她吃上一顿的,若无山珍海味,即便是清粥小菜也好。
  
  穿过闹市,人烟慢慢稀少。
  我终如愿地从行囊里摸出一个包子送到口中,其实已觊觎它们很久了。人多时,碍于形象,我忍痛不吃,现下人少眼少,再没比这更适合为非作歹了。
  
  待我啃完包子,高长恭不知何时已与一个卖墨小郎攀谈起来。
  我擦擦手凑过去,卖墨正小郎滔滔不绝地夸奖手里的松烟墨异常珍贵:这墨本是某书法家的藏品,后经辗转送到某高官手中;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中被某江洋大盗顺手牵羊了去;大盗长了一副慧眼奈何不识货,嫌弃着低价就给处理了。于是,他有幸购得,爱不释手。但此时他犹豫盘缠被偷,不得已变卖墨宝。
  
  听到这里,我不禁拍手大笑,这一系列的故事编不仅狗血而且天雷,亏得他想得出来。于是十分不给面地插了一句话:“你怎会如此了解这块墨的来历啊,你又不能全程跟踪这块墨?”
  卖墨小郎面色一僵,眉头抖了抖,显然被我问住了。
  高长恭忍着笑,扯着我的袖子耳语:“还真是犀利。”
  
  难得听到他夸我,我得意地挑挑眉,这时卖墨小郎也给出一个很是太极的解释:“个中事实算是道听途说。”
  我摇了摇头:“你不该说是‘道听途说’,而该说——这是一块神奇的墨,这些事都是它告诉你的!如此,它不是宝贝也变成宝贝了!”
  “……”
  
  恐怕是担心我会再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耽误行程,高长恭已用一串五铢钱买来松烟墨。卖墨小郎接了钱,仔细数着,点到最后一株钱,眼中布满失望:“若非遭逢盗匪,我断然不会将它变卖……这番忍痛,不知公子可否再加些……”
  高长恭皱眉:“这墨值多你应比我更清楚。”
  小郎幽幽一叹:“哎……既然公子毫无诚意,那小人也就不做这桩买卖了。”说罢便要将墨从高长恭手中拿走,我眼明手快,一把扯回他捏在手里的五铢钱,毫不犹豫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诚意的是你,我不信你能找到比我们价钱更多的买主。再者,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墨我们不要了!”
  
  高长恭一手掩嘴,轻咳。估计是担心我坏了他的好事,我瞪他一眼,与他口语:“我是帮你!你若还想要这墨,便别再说话。”
  然后,他看着我,果真不发一言,似乎真是乖乖听话了。
  
  我转回头,继续对付道行不高的卖墨小郎。当小郎的眼神由痛恨变为哀怨,又由哀怨变得颓败,多番变换后,终于认命地将松烟墨交到高长恭手中:“我确实需要钱。”
  看着融进人群的背影,我比了一个胜利手势对高长恭微笑:“这叫——小昀出马,一个顶俩!”
  他微笑地看我,眼波中又是灿灿的流光。我顿觉脸颊一热,赶忙别开视线。当我的视线再次移到他身上时,他已拿出一块见方的藤纸包起松烟墨,揣进怀里。
  
  继续走着,但我的视线有慢慢飘到他身上。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一缕墨黑的发散在他肩头,黑的发,配着月白的袍,清隽儒雅,倜傥飘逸。念及方才动作时,月白袖口外的骨指如玉,且修长灵巧。
  他的一双手就已如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是上天给予他本真的厚爱,又何况容貌品性以及其他呢。如他这般的人,其实生来就是非比寻常的。
  
  他抬手突然在我眼前晃了晃:“又在想什么?每日都会神游数次,想必已成习惯了吧。”
  我再窘迫,立刻将话题扯开:“你明知道墨不值那么高的价钱,为什么还买。”
  他笑了笑:“你怎知这墨不值那些钱?我记得我未告诉过你。”
  “可你有恻隐之心啊,他说自己盘缠被偷,你知道就一定会给得高些。”
  
  他蓦地顿住脚,我差点撞到他。待我抬头时,发现他眼中的笑意已经隐去一半,凝神看我。头脑飞速转了转,我觉得我应该没说错话,这时他慢慢问:“小昀,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愣了愣,感觉这种东西历来是说不清道不明,我说:“猜的。”
  他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我无奈摊手,坦白从宽:“我看到你手里另一串轻些五铢钱了。他说盘缠之前,你握着的是这串;他说过后,你便换了另外一串多的。”
  
  他看了看袖口,似乎不相信我的眼神这么好,我继续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过,你若是商人,这般总做吃亏的买卖,肯定赔死了。
  他低声道:“恻隐之心,有时候,若对敌人动了恻隐之心,那便是灾难。”
  “啊?”我没反应过来。
  
  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轻松了:“赔本就赔本吧,难得遇到一块好墨,不想错过。”
  好吧,我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姑娘,我承认我早就发现自己跟不上他的思维!
  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未走多远,双双抬头,便看见站在距离十步开外的宇文邕。
  
  他穿着一身褐色锦袍,站在那里不动,卓然挺拔。背后铺着袅袅正午的炊烟,面庞掩着一层朦胧。破云去雾的片刻,我看到他眉梢沾喜,光晕满面。
  疑惑时,高长恭开口慢慢道:“恭喜!”
  宇文邕淡淡一笑:“这杯喜酒,高兄无论如何也得喝上一杯?”
  
  我微愣:“这是……又成亲了?”
  高长恭碰了碰我的手臂提醒:“喜得麟儿!”
  我一踉跄,不是结婚而是生孩子,我想得还真不够多啊。
  
  “高兄要走,若不饯行实在说不过去。不如这样,今日暂且随我回去喝上一杯喜酒,明日一早邕亲自送行!”
  高长恭爽朗一笑,答得毫不犹豫:“好!”
  
                      
作者有话要说:  掉收藏了……囧,我会更新新章节的= =!




☆、第十七章  饯行

  
  庭前月下,一方石桌,三两石凳。一壶清酒,两盏白玉杯,几盘下酒小菜。此前已用过饭菜,现在他两人只是对饮。
  我拿了厚实的蒲团坐垫抱着膝盖坐在长廊台阶,消化微撑肚中的食物。仔细瞅了瞅他们的影子,微微感叹,青莲居士那独自对影成三人的境界恐怕是十分难修炼的。
  
  寂寂的两个影子加上我干好凑成三个,于是我往前挪了挪,想一睹“对影成三人”的精致。盆景花间,脉脉溪流,烛影摇曳在风中,才片刻,我就被蚊子叮了几个包。
  想不到都已经是深秋了,蚊子的杀伤力还这么强,古代蚊子的生命力着实让人佩服。碍于蚊子的威胁,我立刻拎着蒲团乖乖退回到长廊,远离植物远离水源,远离蚊子。
  这厢移动,不知是宇文邕先注意到的,还是高长恭先注意到,总之在高长恭担忧的目光中,宇文邕吩咐候在远处的侍女为我去取团扇——扇风纳凉驱赶蚊虫,一物多用。
  
  原本高长恭是让我与宇文家内亲外戚的那群小姑娘们聊天沟通促进感情的,我也觉得很新鲜,于是温婉答应了。然而不到半盏茶水的功夫,我就后悔自己答应得太爽快。
  少女情怀总是诗,没有听不到只有想不到的。她们从城中某个才情第一的公子谈到某个升官加爵的公子,说的多了便开始八卦哪家的公子还未娶妻,末末时,宇文邕老舅公家的外甥女一张口便是哪家男子与发妻感情疏远,让姑娘加劲儿嫁过去。
  古代的女子温婉贤淑起来,让人自愧不如;而真正豪爽开放起来,让人瞠目结舌。于是,我果断弃茶而出。虽然此时是一夫多妻制社会,但我仍会觉得难以接受。沟通之事,委实没有话题,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能躲则躲。
  
  青衣侍女低眉敛首递来了团扇,材质竟是丝绢,上面绣了三朵凌霄花。拿在手中翻了两下,愈是觉得与谢轻萝那日撑的伞上的花样如出一撤。我拦住青衣侍女欲退下的步子问:“这团扇可是宇文公子的?”
  “是从殿下书房取来的,已经搁置很久了。”
  言下之意这团扇就是宇文邕很久都没用了的,我吓了一跳:“你……你家公子还有使用团扇这等爱好啊!真让人长见识,长见识啊。”
  
  青衣侍女一愣,似乎听懂了我话中的隐含意思,马上开口解释:“姑娘误会了,团扇是谢小姐此前放在殿下书房的,已经搁置很多日子。”
  “谢轻萝?”青衣侍女一点头,我暗叹:果然是小阿萝。视线在宇文邕的侧脸上飘过,硬朗坚毅,我想,他对小阿萝或许是有情的吧……
  
  天上漂着几朵暗色浮云,朦胧月色在黑夜中神秘遥远。
  可只要一想到十七岁的宇文邕托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表情十分惊异的样子,我都不知自己是哭是笑,或是哭笑不得。
  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人无法想象的,甚至必须接受也会觉得莫名排斥。比如十六岁的宇文邕已经当了父亲,比如是谢轻萝十四岁的小哥哥已经成亲两年。或许人类在每一个时代里都会有履行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律,但对于一个时刻受现代晚婚晚育规律教育的我来说,这些事绝对惊天动地。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一不留神又想多了。言归正传,看到宇文邕宅子里一群外来祝贺的莺莺燕燕,我十分担心谢轻萝的处境。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若是将来真的嫁给宇文邕,想必需要忍受很多她讨厌的姑娘与她分享宇文邕的爱。再者照宇文邕长子出生的时间来算,保不准哪天他的长孙会比她的小儿子大上好几岁。
  这样乱七八糟的辈分排名委实让人忧伤。
  
  白衣的高长恭,褐衣的宇文邕,两人互斟互满,举杯的言语中带着非同寻常的豪气。我虽与他们有些距离,但隔着三五植物、一二红木柱却并不影响我听清他们的所说之话。
  不涉政治,亦无国权,也无烽火战事。他们说的是年少无知时稚嫩经历,说的是少年轻狂时的无忧心性,说的是如何喜爱山川河流,如何想看一览众山小的景致。
  
  流泉拨清韵、古槐弄清风,十月的夜,沁凉如水。两种颜色的袖口似乎都已染上清淡的酒,散发着醇香正如这段友谊一般悠远。
  生在帝王家,可叹身不由己却由天,这是无可奈何的命。然人若各安天命其实也会有快乐。人不同于其他,便是懂得在残酷中探寻快乐,晓得人生还可及时行乐。率性而为何其难,总可说上一二三四,总可憧憬那样的生活。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他是风华绝代的兰陵王,他是隐忍贤明的周武帝;一个虽不及名垂青史,留在史书上的文字也是寥寥无几,一个背负着同胞兄弟仇恨,忍辱负重谋定天意。我猜不到,若有朝一日,宇文邕知他骗了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人生中的失败。我也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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